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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小人許穆,參見國君。”
此刻的書房內,昨日在招賢館前見過的中年文士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和驚喜,恭敬萬分地給施禮跪拜。
許穆怎麼也想不到,昨日才僅僅報名初試,連考較和終選的步驟都不需要,竟然就能得到國君召見,自己雖然小有聲名,但顯然還達不到古之大賢的地步,顯然這是因為國君求賢若渴,打算千金市骨,樹立起一個榜樣來吸引天下良才。
“昨日一別,許先生可還記得寡人?”
溫和的聲音傳進許穆耳中,許穆疑惑地抬頭看了奚齊一眼,頓時一驚,眼前高踞上座的少年個國君,自己昨日在招賢館門前竟然見過!當時招賢館門前雖然圍了許多人,彼此也只是照了幾面沒有說話,不過奚齊和畢萬一行人衣飾華貴,氣度非凡,自然讓人印象深刻。
因為遺傳自晉獻公的優良基因,奚齊雖然年僅十五,但已然顯得非常英武俊朗,身材高大,加上奚齊心理成熟,雙眼有神,自有一股沉穩的氣度,看上去反而像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原來國君昨日竟是微服訪查民情,小人該死,當時竟然不知是國君當面……”許穆有些侷促,還好自己昨日言辭間沒怎麼抨擊晉國,反而頗為看好,不然今天可就懸了。
“不知者不罪,聽說先生乃是許國人?”奚齊好奇地看向許穆。
“三年前楚國伐許,迫使許侯肉袒謝罪,小人難忍楚人驕狂,聽聞晉國強盛,有富強之資,因此前來投效,奈何無人賞識,蹉跎至今,及至國君下令招賢,許穆不才,願為國君效犬馬之勞。”
許國,乃是姜姓諸侯國,以許為氏,只是其彊域位於河南中部的許昌一帶,雖然富庶,但一直飽受鄭、楚兩國的欺凌,由於國力弱小,只能委曲求全。許穆本來在許國也只是一個受排擠的下大夫,因為遭受楚軍恣意呼喝仿如僕從,許穆不堪受辱,憤而出走。
“寡人昨日聽聞先生之言,認為晉國大興可期,只是寡人初登大位,有心作為卻不知如何施展,不知先生可有良策?”奚齊沉聲道。
許穆很緊張,因為今天這場面試決定了自己的命運,是從此青雲直上還是繼續泯然眾人,全看自己的應對了。
“許穆以為,方今天下,唯晉國可具霸主之基,齊國雖強,然而侷促東方,雖有鹽利,可惜卻是因人成事,不足以久恃,觀其國土,南近東夷,北接夷狄,西有宋、魯、鄭等強國,東臨大海,伸張不易,難有開彊闢土之利,亦無雄關險地足以鎮守。”許穆可謂一針見血,將齊國的關鍵點了出來,雖然有海鹽之利,但以齊國的地理狀況,卻是不利於四處擴張,而且無險可守,之所以如今興盛,不過是靠了管仲主政而已。
“鄭國內亂數十年,雖仍居強國之列,但其勢已頹,無復當年鄭莊公之盛,宋國新君繼位,一味求仁,且與齊魯相鄰,不利發展,有稱雄之心而無霸主之資。秦國霸於西戎,勵精圖治,奈何關中沃土久受戎族盤踞,昔日之繁華西岐,如今已是民生凋敝,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縱然君明臣賢,目前亦只是一養馬地矣。”
許穆侃侃而談。這個時代的中原諸侯雖然眾多,但稱得上強國的,也只有齊、晉、楚、鄭、宋、魯、秦幾國,魯國已經開始衰弱,而秦國位於西陲,原本非常弱小,只是因為這一代的秦穆公嬴任好繼位以來大力發展,屢敗戎狄,這才能躋入強國之列,然而終究底蘊太薄,沒有幾十年的經營,是不可能成為霸主的。
“楚國偏遠,又為蠻夷,雖然兵盛,但素為中原諸侯所厭,舉國雖然彊域廣大,但膏腴肥沃之地,多為幾大氏族把持,因此楚君行事,多有掣肘,然而楚國地廣物豐,擁有帶甲十萬之眾,能與之逞雄者,唯晉而已。”
“晉國自武公、獻公征伐興軍以來,彊域遼闊,已可與齊國比肩,帶甲之士數萬,兵車千乘,民庶殷實,北與赤狄為界,南據崤函天險,西及河西,東逼虎牢,內有沃土,外有關險,進退皆可自如,此乃霸主之資。”
“只是國君雖已誅盡犯上權臣,威權初立,但卻仍有隱憂。”許穆小心翼翼地看了奚齊一眼,不過奚齊臉上卻是看不出喜怒。
“先生儘可直言,但說無妨。”奚齊眼神幽深,讓人看不出心中想法。
“國君請恕小人直言,許穆以為,國君當務之急,首在實君!”許穆語出驚人。
“哦,先生此言,似乎在隱喻寡人名不副實?”奚齊似笑非笑。
“請恕許穆大膽,自古君主,皆有生殺予奪之權,號令之下,生民景從,許穆竊以為國君如今乃是虛君,空有晉侯之名,並無晉侯之實,因此當務之急,不在霸業,而在實君。”許穆字字誅心,似乎有些危言聳聽,不過他這一番話傳了出去,絕對會被卿大夫們噴死。
雖然奚齊被架空,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有些事就是這樣,能做不能說,許穆這樣揭露出來,便等若是和大多數卿大夫們站到了對立面上,不過為了得到奚齊重視,完全值得許穆冒險,而且這裡乃是奚齊的書房,若是居然也會人盡皆知,連這點秘密也保不住,那奚齊這個國君也太過失敗了。
“有名無實,此乃取禍之道。”
若是普通人,恐怕都會沉醉在誅滅裡克的假象中,以為從此無憂,多半會對許穆嗤之以鼻,覺得他危言聳聽,許穆也是在賭,賭這個少年國君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能夠發現朝堂上下的暗流。
“那麼先生認為,寡人如今應該怎樣做呢?”奚齊也是驚訝於許穆的大膽,這些話,就算是荀息也未必敢說出口,更何況許穆這個外人了,不過許穆此人果然有些見地,現在驪姬一黨都以為裡克伏誅之後從此高枕無憂,形勢一片大好,什麼重耳、夷吾都是流亡國外,再也掀不起風浪。
但實際上,咬人的狗不叫,不表現出來的威脅才是最大的威脅。奚齊也是熟知歷史,這才不敢掉以輕心。
“國君威權,一在錢糧排程,二在職權任免,但卿大夫把持朝政,國君想要名副其實,唯有另闢蹊徑。”許穆看向奚齊,觀察著他的神色。
“還請先生教我。”奚齊正色道,他確實是想要聽聽這個許穆有什麼方法能夠解開他目前的困局。雖然驪姬一黨是擁立奚齊的支持者,但卻未必會無條件地服從奚齊的所有命令,即便是荀息,也有屬於他的一套政治主張,連自己的支持者都不能和自己保持一致,就更不要說其他的卿大夫們了。
歸根到底,始終還是因為奚齊年少,而且坐上國君之位也有爭議,又沒有建立起獨屬於己的班底,自然而然就會被大臣們架空。
當年獻公誅盡桓莊二族,以自己的班底取而代之,建立威權,但奚齊卻不可能效仿,因為重耳、夷吾都在國外虎視眈眈,奚齊殺的越多,士大夫們就越會懷念起重耳以前的好,到時重耳一旦歸國,必然一呼百應。
雖然奚齊也可以透過一場戰爭的勝利來鞏固威望,但上下二軍態度不明,奚齊不敢輕信,而要等到中軍成軍,最快也要半年以上,這麼長的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了。
“許穆以為,國君應當修渠。汾水、涑水乃是大河,若能修建渠道引水灌溉,既可防旱,亦可便於農時。”
奚齊本來滿懷期待,但許穆的話,卻是讓他面色一黑。
“不知國君可曾聽過大禹治水?”許穆悠悠開口。
先是莫名其妙地提議修渠,現在又扯上了大禹治水,奚齊很想吼一句,這和抓權有個毛線的關係啊?不過儘管有些不耐煩,但奚齊也按捺住性子沒有發作。
“昔之虞舜在位時,天下大水氾濫幾成澤國。他流放忠於唐堯而不服自己的四大重臣,共工流放到幽州,歡兜流放到崇山,三苗驅逐到三危,鯀流放到羽山,後來又找個藉口殺了他,四罪而天下服。但這大水卻成了他坐穩江山的一個考驗,要讓天下臣民心服,他必須治水。而治水,只有出身水利世家的大禹才擅長,舜帝迫不得已只得起用了他。”
“大禹的父親鯀死在舜帝手中,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舜帝殺人父用人子,也怕大禹會起了反心,大禹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治水時甚至三過家門而不入。舜帝雖防著大禹,可是水患太大,人民幾成魚鱉,治水成為第一要務,於是一連多年,所有的財力、物力、人力都投到治水之上。大禹便利用這天授的莫大機會,掌控了人力財物各項大權,待他黨羽漸眾,又誅殺防風氏以立威,使得各部族俯身聽命,最終禪得天子位。”
奚齊眼睛越聽越亮,許穆雖然說得婉轉,但他卻是聽明白了,原來修渠竟然可以攬權!
是了,修渠挖河,可不是派幾個人,用三五天就能完工的事情,這可是需要徵發數以萬計的民夫的大事,需要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奚齊完全可以藉著這個修渠的機會,牢牢握住錢糧大權,而且這個時代兵農合一,民即是兵,掌握了這些服役之民,也就等於掌握了晉國的軍隊。
最重要的是,卿大夫們很難發現其中的真實目的,等到有所察覺,估計奚齊早就已經大權在握,無可撼動了。
這個許穆,雖然相貌一般,名不見經傳,不過還真是一個大才,竟然可以想出如此另闢蹊徑的收權之法,假如給他一個合適的舞臺,假以時日,未必不是一代名人。
驀然間,奚齊想起了後世的鄭國渠,難怪呂不韋一介商賈可以權傾朝野十餘年,也難怪秦王嬴政親政之後,因為呂不韋垮臺而停工的鄭國渠反而被嬴政下令復工,原來奧妙竟然是在這裡。可笑韓國還以為誘使秦國修建鄭國渠可以耗其國力,但其實卻是正中對方下懷,為他人徒作嫁衣。
“修渠一事事關重大,需要有才能卓絕者主持此事,不知先生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奚齊試探著問道。
“此事自有國君決斷,許穆不敢妄議。”
雖然打算重用許穆,不過此人的心性還有待觀望,若是許穆自薦,那麼此人則是野心極大,奚齊可不會留著他了,以免養出一個不受控制的權臣,反正自己已經知道了修渠攬權之策。
不過許穆的應對讓奚齊很滿意。
“先生的計策妙極,真乃治國經世之大才,寡人德薄,願委以倉廩令之職,不知先生可肯屈就?”奚齊很有誠意,而且倉廩令可是中大夫,也算是位高權高了。
“國君厚愛,許穆惶恐,可是許穆僅僅只是流落晉國的一介落魄貴族而已,毫無資歷,假如驟登高位,恐怕會引來非議,招致眾人不滿,許穆不才,願為國君身邊一名下大夫足矣。”許穆推辭道。倉廩令之位,他固然心熱,但官場最是講究資歷,許穆一下子就登上中大夫的高位,恐怕會招來許多貴族的嫉恨,到時人人暗地裡使些小絆子或者總想找你的岔子,許穆即便當上倉廩令,恐怕也很難坐得穩。
因此許穆只好退而求其次。
不過他的話卻是耐人尋味,什麼叫“願為國君身邊一名下大夫足矣”?下大夫的職位很多,最常見便是縣邑大夫,因此能經常出現在一國之君跟前的下大夫,一個巴掌數的過來。
奚齊笑了,說道:“既然如此,寡人身邊侍中之職正好空懸,只好委屈先生了。”侍中,本來是僕大夫,掌管宮中用度開支和傳達政令,位卑而權重,奚齊將宮中用度開支的事務分了出來,不再由侍中兼管,但毫無疑問,只要侍中仍然擁有政令傳達的職事,能夠參與國家大事,哪怕沒有決策權,也是足夠顯要了。
距離奚齊改制已經有好幾天了,雖然訊息還未在底層傳開,不過對於許穆這種關注朝局謀求機會的有心人來說,還是比較清楚的,因此許穆欣然揖拜:“國君有命,許穆不敢不從,願為國君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