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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一切，文景感慨良多。這真是人家坐轎咱騎驢，泥濘中還有赤足的人！她的心境頓時寬鬆了許多。醒悟人生苦難的大小，並不在乎外界的遭遇，而在體的體驗。瞧那易受感動的瘸腿的婦女，在男人身邊洋溢著笑臉，和那被人攙扶進小汽車的麻木的尊貴者相比，前者的生命更鼓舞人心！<:p></:p>
吳長東穿過人流，抱著海納徑直就去了存車處。<:p></:p>
&ldqu;又是藥包又是這鼓囊囊的提兜，還要抱孩子，這可怎麼走呢？&rdqu;喜鵲把行李交到文景手中時就替她發愁。<:p></:p>
兩人正討論著怎樣安放這些東西，卻瞭見吳長東腳踏車的橫樑上多了個兒童椅子。他正將海納安放進小椅子裡，又教給娃兒把小腳穩穩地踩住椅子下面附帶的小腳蹬上。<:p></:p>
&ldqu;他三若有他一半兒好就夠了！&rdqu;文景又悵然嘆道。<:p></:p>
&ldqu;你可真是！何必在&lsqu;他三&rsqu;那棵樹上吊死呢！看人家春玲！&rdqu;喜鵲把亮眼兒一斜，白了文景一眼，嗆白她道。接著，她突然指指文景的花提兜說那兜底下有二元錢。<:p></:p>
&ldqu;這怎麼可以！吃啊，住啊，叨擾了你多少！&rdqu;文景一急，瞅個乾淨處放下提兜，蹲下身來就要出那二元。&ldqu;要不，我還得託人給你往捎呢！&rdqu;<:p></:p>
&ldqu;你聽我說！&rdqu;喜鵲忙將白大褂衣襟撩起來，俯身到文景耳邊，低聲說道：&ldqu;這錢是趙春樹給他女兒的！&rdqu;<:p></:p>
&ldqu;啊？你怎麼就遇見了趙春樹？&rdqu;文景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連吳長東在一旁等她都忘記了。<:p></:p>
正在這時，從醫院東側門駛出一輛大卡車來。車欄前用紅布條栓了個現宰的大公雞。那公雞脖頸上的血一直在淋漓湧滴。只見路上行人躲瘟疫似地避之不及，三三兩兩竊竊私議。喜鵲便拉了文景挪到一顆樹後，神色肅穆地說：&ldqu;太平間出來的！那引魂雞兒可難買呢！&rdqu;卡車從她們面前開過時，他們才看清車上拉著個白茬兒靈柩。趙春懷和他爹正扶棺而泣。旁邊兩個趙氏本家在解勸。<:p></:p>
&ldqu;趙春樹！&rdqu;喜鵲詫異道，&ldqu;死得這麼快？！&rdqu;<:p></:p>
&ldqu;啊？他年紀輕輕得了什麼病？&rdqu;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文景又大吃一驚。她的面色也因震驚而改變了顏色。<:p></:p>
&ldqu;他得了白血病已經在內科住了一個多月了。他爹、他娘、他大哥，輪班兒陪侍。起初，春玲也陪過幾天。入院時，還是她搬動我一起去辦的手續呢。先安頓到了特護病房，後來看看沒指望了，就轉到了三樓一般病房。自那以後，春玲就很少來看望了。聽說還有心腸踩高蹺鬧紅火！偶爾來一次，樓下總有個男的在等她。吳長方還陪她來過一次呢！&rdqu;喜鵲說到此，把眼兒一斜，瞟了瞟吳長東。吳長東正推著海納在車棚那頭的各色小吃攤點前溜達哩。他顯然是不想讓孩子看見那血淋淋的公雞和親人的靈柩。<:p></:p>
&ldqu;唉，可憐他娶錯了人！&rdqu;文景心裡七上八下地難受。&ldqu;可憐我們海納這般命苦，就這麼一個親人也歿了！&rdqu;<:p></:p>
&ldqu;你來給孩子看病後，我去三樓見過他。趁老福貴不在時，告訴他你們來的訊息。我的意思是萬一春樹想見見女兒，就讓父女們見上一面。唉，他還不知道春玲賣掉這娃兒呢！也怪我滿肚一根直腸子，給捅了出去。趙春樹一聽當下就背過氣去。多虧我叫大夫及時，才把他搶救過來。他醒來後兩眼發直，一條聲兒喚慧慧。不讓他爹到跟前，說是爹孃和春玲串通一氣害苦了他。老福貴懷疑我對春樹說了什麼，我死不認帳。春樹也替我遮掩。好傢伙，嚇死我了。&rdqu;<:p></:p>
&ldqu;那麼，這二元是怎麼事兒呢？&rdqu;<:p></:p>
&ldqu;這錢是趙春樹託他病房值夜班的女護士轉給我的，叫我無論如何要轉給你。他對那護士說想不到他趙春樹在部隊也曾是被人學習的英模、風光無限的人物，如今卻落得妻離子散，留給女兒的遺產只有這私藏的二元錢！對娃兒養母的恩德亦無以為報了&rdqu;<:p></:p>
趙春樹在不久於人世之際，寧願向一位陌生的護士吐露自己的隱情，亦不願告訴至親父母，這本來就夠悽慘了；他的喟嘆、他對人世變幻莫測的無奈和滄桑之感，更叫人啞口無言。趙春樹的悲劇結局對文景心靈深處的影響，超過了一切當紅的理論家的喋喋不休、深思熟慮後的說教。被迫的屈從、高壓下的盲目不是當然的恥辱，她覺得自己已徹底原諒趙春樹，並深為沒能在他生前與之長談、安慰安慰他而遺憾。<:p></:p>
吳長東來叫文景上路了。車把上掛了一個沉甸甸的紅色塑膠袋。坐在小椅子上的海納探過身子從塑膠袋中掏出蠶豆，招呼媽媽和阿姨吃。她自己嘴裡已嚼得咯咯嘣嘣響了。喜鵲從海納小手裡捏過幾顆蠶豆，送進自己嘴裡，也誇誇張張地渲染著那香甜。頗具深意的雙眸卻從文景轉向吳長東，又從吳長東轉向文景。弄得文景倒渾身不自在了。<:p></:p>
道別後，這位白衣天使立在馬路邊，一直目送文景跳上腳踏車後座、一男一女與小孩溶為一體、消失在迷茫人海中，她這才歡快地飛醫院。<:p></:p>
<:p> </:p>
※ ※ ※<:p></:p>
<:p> </:p>
&ldqu;我說為什麼鬧紅火時不見趙家的人出來觀看！&rdqu;文景的思緒仍沉浸在已故小叔子身上。<:p></:p>
&ldqu;他們家人心氣兒高，不想把這致命的打擊公佈於眾人。&rdqu;<:p></:p>
吳長東帶了文景母女家的路上，兩人的話題就多了。都難以遏止地想緬懷和談論趙春樹。尤其是文景，她象面對交往多年的摯友，從慧慧與趙春樹的熱戀、綠軍衣定情、五保戶家的浪漫、一直講到婚姻的巨大阻力、慧慧因情自虐以及鳩占鳳巢的全部過程。講到慧慧與春樹的鴻雁傳書、魚水和諧時，文景的嗓音一會兒象溪水在細石上跳躍；一會兒象交響樂中鋼琴的琴鍵在滑動，悅耳動人。講到悲傷之處時，那發音器官就彷彿出了毛病，帶上了濃重的鼻音。但吳長東注意到，在她的講述中常常以&ldqu;男的&rdqu;代替趙春樹，以&ldqu;女的&rdqu;代替慧慧，而故意隱去了他（她）們的名字。他能體會她這種良苦用心。她不願意當著小海納的面反覆提她親生父母的姓名。這真是個好女人。吳長東一邊蹬車一邊認真地傾聽。當飛馳的腳踏車躍上曠野的大道時，一路緩坡。吳長東輕輕捺一捺車閘，放慢了速度。他覺得文景略帶追憶式的動情的講述中夾雜了海納吃蠶豆的聲音，聽起來非常享受。吳長東覺得文景講述中傳遞的不僅僅是一個悲劇故事，更富於人生哲理。在將慧慧與文景這一雙好友的對比中，教給他這個單身漢該怎樣評價女人。一個好女人，應該是看準了自己與世界的關係的女人，一個勇於擔當自己的多重會角色的女人，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時也眸受傷的同類。這才不至於以愛情去對抗親情，使自己與周圍處於隔離的狀態。<:p></:p>
&ldqu;哎，您說白血病會不會遺傳呢？&rdqu;文景突然提出的問題叫吳長東猝不及防。他一時懵頭懵腦，不知如何答才好。<:p></:p>
&ldqu;啊呀！&rdqu;文景的猜疑給自己又帶來無法消除的恐懼。她竟然神經質地從腳踏車後座上跳下來說：&ldqu;該是返去問問醫生再走呢。&rdqu;<:p></:p>
&ldqu;不會遺傳。我想是不會遺傳！&rdqu;吳長東以一腳著地，也停下腳踏車。&ldqu;趙家的老輩人都是高壽呢！&rdqu;他終於找到了得力的證據。&ldqu;文景，我覺得你應該放鬆一些，今天別為明天可能出現的意外而發愁！&rdqu;<:p></:p>
&ldqu;對啊。對啊。你可別笑話我神經兮兮的！&rdqu;文景也笑了。想到前公婆的硬朗，她覺得吳長東說得很在道理。<:p></:p>
&ldqu;那麼，我們還返去麼？&rdqu;吳長東問。<:p></:p>
&ldqu;別，不用了。&rdqu;文景的臉紅了一股。她為了掩飾自己的莽撞，趕到腳踏車前摸摸娃兒的頭，問海納要不要解手，坐著舒服不舒服，要不要媽媽抱抱。<:p></:p>
當海納表示她非常依戀那小椅子後，腳踏車又馱著這不是一家的三口人上路了。走過紅旗大橋，路過當年青年突擊隊墾荒的河灘地時，昔日的情景又歷歷在目。吳長紅替她借鍬的體貼又縈繞在心頭了。腳踏車躍上一個土坎兒，猛然下坡時，文景的身子往前一傾，幾乎貼到吳長東背上。她不經意道：&ldqu;對不起！&rdqu;吳長東說；&ldqu;沒關係。其實你靠近些我最省力，三位一體會形成一個重心。&rdqu;真的。從未騎車帶過年輕女性的吳長東，儘管背上汗水涔涔，感覺卻特別好。他第一次感悟到正是男人和女人相互託靠才使世界具有了依戀的魅力，才使日月有了歲歲年年的意義。<:p></:p>
&ldqu;長東哥，你為什麼不成個家呢？&rdqu;文景問。<:p></:p>
&ldqu;原先也有過這念頭，後來經過一次次礦難，這念頭就漸漸淡了。&rdqu;吳長東答。<:p></:p>
&ldqu;你剛才不是說今天不為明天發生的意外發愁麼？&rdqu;<:p></:p>
吳長東想說我一直沒遇到象你這樣敢於擁抱困難的好女人。但他不敢冒昧。殘疾人形體上的缺失使他的心理常常陷入自卑的泥淖。他總是想用過度的自律來完善自己。這天，他卻突然為自己不平起來。便發狠地猛蹬腳踏車，想盡快結束這段行程。<:p></:p>
文景亦知趣地緊閉了雙唇。經歷了這許多生死病痛，她覺得自己的心境已成熟了十年。如果說十年前所珍視的是年輕、美麗，所追求的是出人頭地，如今更為重視的則是人生的平安與和諧了。<: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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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東穿過人流，抱著海納徑直就去了存車處。<:p></:p>
&ldqu;又是藥包又是這鼓囊囊的提兜，還要抱孩子，這可怎麼走呢？&rdqu;喜鵲把行李交到文景手中時就替她發愁。<:p></:p>
兩人正討論著怎樣安放這些東西，卻瞭見吳長東腳踏車的橫樑上多了個兒童椅子。他正將海納安放進小椅子裡，又教給娃兒把小腳穩穩地踩住椅子下面附帶的小腳蹬上。<:p></:p>
&ldqu;他三若有他一半兒好就夠了！&rdqu;文景又悵然嘆道。<:p></:p>
&ldqu;你可真是！何必在&lsqu;他三&rsqu;那棵樹上吊死呢！看人家春玲！&rdqu;喜鵲把亮眼兒一斜，白了文景一眼，嗆白她道。接著，她突然指指文景的花提兜說那兜底下有二元錢。<:p></:p>
&ldqu;這怎麼可以！吃啊，住啊，叨擾了你多少！&rdqu;文景一急，瞅個乾淨處放下提兜，蹲下身來就要出那二元。&ldqu;要不，我還得託人給你往捎呢！&rdqu;<:p></:p>
&ldqu;你聽我說！&rdqu;喜鵲忙將白大褂衣襟撩起來，俯身到文景耳邊，低聲說道：&ldqu;這錢是趙春樹給他女兒的！&rdqu;<:p></:p>
&ldqu;啊？你怎麼就遇見了趙春樹？&rdqu;文景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連吳長東在一旁等她都忘記了。<:p></:p>
正在這時，從醫院東側門駛出一輛大卡車來。車欄前用紅布條栓了個現宰的大公雞。那公雞脖頸上的血一直在淋漓湧滴。只見路上行人躲瘟疫似地避之不及，三三兩兩竊竊私議。喜鵲便拉了文景挪到一顆樹後，神色肅穆地說：&ldqu;太平間出來的！那引魂雞兒可難買呢！&rdqu;卡車從她們面前開過時，他們才看清車上拉著個白茬兒靈柩。趙春懷和他爹正扶棺而泣。旁邊兩個趙氏本家在解勸。<:p></:p>
&ldqu;趙春樹！&rdqu;喜鵲詫異道，&ldqu;死得這麼快？！&rdqu;<:p></:p>
&ldqu;啊？他年紀輕輕得了什麼病？&rdqu;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文景又大吃一驚。她的面色也因震驚而改變了顏色。<:p></:p>
&ldqu;他得了白血病已經在內科住了一個多月了。他爹、他娘、他大哥，輪班兒陪侍。起初，春玲也陪過幾天。入院時，還是她搬動我一起去辦的手續呢。先安頓到了特護病房，後來看看沒指望了，就轉到了三樓一般病房。自那以後，春玲就很少來看望了。聽說還有心腸踩高蹺鬧紅火！偶爾來一次，樓下總有個男的在等她。吳長方還陪她來過一次呢！&rdqu;喜鵲說到此，把眼兒一斜，瞟了瞟吳長東。吳長東正推著海納在車棚那頭的各色小吃攤點前溜達哩。他顯然是不想讓孩子看見那血淋淋的公雞和親人的靈柩。<:p></:p>
&ldqu;唉，可憐他娶錯了人！&rdqu;文景心裡七上八下地難受。&ldqu;可憐我們海納這般命苦，就這麼一個親人也歿了！&rdqu;<:p></:p>
&ldqu;你來給孩子看病後，我去三樓見過他。趁老福貴不在時，告訴他你們來的訊息。我的意思是萬一春樹想見見女兒，就讓父女們見上一面。唉，他還不知道春玲賣掉這娃兒呢！也怪我滿肚一根直腸子，給捅了出去。趙春樹一聽當下就背過氣去。多虧我叫大夫及時，才把他搶救過來。他醒來後兩眼發直，一條聲兒喚慧慧。不讓他爹到跟前，說是爹孃和春玲串通一氣害苦了他。老福貴懷疑我對春樹說了什麼，我死不認帳。春樹也替我遮掩。好傢伙，嚇死我了。&rdqu;<:p></:p>
&ldqu;那麼，這二元是怎麼事兒呢？&rdqu;<:p></:p>
&ldqu;這錢是趙春樹託他病房值夜班的女護士轉給我的，叫我無論如何要轉給你。他對那護士說想不到他趙春樹在部隊也曾是被人學習的英模、風光無限的人物，如今卻落得妻離子散，留給女兒的遺產只有這私藏的二元錢！對娃兒養母的恩德亦無以為報了&rdqu;<:p></:p>
趙春樹在不久於人世之際，寧願向一位陌生的護士吐露自己的隱情，亦不願告訴至親父母，這本來就夠悽慘了；他的喟嘆、他對人世變幻莫測的無奈和滄桑之感，更叫人啞口無言。趙春樹的悲劇結局對文景心靈深處的影響，超過了一切當紅的理論家的喋喋不休、深思熟慮後的說教。被迫的屈從、高壓下的盲目不是當然的恥辱，她覺得自己已徹底原諒趙春樹，並深為沒能在他生前與之長談、安慰安慰他而遺憾。<:p></:p>
吳長東來叫文景上路了。車把上掛了一個沉甸甸的紅色塑膠袋。坐在小椅子上的海納探過身子從塑膠袋中掏出蠶豆，招呼媽媽和阿姨吃。她自己嘴裡已嚼得咯咯嘣嘣響了。喜鵲從海納小手裡捏過幾顆蠶豆，送進自己嘴裡，也誇誇張張地渲染著那香甜。頗具深意的雙眸卻從文景轉向吳長東，又從吳長東轉向文景。弄得文景倒渾身不自在了。<:p></:p>
道別後，這位白衣天使立在馬路邊，一直目送文景跳上腳踏車後座、一男一女與小孩溶為一體、消失在迷茫人海中，她這才歡快地飛醫院。<: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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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我說為什麼鬧紅火時不見趙家的人出來觀看！&rdqu;文景的思緒仍沉浸在已故小叔子身上。<: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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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東帶了文景母女家的路上，兩人的話題就多了。都難以遏止地想緬懷和談論趙春樹。尤其是文景，她象面對交往多年的摯友，從慧慧與趙春樹的熱戀、綠軍衣定情、五保戶家的浪漫、一直講到婚姻的巨大阻力、慧慧因情自虐以及鳩占鳳巢的全部過程。講到慧慧與春樹的鴻雁傳書、魚水和諧時，文景的嗓音一會兒象溪水在細石上跳躍；一會兒象交響樂中鋼琴的琴鍵在滑動，悅耳動人。講到悲傷之處時，那發音器官就彷彿出了毛病，帶上了濃重的鼻音。但吳長東注意到，在她的講述中常常以&ldqu;男的&rdqu;代替趙春樹，以&ldqu;女的&rdqu;代替慧慧，而故意隱去了他（她）們的名字。他能體會她這種良苦用心。她不願意當著小海納的面反覆提她親生父母的姓名。這真是個好女人。吳長東一邊蹬車一邊認真地傾聽。當飛馳的腳踏車躍上曠野的大道時，一路緩坡。吳長東輕輕捺一捺車閘，放慢了速度。他覺得文景略帶追憶式的動情的講述中夾雜了海納吃蠶豆的聲音，聽起來非常享受。吳長東覺得文景講述中傳遞的不僅僅是一個悲劇故事，更富於人生哲理。在將慧慧與文景這一雙好友的對比中，教給他這個單身漢該怎樣評價女人。一個好女人，應該是看準了自己與世界的關係的女人，一個勇於擔當自己的多重會角色的女人，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時也眸受傷的同類。這才不至於以愛情去對抗親情，使自己與周圍處於隔離的狀態。<:p></:p>
&ldqu;哎，您說白血病會不會遺傳呢？&rdqu;文景突然提出的問題叫吳長東猝不及防。他一時懵頭懵腦，不知如何答才好。<:p></:p>
&ldqu;啊呀！&rdqu;文景的猜疑給自己又帶來無法消除的恐懼。她竟然神經質地從腳踏車後座上跳下來說：&ldqu;該是返去問問醫生再走呢。&rdqu;<:p></:p>
&ldqu;不會遺傳。我想是不會遺傳！&rdqu;吳長東以一腳著地，也停下腳踏車。&ldqu;趙家的老輩人都是高壽呢！&rdqu;他終於找到了得力的證據。&ldqu;文景，我覺得你應該放鬆一些，今天別為明天可能出現的意外而發愁！&rdqu;<:p></:p>
&ldqu;對啊。對啊。你可別笑話我神經兮兮的！&rdqu;文景也笑了。想到前公婆的硬朗，她覺得吳長東說得很在道理。<: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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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海納表示她非常依戀那小椅子後，腳踏車又馱著這不是一家的三口人上路了。走過紅旗大橋，路過當年青年突擊隊墾荒的河灘地時，昔日的情景又歷歷在目。吳長紅替她借鍬的體貼又縈繞在心頭了。腳踏車躍上一個土坎兒，猛然下坡時，文景的身子往前一傾，幾乎貼到吳長東背上。她不經意道：&ldqu;對不起！&rdqu;吳長東說；&ldqu;沒關係。其實你靠近些我最省力，三位一體會形成一個重心。&rdqu;真的。從未騎車帶過年輕女性的吳長東，儘管背上汗水涔涔，感覺卻特別好。他第一次感悟到正是男人和女人相互託靠才使世界具有了依戀的魅力，才使日月有了歲歲年年的意義。<:p></:p>
&ldqu;長東哥，你為什麼不成個家呢？&rdqu;文景問。<:p></:p>
&ldqu;原先也有過這念頭，後來經過一次次礦難，這念頭就漸漸淡了。&rdqu;吳長東答。<: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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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東想說我一直沒遇到象你這樣敢於擁抱困難的好女人。但他不敢冒昧。殘疾人形體上的缺失使他的心理常常陷入自卑的泥淖。他總是想用過度的自律來完善自己。這天，他卻突然為自己不平起來。便發狠地猛蹬腳踏車，想盡快結束這段行程。<:p></:p>
文景亦知趣地緊閉了雙唇。經歷了這許多生死病痛，她覺得自己的心境已成熟了十年。如果說十年前所珍視的是年輕、美麗，所追求的是出人頭地，如今更為重視的則是人生的平安與和諧了。<: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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