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五）

    子洋循行良久，身邊益加晦暗猙獰，鬼哭嗚咽漸漸盈耳，幽光飄忽縈繞，縷縷陰魂不散。子洋運起純陽真力，周身浩氣神光，邪魅難侵。鬼雖不敢犯，卻也不肯遠離，緊隨在子洋身後，陰煞之氣愈結愈重。子洋心道：&ldqu;這魔界無邊無際，邪魂聚集，十方陰氣壓迫，再這麼下去，我可就支援不住了。&rdqu;他正焦急之間，前面到了一處所在，路途幽靜，清淨無聲，群鬼哀鳴，畏而卻步。子洋大奇，腳下益加凝重，他向前行出數步，驀然間耳畔炸開一聲巨雷暴吼，裂天碎地，震得人魂飛魄散。子洋強自收攝心神，一口真氣尚未沉落，身邊又陡然起了一陣旋風，須臾間狂嵐翻湧，都向前方怒號而去。子洋勉強站住腳跟，卻見那狂風之中道道陰魂，身不由己，掙扎哀鳴，盡顯無邊恐懼。子洋立足千鈞，勉力靠近颶風之眼，只見不遠處四條黑柱頂天立地，其上各出一條粗大的鎖鏈綁縛一人四肢，那人身材出奇高大，肌肉虯結，細看時竟無頭顱，雙乳成眼，腹間一張血盆巨口，喚霧吞風，颶風中的魂魄便都是被那血口吸去了。這場狂風直過了一炷香的時分才停歇，結末時那人又是一聲碎魂怒吼，雙臂上炸開烈焰，轉瞬間便將兩條鎖鏈灼成赤紅血色。

    子洋見狀心中驚駭，暗忖道：&ldqu;瞧此獠的形貌，必定就是上古魔神刑天，果然兇狂暴戾，身負無邊惡力，他若脫困，世間從此多事了。&rdqu;

    子洋定住心神，藏身一旁，靜觀其變。那孽障狂催魔焰，鎖鏈盡皆通紅透亮，但卻始終沒有形變斷裂之兆。片刻後那孽障撥出一口長氣，怪眼一翻，沉聲喝道：&ldqu;什麼人？既然來了，為何還躲躲閃閃，不敢來見某家？&rdqu;

    子洋聞言知道行蹤已現，當下昂然挺身而出，道：&ldqu;是我。&rdqu;

    那魔障見了子洋形貌，微感愕然，上下將子洋掃視了一遍，道：&ldqu;小子，你是什麼人？來此作甚？&rdqu;

    子洋道：&ldqu;我叫子洋，專為取你性命而來。&rdqu;

    那魔障聞言縱聲狂笑，聲如巨雷，片刻後方才止住，道：&ldqu;小子，你知道某家是何人嗎？&rdqu;

    子洋道：&ldqu;你是上古魔神刑天。&rdqu;

    刑天道：&ldqu;你既然識得某家之名，便該知道某家是何等樣的人，某家縱橫天下，從未逢敵手，若非姬軒轅卑鄙無恥，暗施詭計，奪了某家的頭顱，某家豈能受困於此？即便如此，三界之中亦無人能取我性命，姬軒轅尚且避而不見，你一名黃口小兒，怎敢出此大言？&rdqu;

    子洋道：&ldqu;在下自知力有未逮，但除魔衛道，義不容辭，雖然機會渺茫，亦無妨捨身一試。&rdqu;

    刑天聞言怒道：&ldqu;除魔衛道？何者為魔，何者為道？姬軒轅攻伐四鄰，強奪我炎帝江山，恃強稱霸，堪稱道麼？與我常羊山一戰，背後偷襲暗算，卑鄙之極，凡世間英物皆以之為恥，便是姬軒轅自己也無顏來見某家，你無知小兒，怎敢妄論魔道？&rdqu;

    子洋道：&ldqu;魔者，為禍天下，道者，澤被蒼生，黃帝得萬民愛戴，世流芳，凡我修道之人，皆以黃老玄聖為正宗，遵其天地生生之法，明辨善惡是非。&rdqu;

    刑天冷笑道：&ldqu;想不到世人被姬軒轅矇蔽，竟然已愚昧至此。小子，某家念你生就一股豪氣，對我脾胃，今日便叫你得知真相。當年姬軒轅崛起中原，野心勃勃，以武力將我巨人族驅趕至南方蟲障橫生之地，又攻伐天下，塗炭生靈，意欲獨霸人間，九黎族英雄蚩尤不服，奮起反擊，與姬軒轅驚天一戰，惜敗於涿鹿。某家心中悲憤，為我巨人族，亦為天下人不屈之志，隻身闖入中原天庭，約戰姬軒轅，原本某家以為他也是個英雄，大家公平一戰，刑天雖死無憾，豈料姬軒轅實乃無恥小人，久鬥不勝，力怯心虛，便詐我於常羊山頂決戰，趁我轉身之際，飛劍斬我頭顱，更將其壓在常羊山下。某家憤怒至極，失卻頭顱，鬥志更盛，因而雙乳化眼，臍化為口，誓要斬殺姬軒轅，還我公道。小子，某家問你，這乾坤宇宙，生於自然，萬物生靈皆有權生存擴充套件，何者該統轄世界，何者該受人壓迫？何者歸為魔？何者又詡為道？某家一生征戰，為我族人謀福祉，殺伐雖重，但在我巨人族眼中何嘗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姬軒轅得成霸業，世間亦多萬枯骨，黃帝部落以外，他又何嘗不是一個貪婪無恥的嗜血魔君？&rdqu;

    子洋聞言默然不語，思了一陣，道：&ldqu;當黃帝之時，天下未定，列國征戰，皆為爭奪水草豐美，風調雨順之地，部族仇殺，此起彼伏，黃帝居中奮起，以無上神力統一天下，雖有殺戮，然則終於消弭戰禍，成就大德，地之所載，均於四海，人人安居樂業，專注生產，姓生活富庶，日新月異，當初創世之舉，正是推動人世更迭之洪波偉力，今日人間之興盛，明日世界之繁榮，皆源於此，豈能以貪婪嗜血述之？&rdqu;

    刑天聽了這話，重哼一聲，道：&ldqu;無上神力統一天下？誰該統一天下？某家也有無上神力，為何便淪為階下囚數千年？自來世間便是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再多溢美粉飾之詞又有何用？姬軒轅統一四海，如今可仍然是四海一統？人性千奇怪，有的崇尚禮法，有的崇尚威權，有的崇尚自由，縱能於一時，日久必分，所謂人各有志，各奔前程，這世間的事原無對錯，只有立場罷了。&rdqu;

    子洋道：&ldqu;此言差矣，乾坤宇宙，正法之源，潛心修持，自能明辨是非，清分善惡&rdqu;

    &ldqu;咄！&rdqu;子洋話未說完，刑天已經一聲怒吼打斷了他，&ldqu;黃口小兒，執迷不悟，某家問你，你今日來殺某家憑的是什麼？你可曾親眼見到某家作了一惡，殺害一人？&rdqu;

    子洋聞言一滯，無言以對。

    刑天見狀狂笑不已，忿然道：&ldqu;你所憑的不過是姬軒轅始作之毀謗，愚昧世人之謠傳，人云亦云，早取了立場，全無見。你要殺我，好，某家便瞧瞧你有多少斤兩。&rdqu;

    刑天說罷，腹間巨口一張，噴出一股黑氣，直向子洋撲來。子洋吃了一驚，叫道：&ldqu;且慢動手&rdqu;但卻已遲了，那惡靈之氣已猛襲至三尺之外。子洋急忙運起朱雀真氣，掌翻烈火，全力相抗。

    刑天乃上古魔神，巨人族以戰神尊之，法力之強，豈同常，一時間惡氣縱橫，如濁浪滔天，山呼海嘯，壓得子洋透不過氣來。

    子洋拼盡筋肉中每一絲氣力，仍然覺得掌中壓力彷彿北海傾覆，五嶽倒懸，崩裂毀敗只在頃刻之間。這千鈞一髮之際，忽有一條人影閃出，搶到子洋身邊，雙掌齊出，助他全力頂住無邊惡浪。子洋得了臂助，略有寬解，側目望去，只見那人杏眼桃腮，正是烏萱，不由心中愕然，但這緊要關頭也無法質詢，當下只是強運朱雀真火，竭力與刑天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