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底部可以下載安卓APP,不怕網址被遮蔽了
APP網址部分手機無法開啟,可以chrome瀏覽器輸入網址開啟
17-06-04
<style type=text/css>p { margin-bttm: .25cm; dire: ltr; cb(, , ); li: 2%; text-align: justify; }p.western { fnt-family: Times New Rman,serif; fnt-sie: pt; }p.cjk { fnt-family: 宋體; fnt-sie: pt; }p.ctl { fnt-family: Times New Rman,serif; fnt-sie: pt; }</style>
<b>走出吳莊</b>
<b>高芸香</b>
一
陸文景和吳長紅在街心的井欄邊分手時,早已夜深人靜。可她心中仍縈繞著紛繁的情感的牽掛,不忍分別。兩人談心的次數越多,也越不滿足。酷愛文學作品《青春之歌》、《草原烽火》、《創業史》的陸文景,總是渴望聽些甜軟的滋養心田的話語。渴望得到戀人的欣賞和誇讚。然而民兵連長吳長紅對她談的卻往往是國家的前途呀、村裡階級鬥爭的形勢呀、青年突擊隊的墾荒任務呀,盡是些與他(她)倆的戀情不沾邊兒的話題。於是陸文景便嘟了嘴扯著吳長紅的衣襟不肯撒手。並且,就象頑童一般用吳長紅送給她的火藥子繞著他身前身後地擺。搖下一圈兒火星和滿鼻的艾蒿香味。
&ldqu;當心!村巷裡有柴禾!&rdqu;吳長紅警告陸文景道。夜風吹來,把一溜火星送得很遠。陸文景的視線被火星引到了天際銀河系中,心思悠遠得很。是一個寒噤把她拽了現實,她情不自禁把身上的白布小褂兒往緊裹一裹,。隨口道:&ldqu;一張嘴就是嚴重警告!&rdqu;
&ldqu;想聽什麼?&rdqu;吳長紅笑了。
&ldqu;你,你到底喜歡人傢什麼?&rdqu;陸文景嬌嗔道。
&ldqu;四年前,我二哥送我去縣城驗兵,恰巧你和幾個女生去縣一中上學,路過滹沱河時,河水滾滾滔滔,你相跟的那幾個女生,包括陸慧慧都猶猶疑疑,東張西望,希望有渡河的來背。你卻果斷地高捲了褲腳,號召她們一起下水。我二哥當時就望著你的背影說:&lsqu;那是個好苗苗&rsqu;。&rdqu;吳長紅認真地描述埋藏在心靈深處的美好記憶。&ldqu;當時,望著你那奮力划動波濤的雙腿,我心裡就撲楞楞的,壓不住滿心的喜歡。&rdqu;
&ldqu;去去。這件事你都說過好幾次了!&rdqu;陸文景扭著又粗又黑的短刷子小辮兒,別轉了身說。儘管長紅的表白已經象春風吹鼓了歡愛的風帆,熱戀的姑娘還覺得欠缺。陸文景在街上寫黑報,有文化的老先生都誇她字寫得好;陸文景在舞臺上演李鐵梅阿慶嫂,大姑娘小媳婦都誇她的扮相,真是賽過縣劇團的A角了;鄰村的駐軍裡來了醫療隊,培訓青年人學針灸,陸文景學得最快;春節時家家戶戶革命化,街門上貼大紅的忠字,窗戶上貼領袖像、東方紅太陽昇,哪兒來的紙樣子?都是陸文景的臨摹和創造。除了勇敢,陸文景的專長和優點多著呢!吳長紅怎麼就不會講&ldqu;心靈手巧、文武雙全、秀外慧中、無師自通&rdqu;這些女娃們愛聽的好詞兒呢!你當過兵的人,握慣了鋼槍,不會親吻,不會撫摸,不會在動作上表達感情,難道就不會用一句柔軟的話來暖暖人心?說不出口也罷,你寫呀。更可笑的是陸文景曾示意他給她寫一封求愛的簡訊,吳長紅竟然寫了這麼幾個大字:下定決心,早日完婚!
陸文景看罷又笑又氣,就不加思複道:
抓革命,促生產。咱倆的婚事再拖幾年!
陸文景本來是氣話,想激一激他,讓他著急,讓他失態。誰知這吳長紅倒當了真,再不提早日完婚的話了。
&ldqu;木頭人!&rdqu;陸文景在心裡埋怨道。
這時,吳長紅看見陸文景手裡的火藥子暗淡無光,就舉到自己唇邊替她吹。火星一乍一乍地映出他英武的臉。陸文景在暗夜裡打量著吳長紅碩長的身軀,心湖又蕩起一圈圈漣漪般的輕柔和感動。這火藥子是吳長紅精選了南坡的革命蒿(這革命蒿是吳長紅的二哥吳長方給艾蒿起的別名,因為它對蚊蟲殺傷力強。吳長紅的二哥在&ldqu;四清&rdqu;運動後就接任了村支書,現在又改稱革委任,在村裡一言九鼎。所以他叫革命蒿,大家便跟著叫。),忙中偷閒割下辮好並晾乾,送給她暗夜中照明和防蚊子侵襲的。於是,夏夜的每一次約會,他(她)倆的漫步和談心總是伴隨著火星的別潑聲響和革命蒿的幽香。這火星的閃爍便是愛情的照耀,這香菸的悠長飄嫋便是愛情的纏繞了。各人的愛有各人的表現形式,面對的是梁生寶,你不可能得到盧嘉川式的關愛!陸文景本來是吳莊第一個聰慧敏感、玲瓏剔透的水晶人兒,自然會感悟愛情的細節。細節雖小,但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陽的光輝。知道他愛自己鐵心鐵意也就夠了,又何必照著書本上的完人標準去苛求呢?陸文景常常陷入空落無依的不滿足和責備自己過分苛刻的矛盾中。
這對戀人從小學到高小都是同校的同學。吳長紅比陸文景大兩歲,高兩個年級。但因為男的身兒英武,女的靈巧秀氣,都被吸收到校文藝演出隊裡。小時候一起打腰鼓,男一行女一行,二列縱隊;男女兩兩相對,吳長紅總是對著陸文景。吳長紅的頭上包塊白毛巾,陸文景的腰裡吊個紅腰鼓。吳長紅雙手握銅鑔,陸文景手裡拿鼓槌。只要帶隊的老師喊&ldqu;預備起!&rdqu;,吳長紅和陸文景便&ldqu;咚咚嚓、咚咚嚓,&rdqu;拍打得有情有致。倆個妙齡男女,你看我,我看你,眼角眉梢都是喜悅。步調的一致、韻律的和諧、男女穿插時的呼應,常叫老師選為楷模,給大家作示範。五九年全國上下&ldqu;除四害&rdqu;時,他(她)倆又同臺演過&ldqu;兄妹滅蠅&rdqu;。六三年在學雷鋒活動中兩人又都當過&ldqu;紅旗手&rdqu;。男女彼此的欽慕其實在孩提時代就產生,只是當時所受的教育讓他(她)們把這種相愛相悅視為罪過,因此,從初涉情愛後他(她)倆所展示於外人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十分地疏遠。但是,只要遙遙地一望,腳底下一怔,滿世界都是他(她)的人。倆人就這麼牽一牽視線,無端會心慌害怕,卻愉快一整天。男歡女悅不用教,心一慌臉一熱就知道是怎麼事兒了。直到吳長紅參軍三年後復員來,陸文景中學畢業後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經歷了&ldqu;三大革命&rdqu;實踐的嚴峻考驗,男的入了黨,女的入了團,這才在青年中不再掩飾他(她)倆革命情侶的關係,開始了夜幕掩映下的約會談心。這正如長久湧動的河水突然間沖決堤壩,汪洋恣肆不可阻攔一般,陸文景與吳長紅每到一處便有滔滔不絕的話題。她講她們上初中時的飢餓,講一個外地的男生怎樣偷了學生灶的窩頭,又怎樣被老師和同學從火車站押解來。還講她們的狼狽,一次大雨後,她和慧慧渡滹沱河,一腳踩空掉進了沙匯,二人都不會游水,人仰馬翻,咕咚咕咚喝了一肚的河水。她的講述總是伴隨著咯咯的笑聲,壓抑不住心頭的喜悅。然而,長紅則不同,他所講的往往就貼近了政治,貼近了原則。他不是顧學生時代怎樣評&ldqu;三好&rdqu;領獎狀,就是暢談在部隊時的輝煌、全國人民向解放軍學習的光榮,要麼就談理想談未來。起初陸文景對吳長紅所談的內容還覺得崇高而新鮮,後來總是這一套,這多情才女就感覺大而無當、不著邊際了。每到分手時,陸文景收穫熱戀的果即時,總覺得自己象拉著空的漁翁,意猶未盡。她總是想:別人的戀愛也是這樣麼?好在吳長紅總是順著陸文景的意,你說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這不,兩人相跟著你送我到家門口,我送你到村院側,已經往返了十幾個來,三尺多長的火藥子已經燃剩一尺,兩人這才約定在十字街心的井欄邊駐腳,然後男的朝北女的朝南各各家。
可是,還未轉身、陸文景又提出臨別前各人說一句體己話相贈。吳長紅不假思道:&ldqu;明天突擊隊下河灘墾荒前,我一早就替你找張好使的鍬!&rdqu;
陸文景本來想趁月黑人靜把唇附上吳長紅耳邊,說&ldqu;讓艾蒿帶著我的氣息伴你做個好夢,願美夢成真!&rdqu;一聽吳長紅的贈言又是關於&ldqu;突擊隊&rdqu;和&ldqu;鍬&rdqu;的大實話,便然寡味,沒了興致,轉身就朝自己家裡走。
夜風襲來,身上一陣兒比一陣兒冷。火藥子燃到根部,因艾蒿再不蓬鬆,竟悄無聲息地滅了。陸文景便摸著黑一陣急走,腦子裡一片空白。突然發現鄰居家的街門咯噔一聲,一個黑影兒閃身進去,極象好友慧慧。陸文景好不詫異,站下來前後左右眺望,空巷裡夜色朦朧,並無男性蹤影。可見慧慧並不是赴什麼約會。想起前幾天慧慧還羨慕地對她說:&ldqu;快別不知足了。吳長紅要人有人,要家庭有家庭。你可是用精華篩子濾出來的哩。本人有參軍的資歷,又是黨員、能文能武。大哥吳長東是省城的工人,二哥吳長方是村裡的革委任。吳長紅雖然過繼給伯伯家,伯伯也是老貧農,一家子東方紅,照得吳莊紅彤彤。這樣的沒有一丁點兒汙點兒的革命家庭打著燈籠都難找呢!&rdqu;
這真是旁觀者清,當事者迷。陸文景與吳長紅戀愛只是基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感基礎,並沒有太多的各方各面的考核和算計,味陸慧慧這一番話,陸文景真覺得自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