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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幾個月過去，就到了冬天。
&ldqu;音儀，齊匯南說明天要早起跑步。你也來吧，我們一起去。 &rdqu;良薇把腦袋探進一班的教室，叫出音儀，低聲說。
音儀又驚又喜，卻遲疑地說：&ldqu;你們是不是瘋了？地上還半尺的雪呢。&rdqu;
&ldqu;就是要瘋一瘋嘛。馬上放寒假了。 別羅嗦了，明天早上五點四十在校門口集，不見不散啊。&rdqu;良薇說完，就轉身跑掉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音儀的心都一個勁地往上冒泡泡。泡泡出來，融在空氣裡，帶著她飄。她不知道該想什麼，該做什麼，腦子裡混亂地交織著些千奇怪的意象，全無頭緒。
&ldqu;簡愛&rdqu;的羅切斯特先生雙手捧起簡愛無設防的臉，喃喃說些稀奇古怪的話。
&ldqu;青春萬歲&rdqu;的楊薔雲在朗誦：&ldqu;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和幸福的瓔珞。&rdqu;她的心開始顫慄。
第二天清晨， 還沒等早起弄早飯的媽媽喊，音儀已經醒了。她看看鬧鐘，跟媽媽說要跟良薇出去跑步，就穿好衣服，帶著自己心愛的粉紅色大圍脖，跑了出去。
天還沒見亮，淡桔色的路燈排在白雪覆蓋的街道邊，樹影朦朧，靜止得象是舞臺上的背景。音儀穿過兩條街，走向校門口。
門口影影綽綽地有個人，也穿得厚厚腫腫。 音儀仔細看了，發現就是齊匯南。他披件軍大衣，正來踱著步。這會兒他察覺了音儀的到來，朝她望來。
音儀略遲疑，壯著膽子上前。
&ldqu;梁音儀！我們都來到了，就差嚴良薇了。&rdqu;齊匯南招呼著。
他果真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音儀心裡一喜。
&ldqu;就她張羅，自己卻晚了呢。&rdqu;音儀還是不好意思喊齊匯南的名字。
齊匯南說：&ldqu;可惜沒地方藏起來，要不然我們可以嚇嚇她。&rdqu;
音儀一笑，說：&ldqu;就我們這麼鼓鼓囊囊的，哪兒也藏不住啊。&rdqu;
正笑著，他忽然發現齊匯南在看她。他的目光，從她的衣服走到她的臉上，碰上她的目光，就躲開了。然後他抬起手，輕輕拔開散到額前的些許頭髮。
不知為什麼，音儀心裡忽地流過一股暖流。她忽然有了勇氣，繼續望著齊匯南，不再躲避。她覺得這一時刻，齊匯南忽地變得親近，象一隻雄性動物，一隻熊，在冰天雪地裡鼻子噴著熱氣，溫情地嗅著她。
就在這時，良薇呼哧呼哧地跑過來，出現在他們面前。&ldqu;對不起，都怪我媽。人家都要出門了，還非得讓我倒垃圾。&rdqu;她站定，左右瞧瞧兩人。
良薇挽起音儀，三個人並肩， 順著校門前的馬路往東湖走。
轉眼間，東方出現了魚肚白， 團團簇簇的滿天繁星忽地消失不見了，象街頭嬉鬧的孩子們一鬨而散， 只剩下啟明星，守著漸漸溶化在日光裡的薄月。本來漆黑的家家戶戶的視窗亮起燈來。
&ldqu;天上的星少了，地上的星多了。&rdqu;音儀呼吸著清新冰冷的空氣，情不自禁地說。
&ldqu;說得真好。很有詩意。&rdqu;齊匯南讚賞道。音儀既害羞又歡喜，卻不再說什麼。
&ldqu;本來嘛，音儀本來該學文的， 她要是學文，以後肯定會成個大詩人。可是知道五班有個齊匯南，她拿不了第一，就學了理。&rdqu;良薇插進一句。
齊匯南轉過臉看一眼音儀，好像信以為真了。
音儀臉有些熱，不知道如何解釋，卻說：&ldqu;還是良薇勇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偏偏要和齊匯南一比高低。&rdqu;
良薇笑出了聲。齊匯南也說：&ldqu;我說嚴良薇怎麼那麼兇呢。原來是來打我這隻虎的。&rdqu;
良薇聽了，抗議起來：&ldqu;得得！就你們兩個，怎麼說說就跑到我頭上了呢？&rdqu;
他們一直走到東湖公園松樹林前。
齊匯南往前方撩了一眼，一排排的松樹整整齊齊，樹林邊上象是被人在雪地裡踩出條小道，就說：&ldqu;我們就從這兒開始跑吧。順著松樹林跑。&rdqu;他邊說，邊用手撲撲身邊樹枝上的雪，將軍大衣一脫，搭了上去。
他的身上就剩下秋衣球褲，顯得精神抖擻。
音儀平時很少出來鍛鍊身體，臨出門前，只想著穿暖和穿好看了，並沒有想到出汗會怎麼樣。她輕聲說：&ldqu;我跑不遠，就跟在你們後面吧。&rdqu;
良薇本來也沒穿得太厚，此刻鬆鬆脖子上的圍脖，整裝待發了，說：&ldqu;那我們就隨便跑吧，反正又不是比賽。齊匯南，別太認真啦！&rdqu;
三個人踏著雪跑起來。跑出一段距離後，音儀身上漸漸發熱，渾身溼乎乎地被厚重的棉衣拖累，就掀開圍脖喘氣。
前面齊匯南和良薇的身影漸遠，音儀就獨自慢下腳步。她眼前有點發黑，黑色背景下，還有星星點點蝌蚪般的光影。她覺得噁心，額頭也滲出冷汗。頭頂太陽漸高，日光投映在雪地上，四面迸射開來，晃得人睜不開眼。
她跑不動了，就站住，試圖慢慢恢復。
她對自己很失望，也有些酸楚，怪自己如此無用。她要是早知道有這一天，她一定會好好鍛鍊，好好準備的，不會這樣悽慘地被甩在齊匯南和良薇的身後，什麼都沒有了。
她還在閉著眼睛，沮喪地胡思亂想，耳邊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睜開眼，眼前竟是臉龐紅彤彤的齊匯南。
齊匯南停在她面前，喘著氣，盯著她的臉，關切地問：&ldqu;你的臉色怎麼那麼白？你沒事吧？&rdqu;
音儀一下就添了精神，說：&ldqu;我沒事。可能肚子太空了，有點發虛。&rdqu;
她又覺得自己還是不舒服，又說：&ldqu;我自己歇歇就行了。你接著跑吧，我等你們。&rdqu;
&ldqu;我也跑累了，正好想找個藉口休息呢。 嚴良薇自己接著跑吧，我們一起等她。&rdqu;
音儀半信半疑，但剛才的懊惱已經一掃而光。
齊匯南和音儀開始慢慢往走。齊匯南腳踢著雪，卻不再說話了，只偶爾轉過頭，看她。音儀一臉甜蜜地微笑著。他見了，也微笑了。
音儀覺得他看見了幸福中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的心正貼著他的心。
他們走到掛著齊匯南大衣的樹前。齊匯南取了大衣，抖抖刮上的雪，披上。他們站在那兒，感覺著對方，偶爾瞥上對方一眼，其他時間就眼望遠處，卻什麼也沒看見。
&ldqu;良薇怎麼還沒來？&rdqu;音儀終於打破沉默，輕聲說。
還沒等齊匯南應聲，眼前就走過來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脖子上掛著一架照相機。
&ldqu;大哥哥大妹子，要不要照張雪景的相？瑞雪兆豐年，吉祥啊。&rdqu;男人上前搭訕道。
音儀沒吱聲。
齊匯南先沒理會男人，然後若有所思，轉頭看看音儀，低頭片刻，重新揚起臉，盯住音儀，說：&ldqu;怎麼樣？我們湊個熱鬧，照張像？&rdqu;
音儀的臉騰地一紅，想說，要不要等等良薇？可這句話在舌尖兒上轉了幾下，又被嚥了去。她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