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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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劉瑾用眼皮夾了他們一眼,「無三」,柳無三躬身應是,「把前陣子那小子

    讓計全帶來的信給他們瞧瞧。」

    柳無三給二人拿過一封信,丘聚一把搶過,兩人湊在一起展開信來,待讀完

    信後,丘聚臉色一變,谷大用奸笑道:「這小子,真他媽壞!」

    ***    ***    ***    ***

    「臣翁泰北具本上奏,臣治家不嚴,遺失御賜之物,懇請陛下治罪。」

    翁泰北的聲音在奉天門內蕩,與一般人所想不同,明朝的朝會並非在三大

    殿之首的奉天殿內,而是在紫禁城最大的宮門奉天門內舉行,每日拂曉文武官

    需到門內上朝,商議國事,也就是後世所謂的「御門聽政」。

    奉天門面闊九間,進深三間,漢白玉基,重簷歇山,門前陳設銅鼎四隻,左

    雄右雌銅獅一對,威武兇悍,不過如今高坐御座上的人卻沒有半分威武之氣,睡

    眼惺忪的翻看著翁泰北遞上的奏摺,也是難怪,早朝這活兒受罪的並不只是大臣,

    皇上一樣要早起,對於十四五歲正是嗜睡年紀的小皇帝而言,是難為了些。

    隨手翻了翻,懶得看完的正德實在挨不住了,「知道了,把御賜之物丟了是

    吧,唔,太不小心了,趕緊找來,再說治罪的事。」話沒說完,又是一個哈欠,

    小皇帝的眼睛都開始迷濛了。

    看著皇上起身要走,翁泰北沉不住氣了,昨晚上跟內閣幾位大佬商量了半宿,

    就打算今天發力把東廠扳倒,正事還沒提呢正就走算怎麼事,急切道:「啟

    奏皇上,臣原本已將寶物,奈何內官監掌印兼提督東廠太監劉瑾派遣東廠爪

    牙丁壽勾結江湖匪類,寶之時便處處阻撓在先,待微臣奪寶物後更出手毀寶,

    言多譏誚,劉瑾及其黨羽所為欺人太甚,懇請皇上為老臣做。」

    正德聞言又坐了來,他對翁泰北談不上好惡,畢竟是先皇留下的臣子,丟

    了御賜寶物能找來最好,他真懶得操心,可涉及從小把他帶大的劉瑾卻不能不

    慎重了。

    站在文官首位的內閣首輔劉健向後排的官員中掃了一眼,郎中李夢陽會意而

    出,「啟奏皇上,內監劉瑾等小人蠱惑聖聰,朝野早有非議,東廠番役橫行不法,

    海內皆怨,今翁泰北以錦衣親軍指揮使之職尚遭番役構陷折辱,其勢滔天,可見

    一斑,臣請皇上將劉瑾等閹宦緝拿問罪。」

    六科言官又出班數人附議,此時劉健躬身道:「先皇留老臣等人輔政,近日

    宵小逢君,臣心痛切,無顏見先帝於身後,乞賜骸骨,告老懷鄉。」

    小皇帝聞言忙寬慰道:「劉愛卿何出此言,先皇知朕年幼,留三位輔政,豈

    可因小故而棄朕,那劉瑾,劉瑾……」唸叨了幾句,卻還是下不了處置劉瑾的狠

    心。

    「臣劉宇有事啟奏。」副都御使劉宇又走出班來。

    正德一陣頭疼,都御史戴珊老病,都察院由左副都御使劉宇代掌,怎麼六科

    言官不夠,十三道御史還要湊個熱鬧。

    劉健花白眉毛皺了起來,前番御史張禴參奏的事劉宇聲稱一時失察,本來打

    算除了劉瑾後就好好梳理下都察院,此時這小子要搞什麼么蛾子。

    「剛才之事皆為翁大人一家之言,為免偏聽,請皇上宣劉瑾上殿自辯。」

    「對對對,宣劉瑾上殿,看他怎麼說。」正德忙不迭的對伺候在身邊的司禮

    監掌印王嶽說道。

    不多時,劉瑾來至奉天門,跪倒恭請聖安,正德將翁泰北參他之事一說,老

    太監當時便面露惶恐,喊起冤來。

    「奴婢自接掌東廠以來,夙興夜寐,不敢辜負聖恩,數月前得知訊息,錦衣

    衛指揮使翁泰北之


    婿鄧忍將御賜之翡翠娃娃贈予他人,奴婢恐是有人惡意中傷命

    官家眷,故遣人詳查,未想竟是實情,遂佈置東廠番役務必追寶物怎想遭此誹

    謗,皇上,奴婢冤枉啊!」

    「一派胡言,既是護寶,那為何毀壞寶物。」翁泰北知道扯出女婿自己一萬

    個沒理,一口咬死毀寶之事。

    「翁大人何出此言?寶物已然追,安然無恙,奴婢請皇上御覽。」隨即命

    小內侍呈上玉匣,轉獻小皇帝。

    「不可能,此物定是仿造。」翁泰北叫了起來。

    「翁大人稍安勿躁,此物已經內廷匠師鑑定,確係年古物,與宮中秘檔所

    記的翡翠娃娃分毫不差。」劉瑾細聲細氣的說道。

    正德皇帝朱厚照看匣中擺放整整齊齊的十二尊娃娃不由開懷,寶物無恙老劉

    就沒什麼事了,這個什麼翡翠娃娃,等等,翡翠娃娃,「劉宇,朕記得都察院曾

    經上過一份奏摺,關於什麼娃娃的。」

    劉宇點頭道:「皇上聖心廣記,御史張禴曾上奏,有京城豪富鄧忍色令智昏,

    將御賜寶物翡翠娃娃贈予青樓女子,藐視聖恩,欺君犯上。」心中卻腹誹,有八

    成可能皇上壓根就沒仔細看那份摺子,發的奏摺上批語只有三字「知道了。」

    竟把御賜之物送給妓女,正德皇帝當即拍著桌子嚷道:「翁泰北,那鄧忍便

    是你的女婿吧,你們翁婿二人好啊,一個拿皇家之物狎妓,一個誣陷同僚脫罪,

    你們眼中還有皇家臉面麼,劉瑾,事情原委你早已查明瞭吧,為何方才不明說?」

    「這,畢竟鄧忍所為實是不雅,在朝堂上談及此事……奴婢想為朝廷及翁大

    人留些面目。」劉瑾垂首道。

    「聽聽,這才叫老成謀國,翁泰北,你翁婿二人犯如此之罪,朕要將你……」

    「陛下,翁泰北不過是追奪寶物心切,以至於出了些許誤會,事出有因,此

    事始作俑者乃是其婿鄧忍。」弘治皇帝留下的另一位輔政大臣李東陽開口道。

    「所言甚是,那鄧忍乃一介商賈,重利輕義,蠅營狗苟,不知朝廷法度……」

    謝遷謝閣老再一開口,正德就知道今天的事一時半會完不了。

    弘治皇帝留下的三位內閣輔政大臣,劉健果敢決斷,李東陽長於謀劃,謝遷

    能言善辯,也就是世人所說的「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

    謝遷吐沫橫飛,從《史記食貨列傳》再到白居易的《琵琶行》,最後扯到宋

    朝宋無的《商人婦》,總而言之商人重利輕別離,都不是什麼好玩意,翁惜珠所

    嫁非人,乃天下第一苦命女子,翁泰北愛女心切,為婿所累,情有可原,罪魁禍

    首隻有一個鄧忍王八蛋,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朱厚照聽得腦仁疼,「好了,愛卿的意思朕懂了。」不懂都得裝懂,就為換

    個耳根子清淨,「如此,便將鄧忍……」

    「皇上,鄧忍之錯老臣也有家教不嚴之罪,老臣願代婿受過,請萬歲開恩,

    給他一條生路。」翁泰北鄭重跪倒。

    謝閣老鼻子差點氣歪了,老夫這嘚啵嘚啵半天,口水都幹了,好不容易把你

    父女摘乾淨,你又一個跟頭扎進去了,少個女婿怎麼了,你父女白撿那麼大一份

    產業不好麼,這幫武臣真是不足與謀,還是和科舉出身的讀書種子交流起來方便。

    聽翁泰北之言後,朱厚照倒是冷靜下來,這老兒難得有護犢之情,開言道:

    「其罪可誅,其情可憫,翁泰北教婿不嚴,廷杖三十,將翁泰北與鄧忍下詔獄戴

    罪思過。」

    翁泰北隨即被大漢將軍架出午門,脫去官服,綁伏在受刑用的長凳上,翁大

    人對受廷杖倒是不太擔心,錦衣衛除了緝捕之事,這宮中站值的大漢將軍和行刑

    廷杖的人也都是錦衣校尉,這些人都是祖輩開始就吃這碗飯的,從小練習廷杖本

    事,在青石上墊塊豆腐,什麼時候一杖下去石碎裂而豆腐不破,才算出師,

    用的都是陰勁,受刑之人能皮肉未傷而骨斷筋折,反過來,也能讓你看似血肉模

    糊,到家裡上完金瘡藥連疤痕都不留。

    翁泰北趴在長凳上,想著是那一撥人來行刑,突然眼前出現一雙白色官靴,

    勉力抬頭,看到的是丘聚那陰測測的一張臉。

    「呵呵呵,東廠平日裡沒少受翁大人照顧,今天咱家特意討了差事來報答一

    二,來呀,伺候好翁大人。」

    翁泰北左右一看,廷杖行刑的竟都換成了東廠的人,這些人也是錦衣衛出身,

    錦衣衛會的手藝他們也會,翁泰北不再多言,默默運起真氣,護住全身,眼睛死

    死盯住丘聚的鞋尖。

    各行都有自己的暗規,廷杖也是一般,若監刑官腳尖外分,便是「用心打」,

    那麼受刑人不過是皮肉之苦,若是監刑官腳尖向內,便是「著實打」,那麼受刑

    人一隻腳已經跨進了鬼門關。

    丘聚一聲陰笑,官靴鞋尖向內一閉,翁泰北心中長嘆,看來今日要拿命賭上

    一番了。

    栗木廷杖包有鐵皮倒鉤的的槌頭高高揚起,啪的一聲擊下,翁泰北疼的混身

    一顫,咬牙未出聲,施刑的番子順勢一帶,連皮帶肉就從翁泰北身上撕下一大塊,

    隨後又是一杖,啪啪之聲連綿不斷……

    ***    ***    ***    ***

    「你是何時調換的翡翠娃娃?」

    運河之上,一艘民船船艙內,白少川和丁壽相對而坐,飲酒談心。

    「河南安陽客棧就已換過。」丁壽啜了一口酒,淡淡答道。

    翁泰北著急去在朝堂上開撕,走的是官府驛道,他二人事已辦完,自不用

    焦急趕路遭罪,隱去身份在運河北上商船中選了一艘搭乘,商船人本錢不大,

    樂得多掙份銀子,自無不允。

    「那我等這一路南下辛苦所為何來?」

    「演戲自然要演個全套,何況我也不確定換的是不是真的翡翠娃娃,安陽時

    楚楚肯為我所挾,我只信了三分,後來在江邊客棧楚楚被杜……咳咳,被青衣樓

    擄走,隨身帶的還是我做了暗記的假娃娃,我已信了五分,而為了換取這娃娃,

    那丫頭竟然肯……那個啥,我便有十分把握。」

    白少川摺扇輕輕敲打著身前矮几,「那你又何時仿造的翡翠娃娃?」

    「從白兄第一次出京便已開始,難不成白兄以為在下整日混在京中就是吃飯

    睡覺打豆豆麼,翡翠娃娃中內刻武功秘籍,仿造屬實不易,幸好此物出自督公掌

    管的內承運庫,尺寸大小記載頗為詳細,銀作局的匠師日夜趕製,待丁某出京時

    這假娃娃除了幾處細微處外幾可亂真。」丁壽伸了個懶腰,道:「白兄還有何疑

    問?」

    白少川沉吟了下,「只有一個。」

    「但講無妨。」

    「豆豆是何人?」白少川一本正經問道。

    丁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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