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風雲錄】-第四至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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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5-06

作者:orchid326
字數:13000
2020/05/06

第四章

  小鎮在山腳下,三面環山,沿著山脊的走向有一條河穿過,河流的分支連到
了遠處的一灣湖泊。湖光山色交相生輝,路上不時能看見三兩南來北往的遊客。

  大山腳下,夕陽落的很快,最後一縷陽光消失的時候,我隱隱開始為晚上的
落腳處發愁。睡過荒郊野嶺和營帳,也睡過大別墅和酒店,習慣了隨處為家,卻
為此處擔憂起來。我的根在這裡,卻完全是新的情況,人生地不熟又無朋友依靠,
有些事情不是想想那麼簡單的。

  許是看出我的憂慮,杜寶來卻說是要帶我到一個好地方。於是沿著鎮子的深
處來到了後山的方向,我以為他會帶我到他家裡,沒想抬頭看到的卻是一間破敗
的大院子。

  杜寶來走在前面領著我,在一塊殘存的門板後,他摸出了一個藏起來的油燈,
接著劃了跟火柴點亮舉到身前,「大哥,晚上要委屈你了。」

  看來這就是他說的好地方了。藉著泛黃的火光,院子裡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殘破的房子早已面目全非,一看就像是被大火燒過一樣,一口古井已經被黃土填
上,旁邊的大樹只剩下枯朽的老根,平坦的院子裡更是長滿了一地蒲草。

  橫七豎八的門板和窗戶,被雨水沖刷的只留燃燒後的痕跡,通向正門的石板
上也滿是青苔和茅草。古樸的晚清院落格局,這以前可能是個大戶人家,或者是
某個書香門第,不過看到眼前的樣子,這個老宅被毀恐怕得有十年以上了。

  城春草木深,可奇怪的是我總感覺這個院子的格局有些熟悉,但實在又想不
出個所以然來。

  時值冬季,茅草已經乾枯,剛好可以用來躺在上面。杜寶來將油燈掛在斷牆
上,從角落裡又掏出了一條破被子,從熟悉的動作來看,他應該是這裡的常客了。

  躺下了身體,滿天的繁星,耳邊不時還有南歸的大雁聲,離睡覺還早,我就
和杜寶來聊起天來。

  從聊天的過程中,我才知道,原來他以前還有一個生病的妹妹,他母親死的
早,為了給他妹妹看病,家裡連田地和屋子也賣掉了,可惜還是沒能挽回他妹妹
的命,直到最後他父親心力交瘁勞累成疾也走了。

  我對他的遭遇並沒有多少興趣,如果你對中國有更多瞭解,應當知道水深火
熱之中的人們何止千百萬。來的路上注意到這後面不遠處就有一座華山的峰頭,
於是我裝作好奇的提到了後山。

  從他口裡得知,後山原來是藥材交易的地方。得益於華山獨特的地理氣候環
境,小鎮一度盛產各種中藥材,不過昔日的市場早就譭棄不用了,如今那裡變成
了亂葬崗......我還有很多想了解的,但杜寶來支支吾吾似乎不願意提這些以前
的事情,想著暫且還是不要多事為好,我也沒繼續問下去。

  又過了一會,遠處的山上傳來了敲鐘聲,清脆的聲音像是半山腰上傳來的,
雖然好奇不過偌大的山上有寺廟也不足為奇。夜漸漸深了,杜寶來已經側躺了過
去,習慣了墊枕頭睡覺,我便找了塊板子想墊在腦袋下,沒想剛拿在手裡卻被起
身的杜寶來制止了。

  他奪過了板子,小心的拂了拂上面的灰塵,透過微弱的油燈,隱約看到上面
像是還刻著字,不過還沒看清就被他放到了牆角的空地上,接著他走過去吹滅了
油燈。

  這地方對他也許有什麼不同之處,客隨主便,我們沒有再說話,我脫了外衣
墊在了頭下也側躺了過去。

  天還未亮的時候,我就離開了。前路對我來說,一切還是個謎,我暫且還不
想與人有過多的交集,而且就目前來看,杜寶來對我已經沒有什麼用了。口袋裡
還剩最後幾個大洋,這小子看樣子也沒什麼壞心眼,於是我全都掏出來丟在了他
跟前,然後小聲的穿上衣服,抬腳走了出去。

  東方的晨曦已經破曉,走出了一段路,我又回頭望了望,青磚灰瓦紅大門,
殘破的老宅在視線裡彷彿又恢復了原狀,我搖了搖頭,轉身快步離開......

  隨著白天的到來,鎮上開啟了新的一天。賣菜的農夫挑著擔子在街道兩邊叫
賣,路邊的飯館已經擺好了桌子凳子營業,勞作上班的人們則提著包穿梭在街巷。
要飯的老頭挨個門店討要一口飯吃,年輕的小夥子牽著水牛早早下地幹活。

  「讓一下,讓一下……」隨著一聲急促的撕喊,幾個身披長槍的人騎著馬從
路中央上疾馳而過,那沒來得及避讓的中年男人,小推車一歪活魚隨之灑落一地。

  「賣孩子了,多乖巧的孩子啊……」婦女為了生計,不得不把幾個四五歲大
的兒女栓在一塊,那著急的聲音,渴望著有人能上前買走。而不遠處的大門前,
坐在轎子裡的小男孩揹著書包準備去學校,他手裡拿著一塊肉餅吃著,面無表情
的掀開了窗簾,對眼前似乎已經熟視無睹。在他的對面,一位面黃肌瘦的小女孩
不知道為什麼在大聲哭泣。

  兩邊的閣樓上,起床的婦女和姑娘們推開了窗戶,她們梳理著頭髮看著路上
的一切,偶爾對走過的熟人露出一抹微笑。

  街上的景象如幻燈片一樣播放,如此小鎮卻也如此精彩,要素過多,我走在
馬路上已經忘了要幹什麼,直到幾隻鴨子呱呱從身邊走過......

  鎮子的東邊有一片開闊地,那裡建了一所私立學校,學校規模不大,小學到
初中卻是齊全的,鄉下能開得起學校,看來這建校的並不是一般人。當然能上得
起學的,尤其能夠進入中學的學生,一般家庭也要相對寬裕才行,在城裡大部分
的父母則是工商業或者知識分子家庭,窮人是萬讀不了書的,在農村情況可能會
更糟糕。

  鎮子的西邊開的有銀號錢莊和當鋪。錢莊規模較大者稱銀號,小者稱錢莊,
多為兩種名稱並存。主要從事銀錢兌換,進而經營放款業務,有的還發行錢票、
銀票。只是在共和革命後,沿海的大城市裡,其地位漸被銀行所取代,沒想到在
這鎮上還保留著這一套體系。

  街上的飯館和客店就更多了,招牌和橫幅隨處可見。考察了一遍風雷鎮,商
鋪貿易往來較多,四面八方的來往人員也不少,可惜的是整個集市上就只得一家
中醫館子,對於以盛產藥材聞名的地方,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可能是有某種天賦在身,十七八歲時我就已經讀過了許多中醫藥著作,不說
精通但也遊刃有餘,加之大城市裡的成長條件,讓我對西醫的理論和方法也有所
領悟。要想了解這個地方就得融入這個群體,於是想幹便幹,從銀號裡兌了錢,
又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我便在鎮上開了一家中西醫結合的小診所。

  1929年南京政府取締中醫的政策遭到強烈抵制和反對,只得收回成命,但是
提出了一點,就是必須對中醫師的資質進行考核,用城裡流行的話說,必須持證
上崗,但在邊遠的鄉鎮地帶,南京的政策還管不到這裡,所以我的到來,並沒有
引起什麼麻煩。

  在中國最不缺的恐怕就是中醫了,但無論是就診的人數,還是醫生的生活狀
態,中醫和中醫之間是大相徑庭的。有的混不上飯吃只能到藥店坐堂,或者自己
開個小診所,僅能維持生活。但如果醫者打出了名頭和口碑,那家裡卻是可以做
到門庭若市,而且診金也可以收的很貴,在天津或者北平,這樣的醫生看一次病
診金一般是一塊銀元。

  一般窮苦人家一塊銀元可能用十天半個月,這費用就相當高了。不過多數情
況下不太知名的中醫費用就遠到不了這麼高。另外說到藥材,除了達官貴人用貴
重藥材,一般都是比較便宜的。有時候衚衕裡窮苦人家的小孩生病了,也不去看
什麼醫生,自己買點藥吃吃也就好了。

  說到西醫,在城裡有很多私人開業的醫生,當然一般都是留洋為主的青年,
更好的當然是有條件去醫院,偏遠的鄉鎮至是沒這個條件,況且他們也不懂什麼
是西醫。

  開始的時候,沒有什麼人過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很難讓人相信醫術的水
平,更別提那些聽都沒聽過的溫度計、聽診器了。不過時間長了,還是會有人上
門,畢竟這鎮上本來就沒有幾個能看病的大夫。

  來到此地並不是為了賺錢,所以但凡是有病在身的人來者不拒,價格也公道,
有錢多給沒錢少給,能用簡單的藥去醫治也不會玩套路。但錢是肯定會收的,我
沒有聖母的心,還不想引起人的格外注意。如果碰到行動不便的人,當然也願意
外出上門。

  於是乎,漸漸來看病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尤其是那些年輕小姑娘,有了小毛
病似乎更願意讓我問診。這可能因為我對她們而言是陌生人吧,女人婦科病那些
事情,著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其中也救過一些要過鬼門關的人。農村人喜歡偏方,諸如蔥薑蒜泡水洗屁
股可以治痔瘡,刺腳趾急救中風十指尖放血即可痊癒,以毒攻毒拿蛇咬人,喝尿
長生,淘米治療燙傷,捂被子治感冒等等。說到底他們還是愚昧無知,另一個原
因是太窮了沒錢治病。

  隔壁是一家裁縫鋪子,做工以旗袍和中山裝為主,時值隆冬,已經有人開始
趕製春裝了。再隔壁,是做豆腐的鋪子,石磨磨出的白豆腐賣的還算不錯......
得到了認可的同時,我也從他們那裡瞭解了很多,和周圍的人也開始有了一些交
流,漸漸的瞭解了本地的一些風土人情。

  作為弘農人的發揚地,古時的楊素、楊修以及楊堅等名人都是本地人,所以
最開始有勢力的是楊家,其他還有王家和何家。約在十幾年前的時候,楊家最先
衰落,接著是王家和何家也相繼式微。至於高家則是後來才得勢的,除了高家,
鎮上還有劉家和張家也是有錢有勢……

  這其中有一件事是比較特別的,兩個月後的一天,我被高家的人請了過去。
待的時間長了,大抵也知道了,這高家大約是十多年前開始發家的,除了外面幾
里路外的金礦,包括錢莊和當鋪,以及沿路的食鹽和茶葉貿易等等,都是他高家
的買賣和產業。

  不過就是這樣一個顯赫的人家,居然沒人能夠說得清楚其來歷,人們知道高
家有個老爺叫高華,但見過的人似乎並不多。地主老財通常是一個地方最有勢力
的人,我早就想一探究竟了,可惜令我失望的是,我是被轎子抬過去的,並且窗
簾已經被封死。

  雖然坐在裡面沒法和外面交流,但憑著感覺,也知曉我定是到了一個很大的
院子裡。不想節外生枝,中途沒有搞事情,很快轎子便在一處僻靜處停了下來。
屏退了左右抬轎子的人,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簡單的和我溝通了幾句,接
著就讓我下了轎子,直接迎我到了屋子裡。

  這裡看起來是一件臥房,木製的門和窗戶糊了窗花,舊式的房子很考究。裡
頭的人已經坐在了床上,但是上半身被拉了簾子遮住了,這人可能是有什麼隱疾,
所以不想讓人看到他的面貌。

  進到屋裡,那人關上了門,接著是良久的沉思後,才開口說明了意思,不過
卻支支吾吾的說的很隱晦。我現在的身份是個郎中,便以醫生的角度詢問了幾句,
於是男人才放下了芥蒂,掀開了床上人下身遮蓋的衣服。

  好傢伙,床上看起來的人原來只是個道具,但是身體輪廓卻刻畫的卻很清晰。
怪不得一直搞得這麼神秘,沒想是這麼個不太能張揚出去的問題。

  我還是很震驚的,道具是木製的,雖和人體結構多少有所出入,但已經能清
晰的看到木腿中央的部位只刁成了萎縮的一小塊,隱隱只有豆粒那麼大。這一看
就是小時候被什麼撞擊致殘過,能留下一條命算是萬幸了,更別提真實的人能留
下什麼子嗣了。

  很難想象世上會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更別提還是在高家,不過這終歸是別人
家的事情,我充其量也只是個看客罷了。男人出於考量沒有說明這個人的具體年
齡和細節情況,不過就算說了好像也沒啥用,扁鵲在世也無能為力吧。我說了情
況,治是治不了的,但開了一些藥方,至少可以在天氣寒冷時,能緩解一些後遺
症留下的不適。

  請我來應當是抱著期待的,不過應該也是有心理準備,所以也沒有為難我。
走的時候還是坐轎子送出去,男人叮囑我要忘記今天的事情,然後從賬房取了十
塊大洋給我,有錢人家還真是闊綽,相信在風雷鎮這個數已經夠普通人家小半年
的支出了。

  「雨芳,你去把穎兒叫來,我有事問她。」

  「是。」

  轎子沿路回去,還沒出院子的時候,卻聽到外面傳來一句婦人的聲音。女人
聲線婉轉如黃鶯出谷,讓人深在浮世中,卻有皓月當空,清風徐徐之感。高家有樓
宇大宅子,但深沉的卻更像是一座古墓,從進來就有一種壓抑感,也只有這婦人
的聲音能讓人生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之感。

  婦人的聲音陌生卻又似很熟悉,此去高家一無所獲,但我卻記住了那個聲音
......

  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轉眼已經到了1932年的春天。春節前的時候,曾去縣
裡給義父義母發過電報問候,之後有空的時候也去了幾次山上。可如今已經開春
了,離我來的時候已經整整3個月了,醫了很多人,也認識了一些人,可對於最
想知道的那件事還是一頭霧水。

  外出就診的時候,曾試著詢問過十幾年前的鎮子,可都沒有什麼收穫。軍閥
戰爭打了一場又一場,對人口的破壞性很大,老人留下的不多,新人又沒有什麼
記憶,就算知曉一二的人好像也不願意去回想當年的事情,我只能嘆息早知道就
應該留下杜寶來在身邊了。

  我對此毫無辦法,一點線索也沒有,一度還以為是義父他們弄錯了,不過就
在著急之時,轉機竟然出現了。

  鎮上一直有去縣裡來往做生意的人,我時常會拖他們從縣裡帶報紙回來。呆
了三個月,外面的世界變化的也挺快,上個月底日軍大舉進攻上海,十九路軍正
在堅強抵抗,本月初的時候,日軍攻佔了哈爾濱,東三省徹底淪陷,這會兒,小
日本正在準備成立偽滿洲國......

  上午去給汪家少爺看病,下午又治了一個胃不好的人,這會兒閒暇讀報紙的
時候,許久不見的高小姐找上門來了。

  「我聽說喜歡看報紙的人都有文化和主張,你是城裡來的?」大戶人家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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