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九）

    二人相攜在芳草地中躑躅了一陣，阿妙遠遠望見烏玄來，輕輕掙脫了子洋的手掌，側身站在一旁，低頭不語。烏玄見她面泛羞色，只朝她似笑非笑地眨了眨言，便又跟子洋海闊天空地閒聊去了。三人一路談笑風生，漫步至落星澗，醺醺一陣風來，三分抑，三分揚，還有三分不著來處的暗香。眾人齊齊深吸了一口氣，迎風遠望，只見一道清泉淙淙，翻山越嶺，穿花繞樹地落下高巖，叮叮咚咚地在低矮處匯成一個清明如鏡的深潭，飛瓊碎玉四濺，竟也不覺鼓譟，反倒隱隱顯出靜水流深。

    阿妙見狀笑生雙靨，嘆道：&ldqu;如此妙境，盡奪天地造化，想來蓬萊瀛洲也不過如此了。&rdqu;說著竟忽然放開矜持，朝那繁花碧草中縱情奔去。

    烏玄見她身姿曼妙，衣帶飄飄，輕蹈曼舞，宛如楊花扶醉，點點動人心魄，不禁由衷而嘆，喃喃道：&ldqu;子洋兄，你真是好福氣，有阿妙這樣的姑娘相伴，不枉此生了。&rdqu;

    子洋聞言頰上微紅，道：&ldqu;烏兄，如何又來取笑我？&rdqu;

    烏玄道：&ldqu;並非取笑，實是小的肺腑之言。&rdqu;說著在一旁了塊大石坐下，取出玉壺酒盞，向子洋道：&ldqu;子洋兄，來來來，所謂醇酒美人，咱們該當暢飲一，方不負了阿妙姑娘的曼舞輕歌。&rdqu;

    子洋道：&ldqu;如今還只是辰時，咱們便要飲酒了麼？&rdqu;

    烏玄道：&ldqu;暮飲求醉，朝飲遣懷，各有所樂也。&rdqu;

    子洋聞言大笑，接過烏玄手中酒杯，正待一飲而盡，耳畔卻忽然傳來&ldqu;啊&rdqu;地一聲驚呼。子洋聞聲一驚，急抬眼望去，只見阿妙定身花叢之中，滿面驚恐，瞬也不瞬地望著前方。

    子洋沿著阿妙的目光凝眸細看，只見那繽紛花叢中一片金黃，兩隻碧眼，竟赫然橫臥著一隻體型雄健的金狻猊。子洋見狀大駭，正要拔身而起，烏玄卻按住了他，笑道：&ldqu;不妨事的，此獸通靈乖巧，非同野物。&rdqu;說著向那金狻猊招了招手，叫道：&ldqu;碧眼兒，朝這裡來。&rdqu;

    那金狻猊聞聲舔了舔爪上金毛，翻身站起，懶洋洋地朝烏玄走來。

    烏玄待它走近，抬手輕拍它頭上鬃毛，笑道：&ldqu;數日未見，你是益發的憊懶，膘肥體壯，只怕成日只有吃睡二字吧。&rdqu;

    那狻猊卻不理他，只把鼻子去嗅大石上的酒壺。烏玄見狀笑道：&ldqu;好你個孽畜，便只惦著我這壺仙醪，也罷，今日有好朋友在，便讓你開個酒葷。&rdqu;說著高高舉起酒壺，手腕微斜，傾下一條酒柱。那狻猊見了，張開巨口，由得那酒柱直入了咽喉。如此飲得半壺，烏玄正了酒壺，道：&ldqu;夠了夠了，再容你牛飲，撒起酒瘋來可不好看。&rdqu;說罷輕拍它肩頭二下，那金狻猊會意，乖乖地伏在烏玄身畔，將頭靠在烏玄腿上，眯縫了眼睛，露出一臉愜意。

    子洋和阿妙看得驚奇不已，子洋道：&ldqu;想不到烏兄竟能通野獸心意，如此一頭巨獸，倒比貓狗還聽話些，委實叫人大開眼界。&rdqu;

    烏玄道：&ldqu;並非我懂得野獸心意，只是此獸與我識於幼時，從此做了個玩伴，年深月久，它自然對我生出些依戀之情罷了。&rdqu;

    阿妙見烏玄與狻猊相互逗弄親暱，那狻猊溫馴得好似只大貓一般，不禁心癢難耐，向烏玄道：&ldqu;少谷，我也想摸摸你的碧眼兒，可以麼？&rdqu;

    烏玄道：&ldqu;當然可以，只消我跟碧眼兒招呼一聲便是了。&rdqu;說著拍了拍碧眼兒的頭，指著阿妙道：&ldqu;這位阿妙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她要與你玩鬧，你可不許發脾氣。&rdqu;

    碧眼兒聞言瞥了阿妙一眼，頂了頂烏玄的膝蓋。烏玄見狀笑道：&ldqu;阿妙姑娘，你可以摸它，碧眼兒不會傷害你的。&rdqu;

    阿妙聞言大喜，伸出手去，卻又有些惴惴，輕輕在碧眼兒頭上撫了兩記，見它並不著惱，這才膽子大了些，蹲下身去，一面摩挲碧眼兒頭頂，一面道：&ldqu;碧眼兒，我是初次來這魑魅谷，落星澗，不如你帶我四處玩玩吧。&rdqu;

    碧眼兒聽了這話，霍然起身，阿妙猝不及防，直駭得一跤坐倒。碧眼兒上前銜住她的衣領，運力一甩，將她甩到背上，邁開大步，向那花叢中徜徉而去。阿妙過神來，小心翼翼地立起身軀，向子洋和烏玄怯怯地招了招手。二人見狀齊聲大笑，把酒言歡，自不在話下。

    這一日歡娛，去如閃電，到得黃昏時分，阿妙已玩得手足痠軟，腹中雷鳴，忍不住向烏玄道：&ldqu;少谷，除了肉脯美酒，你可還帶著其他菜餚麼？&rdqu;

    烏玄道：&ldqu;菜餚我不曾帶著，不過若是阿妙姑娘腹中飢餒，有一樣美食卻是不能錯過的。&rdqu;說著向碧眼兒一招手，道：&ldqu;好碧兒，去潭中捕條雙花魚來。&rdqu;

    碧眼兒聞聲起立，奔至深潭邊，撲通一聲躍入其中，不見了蹤影。子洋和阿妙大為好奇，遙望那潭水良久，波紋散盡，猶不見碧眼兒上來，阿妙不禁有些擔心，忐忑說道：&ldqu;這許久也不見動靜，莫不是溺水了吧。&rdqu;話未落音，猛聽得&ldqu;嘩啦&rdqu;一聲水響，碧眼兒冒出頭來，口中尚且銜著一條通體透明的大魚。

    阿妙見狀拍手笑道：&ldqu;好碧眼兒，真個利害，快些兒過來。&rdqu;

    碧眼兒小跑至眾人身邊，鬆口將那大魚放下，將身一抖，綻出一天金色水花，眾人躲閃不及，都落了個半溼，子洋和烏玄自是不以為意，阿妙卻也不惱，反而抱住了碧眼兒的頸項，連聲贊好。

    碧眼兒得意洋洋地自去餘暉裡坐了，烏玄俯身拾起大魚放在青石上，子洋和阿妙再定睛望去，只見那魚兒通體晶瑩剔透，身體兩側各有一朵梅花圖案，一藍一紅，緋然清淡，煞是好看。阿妙道：&ldqu;難怪叫做雙花魚了，果然身帶雙花，好看得緊。&rdqu;

    烏玄笑道：&ldqu;雙花魚的名字是在下小時候胡亂起的，淺薄粗俗，讓阿妙姑娘見笑了。說來這雙花魚的好處，卻不單是好看&rdqu;說著自懷中取出一把小刀，由頸部下去，解下魚塊，再片成薄片，排在子洋和阿妙面前，笑道：&ldqu;子洋兄，阿妙姑娘，請嘗一嘗。&rdqu;

    阿妙奇道：&ldqu;尚未烹調，這這能吃麼？&rdqu;

    烏玄不答，拈起一片放入口中，閉了雙目，細嚼慢嚥。阿妙見狀，也拈了一片，用舌尖舔了舔，品出一點新鮮，她正腹中擂鼓，也顧不得許多，大著膽兒將魚片含入口中。那魚肉入口即化，鮮甜甘美沿著咽喉流下，齒頰留芳。阿妙大為訝異，食指頻動，片刻間便將一條大魚吃了個乾乾淨淨，尚且吮指味，意猶未盡。

    子洋見狀搖頭暗笑，看看天色，已是暮光黯淡，向烏玄道：&ldqu;烏兄，多承你盛情款待，時候已不早了，咱們這就去吧。&rdqu;

    烏玄尚未搭話，阿妙卻搶道：&ldqu;且慢，此地既然叫做落星澗，總該與星辰有些關聯的，只怕入夜之後，更有一番美景吧。&rdqu;

    烏玄聞言撫掌大笑，道：&ldqu;阿妙姑娘果然聰明，此時正是幽陽東昇，片刻之間，你便知道落星之名何來了。&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