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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裡，文景仍恍恍惚惚，如在夢境中一般。她想他（她）們一定是送她去醫院，去見海納。<:p></:p>
&ldqu;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命！&rdqu;文景道。事實上，她說這話仍有點兒言不由衷。對她來說，無論他（她）們怎樣呵護，怎樣給以現世的溫暖，仍然難以排解她內心的淒涼和靈魂深處的孤獨。美國燈火通明，千般富饒，沒有一塊土地她可以立錐，沒有一片晴空讓她展翅。相反，她的存在反倒是醫生們救治納兒的障礙！身為人母，怎麼可以把女兒推給醫院，自己毫不承擔經濟責任呢？<:p></:p>
&ldqu;不。您誤會了。是歐亨利博士與他的助手找到您，把您送到我們家的。感謝！多虧他們救治還及時！&rdqu;那先生一邊開車一邊說。<:p></:p>
&ldqu;蒙的恩典，我們會度過一切難關。如果愛在你心中，你會化解一切怨恨。如果你愛你的女兒，就要愛她的治醫生。不然，不僅僅是海納失掉了媽媽，那治醫生也要因你而承擔法律責任，海納的治療都會受到影響呢！&rdqu;那女士與文景並坐在汽車的後排，溫柔地攬著文景的腰說。<:p></:p>
文景這才明白，她不能死。凡非正常死亡都要追查死因，而她的死必然要牽扯到歐亨利對他的冷嘲熱諷。這片土地上法律無處不在，它不僅制約根生土長的美國人，也遙控著浮萍似的文景。<:p></:p>
汽車噗一聲停到一座尖屋頂教堂前，歡快而輕鬆的聖歌在夜幕中旋。教堂那高高的臺階上站著一對擔任聖職的男女，摯熱的燈光映照著他（她）們安詳的笑臉。文景那孤寂無奈的心境中又升騰起一片生命的新奇。<:p></:p>
&ldqu;我原以為是去醫院呢。&rdqu;文景道。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句多餘的話。<:p></:p>
&ldqu;感謝！這所醫院也許更適您哩！&rdqu;那男士一邊關車門一邊說。<:p></:p>
&ldqu;陸姐妹，你最好耐著性子，一週內別去見孩子。沒有媽媽的呵護，孩子成熟得才快呢！沒有漢語交流的環境，她的英語才好提高哩。小姑娘棒得很，用食指和中指尖頂了床，在上面移動。問醫生她恢復之後是一箇中指蹦達著g呢，還是兩指移動著g。逗得嚴肅的歐亨利都笑呢。告訴海納當然是兩腿走哩。&rdqu;那女士又以寬心話勸她。<:p></:p>
&ldqu;章牧師好！師母好！&rdqu;臺階上那對男女向他（她）們打招呼。文景這才知道她這兩天一直棲息在牧師家。<:p></:p>
經過牧師太太的介紹，那對天使似的男女又熱情地把文景領了進去，口口聲聲稱她為陸姐妹。<:p></:p>
<:p> </:p>
※ ※ ※<:p></:p>
<:p> </:p>
參加過一次教友聚會後，文景就被安置在匹茲堡中國教會居住。這個教會規模很大，除了高聳的教堂，寬敞的讀經室、閱覽室、廚房、餐廳、幼兒活動室、庫房以及聖職人員的寢室、衛生間樣樣俱全外，還有幾間空房子專供無家可歸的人臨時之用。文景與來自中原的一位趙阿姨同住一室。趙阿姨是來此地探望女兒的。女兒在當地一所大學進修，女婿做博士後，由於收入有限，女兒所租的房子很窄逼。女兒就給趙阿姨在教會找了份打掃衛生的工作。禮拜日教友聚會（查經、傳道或日團拜）時，她還兼作幼兒室的看護。另外，教會里還住著一位來自東南沿海的姓鄭的農民，據說他是由&ldqu;蛇頭&rdqu;組織偷渡過來的。在美國舉目無親。更沒有法身份。為了不被移民局的人發現，他總是晝息夜出，落落寡，與人不交言接舌。<:p></:p>
這天晚上，老鄭的屋子裡叮咚一響，趙阿姨就聳了耳朵聽，並對文景說：&ldqu;又拾破爛來了！教堂是什麼地方？上帝降臨的聖地。讓他糟蹋得臭烘烘的！&rdqu;趙阿姨戴著老花鏡，正在燈下給她的外孫女編一箇中國結。<:p></:p>
&ldqu;什麼破爛？賣多少錢？&rdqu;文景忙問。她雙眼一亮，竟有些心馳神往。在教會里，她得到的捐贈最多，除了她和海納穿的一大堆衣物外，教友們還捐了她五千美元。但她還是迫切想找一份兒工作。一來是她的天性就崇尚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二來住在教會就得參加教會的活動，聽佈道、唱聖歌。還被定為&ldqu;慕道友&rdqu;的身份。這讓她心裡很是彆扭和忐忑，說不出是害怕什麼。&rdqu;<:p></:p>
&ldqu;易拉罐、廢報紙、空油瓶都有收購處，可賣不了幾個錢！&rdqu;趙阿姨說。&ldqu;你可別去幹那些！我讓我女兒給你打聽打聽，最好是做全職保姆。一個月賺一千多美元，人民幣萬把塊呢！&rdqu;<:p></:p>
&ldqu;唉，住在這裡已經四、五天了。&rdqu;文景嘆氣道。<:p></:p>
&ldqu;沒關係！&rdqu;趙阿姨手裡的紅絲線結了個疙瘩，就讓文景坐在她身邊幫她解。&ldqu;這教會就如同咱中國的紅十字會，就是一種會救助單位。那章牧師和師母的心啊，純樸、善良得象菩薩奶奶。一天價就是講奉獻、講寬容、講救助。你不住這裡，還會有更垃圾的人住過來的。&rdqu;<:p></:p>
&ldqu;咔啦&rdqu;一聲，那偷渡客的屋子裡又傳來嚇人的聲響。這空曠的教堂、寂靜的走廊對任何響聲都具有傳導和放大的功能。<:p></:p>
&ldqu;哼，這老鄭！聽說還當過村幹部呢！說人道人的人！也偷渡！可惜上了蛇頭的當了！&rdqu;趙阿姨聽聽再無動靜，就絮絮叨叨議論起來。<:p></:p>
&ldqu;說不準他也有什麼大難處哩。&rdqu;文景低頭沉思道。趙阿姨說話的尖刻叫她很不舒服。想想吳莊的一把手和春玲都搞了傳銷，文景便對老鄭的偷渡抱寬容的態度了。<:p></:p>
&ldqu;交了蛇頭五萬元人民幣，蛇頭答應說到了美國幫他找一份兒工作。在海上漂流了個把月，吐得昏天黑地，幾乎送了命。蛇頭看他氣息奄奄，一到海岸就扔下他偷跑了。&rdqu;<:p></:p>
&ldqu;他一個農民，蛇頭能幫他找到什麼工作呢？&rdqu;文景問。她牽心掛肚的是找工作的事兒。<:p></:p>
&ldqu;中餐館打工唄。&rdqu;趙阿姨將她編的中國結的雛形朝著明亮的燈光照一照，滿意地望望文景；然後一邊繼續她手裡的活計，一邊從從容容拉話。&ldqu;據說他們那裡的農村，時興背井離鄉。青壯年的目光就瞄著臺灣、香港、日本、馬來西亞、澳大利亞、美國。耗子不敢離牆根兒的男人，老婆娃娃都瞧不起呢！你住上些時日就知道了。這裡的中國飯店，都是冒牌貨！所謂北京餃子館啦、四川麻辣燙啦、山西刀削麵啦，都是他們那個省的老鄉開的。這些中國館子我都吃過。姑娘姑爺非要領我去。去了就後悔！&rdqu;說到此，老太太臉上露出了鄙棄的神色，咬緊牙關道，&ldqu;盡哄人哩！&rdqu;一雙老眼往老花鏡上方一眺，眼仁裡又撲閃出見多識廣的自得來。<:p></:p>
文景毫無意趣地團弄著手裡的絲線。她已經明顯地感覺出趙阿姨在她和老鄭面前的優越感來。出國前，趙阿姨是一個縣婦聯的幹部，剛剛辦了退休手續。享受著國家的退休費；在美國，她又有高學歷的女兒女婿，以及教會這份工作；自然是文景和老鄭所不能攀比的。<:p></:p>
&ldqu;在這裡已經住上一個月了！教會的兄、姐妹們動員他&lsqu;受洗&rsqu;，他還不樂意！說自己是無神論者&rdqu;說到此，趙阿姨停下手裡的活計，屏息靜聽。果然，走廊裡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p></:p>
文景起身去把門開啟，發現老鄭已經站在她們的門外。他洗涮一新，看上去比前幾天精神了許多。<:p></:p>
&ldqu;我找到了工作，過來和你們告別！&rdqu;老鄭一字一頓地操著帶有濃重方言的官話，向她們辭行。並從口袋裡掏出把鑰匙，交到趙阿姨手裡。<:p></:p>
&ldqu;啊，這就走麼？&rdqu;趙阿姨問。<:p></:p>
&ldqu;什麼工作？&rdqu;文景也急忙追問。<:p></:p>
&ldqu;到餐館做勤雜工。&rdqu;老鄭說。<:p></:p>
&ldqu;哪家餐館？&rdqu;趙阿姨又問。<:p></:p>
&ldqu;打掃衛生麼？&rdqu;文景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羨慕之情。情不自禁往老鄭身旁靠一靠，一下就露出了想與他熱切攀談的神態。<:p></:p>
&ldqu;刮魚鱗、摘蝦鬚、洗螃蟹&rdqu;老鄭且說且退。退到走廊拐角處就急忙轉身走出了兩個女人的視線。緊接著，他的腳步聲就如敲鑼般急促起來。隨著教堂那沉重的大門一聲鈍響，老鄭就漸漸地溶進夜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p></:p>
這位近乎舍了身家性命的漢子來美國淘金，他能如願以償麼？<:p></:p>
&ldqu;別指望他引薦你找工作！&rdqu;趙阿姨掂一掂手裡的鑰匙說。&ldqu;你有簽證、還有總統簽過名字的書信，人又漂亮，你去打工還不擠掉他這尖嘴猴腮沒身份的？餐館用這種偷渡的都擔風險呢！你聽他那口氣，盡乾魚、蝦、蟹的活計，那不明明白白告訴你北方人幹不了麼？在中餐館裡打工，都是中國人出賣中國人、擠壓中國人&rdqu;趙阿姨見文景想攀扯老鄭，兜頭就澆了她一頭冷水。她說著說著象想起了什麼，突然彈丸似地彈了出去，朝著老鄭去後的空巷一路疾走。<:p></:p>
望著趙阿姨的背影兒，文景失望極了。那天晚禱後，牧師讓她在一張硬紙卡上填寫她的專長，說好讓姐妹們幫她找一份兒工作。文景填了燒飯、做豆腐、扎針、縫紉等活計。她滿希望能在說漢語的同胞圈兒內找一份兒工作。想不到身在異地他鄉，同是天涯淪落人，竟然是落難人排擠落難人！<:p></:p>
海納的身體康復得很快，這孩子的英語會話也進步飛快。與此同時，她那小小野心也在膨脹。想在美國一邊看病，一邊插入初一班讀書呢。而且，據知情人講，當地法律規定，但凡是踏上這片土地的兒童，都有免費受義務教育的權利。可是，欠下醫院這一火車的外債可怎麼辦呢？<:p></:p>
&ldqu;文景，你能在中國創造奇蹟，就一定會在美國創造奇蹟。沒有不接納你的天地，只恐怕你不能接納那陌生的世界呢！&rdqu;吳長東與她分手時，曾這樣勉勵過她。她也曾信心倍。可是，這異域異地，語言不通，文化各異，又缺乏摯友相幫，無異於獨處荒島，一個弱女子談何容易呢？<:p></:p>
此刻，這上帝的轄安靜到了極點，好半天沒有趙阿姨的動靜。她所編織的沒有成形的中國結，吊在門把手上紋絲兒不動。與這裡的十字架、聖母愛子圖、大衛像格格不入。陸文景十分想念祖國的親人。想父母、想大女兒海容、想吳長東。還想自己的豆腐作坊。同時，省城西站的樂於助人的齊詩心和小丁、吳莊的三貨、二妮、醜妮們的面孔也不斷在她的眼前晃動。說到底，在自己根生土長的天地裡，陽光空氣都屬於自己，那才叫如魚得水哩。<:p></:p>
然而，遙遙沒有歸期。海納對美國的治療已形成依賴。據歐亨利博士講，孩子必須等到十八歲以後，透過手術治療，才可能徹底痊癒。<:p></:p>
慧慧啊，惱人的慧慧！你在哪裡呢？每到山窮水盡時，文景就情不自禁要責罵慧慧。她怎好意思把這小人芽芽扔給別人自己就不聞不問呢？倘若把納兒託付給她的親媽媽，文景豈不就可以早日歸故里，與親人們團聚？可是，文景託章牧師幫她在兩份中文報紙（僑報和世界日報）上都登了人啟事，至今杳無音訊。<:p></:p>
自從來到美國，文景還沒捨得給家中打過電話呢。此時，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就決定去公用電話亭給吳長東掛個電話。<:p></:p>
陸文景打過電話歸來，聽見屋內叮噹作響。一推門發現趙阿姨正往她床底下掩藏什麼。在下意識的一瞥中，一隻檯燈底座和帶電線的插頭映入眼簾。文景猜想一定是老鄭在垃圾堆拾的舊檯燈，走時沒有帶。看趙阿姨不自然的樣子，陸文景就轉身收拾自己的床，說：&ldqu;我去打了個電話。&rdqu;故意給了趙阿姨個背影兒。<:p></:p>
&ldqu;哎，中國結，我的中國結呢？&rdqu;趙阿姨突然在地下轉著圈兒說。<: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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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笑道：&ldqu;那不，在門把手上呢。&rdqu;
[ 本章完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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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命！&rdqu;文景道。事實上，她說這話仍有點兒言不由衷。對她來說，無論他（她）們怎樣呵護，怎樣給以現世的溫暖，仍然難以排解她內心的淒涼和靈魂深處的孤獨。美國燈火通明，千般富饒，沒有一塊土地她可以立錐，沒有一片晴空讓她展翅。相反，她的存在反倒是醫生們救治納兒的障礙！身為人母，怎麼可以把女兒推給醫院，自己毫不承擔經濟責任呢？<:p></:p>
&ldqu;不。您誤會了。是歐亨利博士與他的助手找到您，把您送到我們家的。感謝！多虧他們救治還及時！&rdqu;那先生一邊開車一邊說。<:p></:p>
&ldqu;蒙的恩典，我們會度過一切難關。如果愛在你心中，你會化解一切怨恨。如果你愛你的女兒，就要愛她的治醫生。不然，不僅僅是海納失掉了媽媽，那治醫生也要因你而承擔法律責任，海納的治療都會受到影響呢！&rdqu;那女士與文景並坐在汽車的後排，溫柔地攬著文景的腰說。<:p></:p>
文景這才明白，她不能死。凡非正常死亡都要追查死因，而她的死必然要牽扯到歐亨利對他的冷嘲熱諷。這片土地上法律無處不在，它不僅制約根生土長的美國人，也遙控著浮萍似的文景。<:p></:p>
汽車噗一聲停到一座尖屋頂教堂前，歡快而輕鬆的聖歌在夜幕中旋。教堂那高高的臺階上站著一對擔任聖職的男女，摯熱的燈光映照著他（她）們安詳的笑臉。文景那孤寂無奈的心境中又升騰起一片生命的新奇。<:p></:p>
&ldqu;我原以為是去醫院呢。&rdqu;文景道。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句多餘的話。<:p></:p>
&ldqu;感謝！這所醫院也許更適您哩！&rdqu;那男士一邊關車門一邊說。<:p></:p>
&ldqu;陸姐妹，你最好耐著性子，一週內別去見孩子。沒有媽媽的呵護，孩子成熟得才快呢！沒有漢語交流的環境，她的英語才好提高哩。小姑娘棒得很，用食指和中指尖頂了床，在上面移動。問醫生她恢復之後是一箇中指蹦達著g呢，還是兩指移動著g。逗得嚴肅的歐亨利都笑呢。告訴海納當然是兩腿走哩。&rdqu;那女士又以寬心話勸她。<:p></:p>
&ldqu;章牧師好！師母好！&rdqu;臺階上那對男女向他（她）們打招呼。文景這才知道她這兩天一直棲息在牧師家。<:p></:p>
經過牧師太太的介紹，那對天使似的男女又熱情地把文景領了進去，口口聲聲稱她為陸姐妹。<: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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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過一次教友聚會後，文景就被安置在匹茲堡中國教會居住。這個教會規模很大，除了高聳的教堂，寬敞的讀經室、閱覽室、廚房、餐廳、幼兒活動室、庫房以及聖職人員的寢室、衛生間樣樣俱全外，還有幾間空房子專供無家可歸的人臨時之用。文景與來自中原的一位趙阿姨同住一室。趙阿姨是來此地探望女兒的。女兒在當地一所大學進修，女婿做博士後，由於收入有限，女兒所租的房子很窄逼。女兒就給趙阿姨在教會找了份打掃衛生的工作。禮拜日教友聚會（查經、傳道或日團拜）時，她還兼作幼兒室的看護。另外，教會里還住著一位來自東南沿海的姓鄭的農民，據說他是由&ldqu;蛇頭&rdqu;組織偷渡過來的。在美國舉目無親。更沒有法身份。為了不被移民局的人發現，他總是晝息夜出，落落寡，與人不交言接舌。<:p></:p>
這天晚上，老鄭的屋子裡叮咚一響，趙阿姨就聳了耳朵聽，並對文景說：&ldqu;又拾破爛來了！教堂是什麼地方？上帝降臨的聖地。讓他糟蹋得臭烘烘的！&rdqu;趙阿姨戴著老花鏡，正在燈下給她的外孫女編一箇中國結。<:p></:p>
&ldqu;什麼破爛？賣多少錢？&rdqu;文景忙問。她雙眼一亮，竟有些心馳神往。在教會里，她得到的捐贈最多，除了她和海納穿的一大堆衣物外，教友們還捐了她五千美元。但她還是迫切想找一份兒工作。一來是她的天性就崇尚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二來住在教會就得參加教會的活動，聽佈道、唱聖歌。還被定為&ldqu;慕道友&rdqu;的身份。這讓她心裡很是彆扭和忐忑，說不出是害怕什麼。&rdqu;<:p></:p>
&ldqu;易拉罐、廢報紙、空油瓶都有收購處，可賣不了幾個錢！&rdqu;趙阿姨說。&ldqu;你可別去幹那些！我讓我女兒給你打聽打聽，最好是做全職保姆。一個月賺一千多美元，人民幣萬把塊呢！&rdqu;<:p></:p>
&ldqu;唉，住在這裡已經四、五天了。&rdqu;文景嘆氣道。<:p></:p>
&ldqu;沒關係！&rdqu;趙阿姨手裡的紅絲線結了個疙瘩，就讓文景坐在她身邊幫她解。&ldqu;這教會就如同咱中國的紅十字會，就是一種會救助單位。那章牧師和師母的心啊，純樸、善良得象菩薩奶奶。一天價就是講奉獻、講寬容、講救助。你不住這裡，還會有更垃圾的人住過來的。&rdqu;<:p></:p>
&ldqu;咔啦&rdqu;一聲，那偷渡客的屋子裡又傳來嚇人的聲響。這空曠的教堂、寂靜的走廊對任何響聲都具有傳導和放大的功能。<:p></:p>
&ldqu;哼，這老鄭！聽說還當過村幹部呢！說人道人的人！也偷渡！可惜上了蛇頭的當了！&rdqu;趙阿姨聽聽再無動靜，就絮絮叨叨議論起來。<:p></:p>
&ldqu;說不準他也有什麼大難處哩。&rdqu;文景低頭沉思道。趙阿姨說話的尖刻叫她很不舒服。想想吳莊的一把手和春玲都搞了傳銷，文景便對老鄭的偷渡抱寬容的態度了。<:p></:p>
&ldqu;交了蛇頭五萬元人民幣，蛇頭答應說到了美國幫他找一份兒工作。在海上漂流了個把月，吐得昏天黑地，幾乎送了命。蛇頭看他氣息奄奄，一到海岸就扔下他偷跑了。&rdqu;<:p></:p>
&ldqu;他一個農民，蛇頭能幫他找到什麼工作呢？&rdqu;文景問。她牽心掛肚的是找工作的事兒。<:p></:p>
&ldqu;中餐館打工唄。&rdqu;趙阿姨將她編的中國結的雛形朝著明亮的燈光照一照，滿意地望望文景；然後一邊繼續她手裡的活計，一邊從從容容拉話。&ldqu;據說他們那裡的農村，時興背井離鄉。青壯年的目光就瞄著臺灣、香港、日本、馬來西亞、澳大利亞、美國。耗子不敢離牆根兒的男人，老婆娃娃都瞧不起呢！你住上些時日就知道了。這裡的中國飯店，都是冒牌貨！所謂北京餃子館啦、四川麻辣燙啦、山西刀削麵啦，都是他們那個省的老鄉開的。這些中國館子我都吃過。姑娘姑爺非要領我去。去了就後悔！&rdqu;說到此，老太太臉上露出了鄙棄的神色，咬緊牙關道，&ldqu;盡哄人哩！&rdqu;一雙老眼往老花鏡上方一眺，眼仁裡又撲閃出見多識廣的自得來。<:p></:p>
文景毫無意趣地團弄著手裡的絲線。她已經明顯地感覺出趙阿姨在她和老鄭面前的優越感來。出國前，趙阿姨是一個縣婦聯的幹部，剛剛辦了退休手續。享受著國家的退休費；在美國，她又有高學歷的女兒女婿，以及教會這份工作；自然是文景和老鄭所不能攀比的。<:p></:p>
&ldqu;在這裡已經住上一個月了！教會的兄、姐妹們動員他&lsqu;受洗&rsqu;，他還不樂意！說自己是無神論者&rdqu;說到此，趙阿姨停下手裡的活計，屏息靜聽。果然，走廊裡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p></:p>
文景起身去把門開啟，發現老鄭已經站在她們的門外。他洗涮一新，看上去比前幾天精神了許多。<:p></:p>
&ldqu;我找到了工作，過來和你們告別！&rdqu;老鄭一字一頓地操著帶有濃重方言的官話，向她們辭行。並從口袋裡掏出把鑰匙，交到趙阿姨手裡。<:p></:p>
&ldqu;啊，這就走麼？&rdqu;趙阿姨問。<:p></:p>
&ldqu;什麼工作？&rdqu;文景也急忙追問。<:p></:p>
&ldqu;到餐館做勤雜工。&rdqu;老鄭說。<:p></:p>
&ldqu;哪家餐館？&rdqu;趙阿姨又問。<:p></:p>
&ldqu;打掃衛生麼？&rdqu;文景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羨慕之情。情不自禁往老鄭身旁靠一靠，一下就露出了想與他熱切攀談的神態。<:p></:p>
&ldqu;刮魚鱗、摘蝦鬚、洗螃蟹&rdqu;老鄭且說且退。退到走廊拐角處就急忙轉身走出了兩個女人的視線。緊接著，他的腳步聲就如敲鑼般急促起來。隨著教堂那沉重的大門一聲鈍響，老鄭就漸漸地溶進夜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p></:p>
這位近乎舍了身家性命的漢子來美國淘金，他能如願以償麼？<:p></:p>
&ldqu;別指望他引薦你找工作！&rdqu;趙阿姨掂一掂手裡的鑰匙說。&ldqu;你有簽證、還有總統簽過名字的書信，人又漂亮，你去打工還不擠掉他這尖嘴猴腮沒身份的？餐館用這種偷渡的都擔風險呢！你聽他那口氣，盡乾魚、蝦、蟹的活計，那不明明白白告訴你北方人幹不了麼？在中餐館裡打工，都是中國人出賣中國人、擠壓中國人&rdqu;趙阿姨見文景想攀扯老鄭，兜頭就澆了她一頭冷水。她說著說著象想起了什麼，突然彈丸似地彈了出去，朝著老鄭去後的空巷一路疾走。<:p></:p>
望著趙阿姨的背影兒，文景失望極了。那天晚禱後，牧師讓她在一張硬紙卡上填寫她的專長，說好讓姐妹們幫她找一份兒工作。文景填了燒飯、做豆腐、扎針、縫紉等活計。她滿希望能在說漢語的同胞圈兒內找一份兒工作。想不到身在異地他鄉，同是天涯淪落人，竟然是落難人排擠落難人！<:p></:p>
海納的身體康復得很快，這孩子的英語會話也進步飛快。與此同時，她那小小野心也在膨脹。想在美國一邊看病，一邊插入初一班讀書呢。而且，據知情人講，當地法律規定，但凡是踏上這片土地的兒童，都有免費受義務教育的權利。可是，欠下醫院這一火車的外債可怎麼辦呢？<:p></:p>
&ldqu;文景，你能在中國創造奇蹟，就一定會在美國創造奇蹟。沒有不接納你的天地，只恐怕你不能接納那陌生的世界呢！&rdqu;吳長東與她分手時，曾這樣勉勵過她。她也曾信心倍。可是，這異域異地，語言不通，文化各異，又缺乏摯友相幫，無異於獨處荒島，一個弱女子談何容易呢？<:p></:p>
此刻，這上帝的轄安靜到了極點，好半天沒有趙阿姨的動靜。她所編織的沒有成形的中國結，吊在門把手上紋絲兒不動。與這裡的十字架、聖母愛子圖、大衛像格格不入。陸文景十分想念祖國的親人。想父母、想大女兒海容、想吳長東。還想自己的豆腐作坊。同時，省城西站的樂於助人的齊詩心和小丁、吳莊的三貨、二妮、醜妮們的面孔也不斷在她的眼前晃動。說到底，在自己根生土長的天地裡，陽光空氣都屬於自己，那才叫如魚得水哩。<:p></:p>
然而，遙遙沒有歸期。海納對美國的治療已形成依賴。據歐亨利博士講，孩子必須等到十八歲以後，透過手術治療，才可能徹底痊癒。<:p></:p>
慧慧啊，惱人的慧慧！你在哪裡呢？每到山窮水盡時，文景就情不自禁要責罵慧慧。她怎好意思把這小人芽芽扔給別人自己就不聞不問呢？倘若把納兒託付給她的親媽媽，文景豈不就可以早日歸故里，與親人們團聚？可是，文景託章牧師幫她在兩份中文報紙（僑報和世界日報）上都登了人啟事，至今杳無音訊。<:p></:p>
自從來到美國，文景還沒捨得給家中打過電話呢。此時，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就決定去公用電話亭給吳長東掛個電話。<:p></:p>
陸文景打過電話歸來，聽見屋內叮噹作響。一推門發現趙阿姨正往她床底下掩藏什麼。在下意識的一瞥中，一隻檯燈底座和帶電線的插頭映入眼簾。文景猜想一定是老鄭在垃圾堆拾的舊檯燈，走時沒有帶。看趙阿姨不自然的樣子，陸文景就轉身收拾自己的床，說：&ldqu;我去打了個電話。&rdqu;故意給了趙阿姨個背影兒。<:p></:p>
&ldqu;哎，中國結，我的中國結呢？&rdqu;趙阿姨突然在地下轉著圈兒說。<: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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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笑道：&ldqu;那不，在門把手上呢。&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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