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三）

    雲海攜了寶兒出來，正是五更時分，天光未朗，但路邊的小販已經開始買賣營生。雲海了個賣肉饅頭的小攤坐下，一面吃喝，一面望見寶兒兀自雙目紅腫，食不下咽，笑道：&ldqu;怎麼？粗麵饅頭不口味？我跟你說，這粗麵饅頭卻另有一番好處，你不知道。&rdqu;

    寶兒道：&ldqu;是什麼好處？&rdqu;

    雲海道：&ldqu;有一我在一間破廟裡過夜，身無分文，便只有幾個粗麵饅頭，睡到半夜，忽然聽見悉悉的小動靜，睜眼一看，卻原來是隻獾在拱我的包袱，我心頭大喜，暗道，這下可好，抓住了這隻獾，就有得打牙祭了。誰知那獾兒也不傻，瞥見我一雙眼睛瞪得滴溜圓，就知道我不懷好意，掉頭便跑，我一時情急，手邊又找不到適的物件，便一把將懷中的粗麵饅頭摸了出來，狠狠砸了過去你猜怎麼著？那獾兒居然被這隔夜的硬饅頭砸死了，哈哈，我連忙取柴生火，吃了一頓好的。從那以後，我身邊總要帶著幾個粗麵饅頭，餓的時候可以充飢，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當飛石打人，你說，是不是別有一番好處？&rdqu;

    寶兒見他說得眉飛色舞，禁不住噗哧一笑。雲海原是要解她心中鬱結，見她展顏露齒，笑道：&ldqu;對了嘛，你人生得美，笑起來就更美，一口牙齒白森森，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使，趕緊咬幾口饅頭試試吧。&rdqu;

    寶兒聞言嗔道：&ldqu;你的牙齒才白森森的，好像衙門裡的大狼犬一樣。&rdqu;說著忽又面上一紅，低聲接道：&ldqu;我我當真算是生得美的麼？&rdqu;

    雲海道：&ldqu;美，當然美，尤其是嚼饅頭的樣子俗話說，牛嚼牡丹，你這是牡丹嚼牛，實在是妙不可言。&rdqu;雲海說罷哈哈大笑，前仰後。

    寶兒知道他有心取笑，舉起饅頭作勢欲砸，雲海道：&ldqu;慢著，你連仙人也敢砸？&rdqu;

    寶兒嗔道：&ldqu;砸不死的就是仙人，若砸死了就是泥人。&rdqu;

    雲海聞言扔下幾個銅轉身就跑，寶兒饅頭飛出，正中他後腦，接著卻彈了來，無巧不巧，正落在寶兒面前的粥碗裡，汁水飛灑，濺了她一身。寶兒登時愣在當場，雲海見了她的滑稽模樣，禁不住捧腹狂笑，寶兒自己也忍俊不禁，一時之間，什麼劫難，什麼離愁，統統都拋到了腦後去了。

    這日午後，寶兒帶著雲海來到一座山谷，初入時朗朗清清，深行時卻漸漸煙橫霧鎖，不見去路。最出奇的是無論如何滿眼迷離，只要寶兒上前，霧氣煙光便立時散去，顯出蜿蜒卻明朗的路徑來。

    雲海心中掛念著乾坤鏡的下落，一路健步如飛，不多時便來到了當日與殘雪決戰之處，菡萏閣已殘破不堪，四周草木衰敗，花凋零，湖面悽悽，風煙瀰漫，再不復半點昔日模樣。雲海重遊故地，復想起與葉風過去種種，心中酸楚刺痛，呆呆地凝立了一陣，慨然一嘆，轉身在寶兒身上劃下御風咒訣，與她一同踏浪凌波，來到菡萏閣中。

    菡萏閣中的佈置原本就極為簡樸，大戰之後，牆傾柱斜，桌椅毀傷，除了滿地碎木，幾乎是空無一物。雲海細細查探了一番，一無所得，心中失落惆悵，正自無所適從，忽聽得寶兒道：&ldqu;咦？這幅畫似乎有些古怪。&rdqu;

    雲海聞言舉目望去，只見寶兒正望著牆上一幅殘破的山水畫，滿臉迷惑之色。雲海上前細看那畫，原是一幅潑墨山水，畫面古雅，山形峻拔，水勢飄逸，幽谷深處一人背向而坐，似有垂釣深深之悠閒，又見坐看雲起之灑脫。雲海打量畫面良久，未見其他出奇之處，問道：&ldqu;這畫有何古怪？&rdqu;

    寶兒一指畫中那人，道：&ldqu;這人他似乎在對我說話。&rdqu;

    雲海一愕，道：&ldqu;他？他說什麼？&rdqu;

    寶兒道：&ldqu;他說他說&rdqu;忽然一把抓住了雲海的手掌，道：&ldqu;他說你拉著我的手就能聽見他說什麼。&rdqu;

    雲海聞言大為詫異，凝神聽去，果然依稀聽得畫中傳來隱隱低語，初時細不可辨，須臾間卻朗朗如在咫尺，聲音蒼勁，宛然便是出塵子。雲海不禁又驚又喜，環顧四周，躬身一禮，道：&ldqu;晚輩雲海，拜見出塵子前輩。&rdqu;

    那聲音卻未見停歇，自顧自地說道：&ldqu;寶兒，今日種種，皆由前緣，乾坤鏡遺落人間，之責唯你一肩可擔，前途兇險未卜，多自留心，盼你能竭盡所能，辟邪守正，莫使乾坤鏡墮了魔道啊。&rdqu;

    沈寶兒聞言大出意外，惶然四顧，道：&ldqu;你你是出塵子前輩嗎？我我哪有本事乾坤鏡，前輩莫不是認錯人了？&rdqu;

    出塵子道：&ldqu;寶兒無需惶恐，因緣際會，冥冥中自有定奪，你有良朋相助，權且盡力而為，結果如何，便由它去吧。&rdqu;

    雲海聽到此處，忍不住插口道：&ldqu;前輩，乾坤鏡落入自身咒光，失落無蹤，我們卻該從何處去？倘若它流轉至千年後，豈非再無的可能？&rdqu;

    出塵子道：&ldqu;乾坤鏡的下落，我也全無半點頭緒，不過也罷，我便將乾坤鏡的由來細細說與你們知道吧。乾坤鏡乃是盤古開天之時，以天地為爐，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冶煉出的精魄所凝，因其魂蘊極宙四時，所以能行旅於過去未來。入魔者皆欲以此逆天改命，創世滅世，因此千萬年來，魔道相爭，片刻不曾停歇，所幸大道不滅，乾坤鏡從未遭邪魔染指，直至數十年前，一樁鉅變分散乾坤鏡元神，從此裂為乾，坤二鏡，乾鏡透過去，坤鏡通未來，從你們手中失去的，乃是乾鏡，因此它必定流落於過去，亦及你們在今日必能返。&rdqu;

    雲海聞言心潮起伏，不能自已，他原本深恐乾坤鏡失落於未來，今生再無與莊無夢相聚的希望，聞得出塵子此言，心中一塊大石落定，歡喜無限，但卻又帶著幾許憂傷，一時感交集，默默無語。

    沈寶兒低頭思忖了一陣，問道：&ldqu;前輩，乾鏡失落於過去，那坤鏡呢？坤鏡在哪裡？&rdqu;

    出塵子道：&ldqu;坤鏡的下落恕我不能相告，不過，你們獲乾鏡之時，坤鏡自然就會現身。老夫肉身已滅，只將一點靈性寄於畫中，不能持久，你二人若還有疑問，可往崑崙絕頂找真璞神照，其明鑑太虛，或能為你等解惑。老夫今日言盡於此，你二人任重道遠，多加珍重，就此去了吧。&rdqu;

    出塵子言罷，菡萏閣中靜悄悄的沒了聲息，沈寶兒反覆呼喚出塵子，也再不聞半點應，不由惶然轉向雲海，道：&ldqu;出塵子前輩大概已經走了，我們現在怎麼辦？&rdqu;

    雲海輕嘆一聲，黯然道：&ldqu;我也不知道，且隨緣隨遇，走得一步是一步吧。&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