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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7-29
”
“對。
《殘花弄影》這個故事,是我從初中開始就醞釀的,沒想到,一醞釀就是將近十年……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
我看著段亦菲,想了想,“那你為什麼要寫下《浮華遺事日記》呢?你父親和桴故鳴的幕後大老闆,就不怕你把他們作案的細節全部透露給警方麼?”
“我不知道桴故鳴的幕後大老闆是如何想的,但是當我把小說放在網上的時候,父親確實有些擔心,但他從來沒有多問過,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跟桴故鳴那些人怎麼溝通的。
”
“你沒見過X先生?”
“我真的沒見過。
至於父親見沒見過,我就不知道了。
”段亦菲對我說道。
“那跟你經常去器官工廠,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每次見我的時候,都是蒙著臉的。
父親告訴我他是周正續,從體型上看,他身高跟周正續差不多,但是沒有周正續壯;但是對我而言,向來是他說什麼我相信什麼,何況自從周正續的妻子失蹤,我就一直沒見過他。
”
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她接著摸了摸肚子,開了口:“至於我為什麼會寫下來那本小說,我也說不好……我只知道,寶寶已經三個月了。
”
“那他知道麼?”我茫然地看著段亦菲的肚子。
段亦菲搖了搖頭:“呼……或許我提前告訴了他,他可能也就不回去殺夏雪平了,或許,也就不用死在你的槍下了。
”
“那你認為,夏雪平跟祁雪菲的死,有關麼?”
“有關,卻也無關。
”段亦菲平靜地說道,“一切都是巧合罷了。
其實我不恨夏雪平,只是因為父親恨她,所以我也只能跟著恨。
你能明白麼?”
我點了點頭。
“我的故事講完了,你還有問題麼?”
我聽著她敘述的故事,其實一部分是為探案,一部分是因為好奇,一部分是因為我想了解一下到底段亦澄跟夏雪平之間有多大的恩怨、在他們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到底進展到了哪一步,再有一部分,是因為我想找機會嘲弄一下已經被我打死的段亦澄。
可是聽著整個故事,我除了唏噓以外,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段亦澄要給夏雪平下的砒霜,是你做了手腳吧?”我確信地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的?”
“唯一能悄無聲息碰他近身之物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段亦澄殺人用的毒藥、香味劑全都是從周正續那裡拿的,我不相信周正續會騙他;夏雪平偷他的優盤,都被他發現了,所以除了你,還能是誰。
”我看著段亦菲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段亦菲無奈地笑著,接著說道:“沒什麼為什麼,就想給自己積點陰德。
”
“為了孩子?”
“為了他和孩子……本來,是不想再讓他造太多殺孽了,卻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死了。
你知道麼,何秋巖,剛才給你講那麼多故事的時候,我突然就沒那麼恨你了。
因為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就算你不殺了他,他早晚也會被人殺了。
”
“對不起,”我看著段亦菲說道,“我只能殺了他。
”
段亦菲低下頭,閉上眼睛,又有兩滴眼淚流了出來,但她卻在笑著:“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段長嶺全家出海,私人遊艇爆炸,這件事情,是不是段亦澄乾的?”
段亦菲發了半天呆,接著才緩緩說道:“這個,我也真的不知道了……我自打出生就沒見過爺爺……他和我的那些叔叔阿姨們的死,誰又說的清呢?周正續曾經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曾經吹過牛,說他能搞到定時炸彈——可他這個人總吹牛,對他的話我也不全信的;而我記得,在爺爺死了以後,父親的私募基金憑空多了一億五千萬——我自己也查過,一億五千萬這個數字,正好是那一年'長嶺集團'當年的利潤。
可父親從來沒跟我提過這個事情,我也無從可查。
”
——也是,死在海上,遊艇炸得只剩下幾塊碎片,本就是死無對證的事情。
“孽。
”我嘆了口氣說道,“都他媽是孽……”
只聽得痴痴地看著木箱子裡的那些照片的段亦菲,緩緩沉吟道:“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出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
“謝謝你,能把這一切講給我聽。
”我放下了段亦澄的日記本,放在了段亦菲的床頭。
想了想,又掀開了她的被子,幫她安上了假肢。
“應該謝謝你。
這些故事,我連夢夢都沒說過。
”
我點了點頭,看著段亦菲,我想了想,猛地站起身,摟住了段亦菲的肩膀。
“啊!等一下……你要幹什麼?”段亦菲瞬間受到了驚嚇。
我看著她的臉,心一橫,直接把自己的嘴巴吻到了她的嘴唇上,而且我也絲毫不給她留下喘息的餘地,用舌頭撬開了她的牙關。
她驚恐地瞪著眼睛拍打著我的胸膛,用手指甲用力地掐著我的胳膊,甚至用牙齒咬著我的舌頭。
在她咬破我舌頭之前,我把左手直接摸到了她的腰際順著她的衣服下襬伸了進去,抓住了她的乳房,用拇指來回撥弄了她的乳頭五次。
——我告訴自己,我這樣做,不是出於對段亦菲的任何情感因素,也不是出於任何的色情想法——我就想試一試耍流氓的滋味,試一試侵染他人所珍惜的女人的滋味。
段亦菲的身體果然很敏感,當乳頭被我的手指肚觸控到的時候,乳頭立刻就勃起了,我感受到她的身子一震,一雙斷腿緊繃著向中間夾去,她的牙關也完全鬆開了,任由我的舌頭,在她的口腔裡翻攪著。
看她逐漸閉上了眼,嘴裡開始發出了“嚶……嚶……”的叫聲的時候,我才鬆開了嘴, 把手拿了出來。
我並不想再做什麼更出格的行為,點到為止足矣,再進行下去,那就是傷害、就是犯罪了。
“何秋巖!你這是幹什麼!”段亦菲睜開了雙眼,紅著臉,對我惱羞成怒地質問道。
“報復。
以牙還牙,倍加奉還。
”我對段亦菲說道,“很抱歉我剛才這樣對你。
但沒辦法,這就是報復。
”
“報復什麼?”段亦菲疑惑地看著我。
“……沒什麼。
你保重吧,好好照顧自己,為了你的寶寶。
”於是,我便準備離開了房間。
“你知道麼何秋巖?其實在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要來。
”段??亦菲對我說道,“那時候,父親曾經告訴我,如果有可能,他想讓我跟你上床。
”
我轉過身,看著她問道:“讓你跟我上床,然後再找機會殺了我是麼?”
“是。
”她苦笑了一聲,“呵呵,可誰知道,你這人太狡猾了,”
“媽的,真他媽噁心……段亦澄那傢伙是看張愛玲看多了吧!”我終於找到了機會嘲諷了一句,“你那麼愛他,他居然還捨得了你?”
“哈哈哈……”段亦菲笑了起來,笑得依舊很陰鷙,“我也是抗拒的。
但我大概能理解他……畢竟,我只是'亦菲',而不是'雪菲'。
”接著她又頓了頓,冷冷地說道,“何秋巖,你還欠夢夢一個道歉呢。
”
“我知道,但她現在,因為昨天的事情還不願意理會我。
”我看著段亦菲說道,“有些人之間,錯誤的開始了,到最後,還是不如不見了。
”
“呵呵,不如不見……有些事情,不是人為能選擇的了的,這叫宿命。
”段亦菲看著我說道,“你放心,這個道歉,你早晚都會彌補的。
”
“但願如此吧。
”我也跟段亦菲笑了笑,然後沒有道別,沒有揮手,直接走出了這間看護病房。
在此之後,我再也沒見過段亦菲。
我也再沒見過蔡夢君,至少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她。
徐遠作為一個小說的粉絲,他還是幫著段亦菲從法律層面上開了個口,並說服她把《殘花弄影》的IP改編授權給了文納影業,幫段亦菲攢了一筆合法的儲蓄——等《殘花弄影》第一部的電影真正拍出來上映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後的秋天了。
“《浮華遺事日記》,怕是從此斷更了吧。
”
某一天在我彙報工作之後,徐遠突然對我問道。
我模稜兩可地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
對於段亦菲來說,那個故事裡的主角,被她粉飾成蝙蝠俠一般的“劉鋒”,就是她那本小說裡一切——現在人物原型死了,而且被法律釘在了罪惡的恥辱柱上,我想,從她的心裡肯定不會接受吧。
但出乎我和徐遠的意料,在段亦澄謀殺封小明的案子結案一個月整以後,已經被南方一家網路文學傳媒公司收購、成為分站的“墨林廂”網站上,突然一口氣放出了六十多章節的《浮華遺事日記》,劇情也來了個大反轉——原本是一幫人為了去往一個世外天堂,而準備聯手殺掉一個女警的血腥文藝愛情故事,突然反轉,成了一個正直女警在本地因為查案得罪勢力太多、而被神秘組織盯上、進而成為一個“勇敢者刺殺遊戲”的目標人物的懸疑傳奇;先頭前半部分王家衛式風格的溫吞敘事手法,也逐漸變成了園子溫式的狂傲和腦洞大開,甚至一度讓人會有種在看文字版cult電影的錯覺;原本讓諸多腦殘粉絲熱愛的主角和配角們的刺殺團成員背後作出的一大堆骯髒醜事,也毫不留情地在小說後半段被揭露出來。
——當然,好多故事都加入了魔幻的元素,想根據這部預言式推理小說繼續破案,根本不可能了:
比如,以周正續為原型創作的“陳鑑雲”,在監獄裡自殺的第三天以後突然復活,然後一下子成為了一個得道高僧;在自己那個出軌的妻子和那個野男人為了求子上山拜佛的時候,三人重逢,高僧不僅當著一種香客的面強姦了自己的原配,同時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姦夫一併強姦了,並且讓那男人成為了自己的綠帽奴——從此,姦夫、淫婦、淫僧三人,在佛寺裡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比如,在後來神秘組織招募的殺手之中,終於有個人聲稱自己成功刺殺了警察“夏見”,並且用一個矽膠制屍體騙過了神秘組織,結果到了所謂的“世外天堂”後卻發現,島上的島民們全都是會說話的、可以直立行走、穿著西裝和比基尼、有自己的文明和科技的半獸人,而神秘組織把人帶到島上,就是為了把人作為島上限量的珍貴食物,而跟它們進行的拍賣交易;
再比如,最後的最後,當神秘組織被本地警方徹底破獲的時候,所有人卻發現,原來組織的首領,其實是外星人拉出來的一坨會說話、有智力、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屎。
——結果全書一完結,這些無厘頭、神經質、引起大部分讀者不適的劇情,立刻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網上罵聲一片,一批原本不怎麼敢說話的黑粉開始逐漸露頭:
“紅劍閣主的東西真的有你們說的那麼好麼?就我而言,我一直覺得她文筆很差,劇情尷尬、幼稚,就贏了一手無下限,看起來還挺受歡迎?”
“劇情上還說得過去,但是動作戲根本不值一提;騙騙剛開始入網文圈的小白們也就罷了,跟X江X點上??的那些大神老鳥們比起來肯定不受歡迎,實際上在墨林廂點選率也一般,都是捧出來的。
”
“紅劍閣主本來就是小作者,就是想紅,寫東西也不寫明白,問他那個下賤女警察會不會死他也不說,而且提意見的留言還都給刪了!又想照顧反派黨、又想顧及主角粉,再加上她寫的那另一本什麼《殘花弄影》,根本寫的一點都不好!也就是暫時沒別的什麼好文給他襯托的而已!”
……
而近乎全部的“紅劍閣主”的鐵桿粉絲,都在社交網路上成天哭著喊著要脫粉;有些人覺得“紅劍閣主”可能是故意這麼寫、她已經江郎才盡、所以才拿出來這麼寫驢唇不對馬嘴的東西來騙稿費圈錢,有些人認為“紅劍閣主”已經瘋了、瘋子寫的東西便不值得一看,有些人認為小說的後半部分應該是代筆槍手寫的文字、甚至都有可能是誰假借“紅劍大”的名聲寫的惡俗同人文、結果被網站的新東家拿來賣錢了,甚至有些人認為小說的後半部分會給社會造成不利因素、並強烈呼籲政府抵制……
不過,在我看來,段亦菲應該是有意為之,或許,她其實早就想好了這本小說的結局。
可能《浮華遺事日記》,本來就不是為了迎合讀者而寫的,她是為了自己寫的。
在小說裡,劉鋒有個妹妹叫劉菲,在小說的後半部分,透過一系列的轉折,小說向揭露了劉菲其實是劉鋒按照自己最愛的女人,製造出來的一個高等仿生機器人;每天劉菲作出的任何行為、說的任何話語,其實都是按照劉鋒早就在電腦裡輸入的指令而作出的;日積月累,終於有一天,劉菲自己產生了自由的情感和思想,她開始不斷地阻止劉鋒對夏見的刺殺行動,在她的努力勸說之下,劉鋒回頭是岸。
隨後,劉鋒自首,並和警方合作,一舉搗毀了那個神秘組織,最終,他跟劉菲度過了一生,甚至還和劉菲生下了一個半人半機器的兒子。
故事以Happy-Ending結束。
——可再想想現實世界裡的故事,我不由得唏噓。
而在小說裡,夏見在經過生死之後,居然也和兒子胡紹雍開始談戀愛了:因為二人還在逮捕那坨外星屎的時候,居然在外星屎的馬桶形私人居室裡找到了兩顆能讓人長生不老的藥劑,兩人吃下去後,就此得到了永生。
既然生死都不是問題了,兩個人也放棄了倫理的禁錮,選擇了擁抱愛情——儘管這個故事在原文中只是一筆帶過,卻也成為了網路上面主張讓政府禁掉此書的理由之一。
可當我看到了這個情節,不禁會心一笑。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現偏差,我確定,我從來都沒有跟段亦菲聊過我內心深處對夏雪平的想法,所以我也不清楚,段亦菲是怎麼看出來我有對夏雪平的亂倫傾向的。
——沒準,是在那次我跟夏雪平舌吻以後,見到來敲門的段亦澄時候,段亦澄從我和夏雪平各自的表情上發現事情不對,然後他把這些事告訴段亦菲,讓段亦菲猜到的;
亦或許,段亦菲是我在第二次跟跟她在療養院裡見面,我跟她針鋒相對的時候,她從我的神態中感受到的。
其實說起來,我一直覺得,在情感上,段亦菲和我,其實是一類人。
如果若不是因為段亦澄想要殺夏雪平、或者他跟夏雪平還有那麼一層所謂的“男女朋友”關係,或許,我和段亦菲能成為交心的朋友。
只是如果兩個都有亂倫傾向、而且還都很喜歡色情事物的異性在一起交朋友,真的好麼?
很快,自從《浮華遺事日記》完結以後,又過了近半個月。
在萬聖節之後第三天的晚上,市局接到報案:有一名獨自坐輪椅的成年女性在燕江投水自盡。
等急救車趕到、消防員和水警合力把她打撈上岸的時候,她早已斷了氣。
那天我也出了現場。
那投水的女性,正是段亦菲。
她的肚子是癟的。
後來局裡彙總本市各個派出所的工作備忘錄的時候才知道,在段亦菲自殺的三天前,獨自去買菜的段亦菲在路上突然被一輛超速的摩托車撞倒,摩托車手當場逃逸;段亦菲本人只是受了輕傷,但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沒能保住。
孩子流產的那天,本來是段亦澄的生日;她後來租的那間小屋,正是之前段亦澄和祁雪菲兩個人,剛來F市的時候住下的地方。
在那本小說《浮華遺事日記》的結尾,是這樣寫的:
“我們每個人都太過於習慣,用我們大腦裡分泌出來的情緒激素,來粉飾了太多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因此,這會讓我們習慣自怨自艾,讓我們同時放大自己身上的快樂和痛苦;讓我們只注重自己要什麼,看到自己只想看到的、聽到自己只想聽到的、記住自己只想記住的、喜歡自己只想喜歡的,並且強迫自己為之感動;
於是,我們開始逐漸自我催眠,我們開始認定,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是對的,只有自己是善良的、委屈的那一方,也只有自己,才配得上一切的美好。
——卻殊不知,終有一天,這種虛偽的美好,必將幻滅。
”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