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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5-01
蘇恬原以為自己會從分公司的財務部做起,一步步升任到總部高層,最後接手公司。然而,這一切都是她“原以為”,或者說是蘇毅的“原以為”。
從遞交辭呈的那一刻起,她開始學會脫離他人的期待,追尋自己熱愛的生活。
推開門,MAIA姐依舊衣著光鮮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目光難得柔和。
“蘇恬,”她開口,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坐吧。”
蘇恬依言坐下,卻聽見MAIA姐少見地嘆氣:“原本計劃年後回來就要遣散會計和出納的,如今你也要辭職了,財務部就只剩我,老陳和白皓樊三個人了。”
“畢竟我不擅長,也不太熱愛現在的這份工作,”蘇恬露出一個歉意的笑,“但現在有可選擇的機會擺在我面前,這次,我要選擇自己喜歡的那條路啦。”
“可以冒昧問一下,是什麼嗎”
蘇恬很爽快地坦承:“畫畫。說起來挺難以置信的吧我研究生都念完了,卻要重新回到畫室去學習。況且,以後要不要繼續攻讀專業院校,也都尚存未知。”
她以為MAIA姐可能會不看好她這樣天馬行空的做法,但令她沒想到的是,MAIA姐居然很支援她。
MAIA姐和白皓樊把她送到公司樓下——這次,她少見地開了車過來。
工位上屬於她的用品不多,收拾完也只有一個小小的牛皮紙盒。白皓樊幫她把紙盒抱到副駕駛上,玩笑道:“學成以後,找你買畫要打折哦。”
蘇恬也朝他笑:“一定。”
她發動車子,離開前,他們的最後一句話不是“再會”,而是“加油”。
漸行漸遠,後視鏡裡,兩個揮手的身影慢慢縮小,並在方向盤右轉後徹底消失不見。
高中校友聚會正好安排在次日。
蘇恬出發前有些隱隱不安,最後還是給季楚宴留了一張便利貼。
季楚宴回到家中,蘇恬已經出門許久。他捏著便利貼,聯想到唐宇,眸色漸深——他依舊不放心。那樣的一個人,能夠如此不要臉地發信息騷擾蘇恬,在聚會上恐怕更不會善罷罷休。
幾乎沒有過多考慮,季楚宴便重新抄上車鑰匙出了門。
高中校友聚會在S市新區的一家酒店舉辦,據說是某位校友的慷慨贊助,雖然環境比不上五星級連鎖酒店,但內部裝潢也稱得上豪華。
蘇恬按時到場,滿心滿眼都是要見到李老師。
然而,事實證明,唐宇欺騙了她。
現場根本一個老師都沒來,全是所謂校友在攀談,或互相恭維,或自伐自矜。
蘇恬轉身就要走,卻迎面撞上了幾位高中同學。
人一多,蘇恬就有點難以應付——“誒,這不是蘇恬嗎”
“好久不見啊級花,現在在哪裡高就”
“當年我們年級可是有很多人暗戀你來著,哈哈哈……”
……
有幾位高一同班的女生也來拉著她交談,蘇恬畢竟和她們沒有過節,還曾是同學,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便只好應和著她們的話。
宴會是在大廳舉行,蘇恬和幾位女生聊完,便回到大門附近的角落,準備找機會開溜。
然而,她最不想見到的人還是陰魂不散地找過來了。
“蘇恬,你來啦”唐宇單手抄兜,朝她走過來,分明衣冠楚楚,然而目光卻油膩得堪比大慶油田。
“來了。”蘇恬被他騙了一遭,氣得牙癢。回他時語氣也變得疏離起來,連客套功夫都懶得再做。
唐宇卻湊近一步,推了推眼鏡,鏡片之下閃出一道精光:“蘇恬,這麼多年,你就沒有想我嗎”
蘇恬覺得好笑,冷笑一聲,直截了當:“不好意思,沒有。”
唐宇抿了抿唇,並未退卻,甚至變本加厲地攬住她的肩:“當年我們那樣好……”
言語之間,他的手漸漸滑下,順著她的背部滑向腰側,隱隱有要向渾圓摸去的趨勢——“啪”的一聲脆響,唐宇不可置信地捂臉。
蘇恬掌摑了他。
而且用的力道不小,唐宇只覺側臉火辣辣地疼。
偏偏她還和個沒事人一樣,挑眉看他。唐宇瞬間把這種表情理解成了挑釁,怒火一下燃起,揚起手臂便要還她一巴掌——下一秒,只聽見“咚”的一聲悶響。
唐宇被一拳打到地上,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飛了出去,孤零零地落在地上,一道道裂紋橫亙在玻璃鏡片中央。
唐宇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激怒了。他很快爬起來,眯起眼睛,對著來者狠狠地揮拳反擊。
季楚宴沒預料到他能這麼快就反擊,一時之間閃避不及,下巴結結實實捱了一記。下一秒,他咬著牙,忍痛衝上前去,揪起唐宇的衣領將他摁到了地上。
唐宇近視度數太深,努力眯起眼睛辨認著來人,奈何他這個曾經的“校霸”只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被摁著他的男人壓制著,他不斷捶打著男人的手臂,然而,對方卻紋絲不動。
至此,唐宇愈發惱羞成怒,額角青筋暴起:“你他媽的,誰啊!”
回應他的只有一記重拳。
唐宇感覺口腔裡有血腥味蔓延開來,心頭突突直跳,視線也逐漸模糊。
他開始顫抖,第一次,他感覺到了害怕。
然而,他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受到結結實實一頓教訓——壓制著他的人很快起身。
唐宇終於能夠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用舌頭頂了頂口腔內壁,掃到鬆動的牙齒,腥甜味道縈繞在喉頭。
眾人一片驚呼,四散著退開,只有季楚宴攥著拳頭站在那裡,格外扎眼。
蘇恬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
他脾氣總是很好,他常對她笑,方梓茹說季家是書香門第,說他的禮儀與教養極佳,就連與他共事的下屬伊芙都說他是個好老闆,是“遙遠的春風”。
可是今天,季楚宴站在那裡,雙眼發紅,襯衫凌亂,下巴突兀的一小塊淤青。
季楚宴站直,臉上的戾色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間全部變成了笑意。
他勾唇,眼裡的星光明媚無雙。
他說:“恬恬,我沒事,別擔心。”
蘇恬突然就很想哭。
另一邊,唐宇聽到了聲音,立馬反應過來打他的人是誰了。
這下,他一改之前的慫貨模樣,晃晃悠悠地起身:“你是蘇恬的男朋友你算哪根蔥你知道我是誰嗎”無人應答。
他的氣焰依舊囂張,邊扯著領帶邊大聲吵嚷:“報警!我要馬上報警!”
“唐宇!你這人怎麼他媽還惡人先告狀”蘇恬攔在季楚宴身前,死死盯著唐宇,眼底迸射出寒芒,“你別忘了,酒店處處是攝像頭。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告你性騷擾。”
唐宇是背靠著唐家這棵大樹不錯,但蘇恬也從來不是什麼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蘇恬是蘇家的獨生女,再怎麼樣,唐宇也要對她有所忌憚。
果然,她此話一齣,唐宇囂張氣焰滅了幾分,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終於站定,留下一句“我懶得和你們這種垃圾計較”,便在地上摸到碎裂的眼鏡,撿起戴上,而後灰溜溜地快步離去。
圍觀的眾人如同躲避汙物一樣散開,為他錯開一條通道,彷彿唐宇才是他口中的“垃圾”。
唐宇離開後,蘇恬忍著淚,走到季楚宴身邊。
這會兒,他的西服、襯衫全都皺皺巴巴的,領帶也被扯歪了,臉上卻恢復了清淺的笑意。
“怎麼可以這樣冒險唐宇他是什麼爛人你知道嗎”蘇恬撲到他懷裡,揪著他襯衫下襬的指節用力到發白,“萬一他有兇器呢萬一他拿玻璃瓶砸你怎麼辦”她說得再多,季楚宴都只是笑笑,輕拍著她的背,彷彿剛才出手的是另一個人。
等到蘇恬緊繃的背漸漸放鬆,他才柔聲道——“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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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後盾
“你怎麼還能和沒事人一樣回家”蘇恬氣極地推開他,通紅著眼圈看向他,眸色深邃複雜。
季楚宴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桃花眼裡的光黯淡了些許。
“你……”
蘇恬終究不忍,還是上前一步拖著他的手:“趕緊回家處理傷口!”
於是,季楚宴便這樣不發一語地任憑她牽著手回家,微垂著頭,像只流浪的大狗。
蘇恬心想,如果他會搖尾巴,此刻一定正可憐地晃來晃去吧。
回到公寓,蘇恬徑直奔向櫃子,翻出來一個急救藥箱。她看了仰靠在沙發上的季楚宴一眼,翻找跌打藥水的動作不由得加快了些許。
“你把袖子挽起來,讓我看看哪裡受傷了。”
蘇恬捧著一瓶藥水和一包棉球站在季楚宴面前,在客廳的燈光下,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影。
如同天使降臨人間。
他緊抿著唇,撇開眼去,手上卻依舊乖乖挽起了襯衫袖口。
蘇恬趁勢跪坐在他身側,麻利地用鑷子夾了棉球,沾飽藥水,而後輕輕地將棉球點上那一團團青紫色的印記。
偶爾有被唐宇撓破皮的傷口,季楚宴卻一聲不吭,任由藥水的刺痛侵蝕自己。
蘇恬的眉心始終微微蹙起,看到他咬牙隱忍,擦拭的動作便盡力柔緩下來。
“我聽表姨說,你辭職了。”季楚宴突然開口,語氣淡淡的,“是想重新畫畫”蘇恬還未來得及和他提及昨天遞交辭呈的事,手上動作不由得一頓,半晌,才點頭道:“是。伊芙給我引薦了一位老師。”
她擦好最後一道手臂上的傷,邊擰緊藥瓶,邊說:“老師在B市定居,我大概六月份就過去。”
即便需要離開自己生活的家鄉,去到陌生的城市,她也不願錯過這樣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重拾熱愛的機會。
季楚宴斂了斂眉眼,垂眸盯著自己手腕上浸著藥水漬的幾處青紫傷痕發呆。
他啞著嗓子開口:“去多久”蘇恬收拾藥箱的手頓了頓,答道:“很難有個確切的數字吧……少則一年,多則……我也不知道。”
儘管她有些繪畫功底,但荒廢了八年,要再拾起並不是那麼簡單。就連她自己也不能保證,跟著老師學多久,她才有離開畫室的本錢。
然而,這樣一來,他和季楚宴不得不面對的是異地的現實問題。
“你……”
季楚宴本想說,你非去不可嗎但這樣的問題無異於對一隻即將展翅的雛鷹說:你非要到那麼高的地方去嗎他不想做她的鎖鏈,他是她的後盾。
於是,話到嘴邊,變成了——“你到B市,伯父伯母不在身邊,我也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可以提一個要求嗎你必須好好吃飯,不要再進醫院了,你想想,一個人在病床上躺著多可憐,我不能及時趕到去抱你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像雪花飄落在掌心。但雪花很快就會融化、蒸發,寒意刺骨而他的一字一句,鐫刻下來了,便從來不曾消失。
他深吸一口氣,還在說:“不過,我會盡量抽空,每個週末去B市找你。一週見一次,一個月至少四次,一年就是四十八次……”
蘇恬再也聽不下去,憋著眼淚,慌忙轉身把藥箱塞回櫃子裡。
轉身的瞬間,她的淚水卻再也止不住,一顆,兩顆,三顆……落下,濺開在冰涼的木地板上。
“恬恬。”
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身後響起。
蘇恬抹了抹淚,回頭看到他時,剛剛擦乾的眼角又溢位了淚水,泣不成聲。
“你別哭……”季楚宴輕笑著撫上她的臉,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又不是不能見面了。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出師,然後帶著你最驕傲的作品回來。”
明明他的聲音也在顫抖,但他始終咬牙忍著,眼眶紅紅的。
蘇恬哭出聲來,忍不住捶他:“帶著我最驕傲的作品回來幹嘛回來娶你嗎”季楚宴忍不住笑,輕輕為她撫整額角凌亂的碎髮:“嗯,這是你說的,我記著了。”
蘇恬也在閃爍的淚光中笑起來,眸色動容,道:“就算你不記得了,我也會記得的!”
她故作惡狠狠的模樣,摟住季楚宴的腰,說話時卻嘟嘟噥噥的:“反正,你必須給我等著……”
他在她的額角落下一吻,笑意清淺——“好,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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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尾聲:一如既往
仲夏六月,蘇恬按原計劃動身前往B市。
老師聽說她是伊芙引薦過來的,原本生硬的態度一下就緩和不少,尤其在她試畫過後,這位蓄著小鬍子的老頭兒還摸了摸下巴,神色頗為讚賞。
於是,蘇恬便這麼順利留了下來。
她在畫室附近租了一套兩居室,一個房間是她的臥室,一個房間專門用來作畫。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同厚得能拍死蟑螂的教材以及繁雜的畫材們打交道。
畫室裡的學生大多十七八歲,蘇恬一下就成了最為年長的姐姐。她本擔心自己會和這群小朋友們有“代溝”,但意外地發現她居然能不錯地融合到他們之中去——這一度讓她有種重返學生時代的錯覺。
而且,蘇恬軟磨硬泡之下,終於說服老頭子把她在海島小藝術館裡看上的那幅《春風》賣給了她。
她並未將畫託運到B市,而是在收貨人那一欄填下了季楚宴的名字。
起初,每逢週末,季楚宴總來看她。一來二去的,蘇恬有些愧疚,怕他太過奔波勞累,便提出自己也能半月回一次S市,也好看望父母。漸漸的,兩人便交替往返於兩座城市之間。
日子雖然有些舟車勞頓,但倒也滿足,一天一天地,攢的機票堆成了厚厚的一摞。
不知不覺間,B市的冬天已經悄然而至。這兒的冬天一向來得早,剛踏入十一月,空氣就變得乾燥發冷。
公寓樓下貼了供暖通知,蘇恬一邊仔仔細細地讀完,一邊將手套摘下,手心間已經沁出薄薄的一層汗。
沒辦法,如今她的手實在太重要了,絕對不能像過去那樣凍得發僵。
蘇恬忍不住想起去年的冬天,她的手常常會被季楚宴揣進口袋裡,不一會兒就暖和了。
而現在,她只能靠萬能的手套君。
她舉起麂皮手套晃了晃,像是長官對下士問好,下士點頭哈腰。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裹入一個溫暖的掌心。
蘇恬還沒回過神來,季楚宴已經走到她身前來,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身後拖著一個行李箱,尺寸挺大。
而他手裡則捧著蘇恬送給他的那盆夢椿。又一年冬天,如今它已經開了小黃花,俏生生地抽條挺立在枝頭。
蘇恬忍不住笑。
“你看過《這個殺手不太冷》嗎”“里昂捧的是一盆萬年青,你捧著多肉,差距實在是太大啦。”
季楚宴卻徑直摟住她,勾唇道:“我覺得多肉也挺可愛。”
蘇恬又戳戳他背後的行李箱:“帶這麼大一個箱子,你拋下公司跑了”
“我是來出差的,只不過這次出差的期限有點長。”
“怎麼了?”
“明年是華易文創成立的第五年,打算在在B市設立分公司。”
蘇恬輕咳一聲,明知故問:“全國有六百多個城市,所以……為什麼是B市”
“你猜。”
蘇恬壓下心底偷笑的衝動,努力扯平嘴角:“哦……反正不會是為了我。”
季楚宴停下腳步,望向她,笑道:“嗯,你成功排除了正確答案。”
蘇恬看到他眼底湧動的光,那裡滿滿的都是專屬於她的愛意。
你來到這世上,或許會遇見這樣一個人,他陪著你,從草木生,到夏蟲長鳴,從秋霜紅葉,到白雪廊橋。
但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他都溫柔得一如既往,待你如春風。
【全文完】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