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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1-09
作者：陳先生
2023/01/09
（1）跟蹤
電腦螢幕上的李逍遙在幾乎一模一樣的樹幹間走來走去，卻怎麼也找不到正
確的道路，還不時被突然衝過來的小怪攔住，被迫開始一場無意義的戰鬥。
「是不是少撿了個東西啊……」操作著鍵盤的男孩嘟囔著。
「沒有吧……」一旁的陳淼嘴裡回答著，心思卻完全不在眼前的遊戲上。他
一想起等會兒自己要做的事情，心跳就突突地快了起來。
現在是1999年的七月底，這是陳淼在初中的第一個暑假。坐在陳淼旁邊的男
孩是他從幼兒園到現在都同班的好朋友——李崢。
放暑假以後，李崢每天吃過晚飯都會到陳淼家找他玩，不為別的，就為了這
臺電腦上的遊戲。在當年的B 市，家用電腦雖然算不上是鳳毛麟角，但也絕對不
是每家都有的。特別是在陳淼和李崢家這種國企老廠子裡，家用電腦絕對是個稀
罕物。
換句話說，陳淼家應該挺有錢的。事實也的確如此，陳淼從小就沒有體會過
家裡缺錢的感覺，這都得益於陳淼的父親——陳江海的能幹。
一想到父親，陳淼不禁皺了皺眉頭，他覺得父親最近的行為著實有些奇怪。
陳江海在陳淼小時候就喜歡帶著他玩，可以說是陪著陳淼從小玩到大，他們
的關係也是亦父亦友，無話不說。
陳江海性格里有愛玩的一面，這個愛玩不是成年人的那種愛玩，而是男孩的
那種愛玩，愛玩玩具、愛玩遊戲，所以父子倆非常合得來。
在玩紅白機的時代，陳江海就帶著陳淼一起打遊戲；後來有了電腦，兩人更
是玩得不亦樂乎。陳淼和李崢正在玩的《仙劍奇俠傳》就是陳江海專門買來，準
備在暑假和兒子玩的。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玩這種帶劇情的角色扮演遊戲，陳江海、陳淼和李崢三人
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可是一起玩了幾天，陳江海就開始以抽菸為藉口，扔下
陳淼和李崢出門而去，直到快一個小時後才回來。
陳淼可太瞭解父親了，抽菸？鬼才信，父親從來就沒有煙癮，更是沒有因為
抽菸耽誤過玩遊戲的，能讓父親扔下這麼好玩的遊戲，那一定是有了比遊戲更吸
引他的東西。
「八成就是女人！」陳淼很確定自己的推測，因為陳江海的舉動似乎已經要
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了。
陳江海每次都要衝個澡、刷個牙，換身乾淨整潔的衣服，收拾得人模人樣的
才出門，出去抽個煙需要這樣嗎？陳淼雖然才上初一，但他不是傻瓜，他甚至懷
疑父親買來《仙劍奇俠傳》就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忽視父親的異常舉動。
「淼淼、李崢，你們玩啊，我出去抽個煙。」陳江海收拾妥當，邊出門邊對
著兩個孩子說道。
「爸爸再見！」「叔叔再見！」陳淼和李崢回答道。
陳淼見陳江海關門離去，就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趴在門上使勁聽。聽到下
樓的腳步聲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他又趕緊跑回房間開始換出門的衣服。
「我也出去一下啊，你自己玩。」陳淼邊換衣服邊對李崢說。
「好。」李崢頭也不回地答道，他的心思完全在遊戲上，「快點回來啊，要
不一會兒我找到路出去了。」
「好嘞！」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陳淼可不相信李崢能找到神木林的出口，畢
竟之前的迷宮都是陳淼找到的出路，而且他們已經在這兒困了兩天了。
陳淼飛奔出門，沒錯，他要去跟蹤陳江海，看看父親到底幹嘛去了。
陳淼跑到樓下，順著樓前的路往東跑去。最近每次陳江海出門後，陳淼都會
趴在窗戶上往下看，陳江海總會沿著這條路往東走，也總是在第二個路口處左拐，
不過之後就看不到了。
陳淼跑到第二個路口處，探出一點身子往左邊看，果然看到了陳江海，他正
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前走著，從背影都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好，最重要的是，他的
手裡根本沒有煙。
「果然不是出來抽菸的！」陳淼這麼想著，悄悄跟了上去。他不敢跟得太緊，
怕被父親發現；也不敢離得太遠，怕跟丟了；還不敢太鬼鬼祟祟，畢竟廠裡都是
熟人，哪個大嗓門的一喊他的名字，那就全完了。
事實證明，陳淼完全多慮了，陳江海一心急著往前走，一點不在意有沒有人
跟著他。
陳淼跟著陳江海走到了家屬區的東北角，這裡是一排平房。雖然現在這些房
子有些破舊了，可在當年，這都是普通工人住不上的好房子。
這排平房坐北朝南，被一圈磚牆圍著，靠著磚牆這邊，每家有個獨立的廚房，
廚房對面就是每家的房間，房間都是一室一廳的套間，還帶有單獨的衛生間。各
家都會在房間和廚房中間的院子裡放一張小桌子，吃飯、聊天都可以坐在院子裡。
以陳江海當年的級別和資歷，一家三口只能住在給單身職工住的筒子樓裡，
每家只有一個房間，做飯就在門口支個蜂窩煤爐子，每層樓有一個公用的廁所和
水房。一直到陳淼上二年級的時候，他們一家才搬進了現在兩室一廳的單元房。
所以陳淼當年可是羨慕死能住這些平房的同學了。
現在這些平房並沒有被廢棄，而是給剛進廠的年輕人做單身公寓用了。陳淼
感到非常疑惑，父親到這兒來幹什麼？
將平房圍起來的磚牆有好幾個門洞，基本上每隔兩三家就有一個。陳淼看著
陳江海走進最西邊的門洞，又繼續向西走去。陳淼小時候到這兒來玩過，如果沒
記錯的話，這個門洞進去往西只有一戶人家，看來陳江海就是去了最西邊的這家。
陳淼的腦子裡頓時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父親難道是來找年輕女工人私會
的？」可是據陳淼所知，因為這房子是一室一廳，所以給單身工人都是兩人一間，
到這裡來恐怕不方便吧？而且父親今年都三十八了，廠裡這麼多年輕人，幹嘛要
找個這麼大年紀的啊……
「不過父親看起來倒還挺年輕，收拾一下也挺精幹……」陳淼又想起剛才父
親出門的樣子。
而且陳淼家還挺有錢，這個有錢的程度不僅是在廠裡算有錢，在整個B 市也
算有些小錢了，如果那些女人看上了父親的錢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行，還是得去確認一下。」陳淼想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向那一排平
房走去。
陳淼走進最西邊的門洞往左看去，果然只有一戶人家。他盯著那房子往前走
去，房間的門窗都緊閉著，他正想上前檢視，就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問道：「你
找誰？」
陳淼順著聲音看去，才發現在這家門前的院子裡坐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
女孩。女孩留著齊肩的短髮，正用一對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陳淼。
「怎麼是她？！」陳淼心裡一瞬間湧出一萬個「我操」。眼前的女孩他認得，
不過人家可不一定認識他，因為這女孩不管是在小學還是在中學，都算得上是個
名人。
這女孩名叫花馨，陳淼覺得這是一個好聽又好看的名字，唯一的瑕疵就是和
「花心」同音。花馨和陳淼一樣，也是廠裡的孩子，從小也是在廠裡的子弟小學
上學，小學畢業後，也同樣進入了Q 中上初中。
Q 中離工廠家屬院不遠，是一所初中和高中在一起的中學，廠裡的子弟都會
在這裡上初中，至於高中，那就要看能不能考得上了。Q 中雖然只是B 市的一所
普通中學，遠不能和B 中相比，但當年的中考錄取率並不高。
花馨比陳淼高兩級，所以現在已經是初中畢業了。
「她應該考上高中了吧……」陳淼心想，就他所知，花馨現在的學習成績非
常一般。
其實花馨在小學的時候並不是這樣，她的父親是小學的教導主任，還兼任高
年級的語文老師，她的母親是小學的音樂老師，作為兩位老師的孩子，花馨一直
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更是天天被老師們掛在嘴邊、讓大家學習的好榜樣。
只是後來花馨家裡遭遇了重大變故，她的學習成績也隨之一落千丈，再也沒
有人提起她之前的優秀了。
花馨在初中的名聲更不是因為她學習成績好或者表現優秀，而是因為一些讓
陳淼有些羞於啟齒的流言蜚語。
這些流言的根源都在於花馨的母親——穆瑾。
穆瑾也是廠裡的子弟，初中畢業後去了臨市的一所中專師範學校學習，當年
能去上中專的都是表現優秀的好學生，像陳江海就沒被選上，只能留在這裡繼續
上高中，而他的很多同學甚至連高中都沒上，直接就進廠工作了。
穆瑾在上完師範後，回到廠裡的子弟小學擔任音樂老師，她在師範學校的同
學兼男友花志國也和她一起來到了這裡，擔任學校的語文老師。兩人很快結了婚，
不久又有了女兒花馨。
從陳淼上學時候起，穆瑾就是小學裡唯一的音樂老師了，他對這位音樂老師
印象十分深刻，原因有二：一是穆瑾長得漂亮，幼時的陳淼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
漂亮的人；二是因為穆瑾對陳淼很好，每次音樂課上對他總是關照有加，在校園
裡碰到時也總是溫柔地和他打招呼，這一度讓陳淼產生了自己唱歌很好聽的錯覺。
小學時的陳淼有段時間非常羨慕花馨，當然，那時他和比他大兩歲的花馨全
無交集，他也並不是羨慕花馨總是被老師誇獎，他只是羨慕那個老師嘴裡成績優
異的小姐姐有個這麼溫柔美麗的母親。
可惜紅顏多薄命，在花馨十歲那年，花志國一病不起，很快就留下這對母女
撒手人寰。從那以後，關於穆瑾的流言就多了起來。
首先就是關於花志國的死因，很多人都說他是死於「馬上風」。
關於什麼是「馬上風」的問題，讓陳淼困惑了好多年。當年八歲的陳淼把從
同學那聽來的這個詞向父親詢問時，遭到了陳江海一頓臭罵。而陳淼的同學們也
都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很久之後陳淼才模模糊糊知道了個大概。
「馬上風」的說法一出來，穆瑾就背上了「蕩婦」、「剋夫」這樣的罵名。
事實是怎樣沒有人去關心，人們只願意相信這種帶著顏色的傳聞。
其實能產生這些謠言並不奇怪，因為穆瑾一家在廠裡確實算得上是個異類。
下班之餘，工廠裡的男人多是聚在一起打牌喝酒，女人多是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
短地聊八卦，而穆瑾夫妻卻總是手拉著手一起散步，或者在家看書，或者一起陪
女兒玩。
這不是因為他們故作清高、看不起工人們，完全是因為他們對打牌喝酒聊家
常之類的事情沒有興趣，畢竟中專畢業在當時的B 市已經算是高學歷了，而廠裡
的大部分工人連初中都沒有好好讀完，這樣的人在一起怎麼可能有共同語言呢？
男人倒還罷了，偏偏就有些好事的女人，她們嫉妒穆瑾的學歷高、有文化，
嫉妒穆瑾生得漂亮、身材好，嫉妒穆瑾和花志國恩愛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所
以穆瑾一家的行為在她們眼裡就是難以容忍的，自然少不了在背地裡嚼舌頭。
花志國在的時候還好，他畢竟教著小學裡重要的語文課，還是教導主任，大
小算是有點權力，很多人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也不便多說什麼；花志國去世之後，
這些人可就毫無顧忌了，誰會在意穆瑾一個音樂老師呢？
過去那些嫉妒穆瑾的人這下可真是小人得志了，不僅敞開了表達對穆瑾一家
的不滿和敵視，還編造出各種謠言來落井下石。那些人聽說花志國得的是心臟上
的病，那就想個噁心人的葷段子吧，於是就有了「馬上風」的說法。
光這一點還不夠，這些人相信，要搞就要把你徹底搞臭。穆瑾作為一個很有
姿色的寡婦，這種存在就已經為這些人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在這些人的努力下，
穆瑾在廠裡的風言風語就沒有斷過，已經完全成了一個風流寡婦的形象。
花馨作為穆瑾的女兒，完全遺傳了母親的美貌和好身材，所以她也逃不過那
些小人的嘴。什麼樣的大人就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聽多了大人在家裡的閒話，
有的孩子到學校也學會了傳閒話，甚至學會了編閒話。
Q 中雖然不是工廠的子弟學校，但還是以廠裡的孩子居多，於是關於花馨和
穆瑾的流言也多了起來，「騷」、「浪」、「賤」這樣的詞語就被加在了這個無
辜的初中女孩身上，花馨也被描述成和母親一樣的「蕩婦」，再加上她名字的諧
音，更是加深了這種印象。
關於穆瑾和花馨的傳言，陳淼都是從父母、同學們的閒聊中聽來的，他是個
心地善良的孩子，他並不想用這樣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他只記得小時候穆老師對
自己很好，而他也確實發現和花馨一起走在放學路上的男生總是不同的人。
而關於為什麼會有這些傳言的解釋，陳淼都是從父親那裡聽來的，父親是陳
淼認識的人裡唯一不相信這些八卦的。陳淼記得很多次父親為此生氣的場面，比
如幾年前一次晚飯的時候，母親又很八卦地說起穆瑾和廠裡哪個男的搞在一起
……
「真他媽是放屁！」父親很生氣大聲說，「就三號樓下那堆女人整天沒事在
那編瞎話，這你都信？」
「一個巴掌拍不響，誰知道怎麼回事呢……」母親並不相信父親的說辭。
「你把臉伸過來，我讓你聽聽一個巴掌能不能拍響。」父親瞪著母親說。
「陳江海！你他媽是不是有病？為別人的事和我生氣？」母親吼了起來。
「造別人的謠，這事缺德！」父親也不甘示弱。
「喲，你這麼激動的，你是不是也和那騷貨有一腿啊？」母親冷笑一聲。
「你再胡說！」父親也動怒了，他又壓低了嗓門說道，「淼淼在這呢，說話
注意點。」
「每次你都替那騷貨說話，關係不一般啊……」母親一點不在意父親的提醒。
「我不是替誰說話，我是有腦子，不會信那些謠言。」父親使勁控制著自己
的情緒，「你說話也乾淨點，淼淼在呢……」
「怎麼啦？我罵那騷貨你心疼了？哎喲，你們什麼關係啊？陳江海啊，你就
是在外面搞女人也找個乾淨點的行不行，什麼爛貨你都要啊？」母親的嘴真的很
毒，陳淼都有些受不了了。
父親竟然還沒有爆發，他有些低聲下氣地對母親說：「你要吵，咱們等孩子
不在的時候吵，現在淼淼就在這坐著，咱們說話都注意點。」
「那剛好啊，讓他看看他爸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母親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
存在。
父親長嘆一口氣，把陳淼拉進他的房間裡，對他說：「爸爸對不住你。」隨
即關上門出去，和母親開始了激烈的爭吵。
陳淼心裡有些沮喪，但並不覺得難過，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從他記事
起，父母的爭吵就沒有停止過，各種事情都能讓他們吵起來。
要問陳淼向著哪一方，那他一定是向著父親的，父親總是會顧及陳淼，儘量
控制自己；母親則是要把自己的情緒全部發洩出來才算完，各種狠毒的話語也是
一句接一句。陳淼很佩服父親的自控力，如果是他的話，絕對是要和母親動手的。
可是父親從來沒有動過手，甚至還被母親抓傷過。陳淼曾問過父親為什麼不
還手，父親笑著說，就母親那小身板，他一動手就該送她去醫院了。然後又很認
真地告訴陳淼，不管遇到什麼情況，男人是絕對不能打女人的……
「你……沒事吧？」花馨甜美的聲音打斷了陳淼的思緒，他似乎在這站了有
一會兒了。
「啊……沒事沒事。」陳淼趕緊回答，他覺得花馨的聲音真好聽，和穆老師
的聲音一樣好聽。
「那你找誰？」花馨面無表情地問陳淼。
「啊……這……是你家？」陳淼指指花馨身後的房子，他並沒有回答花馨的
問題。
「對啊，怎麼了？你到底要幹嘛？」花馨有些不耐煩。
按照穆瑾的年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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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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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螢幕上的李逍遙在幾乎一模一樣的樹幹間走來走去，卻怎麼也找不到正
確的道路，還不時被突然衝過來的小怪攔住，被迫開始一場無意義的戰鬥。
「是不是少撿了個東西啊……」操作著鍵盤的男孩嘟囔著。
「沒有吧……」一旁的陳淼嘴裡回答著，心思卻完全不在眼前的遊戲上。他
一想起等會兒自己要做的事情，心跳就突突地快了起來。
現在是1999年的七月底，這是陳淼在初中的第一個暑假。坐在陳淼旁邊的男
孩是他從幼兒園到現在都同班的好朋友——李崢。
放暑假以後，李崢每天吃過晚飯都會到陳淼家找他玩，不為別的，就為了這
臺電腦上的遊戲。在當年的B 市，家用電腦雖然算不上是鳳毛麟角，但也絕對不
是每家都有的。特別是在陳淼和李崢家這種國企老廠子裡，家用電腦絕對是個稀
罕物。
換句話說，陳淼家應該挺有錢的。事實也的確如此，陳淼從小就沒有體會過
家裡缺錢的感覺，這都得益於陳淼的父親——陳江海的能幹。
一想到父親，陳淼不禁皺了皺眉頭，他覺得父親最近的行為著實有些奇怪。
陳江海在陳淼小時候就喜歡帶著他玩，可以說是陪著陳淼從小玩到大，他們
的關係也是亦父亦友，無話不說。
陳江海性格里有愛玩的一面，這個愛玩不是成年人的那種愛玩，而是男孩的
那種愛玩，愛玩玩具、愛玩遊戲，所以父子倆非常合得來。
在玩紅白機的時代，陳江海就帶著陳淼一起打遊戲；後來有了電腦，兩人更
是玩得不亦樂乎。陳淼和李崢正在玩的《仙劍奇俠傳》就是陳江海專門買來，準
備在暑假和兒子玩的。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玩這種帶劇情的角色扮演遊戲，陳江海、陳淼和李崢三人
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可是一起玩了幾天，陳江海就開始以抽菸為藉口，扔下
陳淼和李崢出門而去，直到快一個小時後才回來。
陳淼可太瞭解父親了，抽菸？鬼才信，父親從來就沒有煙癮，更是沒有因為
抽菸耽誤過玩遊戲的，能讓父親扔下這麼好玩的遊戲，那一定是有了比遊戲更吸
引他的東西。
「八成就是女人！」陳淼很確定自己的推測，因為陳江海的舉動似乎已經要
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了。
陳江海每次都要衝個澡、刷個牙，換身乾淨整潔的衣服，收拾得人模人樣的
才出門，出去抽個煙需要這樣嗎？陳淼雖然才上初一，但他不是傻瓜，他甚至懷
疑父親買來《仙劍奇俠傳》就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忽視父親的異常舉動。
「淼淼、李崢，你們玩啊，我出去抽個煙。」陳江海收拾妥當，邊出門邊對
著兩個孩子說道。
「爸爸再見！」「叔叔再見！」陳淼和李崢回答道。
陳淼見陳江海關門離去，就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趴在門上使勁聽。聽到下
樓的腳步聲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他又趕緊跑回房間開始換出門的衣服。
「我也出去一下啊，你自己玩。」陳淼邊換衣服邊對李崢說。
「好。」李崢頭也不回地答道，他的心思完全在遊戲上，「快點回來啊，要
不一會兒我找到路出去了。」
「好嘞！」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陳淼可不相信李崢能找到神木林的出口，畢
竟之前的迷宮都是陳淼找到的出路，而且他們已經在這兒困了兩天了。
陳淼飛奔出門，沒錯，他要去跟蹤陳江海，看看父親到底幹嘛去了。
陳淼跑到樓下，順著樓前的路往東跑去。最近每次陳江海出門後，陳淼都會
趴在窗戶上往下看，陳江海總會沿著這條路往東走，也總是在第二個路口處左拐，
不過之後就看不到了。
陳淼跑到第二個路口處，探出一點身子往左邊看，果然看到了陳江海，他正
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前走著，從背影都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好，最重要的是，他的
手裡根本沒有煙。
「果然不是出來抽菸的！」陳淼這麼想著，悄悄跟了上去。他不敢跟得太緊，
怕被父親發現；也不敢離得太遠，怕跟丟了；還不敢太鬼鬼祟祟，畢竟廠裡都是
熟人，哪個大嗓門的一喊他的名字，那就全完了。
事實證明，陳淼完全多慮了，陳江海一心急著往前走，一點不在意有沒有人
跟著他。
陳淼跟著陳江海走到了家屬區的東北角，這裡是一排平房。雖然現在這些房
子有些破舊了，可在當年，這都是普通工人住不上的好房子。
這排平房坐北朝南，被一圈磚牆圍著，靠著磚牆這邊，每家有個獨立的廚房，
廚房對面就是每家的房間，房間都是一室一廳的套間，還帶有單獨的衛生間。各
家都會在房間和廚房中間的院子裡放一張小桌子，吃飯、聊天都可以坐在院子裡。
以陳江海當年的級別和資歷，一家三口只能住在給單身職工住的筒子樓裡，
每家只有一個房間，做飯就在門口支個蜂窩煤爐子，每層樓有一個公用的廁所和
水房。一直到陳淼上二年級的時候，他們一家才搬進了現在兩室一廳的單元房。
所以陳淼當年可是羨慕死能住這些平房的同學了。
現在這些平房並沒有被廢棄，而是給剛進廠的年輕人做單身公寓用了。陳淼
感到非常疑惑，父親到這兒來幹什麼？
將平房圍起來的磚牆有好幾個門洞，基本上每隔兩三家就有一個。陳淼看著
陳江海走進最西邊的門洞，又繼續向西走去。陳淼小時候到這兒來玩過，如果沒
記錯的話，這個門洞進去往西只有一戶人家，看來陳江海就是去了最西邊的這家。
陳淼的腦子裡頓時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父親難道是來找年輕女工人私會
的？」可是據陳淼所知，因為這房子是一室一廳，所以給單身工人都是兩人一間，
到這裡來恐怕不方便吧？而且父親今年都三十八了，廠裡這麼多年輕人，幹嘛要
找個這麼大年紀的啊……
「不過父親看起來倒還挺年輕，收拾一下也挺精幹……」陳淼又想起剛才父
親出門的樣子。
而且陳淼家還挺有錢，這個有錢的程度不僅是在廠裡算有錢，在整個B 市也
算有些小錢了，如果那些女人看上了父親的錢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行，還是得去確認一下。」陳淼想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向那一排平
房走去。
陳淼走進最西邊的門洞往左看去，果然只有一戶人家。他盯著那房子往前走
去，房間的門窗都緊閉著，他正想上前檢視，就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問道：「你
找誰？」
陳淼順著聲音看去，才發現在這家門前的院子裡坐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
女孩。女孩留著齊肩的短髮，正用一對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陳淼。
「怎麼是她？！」陳淼心裡一瞬間湧出一萬個「我操」。眼前的女孩他認得，
不過人家可不一定認識他，因為這女孩不管是在小學還是在中學，都算得上是個
名人。
這女孩名叫花馨，陳淼覺得這是一個好聽又好看的名字，唯一的瑕疵就是和
「花心」同音。花馨和陳淼一樣，也是廠裡的孩子，從小也是在廠裡的子弟小學
上學，小學畢業後，也同樣進入了Q 中上初中。
Q 中離工廠家屬院不遠，是一所初中和高中在一起的中學，廠裡的子弟都會
在這裡上初中，至於高中，那就要看能不能考得上了。Q 中雖然只是B 市的一所
普通中學，遠不能和B 中相比，但當年的中考錄取率並不高。
花馨比陳淼高兩級，所以現在已經是初中畢業了。
「她應該考上高中了吧……」陳淼心想，就他所知，花馨現在的學習成績非
常一般。
其實花馨在小學的時候並不是這樣，她的父親是小學的教導主任，還兼任高
年級的語文老師，她的母親是小學的音樂老師，作為兩位老師的孩子，花馨一直
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更是天天被老師們掛在嘴邊、讓大家學習的好榜樣。
只是後來花馨家裡遭遇了重大變故，她的學習成績也隨之一落千丈，再也沒
有人提起她之前的優秀了。
花馨在初中的名聲更不是因為她學習成績好或者表現優秀，而是因為一些讓
陳淼有些羞於啟齒的流言蜚語。
這些流言的根源都在於花馨的母親——穆瑾。
穆瑾也是廠裡的子弟，初中畢業後去了臨市的一所中專師範學校學習，當年
能去上中專的都是表現優秀的好學生，像陳江海就沒被選上，只能留在這裡繼續
上高中，而他的很多同學甚至連高中都沒上，直接就進廠工作了。
穆瑾在上完師範後，回到廠裡的子弟小學擔任音樂老師，她在師範學校的同
學兼男友花志國也和她一起來到了這裡，擔任學校的語文老師。兩人很快結了婚，
不久又有了女兒花馨。
從陳淼上學時候起，穆瑾就是小學裡唯一的音樂老師了，他對這位音樂老師
印象十分深刻，原因有二：一是穆瑾長得漂亮，幼時的陳淼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
漂亮的人；二是因為穆瑾對陳淼很好，每次音樂課上對他總是關照有加，在校園
裡碰到時也總是溫柔地和他打招呼，這一度讓陳淼產生了自己唱歌很好聽的錯覺。
小學時的陳淼有段時間非常羨慕花馨，當然，那時他和比他大兩歲的花馨全
無交集，他也並不是羨慕花馨總是被老師誇獎，他只是羨慕那個老師嘴裡成績優
異的小姐姐有個這麼溫柔美麗的母親。
可惜紅顏多薄命，在花馨十歲那年，花志國一病不起，很快就留下這對母女
撒手人寰。從那以後，關於穆瑾的流言就多了起來。
首先就是關於花志國的死因，很多人都說他是死於「馬上風」。
關於什麼是「馬上風」的問題，讓陳淼困惑了好多年。當年八歲的陳淼把從
同學那聽來的這個詞向父親詢問時，遭到了陳江海一頓臭罵。而陳淼的同學們也
都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很久之後陳淼才模模糊糊知道了個大概。
「馬上風」的說法一出來，穆瑾就背上了「蕩婦」、「剋夫」這樣的罵名。
事實是怎樣沒有人去關心，人們只願意相信這種帶著顏色的傳聞。
其實能產生這些謠言並不奇怪，因為穆瑾一家在廠裡確實算得上是個異類。
下班之餘，工廠裡的男人多是聚在一起打牌喝酒，女人多是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
短地聊八卦，而穆瑾夫妻卻總是手拉著手一起散步，或者在家看書，或者一起陪
女兒玩。
這不是因為他們故作清高、看不起工人們，完全是因為他們對打牌喝酒聊家
常之類的事情沒有興趣，畢竟中專畢業在當時的B 市已經算是高學歷了，而廠裡
的大部分工人連初中都沒有好好讀完，這樣的人在一起怎麼可能有共同語言呢？
男人倒還罷了，偏偏就有些好事的女人，她們嫉妒穆瑾的學歷高、有文化，
嫉妒穆瑾生得漂亮、身材好，嫉妒穆瑾和花志國恩愛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所
以穆瑾一家的行為在她們眼裡就是難以容忍的，自然少不了在背地裡嚼舌頭。
花志國在的時候還好，他畢竟教著小學裡重要的語文課，還是教導主任，大
小算是有點權力，很多人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也不便多說什麼；花志國去世之後，
這些人可就毫無顧忌了，誰會在意穆瑾一個音樂老師呢？
過去那些嫉妒穆瑾的人這下可真是小人得志了，不僅敞開了表達對穆瑾一家
的不滿和敵視，還編造出各種謠言來落井下石。那些人聽說花志國得的是心臟上
的病，那就想個噁心人的葷段子吧，於是就有了「馬上風」的說法。
光這一點還不夠，這些人相信，要搞就要把你徹底搞臭。穆瑾作為一個很有
姿色的寡婦，這種存在就已經為這些人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在這些人的努力下，
穆瑾在廠裡的風言風語就沒有斷過，已經完全成了一個風流寡婦的形象。
花馨作為穆瑾的女兒，完全遺傳了母親的美貌和好身材，所以她也逃不過那
些小人的嘴。什麼樣的大人就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聽多了大人在家裡的閒話，
有的孩子到學校也學會了傳閒話，甚至學會了編閒話。
Q 中雖然不是工廠的子弟學校，但還是以廠裡的孩子居多，於是關於花馨和
穆瑾的流言也多了起來，「騷」、「浪」、「賤」這樣的詞語就被加在了這個無
辜的初中女孩身上，花馨也被描述成和母親一樣的「蕩婦」，再加上她名字的諧
音，更是加深了這種印象。
關於穆瑾和花馨的傳言，陳淼都是從父母、同學們的閒聊中聽來的，他是個
心地善良的孩子，他並不想用這樣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他只記得小時候穆老師對
自己很好，而他也確實發現和花馨一起走在放學路上的男生總是不同的人。
而關於為什麼會有這些傳言的解釋，陳淼都是從父親那裡聽來的，父親是陳
淼認識的人裡唯一不相信這些八卦的。陳淼記得很多次父親為此生氣的場面，比
如幾年前一次晚飯的時候，母親又很八卦地說起穆瑾和廠裡哪個男的搞在一起
……
「真他媽是放屁！」父親很生氣大聲說，「就三號樓下那堆女人整天沒事在
那編瞎話，這你都信？」
「一個巴掌拍不響，誰知道怎麼回事呢……」母親並不相信父親的說辭。
「你把臉伸過來，我讓你聽聽一個巴掌能不能拍響。」父親瞪著母親說。
「陳江海！你他媽是不是有病？為別人的事和我生氣？」母親吼了起來。
「造別人的謠，這事缺德！」父親也不甘示弱。
「喲，你這麼激動的，你是不是也和那騷貨有一腿啊？」母親冷笑一聲。
「你再胡說！」父親也動怒了，他又壓低了嗓門說道，「淼淼在這呢，說話
注意點。」
「每次你都替那騷貨說話，關係不一般啊……」母親一點不在意父親的提醒。
「我不是替誰說話，我是有腦子，不會信那些謠言。」父親使勁控制著自己
的情緒，「你說話也乾淨點，淼淼在呢……」
「怎麼啦？我罵那騷貨你心疼了？哎喲，你們什麼關係啊？陳江海啊，你就
是在外面搞女人也找個乾淨點的行不行，什麼爛貨你都要啊？」母親的嘴真的很
毒，陳淼都有些受不了了。
父親竟然還沒有爆發，他有些低聲下氣地對母親說：「你要吵，咱們等孩子
不在的時候吵，現在淼淼就在這坐著，咱們說話都注意點。」
「那剛好啊，讓他看看他爸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母親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
存在。
父親長嘆一口氣，把陳淼拉進他的房間裡，對他說：「爸爸對不住你。」隨
即關上門出去，和母親開始了激烈的爭吵。
陳淼心裡有些沮喪，但並不覺得難過，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從他記事
起，父母的爭吵就沒有停止過，各種事情都能讓他們吵起來。
要問陳淼向著哪一方，那他一定是向著父親的，父親總是會顧及陳淼，儘量
控制自己；母親則是要把自己的情緒全部發洩出來才算完，各種狠毒的話語也是
一句接一句。陳淼很佩服父親的自控力，如果是他的話，絕對是要和母親動手的。
可是父親從來沒有動過手，甚至還被母親抓傷過。陳淼曾問過父親為什麼不
還手，父親笑著說，就母親那小身板，他一動手就該送她去醫院了。然後又很認
真地告訴陳淼，不管遇到什麼情況，男人是絕對不能打女人的……
「你……沒事吧？」花馨甜美的聲音打斷了陳淼的思緒，他似乎在這站了有
一會兒了。
「啊……沒事沒事。」陳淼趕緊回答，他覺得花馨的聲音真好聽，和穆老師
的聲音一樣好聽。
「那你找誰？」花馨面無表情地問陳淼。
「啊……這……是你家？」陳淼指指花馨身後的房子，他並沒有回答花馨的
問題。
「對啊，怎麼了？你到底要幹嘛？」花馨有些不耐煩。
按照穆瑾的年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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