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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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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開門的是海容。海容一見是媽媽，就歡喜地叫著，張開兩臂環抱了媽媽的腰。文景蹲下身來，試圖抱著容兒進屋。但沒有成功。一是有行李的拖累，二是她今天太乏太累了。母女相擁到客廳，文景再一次上下打量海容。孩子比先前瘦了，下巴尖了。兩隻眼睛又大又深。衣服也空落落的、髒兮兮的，象一個看田禾的稻草人。強烈的痛楚和辛酸又取代了剛才的平靜和麻木。文景嘴唇哆嗦了一下，硬是把眼淚吞下。她想說媽媽能力有限，母愛有限，在妹妹身上分心太多，實在是太虧欠容兒了。但是，她沒有這樣講。記得母親曾一再教育她幹活兒時再苦再累也不要自我憐惜；一那樣就沒有心勁兒了。她希望海容有堅韌頑強的品格、獨立自強的精神。<:p></:p>
&ldqu;海容真有抗病的能力，看上去就象沒得感冒病似的。&rdqu;文景撫摩著海容的頭，讚賞道。孩子的頭上汗津津的，一點兒也不發燒了。<:p></:p>
&ldqu;好了。早好了。&rdqu;海容掙脫媽媽的手，在地下蹦了幾蹦，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健康。孩子的活力又注入到媽媽身上了。<:p></:p>
&ldqu;爸爸呢？寶貝兒在這裡快活麼？&rdqu;文景問。她的心情好了許多。<:p></:p>
&ldqu;爸爸今天上下午四點到十二點的班，給我和哥哥留了晚飯。&rdqu;海容說著就跑到廚房，從冰箱裡取出火腿腸、速凍餃子和罐頭來，叫媽媽看。&ldqu;爸爸和哥哥對我可好啦。我生病時，爸爸給我買藥買好吃的，哥哥出跳棋陪我玩。現在，我插了鐵路小學四年級的班，跟同學們也慣熟了。我的同桌不會寫作文，還是我替她開頭呢！&rdqu;<:p></:p>
看來，海容的消瘦要是由於重感冒初愈，既不是飲食不適，又不是心情憂鬱。<:p></:p>
&ldqu;哥哥呢？這裡的媽媽呢？&rdqu;文景取出她從鄉下帶來的瓜子兒、花生、紅棗、蜂蜜來讓女兒吃；安放妥貼後，就嫻熟地進廚房忙乎起來。趙春懷家的居室雖然不及她在礦住的寬敞，但佈局很理。一廳兩室，外帶著廚房衛生間。而且家中裝了電話，用上了煤氣，就更現代化了。只是到處都落了浮塵，就象家中沒有女人似的。<:p></:p>
&ldqu;哥哥到數學老師家補課去了。&rdqu;海容說著，一會兒給媽媽找來圍裙，一會兒又將一顆去了皮的花生喂到媽媽嘴裡。久別重逢，孩子快活得變成了媽媽的尾巴，繞著文景團團轉。&ldqu;媽媽，&rdqu;容兒突然放低了聲音說，&ldqu;我來了就沒見過這裡的媽媽，聽說她跟爸爸鬧意見哩。她懷了個娃娃，要生下來，爸爸不同意。她就躲到鄉下她孃家去生了。&rdqu;<:p></:p>
&ldqu;你聽誰說的？&rdqu;文景笑道。兩位至關重要的男女人不在，省去了多少難堪！文景一身輕鬆。她將白菜、土豆、大蔥等蔬菜整理停當，就問女兒麵粉在哪裡。她不捨得吃速凍餃子、火腿腸那些孩子們好處理的食物，又想速度快些，就準備吃最快捷的鍋面。知道女兒在這裡過得愉快，也就放心了。她一會兒還得趕十點多的火車西山呢。<:p></:p>
&ldqu;柱柱嬸兒說的。&rdqu;海容說，&ldqu;柱柱嬸兒說爸爸有兒有女的，人家還沒塊貼心的肉呢。&rdqu;海容學柱柱嬸兒的方言學的惟妙惟肖的。<:p></:p>
&ldqu;你爸爸是怕違反了政策，受到懲罰呢。你小孩子家，出去別多嘴！&rdqu;文景告誡女兒道。<:p></:p>
&ldqu;哥哥呢？他長高了麼？&rdqu;文景把面盆放到飯桌上和麵。這張圓桌還是他（她）們結婚時買下的。睹物生情，文景眼前便出現了過去一家人圍著桌子用飯的情景。此刻她特別想見到海涵。<:p></:p>
&ldqu;哥哥補數學去了。&rdqu;海容說，&ldqu;一會兒就來了。&rdqu;她奇怪媽媽怎麼剛問過就忘記了。海容猴在飯桌前的凳子上嗑著瓜子兒，邊看媽媽和麵邊打量著媽媽的臉色。媽媽不說話了，只把那麵糰兒揉來揉去，看樣子象想著什麼遙遠的事情。<:p></:p>
小丫頭突然想起什麼，箭也似地奔到哥哥的臥室裡去，窸窸窣窣捧出個捲了角的作文字來。她用小手兒沾了唾沫，翻啊翻啊，翻到一篇題為&ldqu;我的媽媽&rdqu;的那一頁，攤開在文景面前讓媽媽看。海涵寫道：<:p></:p>
我有三位媽媽，一位是生我的媽媽，一位是餵我吃過奶的媽媽，另一位是現在與我生活在一起的媽媽。我給她們排了座次，叫A媽媽、B媽媽、C媽媽。有一首歌中唱道：朋友多了路好走。可媽媽多了並不是件好事情。生我的A媽媽總是嫌我不常去看她，說我沒良心。現在的C媽媽又嫌我和A媽媽有聯絡，說我人在曹營心在漢。只有B媽媽和我沒意見。記得我小時侯不懂事，總是搶著吃妹妹的奶。B媽媽從來不生氣。她常常把我和妹妹攬在懷裡，撫摩著我們的小手，一邊餵奶一邊哼著歌兒。喂完奶就教我和妹妹相互拍手，唱兒歌&ldqu;你拍一我拍一&rdqu;。後來，她又抱一個妹妹來，就拼命地幹活兒，顧不得和我們玩了。我懂點事了，不再吃奶，還幫她照看兩個妹妹。她就誇獎我是媽媽的好幫手，獎勵我好吃的。對我更親了。可是，再後來，不知為什麼，她帶著妹妹了次孃家，就再沒有來。我漸漸懂得她是和爸爸離了婚。B媽媽離去後，母愛也就離去了。我再也看不到可愛的妹妹了。大人們離婚怎麼就不問問孩子同意不同意呢？<:p></:p>
母女倆正看到關鍵情節，樓道里響起矯健的腳步聲。&ldqu;來了！&rdqu;海容呼一下把那作文字起，迅速地踮著腳溜哥哥的臥室，小心翼翼鼓搗一會兒，就咚咚咚跑去開門。<:p></:p>
&ldqu;哥哥，你猜誰來了？&rdqu;海容一開門就歡快地喊道。<:p></:p>
&ldqu;誰？&rdqu;一個揹著書包的英俊少年朝屋內張望。<:p></:p>
文景忙放下面盆，扯起圍裙擦乾看作文時淌出的淚水，迎了出來。海涵雖然個子長高了，那張臉卻還是小時侯的娃娃臉。文景控制不住內心湧動的親情，舊淚痕未乾，新的淚珠兒又在眼眶裡打轉兒了。叫一聲&ldqu;海涵&rdqu;上前來就想把失而復得的兒子擁入懷中。但是，海涵只是客客氣氣地應了一聲，一閃身就了自己的臥室。文景遠遠地失神地望著海涵。孩子正呆地解開自己的書包，機械地擺弄著學習用具，不肯抬頭與文景對視。<:p></:p>
十四歲的男孩兒有思想有見了。雖然文景還沒有看完那篇作文的全部，也知道海涵恨父母無視他的存在，不把兒子當事兒了。文景追悔莫及，負疚地退到廚房內，繼續弄飯。沒想到與海涵敘舊的良好願望頃刻就化為泡影了。三個媽媽統統令海涵失望，海涵便不相信母愛了。唉，孩子還小，怎能理解大人之間的恩怨呢？不能解說的痛苦和委屈，再加上勞累和餓過了頭，使文景幾乎難以承受這生活的戲弄；她感覺頭暈眼花，自己的生命被折騰得非常虛弱了。再稍微加一點兒壓力，就會病倒起不來了。<:p></:p>
好在海容還在做不懈的努力。她把媽媽帶來的瓜子、花生等零食，統統搬到哥哥屋裡，戲逗哥哥吃。文景也透過一道窄窄的門縫兒偷覷著，以哀求的目光望著兒子。只見海容將剝開的花生、瓜子一股腦兒塞在哥哥的嘴裡，男孩兒終於開始咀嚼了。這使文景的心情多少好受些。<:p></:p>
轉念想想，你愛孩子疼孩子，又體現在哪裡呢？從離婚之後，既沒有給娃娃買過一分錢的東西，又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照看他，也難怪孩子對自己失望呢。即使在今後，海納的性命都難保，你又能給海涵分出多少愛呢？孩子不願親近也罷，省得剛熱起來又涼下去，讓娃兒再一次失望。<:p></:p>
飯好了。經過千呼萬喚，海涵終於磨蹭出來，與文景、海容坐到同一張圓桌旁。文景問：&ldqu;記得過去我們一家子吃飯的情景麼？&rdqu;海涵說：&ldqu;記得。&rdqu;文景問：&ldqu;鍋面好吃麼？&rdqu;海涵說：&ldqu;好吃。&rdqu;文景問：&ldqu;平日自己會煮速凍餃子麼？&rdqu;海涵說：&ldqu;平日爸爸不怎麼花錢買高階食品，只給留饅頭、米飯和鹹菜。&rdqu;做媽媽的客客氣氣地問著，做兒子的不動聲色地答。彷彿不再有足夠的熱情能點燃昔日的情感，很難再喚起母子之情了。儘管如此，文景已經很滿足了。<:p></:p>
飯後，兩個孩子自覺到海涵的房間去完成作業。文景洗罷碗又急忙洗孩子們換下的髒衣服。海涵的衣服上墨跡斑斑，儼然象個不拘小節的讀書人了。想起這孩子的文章通通順順、意思表達得非常準確，文景又自覺慰藉。聽見兄妹倆在那邊嘀嘀咕咕地研究問題，相處很是和諧，做媽媽的臉上又綻開了笑意。飯前那張蒼白的面頰上也出現了豐潤的紅暈。<:p></:p>
剛剛洗了頭遍，正換上清水要漂洗二次，客廳的電話鈴響了。文景以為是趙春懷打來的，便有些心慌意亂。故意將衣服提起來按下去，弄得水嘩嘩響。並不去理睬那電話。<:p></:p>
&ldqu;媽媽，找您呢！&rdqu;客廳裡傳來了海容的聲音。<:p></:p>
電話是貨運室丁大有打來的。他說小齊已將話捎到了。他們想約文景一起去吃頓便飯。順便與幾位哥兒們聊聊文景目前的困境，發動兄們伸出援助之手。這訊息讓文景既意外，又感激。心中產生了一線新的希望。小丁說一會兒就派車來接她，文景便慌亂了起來。<:p></:p>
海容看得出媽媽要離開了，再沒心情寫作業。陪媽媽把洗好的衣服搭到陽臺的晾衣架上，就看媽媽打點給自己的衣物。文景想起海涵說的爸爸平日不怎麼買高階食品的話來，心中不免感念起趙春懷的好來。那所謂的高階食品（速凍餃子、火腿腸和罐頭）顯然都是衝著給海容補身子買的。海容到底怎樣難受，燒到多少度，在床上躺了幾天，她都沒敢細問。她怕一問這些，孩子委屈，自己心疼，母女們哭作一處，那還走得了麼？文景背轉身強吞下心中的苦澀，從內衣口袋中掏出那一卷兒錢來，一橫心抽出兩張元大票子來。但是她又搖搖頭，窸窸窣窣包去一張。然後轉身將另一張遞給海容道：&ldqu;容兒，交給哥哥。讓哥哥去買高階食品，兄妹倆一起吃！&rdqu;<:p></:p>
海容懂事，當即就捧了那錢，跑到哥哥屋內討好海涵去了。文景望著女兒稚嫩嬌小的背影兒，心中一股酸楚又往上湧。她才比納兒大三、四個月啊。竟沒有在媽媽面前撒過嬌、撒過野，活過小娃娃樣子！總是那麼乖巧自斂！想起女兒跟著自己的顛沛流離，隨遇而安，不禁鼻子一酸幾乎又掉下淚來。<:p></:p>
這時，樓下響起噗噗的停車聲。文景急忙從客廳的茶几下找出一截兒鉛筆，展開一個空煙盒兒，在背面寫道：<:p></:p>
海涵、海容：<:p></:p>
對不起。媽媽有要緊事，不得不撇下你們。切記：早睡早起，不惹是非；多喝開水，冷時加衣。<:p></:p>
深愛你們的媽媽<:p></:p>
她將留言放到茶几上，就躡手躡腳進廚房帶了自己的行李，與一雙兒女不辭而別了。到了車上，才知道自己與孩子們的團聚還不夠三個小時。<:p></:p>
<:p> </:p>
※ ※ ※<:p></:p>
<:p> </:p>
跟隨司機進了小丁、小齊們聚餐的世紀風大酒樓，就是另一種氣氛了。走廊裡的紅地毯、大廳裡的枝形吊燈、牆上的油畫、櫥櫃內的酒菜，處處誇張著世紀風的豪華和氣派。出出進進的先生女士們個個風度翩翩，衣著鮮亮而時髦。可惱到處是明晃晃的鏡子，時刻在提醒文景，瞧你那不修邊幅、土裡土氣的小樣兒，也配進這種地方來？但是，象文景這樣自尊而又敏感的女性，往往具有自我反抗的脾性。她隨即反駁自己道：旁人來這裡是為了塞滿酒囊飯袋，而你卻是為了挽救一個女孩兒的生命。<:p></:p>
他（她）們就餐的小包間叫太白廳。這肯定是詩人小齊的創意了。未進包間就聽見裡邊笑語喧譁。小齊聲音很高，正不厭其煩地介紹他的《海嘯》在省城怎樣轟動，在京城如何反響強烈。原來他又帶了書來，正給各位簽名贈書。一抬頭髮現文景進來，小齊手中的筆停了停，笑容僵在臉上，神色便冷了下來。與初見文景時判若兩人。好在小丁非常熱情。他接了文景的旅行袋讓服務員放好，就安頓文景坐貴賓上座。文景堅辭不就，小丁連連說：&ldqu;女士優先！遠客優先！&rdqu;<:p></:p>
文景猛然想起她把小齊贈送的《海嘯》丟到那輛計程車裡了。難怪小齊不悅。糟糕，怎能將他看得如性命一般的東西丟掉了呢？這同旁人作踐自己的孩子惹惱了自己不是一樣的道理麼？在場的兩位熟人自己已先得罪了一位，這可如何是好？事不宜遲，只有向小齊賠禮道歉了。於是，文景畏畏縮縮道：&ldqu;小齊，抱歉得很。都怪我七心八意！到家正要給兩個孩兒拜讀您的大作，才發現落在出租車裡了。忙跑下樓來，可惜車早開走了。你們下車時發現那本書了麼？&rdqu;<:p></:p>
文景不敢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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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開門的是海容。海容一見是媽媽，就歡喜地叫著，張開兩臂環抱了媽媽的腰。文景蹲下身來，試圖抱著容兒進屋。但沒有成功。一是有行李的拖累，二是她今天太乏太累了。母女相擁到客廳，文景再一次上下打量海容。孩子比先前瘦了，下巴尖了。兩隻眼睛又大又深。衣服也空落落的、髒兮兮的，象一個看田禾的稻草人。強烈的痛楚和辛酸又取代了剛才的平靜和麻木。文景嘴唇哆嗦了一下，硬是把眼淚吞下。她想說媽媽能力有限，母愛有限，在妹妹身上分心太多，實在是太虧欠容兒了。但是，她沒有這樣講。記得母親曾一再教育她幹活兒時再苦再累也不要自我憐惜；一那樣就沒有心勁兒了。她希望海容有堅韌頑強的品格、獨立自強的精神。<:p></:p>
&ldqu;海容真有抗病的能力，看上去就象沒得感冒病似的。&rdqu;文景撫摩著海容的頭，讚賞道。孩子的頭上汗津津的，一點兒也不發燒了。<:p></:p>
&ldqu;好了。早好了。&rdqu;海容掙脫媽媽的手，在地下蹦了幾蹦，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健康。孩子的活力又注入到媽媽身上了。<:p></:p>
&ldqu;爸爸呢？寶貝兒在這裡快活麼？&rdqu;文景問。她的心情好了許多。<:p></:p>
&ldqu;爸爸今天上下午四點到十二點的班，給我和哥哥留了晚飯。&rdqu;海容說著就跑到廚房，從冰箱裡取出火腿腸、速凍餃子和罐頭來，叫媽媽看。&ldqu;爸爸和哥哥對我可好啦。我生病時，爸爸給我買藥買好吃的，哥哥出跳棋陪我玩。現在，我插了鐵路小學四年級的班，跟同學們也慣熟了。我的同桌不會寫作文，還是我替她開頭呢！&rdqu;<:p></:p>
看來，海容的消瘦要是由於重感冒初愈，既不是飲食不適，又不是心情憂鬱。<:p></:p>
&ldqu;哥哥呢？這裡的媽媽呢？&rdqu;文景取出她從鄉下帶來的瓜子兒、花生、紅棗、蜂蜜來讓女兒吃；安放妥貼後，就嫻熟地進廚房忙乎起來。趙春懷家的居室雖然不及她在礦住的寬敞，但佈局很理。一廳兩室，外帶著廚房衛生間。而且家中裝了電話，用上了煤氣，就更現代化了。只是到處都落了浮塵，就象家中沒有女人似的。<:p></:p>
&ldqu;哥哥到數學老師家補課去了。&rdqu;海容說著，一會兒給媽媽找來圍裙，一會兒又將一顆去了皮的花生喂到媽媽嘴裡。久別重逢，孩子快活得變成了媽媽的尾巴，繞著文景團團轉。&ldqu;媽媽，&rdqu;容兒突然放低了聲音說，&ldqu;我來了就沒見過這裡的媽媽，聽說她跟爸爸鬧意見哩。她懷了個娃娃，要生下來，爸爸不同意。她就躲到鄉下她孃家去生了。&rdqu;<:p></:p>
&ldqu;你聽誰說的？&rdqu;文景笑道。兩位至關重要的男女人不在，省去了多少難堪！文景一身輕鬆。她將白菜、土豆、大蔥等蔬菜整理停當，就問女兒麵粉在哪裡。她不捨得吃速凍餃子、火腿腸那些孩子們好處理的食物，又想速度快些，就準備吃最快捷的鍋面。知道女兒在這裡過得愉快，也就放心了。她一會兒還得趕十點多的火車西山呢。<:p></:p>
&ldqu;柱柱嬸兒說的。&rdqu;海容說，&ldqu;柱柱嬸兒說爸爸有兒有女的，人家還沒塊貼心的肉呢。&rdqu;海容學柱柱嬸兒的方言學的惟妙惟肖的。<:p></:p>
&ldqu;你爸爸是怕違反了政策，受到懲罰呢。你小孩子家，出去別多嘴！&rdqu;文景告誡女兒道。<:p></:p>
&ldqu;哥哥呢？他長高了麼？&rdqu;文景把面盆放到飯桌上和麵。這張圓桌還是他（她）們結婚時買下的。睹物生情，文景眼前便出現了過去一家人圍著桌子用飯的情景。此刻她特別想見到海涵。<:p></:p>
&ldqu;哥哥補數學去了。&rdqu;海容說，&ldqu;一會兒就來了。&rdqu;她奇怪媽媽怎麼剛問過就忘記了。海容猴在飯桌前的凳子上嗑著瓜子兒，邊看媽媽和麵邊打量著媽媽的臉色。媽媽不說話了，只把那麵糰兒揉來揉去，看樣子象想著什麼遙遠的事情。<:p></:p>
小丫頭突然想起什麼，箭也似地奔到哥哥的臥室裡去，窸窸窣窣捧出個捲了角的作文字來。她用小手兒沾了唾沫，翻啊翻啊，翻到一篇題為&ldqu;我的媽媽&rdqu;的那一頁，攤開在文景面前讓媽媽看。海涵寫道：<:p></:p>
我有三位媽媽，一位是生我的媽媽，一位是餵我吃過奶的媽媽，另一位是現在與我生活在一起的媽媽。我給她們排了座次，叫A媽媽、B媽媽、C媽媽。有一首歌中唱道：朋友多了路好走。可媽媽多了並不是件好事情。生我的A媽媽總是嫌我不常去看她，說我沒良心。現在的C媽媽又嫌我和A媽媽有聯絡，說我人在曹營心在漢。只有B媽媽和我沒意見。記得我小時侯不懂事，總是搶著吃妹妹的奶。B媽媽從來不生氣。她常常把我和妹妹攬在懷裡，撫摩著我們的小手，一邊餵奶一邊哼著歌兒。喂完奶就教我和妹妹相互拍手，唱兒歌&ldqu;你拍一我拍一&rdqu;。後來，她又抱一個妹妹來，就拼命地幹活兒，顧不得和我們玩了。我懂點事了，不再吃奶，還幫她照看兩個妹妹。她就誇獎我是媽媽的好幫手，獎勵我好吃的。對我更親了。可是，再後來，不知為什麼，她帶著妹妹了次孃家，就再沒有來。我漸漸懂得她是和爸爸離了婚。B媽媽離去後，母愛也就離去了。我再也看不到可愛的妹妹了。大人們離婚怎麼就不問問孩子同意不同意呢？<:p></:p>
母女倆正看到關鍵情節，樓道里響起矯健的腳步聲。&ldqu;來了！&rdqu;海容呼一下把那作文字起，迅速地踮著腳溜哥哥的臥室，小心翼翼鼓搗一會兒，就咚咚咚跑去開門。<:p></:p>
&ldqu;哥哥，你猜誰來了？&rdqu;海容一開門就歡快地喊道。<:p></:p>
&ldqu;誰？&rdqu;一個揹著書包的英俊少年朝屋內張望。<:p></:p>
文景忙放下面盆，扯起圍裙擦乾看作文時淌出的淚水，迎了出來。海涵雖然個子長高了，那張臉卻還是小時侯的娃娃臉。文景控制不住內心湧動的親情，舊淚痕未乾，新的淚珠兒又在眼眶裡打轉兒了。叫一聲&ldqu;海涵&rdqu;上前來就想把失而復得的兒子擁入懷中。但是，海涵只是客客氣氣地應了一聲，一閃身就了自己的臥室。文景遠遠地失神地望著海涵。孩子正呆地解開自己的書包，機械地擺弄著學習用具，不肯抬頭與文景對視。<:p></:p>
十四歲的男孩兒有思想有見了。雖然文景還沒有看完那篇作文的全部，也知道海涵恨父母無視他的存在，不把兒子當事兒了。文景追悔莫及，負疚地退到廚房內，繼續弄飯。沒想到與海涵敘舊的良好願望頃刻就化為泡影了。三個媽媽統統令海涵失望，海涵便不相信母愛了。唉，孩子還小，怎能理解大人之間的恩怨呢？不能解說的痛苦和委屈，再加上勞累和餓過了頭，使文景幾乎難以承受這生活的戲弄；她感覺頭暈眼花，自己的生命被折騰得非常虛弱了。再稍微加一點兒壓力，就會病倒起不來了。<:p></:p>
好在海容還在做不懈的努力。她把媽媽帶來的瓜子、花生等零食，統統搬到哥哥屋裡，戲逗哥哥吃。文景也透過一道窄窄的門縫兒偷覷著，以哀求的目光望著兒子。只見海容將剝開的花生、瓜子一股腦兒塞在哥哥的嘴裡，男孩兒終於開始咀嚼了。這使文景的心情多少好受些。<:p></:p>
轉念想想，你愛孩子疼孩子，又體現在哪裡呢？從離婚之後，既沒有給娃娃買過一分錢的東西，又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照看他，也難怪孩子對自己失望呢。即使在今後，海納的性命都難保，你又能給海涵分出多少愛呢？孩子不願親近也罷，省得剛熱起來又涼下去，讓娃兒再一次失望。<:p></:p>
飯好了。經過千呼萬喚，海涵終於磨蹭出來，與文景、海容坐到同一張圓桌旁。文景問：&ldqu;記得過去我們一家子吃飯的情景麼？&rdqu;海涵說：&ldqu;記得。&rdqu;文景問：&ldqu;鍋面好吃麼？&rdqu;海涵說：&ldqu;好吃。&rdqu;文景問：&ldqu;平日自己會煮速凍餃子麼？&rdqu;海涵說：&ldqu;平日爸爸不怎麼花錢買高階食品，只給留饅頭、米飯和鹹菜。&rdqu;做媽媽的客客氣氣地問著，做兒子的不動聲色地答。彷彿不再有足夠的熱情能點燃昔日的情感，很難再喚起母子之情了。儘管如此，文景已經很滿足了。<:p></:p>
飯後，兩個孩子自覺到海涵的房間去完成作業。文景洗罷碗又急忙洗孩子們換下的髒衣服。海涵的衣服上墨跡斑斑，儼然象個不拘小節的讀書人了。想起這孩子的文章通通順順、意思表達得非常準確，文景又自覺慰藉。聽見兄妹倆在那邊嘀嘀咕咕地研究問題，相處很是和諧，做媽媽的臉上又綻開了笑意。飯前那張蒼白的面頰上也出現了豐潤的紅暈。<:p></:p>
剛剛洗了頭遍，正換上清水要漂洗二次，客廳的電話鈴響了。文景以為是趙春懷打來的，便有些心慌意亂。故意將衣服提起來按下去，弄得水嘩嘩響。並不去理睬那電話。<:p></:p>
&ldqu;媽媽，找您呢！&rdqu;客廳裡傳來了海容的聲音。<:p></:p>
電話是貨運室丁大有打來的。他說小齊已將話捎到了。他們想約文景一起去吃頓便飯。順便與幾位哥兒們聊聊文景目前的困境，發動兄們伸出援助之手。這訊息讓文景既意外，又感激。心中產生了一線新的希望。小丁說一會兒就派車來接她，文景便慌亂了起來。<:p></:p>
海容看得出媽媽要離開了，再沒心情寫作業。陪媽媽把洗好的衣服搭到陽臺的晾衣架上，就看媽媽打點給自己的衣物。文景想起海涵說的爸爸平日不怎麼買高階食品的話來，心中不免感念起趙春懷的好來。那所謂的高階食品（速凍餃子、火腿腸和罐頭）顯然都是衝著給海容補身子買的。海容到底怎樣難受，燒到多少度，在床上躺了幾天，她都沒敢細問。她怕一問這些，孩子委屈，自己心疼，母女們哭作一處，那還走得了麼？文景背轉身強吞下心中的苦澀，從內衣口袋中掏出那一卷兒錢來，一橫心抽出兩張元大票子來。但是她又搖搖頭，窸窸窣窣包去一張。然後轉身將另一張遞給海容道：&ldqu;容兒，交給哥哥。讓哥哥去買高階食品，兄妹倆一起吃！&rdqu;<:p></:p>
海容懂事，當即就捧了那錢，跑到哥哥屋內討好海涵去了。文景望著女兒稚嫩嬌小的背影兒，心中一股酸楚又往上湧。她才比納兒大三、四個月啊。竟沒有在媽媽面前撒過嬌、撒過野，活過小娃娃樣子！總是那麼乖巧自斂！想起女兒跟著自己的顛沛流離，隨遇而安，不禁鼻子一酸幾乎又掉下淚來。<:p></:p>
這時，樓下響起噗噗的停車聲。文景急忙從客廳的茶几下找出一截兒鉛筆，展開一個空煙盒兒，在背面寫道：<:p></:p>
海涵、海容：<:p></:p>
對不起。媽媽有要緊事，不得不撇下你們。切記：早睡早起，不惹是非；多喝開水，冷時加衣。<:p></:p>
深愛你們的媽媽<:p></:p>
她將留言放到茶几上，就躡手躡腳進廚房帶了自己的行李，與一雙兒女不辭而別了。到了車上，才知道自己與孩子們的團聚還不夠三個小時。<: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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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司機進了小丁、小齊們聚餐的世紀風大酒樓，就是另一種氣氛了。走廊裡的紅地毯、大廳裡的枝形吊燈、牆上的油畫、櫥櫃內的酒菜，處處誇張著世紀風的豪華和氣派。出出進進的先生女士們個個風度翩翩，衣著鮮亮而時髦。可惱到處是明晃晃的鏡子，時刻在提醒文景，瞧你那不修邊幅、土裡土氣的小樣兒，也配進這種地方來？但是，象文景這樣自尊而又敏感的女性，往往具有自我反抗的脾性。她隨即反駁自己道：旁人來這裡是為了塞滿酒囊飯袋，而你卻是為了挽救一個女孩兒的生命。<:p></:p>
他（她）們就餐的小包間叫太白廳。這肯定是詩人小齊的創意了。未進包間就聽見裡邊笑語喧譁。小齊聲音很高，正不厭其煩地介紹他的《海嘯》在省城怎樣轟動，在京城如何反響強烈。原來他又帶了書來，正給各位簽名贈書。一抬頭髮現文景進來，小齊手中的筆停了停，笑容僵在臉上，神色便冷了下來。與初見文景時判若兩人。好在小丁非常熱情。他接了文景的旅行袋讓服務員放好，就安頓文景坐貴賓上座。文景堅辭不就，小丁連連說：&ldqu;女士優先！遠客優先！&rdqu;<:p></:p>
文景猛然想起她把小齊贈送的《海嘯》丟到那輛計程車裡了。難怪小齊不悅。糟糕，怎能將他看得如性命一般的東西丟掉了呢？這同旁人作踐自己的孩子惹惱了自己不是一樣的道理麼？在場的兩位熟人自己已先得罪了一位，這可如何是好？事不宜遲，只有向小齊賠禮道歉了。於是，文景畏畏縮縮道：&ldqu;小齊，抱歉得很。都怪我七心八意！到家正要給兩個孩兒拜讀您的大作，才發現落在出租車裡了。忙跑下樓來，可惜車早開走了。你們下車時發現那本書了麼？&rdqu;<:p></:p>
文景不敢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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