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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6-18
路上小心?為什麼那個小姑娘似乎已經知道,自己要離開了。走了三步之後
她再次回頭,卻看不見那個小姑娘的蹤影了。
黑裙小姑娘在醫館的頂樓看著一身道袍,如鶴歸去的年輕女冠,百無聊賴地
晃著雙腳。
光天化日之下,她身後一尊法相難以看清。
「就是這個小姐姐麼?」季嬋溪問道:「很好看,很順眼。道法造詣高深,
很不錯。」
那尊女子法相問:「沒什麼其他想說的?」
季嬋溪搖搖頭,神色漠然。
女子法相微笑不語。
視野盡頭,城外,行走於一條無名小道的年輕女冠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即將落下的腳步在半空中悠悠停留,片刻之後收了回去。
耳畔樹葉沙沙作響,黑白道袍如隨風捲起的雲。
江妙萱輕聲嘆息:「師兄,原來你沒走。」
道路盡頭,趙堯一臉惋惜的神色。
江妙萱有些疑惑:「師兄是怎麼知道我要離開的?」
趙堯輕聲道:「師妹道法高深,你要是存心想要騙我,我自然無法識破。只
是,師妹如此聰慧,怎麼會猜不到有沒有其他人和我一同來呢?」
江妙萱神色平靜:「是四長老還是二長老?」
這兩位長老對自己素來淡漠,但是他們雖然輩分很高,境界卻不過八九,若
是自己一心想走,他們便很難攔住。
趙堯身側的一株高樹之上,一片枯葉緩緩凋零,那片枯葉飄至了趙堯肩膀處
之時倏然破碎,枯黃色的葉沫間,一個仙風道骨的白髮老人似仙鶴翩躚而出。
江妙萱握著拂塵的手更緊了些。她盯著那個人,不肯有絲毫的放鬆。
她沉聲道:「見過代宗主。」
明虛宗代宗主陸堪。
陸堪看著這位妙齡少女,一別多年,這位少女已經從最一個小女孩出落得如
此聘聘婷婷,若是她的如此浮凸身段放在一個青樓女子身上,那便是妖冶風塵,
但是在她身上卻只有清豔無方的美,彷彿雲中白鶴羨花而來,遺世清絕間自是萬
種風情。
如果美麗的少女嫁給那個姓夏的胖子確實是暴殄天物。
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妙萱的美麗不過是煙花,說散就會散去。如今有
多絢爛,日後便多悽慘。
更何況此刻明虛宗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陸堪緩緩道:「很快,你就不必稱我為代宗主了。」
江妙萱心緒百轉,她知道陸堪對於自己的態度一直較為中立,而曾經的宗主,
自己的師父,陸堪的兄長陸盞在十多年前便開始閉關衝擊通聖,而他向來不喜歡
自己,或者說是不喜歡千年間所有那某人轉世的女冠。若是他未閉關,關於如何
處置自己的決斷也不會爭執這麼久。
江妙萱問:「是你要成為宗主還是陸盞要出關了?」
陸堪道:「你這小姑娘平時語氣那般柔和,說起你陸師父時候居然敢直呼姓
名。」
頓了一頓,陸堪繼續道:「說實話,十多年前,兄長要閉關突破通聖,我們
所有人幾乎都是不看好的。而如今師兄不知是有何感悟,竟然真正隱約摸到了那
個境界的門檻,而這些天,宗門幾乎是掏空家底在給師兄蒐羅奇珍異草。而此刻
與夏涼國首富結親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他看了眼江妙萱,似是嘆惋:「一個通聖境的強者隊友宗門是何等意義自然
不言而喻。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江妙萱點點頭表示理解,她只是柔柔地笑著,手卻一直握著拂塵,未有絲毫
放鬆。
「若是一年之前,妙萱或者會認命。而如今越是時日不多,我卻越是平靜。
若是想要說服妙萱,還請代掌門出劍。」
陸堪終於露出了真正驚訝的神色。
自從浮嶼封劍之後,他便廢棄了劍道,一心修起陰陽理數。而五年前,他在
九境停滯了太多年後,心中有怒難平,去井中撈起了以前廢棄的劍,抱劍參悟,
入了化境。
而在外人眼中,他也從未使用過任何劍招,這本該是無人知曉的秘密,為何
這個早就離開宗門的小姑娘會知道?
所有的驚疑只剩下嘆息。
他看了一眼趙堯,趙堯身子劇震,他心知得知了代掌門的秘密,連忙低頭行
禮,示意自己絕不說出去。
「那道魂魄的轉世竟如此神奇麼?」陸堪轉頭望向江妙萱,嘆息道:「只是
你未入化境,如何能勝過我?」
江妙萱固執道:「請代掌門出劍。」
陸堪不再說話,他雙指並於身前,指縫之間,綻起一線光芒,如天雲開潮,
雪亮光芒大綻,明明只是一道細得不能再細的線,卻是先聲奪人,以劈雲開霧之
勢平推而去。
陸堪神色淡然,而僅僅剎那後,他臉色大變。
因為江妙萱不躲不閃,雙手負後,甚至沒有一絲要反抗的動作,她閉上了眼,
仍由那一道劍意向著她曼妙的身軀斬去,凌厲至極。
陸堪心中大震,這一劍若是斬中江妙萱,甚至可能直接斃命,他不敢有絲毫
猶豫,第二劍斬去,他以人為劍,劍去如電,比方才的第一劍都要快了數倍!他
要在第一道劍斬到江妙萱之前強行打碎那道劍意。
眼前白光大盛,零碎的劍意漫天飄舞。
江妙萱神色淡然,而她身前的衣衫卻被劍氣波及,衣領,胸前,袍袖都綻開
了一些細細的小口,而她絲毫不在意,在陸堪第二劍斬碎第一劍的那一刻,她一
甩拂塵,這位體態柔靜的女冠在這一刻身子快若炸雷。
拂塵掃過,意味清平。
漫天零碎的劍光裡,她白衣泛著柔柔的光暈,如一隻孤單的鶴。
陸堪回劍後撤,雖然他遭受算計,劍意一時間難再凝聚,但是他五年前便邁
入了化境,如今雖然依舊在化境初期打熬,而其間玄妙卻與九境天差地別。
他左右揮劍,看似劍招閒散,實則連消帶打,將那渙散的劍意一點點再次凝
聚,而他出的一劍又一劍,又的直取中門,有的旁敲側擊,有的刁鑽老辣。
漫天光雨裡,江妙萱的身子上綻開了幾絲血花,而她的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
果決。
錚然一聲。
猶如鶴唳,更似劍鳴。
拂塵糾纏著長劍,兩者之間有光華如漣漪盪漾,散成星星點點,陸堪神色漠
然,不停運轉真氣,催發劍上,他要用更純粹數量更龐大的真元硬生生耗垮江妙
萱,而江妙萱面色蒼白,手指亦是毫無血色。她所執的,不過一念。
就在陸堪覺得勝券在握之際,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強烈的警兆。
他猛然抬頭,對上了江妙萱的目光,他的心神竟一瞬間被懾住,那清澈的瞳
孔像是深淵。
江妙萱雙指並於胸前,做出了幾乎和陸堪一模一樣的動作,而令人震驚的是,
江妙萱的指間居然也生出了一道劍氣。
那道劍氣不夠強大不夠鋒利,卻足夠純粹。
她竟也冒天下之大不韙暗中修劍!
陸堪心神搖曳,一時間竟不敢斷定自己能不能接下這一劍。
而就在這時,江妙萱噴出了一口鮮血。這一道還未圓融的劍意也在指間迅速
潰散。
江妙萱回過頭,嘴角血水慘紅。
身後,趙堯手指抵著她的背心。
「師妹,我知道我修行天賦很差,境界不如你,但是你不該如此看輕我。」
江妙萱笑容慘淡:「師兄,我從未看輕你,我只是……」
「從未想過,你會真的出手。」
……
空寂的房中,依舊是一身悽清道衣的江妙萱幽閉其間。
為了保險起見,在嫁給那位夏公子之前,她應該被廢去功力。只是夏公子那
邊卻很是反對,他說他想要得到的是那個仙姿卓韻的江妙萱,而不是一個道法盡
失的凡人。所以陸堪只是往她體內注入了一道劍意,若是她再出手,便可輕易擒
下。
她幽閉之處很是偏僻,難以找尋。又有兩位長老高手坐鎮,可謂萬無一失。
江妙萱盤膝而坐,道衣清冷地覆蓋在膝蓋上。
這兩日里,有許多人前來勸說她,無論言辭柔和還是激烈,她都只是微笑,
看上去,她還是那個心如止水的道門女子。
但是其間漣漪波瀾,唯有她自知冷暖。
她開始推演求解。
她不知道那個叫夏知酒的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她也沒有興趣知道。因為既然
曾經到過高處,又怎麼捨得跌落塵埃呢?
她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得解。只是眼前大霧瀰漫,不知何解。
如果真有那一線希望,那麼在哪裡?
忽然間,她肩膀微顫,下意識地抬頭望向窗外。
窗外有鳥鳴聲傳來。
此處已經被佈下天羅地網,一隻蚊子也飛不進,何來鳥鳴?
只是鳥鳴聲仍然持續,猶如聲聲呼喚。
她推開窗戶,看到了窗沿上停著的一隻黃鸝。
黃鸝的腿上綁著一封信。她心中震顫,強自鎮定解信展開。
信上無他,唯有四字:南琴風骨。
她看著這陌生的四個字,隱約覺得在哪裡聽過。只是她無法憶起。彷彿記憶
可以追溯到千百年的時光前,有琴聲錚然而來,久久不散,自顯風骨。
抬起頭,黃鸝早已不知所蹤。她竟在不自覺之間,淚流滿面。她撫摸著臉上
沾滿的淚水,有些不知所措。
……
大殿深處,蘇鈴殊瞳孔昏暗,神色木然。
那捧青蓮光芒黯然,似秋風吹拂,有些黯然枯萎。
一根白玉般的手指抵住了她的眉心。
蘇鈴殊竭力集中精神,聲音有些澀然:「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人正是殷仰,他如玉的臉龐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似是一切都志在必得。
「你利用夢境銜接的間隙,以碧落化魂法脫夢而出,幻化分魂來到此間,想
要點燃自己的本命蓮心。自以為暗度陳倉,神不知鬼不覺,若不是機緣巧合,我
還真被你騙過去了,不愧是聖女大人,果然了不起。」
殷仰輕笑道:「我還能給你個選擇,你如果交出碧落化魂法的心法,本座還
可以給你留一線機會。或者也可以說說你是怎麼拔出心魔的,本座對這個也有點
興趣。」
蘇鈴殊艱難搖頭。
殷仰不覺得意外,道:「那我只能帶去一個有意思的地方了。」
殷仰手指輕輕一劃,蘇鈴殊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睛,漫天浩渺星辰彷彿墜
入了視野之中。
蘇鈴殊發現自己可以動了,她揮了揮雙手,看著腳下跨越而過的星河,震撼
得難以言表。
那些銀河星海宛若實質,在自己的周身上下沉浮,那些淡淡的微光冰冷而遙
遠。而每一顆看似平凡的星辰裡,她都能看見一個人一生短暫的縮影。
這就是通聖巔峰的神通麼?她注視腳下,光陰的長河盈盈地流淌而過,她感
受著每一粒沙石之間的情緒,他們的悲歡喜怒都照見在心鏡之上,歷歷分明。
殷仰就站在他的身前,白衣如雪,他揮動衣袖,蘇鈴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
抓起,身子前傾,身前的虛境有漣漪漾起。
星河般的景緻頃刻偏離視野,他們來到了一條繁華的古街上,耳畔人聲鼎沸,
但是蘇鈴殊能感覺到,那些繁華不屬於自己,甚至她還有些悲傷。
路的盡頭有一座高樓。
高樓之下有一個幾乎衣不蔽體的女子騙騙起舞,她風姿絕世,如天仙化人,
衣衫卻極其單薄,只遮住了幾個私密部位。那纏繞臂間的絲帶不停翻動起舞,美
輪美奐。
蘇鈴殊看著她,而她只是專心起舞,神色沉醉,臺下眾人神色宛若癲狂,但
是蘇鈴殊能感覺到那癲狂之下的漠然,彷彿置身在一群行屍走肉之間,周圍都是
空空蕩蕩的軀殼,唯有自己擁有鮮活而孤單的靈魂。
那個舞者是夏淺斟,也是自己。
她來到了她的夢裡。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