【後宮·大觀園記】第九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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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P>    第九十三:玲瓏錦繡除夕夜宴,璀璨風流新歲寒消

    卻說那寶釵一曲終了,當真是悠揚柔媚,眾人免不了都是叫好。她素日里端

    莊,今兒肯如此屈就,倒是頗圓了眾人臉面,連鳳姐、元春、黛玉、湘雲等都不

    免誇讚,一時氣氛到活絡起來。大家胡亂喝了幾口茶水,品了幾箸菜餚,越發說

    說笑笑歡鬧起來。

    那滴翠亭諸伶裡,如今蕊官貴為弘晝貼身奴兒,領牌的便是芳官、齡官兩個

    了。其實昔日里這三官皆有所長,蕊官人送其號「秀格」,最是體態修美,只因

    當初一曲舞玲瓏,動了弘晝之心,才得以青雲直上。其實若論風流姿貌,那齡官

    人稱「芸姿」,最是姿容清秀;那芳官人言「清音」,若論嗓子清亮妖嬈、卻也

    是不讓眾人的。可惜一則滴翠亭裡諸伶年紀尚小,蕊官不過十六歲,齡官只有十

    五歲,豆官、藕官、芳官等只有十三歲,其實尚在懵懂年紀,又是卑賤伶人出身,

    天真爛漫之間,尚不知殷勤獻媚、求嬌邀寵;二則諸女本是江南</a>教坊培養,自持

    年幼,又是容貌純真,未免養就些個憑美貌攀龍附鳳的念頭,待到進了園子,莫

    說見黛玉之搖搖、寶釵之筱筱,便是瞧見平兒、鴛鴦、襲人等也可是花中名蕊,

    早已不敢僭越,一心在鳳姐羽翼之下侍奉也就是了。此刻見一眾妃子、小、小

    姐、姑娘們有興,那芳官便要唱個曲兒來助興,只是開口唱一句「又是除夕新歲

    好」,眾人都笑道:「快打去。這會子很不用你來應景拜年,揀你極好的唱來。」

    芳官只得細細的唱了一支《賞花時》:

    「翠鳳毛翎扎帚叉,閒踏天門掃落花。

    您看那風起玉塵沙。

    猛可的那一層雲下,抵多少門外即天涯。

    您再休要劍斬黃龍一線兒差,再休向東老貧窮賣酒家。

    您與俺眼向雲霞,洞賓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兒話。

    若遲呵,錯教人留恨碧桃花。」

    她年紀又小,嗓音又潤,眉眼兒清亮,腰腿兒只有一番童稚風流,又是素日

    裡練就的好音色,眾人不免讚歎,鳳姐都忍不住嘆道:「可惜了今兒子不在,

    若在時,就你這一聲『洞賓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兒話』,魂兒都給人唱沒了,

    子只怕都要心動,今兒晚上便是你小娘兒陪子之夜呢……」那芳官到底年紀

    小,被她玩笑的臉色如桃似梅,低頭含春,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自然有平

    兒哄她「唱得極好」。

    那邊廂,那湘雲本來有些睏倦,倒是此刻興頭來了,膽氣壯起來,咯咯笑著

    鼓掌,抿一口茶汁,站起來道:「一味如此唱,雖是好聽,到底不得熱鬧。既是

    除夕消歲,鳳姐姐又讓用些酒,我起個令,大家說個令牌兒逗趣可好?」

    眾人便都說好,卻又問是個什麼令,湘雲才道:「我這個叫『九九消寒除歲

    令』,一個人說一項年下物件,要咱們這會兒就有的,還要有年味,卻還要說出

    『風花雪月、春夏秋冬、天地君親』十二個字來,定要是前人所作詩詞典故,末

    了要說個底詞兒,唱一個。從一說到九,誰能說的便搶了說去,到最後,九九消

    寒說完了,便是年歲近了,誰說不得的,若是姑娘以上分位,便罰酒三杯,如何?」

    眾人才一品味,黛玉、妙玉等自持有才的自然微笑不語,鳳姐卻連連笑著擺

    手笑道:「這是雲妹妹搗鬼,你們讀過詩書的難人呢……我說個令牌兒還中,要

    什麼詩詞典故,還要什麼『前人』、『後人』的我卻不行了……哪裡搶得過你們,

    我卻不是罰定了。」

    寶釵也在一旁笑道:「既要行令,也得雅俗共賞,一味定是前人詩詞,豈非

    難為了。要我說,也不拘定是典故,只要是轍押韻,便不是詩詞典故,是個連

    句兒,或是個俚語俗話,也是好的……能說詩詞好句的我們賀她一杯茶,便是俗

    語能逗大家一笑的,我們賀她一杯酒,可好?」眾人也都說這般才好。寶釵卻又

    道:「若是一味說十二個字,卻又太長了,哪裡來那麼多古典,其不是要把唐宋

    詩詞都用盡了?窮硬颳著說也無味,依著我……我們在園中為奴,該依著子

    所好,便是『風花雪月』四個字,便足以取悅子了,也容易作些,我們也容易

    些著自己身份的詞句來。」

    湘雲搖頭笑道:「寶姐姐就是好性子……那『風花雪月』本來常見,若只說

    四個字,也未免太容易了。」那邊廂,連黛玉都笑起來:「雲丫頭</a>最會說嘴,其

    實若要定湊一物,定要有出典詞句,便是風花雪月的,一時就要默唸起來,我怕

    你還說不得呢……是你起的令,你既說容易,便是你先說罷。」

    眾人一氣兒說甚是,湘雲嘟著嘴道:「你當我說不得麼?我自己找自己說,

    頭起說我還便宜呢……」她環顧四周,一笑,又用一口湯汁,才道:「既然鳳姐

    姐特意掛了那許多燈謎在外頭,頭我自然該要去猜的,這會子,只取一個『燈』

    字可使得?」

    眾人便要她說,她一默唸才道:「頭一個字是『風』,所謂『東風恰向燈前

    到』。這般慵懶嬌憨的詞句,我最喜歡了……」,眾人中也有識得的這出處的,

    也有不識的,見寶釵、妙玉、黛玉等都點頭,想來自然是有的,卻聽湘雲又道

    「『花』是,『瘦盡燈花又一宵』;『雪』是『雪消牆角收燈後』,『月』是

    『燈盡垂花月似霜』」。眾人便問那底呢?湘雲搖頭晃腦笑道:「我是九九消寒

    頭一個,自然容易,『一簾秋雨翦燈看』可使得?」眾人聽她如此敏捷,也忍不

    住喝彩,卻聽湘雲已是低聲吟唱底詞道: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眾人不免心醉嗟嘆,卻聽湘雲轉了口氣,將個年下的梅花綠豆糕咬了一小口,

    已是爽朗笑道:「一字我說了燈,也齊全了,二九字便是我指一物,看你們誰能

    說了?」她又一環顧,卻指著靠著牆壁上那一對錦繡三江的掛瓶道:「年下里難

    為鳳姐姐給我們分配玩器,這掛瓶只有三對,錦繡三江在這裡,蓮花救母給了妙

    玉,倒也給了我一對昭君出塞,便用這『瓶』字吧。」

    眾人倒是一愣,這「瓶」卻比那「燈」要難了,還在思,妙玉在這種場

    本是冷冷的坐在一側喝點茶,用點素點,聽了已是冷笑道:「雲丫頭</a>是有意來難

    為人了,便是我來說吧。」眾人便都瞧她,她雖是遭弘晝開苞奸辱多時,卻依舊

    是一身素裹佛衣,尼道打扮,卻聽她一氣兒不頓,竟然不假思道

    「『風』『銅瓶煮茗松風鳴』

    『花』『瓶花黯黯無誰』

    『雪』『銀瓶雪滾翻成浪』

    『月』『月在青天水在瓶』,底既是『二』字,卻也難不倒我,便是個

    『懶向沙頭醉二瓶』……」

    眾人但覺她如此隨口應景,居然亦是一片錦繡佛香,頗身份,不由折服。

    另一頭黛玉亦念道:「懶向沙頭醉二瓶,喚君同賞小窗明……是陸放翁的詞句」。

    她唸到這裡,不由瞧瞧妙玉;妙玉卻也瞧瞧她,也微微紅了臉,依舊道:「我是

    出過家的人……唱不來曲兒,念個偈子你們聽吧」

    「因果二字是根本,色慾二字皆由緣

    輪二字人難免,慈悲二字是生天」

    說著,竟是閉目十,微微一笑,倒有一番拈花笑醉紅塵之姿容。眾人聽她

    依舊是這般口吻,倒也只好笑笑,她卻也不在意,又睜眼只道:「我二九已消,

    到了三九,是極寒的了。我只愛梅,鳳……妃也是細心照料,上月送來的幾枝血

    色紅梅,我已經移栽在攏翠庵外了,那顏色著實紅的不一般,真正叫造化神力。

    便取個『梅』字吧,這個容易些……」

    眾人也知「梅」字略多見些,便是李琦、李玟、惜春、寶琴等幾個幼女在李

    紈耳畔耳語幾句,李紈才笑道:「既如此,我卻沒什麼才學,這簡單的,來說兩

    句試試。」

    「『風』『梅小初開昨夜風』

    『花』『酥花入坐頗欺梅』

    『雪』『江南</a>未雪梅先白』

    『月』……『二月春花厭落梅』可使得?我知道重了個『花』字,又犯

    了個『二』字,只是詩詞一道我本來就平平,大家饒了我無學無才吧。底是個三

    字,便是個『落梅橫笛已三更』」

    眾人要她唱底句,她卻連連擺手道自己唱不得,只好是李琦、李玟代姐姐胡

    亂唱得兩句:

    「三更歸夢三更後。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

    落燈花棋未收,嘆新豐孤館人難留。

    枕上十年</a>事,江南</a>二喬憂。

    姊妹姊妹,都到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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