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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
(八)
楊貴妃想通了這一切收起了臉上的悲慼之色,展顏一笑說道:「陛下,臣妾
想再為您跳一曲霓裳羽衣舞。」
玄宗用有些顫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龐說道:「高力士,掌燈。朕要為愛妃
上妝。」
「老奴遵旨。」
高力士搬過了燭臺,備好了妝奩。玄宗用右手魚際蘸了些胭脂,小心翼翼地
塗在貴婦的臉頰上。又用小指蘸了唇脂,輕輕點上那小巧的朱唇。描眉筆重掃過
清雅秀麗的柳眉,額黃紙又貼上珠圓玉潤的額頭。
明晃晃的火燭之下,玄宗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愛妃,像是在看著一件最傑出的
藝術品。楊玉環不禁暈生雙頰,輕輕低下了頭避開了玄宗火熱的目光,那嬌羞的
姿態足以摧毀任何一個男人。
過了片刻,楊玉環緩緩地站起身說道:「臣妾請陛下觀舞。」說著對玄宗深
施一禮走到了堂屋的中央。玄宗拿起一隻毛筆,用筆桿敲擊著桌上的茶盅發出一
聲聲叮叮的脆響。以往他都是要親自為貴婦彈琴的,但現在卻只能用這種方法為
她敲打節拍。
隨著玄宗的節拍聲響,貴妃素手輕搖纖腰款擺,雖然少了樂曲和伴舞,但那
曼妙的舞姿卻一如從前那般飄逸出塵。玄宗看著貴妃的舞姿一時間彷彿又到了
長安那富麗堂皇的宮殿。只有這樣的妝容才當得起是沉魚落雁,只有這樣的舞姿
才配的上朕的開元盛唐。不,開元天寶算得了什麼,只有她才是朕的盛唐!
只可惜榮華易損繁花易敗,盛唐也有衰敗的一天。安祿山造反,陳玄禮兵諫,
再加上太子逼宮。短短半年的時間,屬於玄宗的盛唐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貴妃。玄
宗想到這裡,心中一陣悲憤,敲打節拍的毛筆上不自覺地加重了力氣。沒想到這
一下竟然敲翻了茶盅。
茶盅落在地上,啪嚓一聲摔的粉碎,貴妃的舞蹈也隨之戛然而止,屋裡的空
氣彷彿瞬間就凝固了。楊玉環緩緩跪倒在地,額頭輕輕觸在地上,雙唇張了張卻
終於什麼也沒說。她怕自己一齣聲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玄宗想要走過去將她扶起,可惜卻已經做不到了,從離開長安的那一刻就已
經做不到了。
高力士走到貴妃身邊伸手去攙扶,輕聲說道:「娘娘,老奴送你吧。」楊玉
環緩緩站起,在高力士的攙扶下移步走向廳後的佛堂。在即將邁出正廳的最後一
步,她終於還是開口說了一聲「陛下保重」。
耳聽著貴妃和高力士的腳步遠去,玄宗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兩行老淚奪眶
而出。朕真的是老了啊,竟然連一句保重都說不出。可是就算說出來有能如何呢?
楊玉環隨著高力士來到佛堂,對著高大的佛像拜了幾拜,心中暗暗祝禱:
「求佛祖保佑陛下,別再讓人傷害他。陛下的恩情妾身只有來世做牛做馬來報答
了。」
這時高力士雙手捧著一條白綾走了過來,楊玉環就跪在蒲團上淡淡地說了聲
「動手吧」。
「那老奴就得罪了。」高力士說著緩緩地將白綾繞在了楊玉環那光滑細膩的
脖子上。楊玉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這可能就是她最後一次吸到人間的空氣
了。高力士雙手握住白綾用力一拉,楊玉環只覺得脖子上彷彿圈上了一道鐵箍,
喉管受到壓迫的痛苦讓她忍不住張口發出「呃」的一聲低哼。
楊玉環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胸腔裡彷彿著了火一樣得疼。她張大了嘴努力地
呼吸卻得不到一絲的空氣。她有些後悔了,本來她以為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卻
沒想到竟然會這樣痛苦。她想要伸手扯開白綾,可是不停抽搐的肌肉根本無法完
成這個簡單的動作。胡亂揮舞的纖手根本抓不到項上的白綾,除了扯亂了那華麗
的羽衣她什麼也做不到。
由於大腦的缺氧,楊玉環的眼前出現了一些雜亂的幻覺。太真觀裡的三千寵
愛,花亭裡的劍南燒春;華清池畔的雪落成雨,潼關道上的一騎紅塵。一瞬間
她真的以為自己又到了盛唐長安,到了玄宗的懷抱。但是那殘存的最後一絲
理智卻告訴她這都是幻覺。她好恨啊,她恨安祿山,恨楊國忠,但她更恨她自己。
玄宗把他能做到的一切都給了她,而她帶給玄宗的只有背叛和災難。
那本應該天長地久的恨意很快就消失了,當生命都無法維持的時候一切的情
感也都無法再持續下去。楊玉環的意識漸漸遠去,軀體的痛苦已經無法傳遞給靈
魂。楊玉環覺得自己像喝了美酒一樣全身一陣舒暢,然後就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但睡去的只是無形的靈魂,她那美麗的肉體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失去了靈
魂制約的雙腿再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亂踢亂蹬之間將一雙繡鞋甩落,露出兩隻包
裹在白綢襪中的美腳。輕盈的綢緞緊緊包裹著纖秀的玉足,繃直的足弓在潔白的
絲綢上撐起一條誘人的曲線。襪口露出的纖細腳踝上一條隆起的跟腱彷彿就要撐
破那比絲綢還要柔滑的皮膚,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握住她的腳踝將她好好安撫一
番。
豔麗的朱唇徒勞地翕動著,既無法吸入一絲空氣,也不能吐出一句哀怨。高
聳的胸脯也是一陣劇烈的起伏,那早已鬆鬆垮垮的衣衫終於無法再遮擋她那高傲
的酥胸。一座挺拔豐潤的玉峰掙脫了衣衫的束縛蓬勃而出,隨著胸膛的起伏,那
白得耀眼的乳房也一下一下地挺動著,彷彿正在呼喚著她的情郎。可惜她的情郎
不會來了,寂靜的佛堂裡連一個能欣賞她的男人都沒有。只有那雪峰頂上一顆輕
輕顫抖著的紅櫻桃在無聲地訴說著她最後的一絲風流。
終於,一陣劇烈的抽搐像狂風一樣席捲了她誘人的嬌軀,白花花的肉體在搖
曳的燭火下泛起一陣攝人心魄的波浪。風止波息之後,一切終於歸於沉寂。高力
士將她輕輕放倒在地上,伸出兩隻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那露出唇外的柔軟舌尖,
輕輕送貴妃那芬芳的檀口之中。然後又為她穿好那鬆散的羽衣,讓鮮豔的繡鞋
重新裹起那誘人的玉足。
一切都收拾的妥妥當當,美豔無倫的貴妃看起來就像睡熟了一般。高力士這
才叫進兩個宮人將剛剛被活活縊殺的楊玉環抬到了驛館的天井之中。
陳玄禮伸手探了探她那帶著縊痕脖頸,小心地確認了那被白綾擠壓得變形的
血管已經完全失去了搏動,然後這才下令將貴妃安葬。
陳玄禮看了看驛館中透出的昏暗燈光,長嘆一聲問道:「陛下他怎麼樣了?」
「老了。」高力士淡淡地說道。
「什麼?」陳玄禮似乎沒有聽清,疑惑地看著高力士。
高力士也看著陳玄禮,長嘆一聲說道:「老了。陛下老了,你我也都老了。」
高力士說完轉身走進了驛館,天井中只剩下了孤零零的陳玄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