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母種情錄】(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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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0-08

一的親密接觸——
曾經盤繞著溫涼清爽之意,此刻似在燃燒灼燙,教我回想起那一閃而逝的憂容。

  「呼……」

  我長出一口氣,安定心神,不再糾結前後差別,將思緒放到誤打誤撞習得的
斂息之法。

  無論練武、採氣或者修習其他技藝,最重要的其實是初窺門徑,武者對自身
的感覺極為敏感,只需得其門而入,便可依樣畫葫蘆、多加練習,以致於登峰造
極。

  我回憶著方才的感覺,輕易地洞悉訣竅,已然不需要綺念、心神以及採練的
三方拉鋸,便沉入了奇妙的狀態。

  這法門之所以能夠瞞過孃親的靈覺,恐怕正是因為氣機被牽引至丹田「方向」
——練武之人也好普通百姓也罷,凡屬血肉生靈,體內無不氣機自生,向外界發
散,差別只是前者的氣機更為強盛。

  元炁便是採集這種氣機凝練而來,然而無論專心致志到何等地步,皆無法將
體內所有氣機盡數納入丹田——只因經脈五臟、血骨四肢無時無刻不在生成氣機,
紛繁微渺而又浩如煙海,以致於無有功法能做到鯨吞海吸、毫無疏漏。

  我所修習的無名功法自也沒有海納百川之能,但卻可將氣機牽引至丹田「方
向」而不外洩,是以他人無法借用氣機牽引來感應我的存在。

  唯有孃親遺留在體內的冰雪元炁,可以被她感應,是以不會失去我的蹤跡。

  其他的斂息之術,大抵是將體內的氣機壓制到普通人或者微弱生靈的水準,
無法完全瞞過孃親這等高手的感應,需以藏葉於林之法避過敵人追索。

  說到氣機,血肉生靈無不自生,而與之相對的,沒有氣機則代表他的身體已
然停止了機能——也就是死亡。

  若是如此,孃親方才的急切擔憂就不言而喻了。

  我的生死存亡可以攪動孃親的一池冰心,這倒是毫不意外,畢竟可憐天下父
母心。

  「呵呵,原來孃親方才是以為我……」

  我又是好笑又是瞭然,心中微暖。

  搖搖頭,不再想這死生之事,我決定要給這門斂息之術取個名字。

  「嗯,運起之後猶如死物,置身於浩瀚世界之中……有了,就叫『滄海一粟』
吧。」

  一粟藏於滄海,難以觀之,莫可察之。

  得了名字,我也不再多想,吹滅油燈,藉著月光上了青竹蓆床,背對屋外側
臥,凝神靜氣,緩緩進入睡眠。

              第五章 雲間來書

  一夜無夢,我緩緩醒來,茫然四顧了一會兒,才下床洗漱,伸展軀體。

  晨光已經佈滿山谷,從孃親破開的門望去,不遠處竹林朝露瑩瑩,寒潭波光
粼粼。

  孃親的元炁精純,力道控制更是出神入化,昨夜雖是焦急慌亂之下悍然出手,
也僅將門與壁打得藕斷絲連,而無損於其他物件。

  我不禁感嘆自己何時才能有這種微入纖毫的力量掌控。

  來到正廳,發現孃親正站在走廊,望著晨間白雲,衣袂飄飄。

  我不敢久看孃親那掩映隱約的背臀曲線,乖乖坐到桌前,摸了摸盛著蓮子羹
的瓷碗。

  「哇,好冰。」

  蓮子羹是牛嬸昨日做好的,夜間置於寒潭冰鎮,自是冰涼爽口,但我故意微
作埋怨:「孃親,又是蓮子羹啊?」

  「不願吃就直接練功。」

  孃親側臉瞥了一眼,淡淡地說道。

  「吃吃吃,孩兒這就吃。」

  空腹練功可是大忌,無論多少、葷素,晨練之前都必須進食,否則容易破壞
身體生成氣機的能力。

  我拿起勺子,一口口地吃起蓮子羹來。

  無可否認,在略帶炎氣的晨間吃幾口冰爽的羹飯,實在是一大美事。

  於是母子二人晨間相處的場景便陷入了沉默,但孃親絲毫不感到尷尬,遠望
著竹林白雲,微風吹動幾縷青絲,一派出塵飄逸之姿。

  忽然間,一聲鷹唳自雲間傳來,由遠及近,一個小黑點俯衝下來,如白紙洇
墨般漸漸擴充套件,赫然是一隻金尾羽鷹,利爪上似乎還綁著什麼東西。

  很快,那鷹飛至屋前盤旋,孃親伸出左手,它彷彿認識主人一般架停在了娘
親的玉臂上。

  孃親解開一隻鷹爪上纏繞的細線及物件,那隻金尾羽鷹嗥叫一聲又飛入雲間,
在藍天白雲間隱去了身形。

  我好奇地站起身來,望向孃親纖纖玉手間小巧的油紙捲筒。

  「孃親,這是何物?」

  「信。」

  孃親言簡意賅,自其中抽出一小段泛黃緻密的紙捲來,雙手展開後,只見長
三寬一,四方裱繪著紅色雲紋,正中以硃砂寫就四個勁字:

  青州魔教。

  「孃親,魔教是什麼?」

  青州我自然知道,孃親講授地理圖志時說過,正是我們所處的地界,而魔教
則是聞所未聞。

  孃親望著信紙,似乎陷入回憶與深思,我再次發問後,她才將黃紙收起,開
口道:「信上所指魔教,當是名為天水教的……組織,德化七年間意圖武力顛覆
玄武王朝,但為『擒風衛』探知了行動,分化追索,最終未能成功。」

  本朝國號玄武,太祖太寧氏肇建至今二百三十餘年,已歷九任皇帝,當今的
天子年號德化,御極已有二十五年。

  德化七年,那就是距今約十八年前了,不過「擒風衛」又是何物呢?

  我不由向孃親詢問。

  「『擒風衛』是朝廷的機構,專司情報刺探,監察朝堂民間的不軌動向,俗
稱諜子。」

  孃親答道,沒有不耐,卻也古井無波。

  「哦。」我有所明悟地點頭,諜子在《孫子兵法》中有所提及,是以並非一
無所知,「那這封信是他們寄給孃親的嗎?」

  「嗯,正是如此,金尾羽鷹乃擒風衛訓練,除此外不作第二人想。」

  孃親淡淡點頭。

  我心中的幾點疑問均得到解答,不過他們將「青州魔教」的訊息傳遞給孃親
意欲何為呢?孃親和他們又有何關聯呢?

  我正打算詢問,孃親卻先開口道:「霄兒,去收拾細軟,我們今日便出谷去。」

  「啊,真的嗎?!」

  聽到這句話,我簡直懷疑自己身在夢中。

  雖然谷中有仙子般的孃親陪伴,但外面的世界仍舊令我向往。

  只因在孃親的明令禁止下,過去十年間,我連牛嬸所在的柏子村都未踏足過,
而不少書物典籍卻繪聲繪色地將九州描述得美輪美奐。

  「千真萬確,去吧。」

  孃親對我的激動毫不意外,淡淡頷首。

  我興高采烈地回屋收拾細軟,手忙腳亂地將兩套衣物以及《孫子兵法》裝入
包袱,便著急地來到門廊等待。

  此時孃親未在正廳或門廊,料想也是收拾細軟去了。

  果然,過不多時,孃親自東廂提著包袱出來,扔給了我,朝竹林走去,淡然
招呼一句「走吧」。

  未待我回應,身著白袍的孃親已然飄然入林,身姿靈動,消失於蜿蜒掩映的
林間小路。

  看起來孃親似乎更著急出谷,但我心中清楚,她只是雷厲風行罷了。

  於是我也將元炁運於雙腿,奔入竹林,大步跑動起來。

  要論身姿優美,我自是不如孃親,畢竟我未曾學習過輕功身法,只能粗淺地
運使元炁加快腳程。

  高聳翠竹飛快從我眼前掠過,不多時便到了小路盡頭,見孃親正於陰涼處駐
足靜立,我止住步伐。

  「孃親?」

  我站在孃親身後,儘量不看及腰長髮下起伏的背臀。

  「等等牛嬸,還未與她道別。」

  我雖未曾直言,孃親卻已然心領神會,直截了當地回答。

  我一想也是,興高采烈之下竟忘了此事,心中稍稍冷靜,便背靠著一株粗竹
坐下,和孃親一起等待。

  谷外是青蔥山脈的根腳,竹林外是旺盛的草植,綿延數里,更遠處是林立的
樹木,一條小路在山坳間生就,剪開半人高的雜草叢。

  我望著那條不過可行一二人的小路,心知牛嬸每日必是從此而來,因此已被
踩得土黃夯實。

  凝神靜氣等了一段時候,日近中天,距離牛嬸每日來此的時辰已然相差無幾
——熬羹、燉湯頗費時候,故此她一般午時前就會到此。

  不過昨日她說孫女身體有恙,今日未必會來,因牛嬸乃至柏子村內諸人皆不
識字的緣故,我們也不能留書。

  倘若牛嬸在家照看孫女,我們恐怕要跑一趟柏子村了。

  不過多時,從山坳走來一個身影,以我目力所見,正是牛嬸,她似乎也看到
了我們,快步走來,笑臉相迎道:「謝姑娘、子霄,你們怎麼在這兒?」

  孃親點頭寒暄道:「牛姐,小梅身體如何了?」

  「勞煩謝姑娘掛記,昨兒讓大牛叫來了赤腳大夫,已經好很多了。」

  「那就好。」孃親螓首輕點,猶豫了一瞬道,「牛嬸,我和霄兒有事要出谷
去了,特意在此等你,向你道別。」

  「啊,是嗎?這麼著急?」

  牛嬸一怔,有些措手不及,流露出難以相信的神情。

  「嗯,谷中那間小屋,還望牛姐代為照看,我們日後還會回來。」孃親握著
牛嬸的手,語氣誠懇道,「東廂居室的木櫃裡有一些銀錢,牛姐自可取用,不必
客氣,以報答你多年來的辛勞;不過,財不外露,當謹慎用之,以免引起歹人覬
覦。」

  牛嬸眼裡噙著淚花:「謝姑娘,我曉得……只是我這心裡不好受……」

  孃親抹去牛嬸臉上的淚水,安慰道:「今日一別確實突兀了一些,不過日後
還有相會之期,也不必太過傷心。」

  牛嬸的淚花讓我也於心不忍,甚至有些不想去外面了,輕輕走到二人跟前,
喚了聲「牛嬸」。

  牛嬸拉起我的手,滿目難捨地打量道:「子霄,都長這麼高啦……是該出去
見見世面了……」

  幹慣了農活的大手,長滿了粗糙的繭子,佈滿了深刻的皸裂,卻讓我感受到
了真切的親近與無言挽留,我心下也有些悽然,任由她握著我的手腕,眼中朦朧,
不忍對視。

  但沒過一會兒,牛嬸便放開了手,拭去淚水,忙不迭地說道:「謝姑娘,子
霄,既然你們要走,我就不耽誤了,早去早回啊……」

  「牛姐,我們會盡快回來的。」

  孃親鄭重地道別。

  「牛嬸,再見。」

  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讀過的書籍、學過的禮儀,此刻全若不存,僅僅淚眼
朦朧地道別一句,便回過頭去,不忍多看。

  「牛姐,我們走了。」

  「嗯……」

  孃親最後道別一聲,便越過我向前而去。

  聽到背後隱約輕微的啜泣,我不敢停留,吸了吸鼻子,急忙亦步亦趨地跟上。

  我和孃親都沒有使用身法或者元炁,沿著小路慢慢離去,沉默無言。

  當快到山坳轉角處時,我忍不住回頭一看,卻發現牛嬸仍站在竹海入口,似
乎在目送我們。

  如此距離,已有數百步,以牛嬸的目力當然無法看清我們,卻留在原地,那
份離別的悽然不言而喻。

  我狠下心來,疾行兩步,直教山林遮住了二人遠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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