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北洋常相憶】(9 陰謀的冰山一角本章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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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5-29

作者:色男2001
字數:9474
2022/05/29

  第九章 倦鳥餘花

愁看殘紅亂舞,憶花底初度逢
難禁垂頭淚湧,此際幸月朦朧
愁緒如何自控,悲哀都一樣同
情意如能互通,相分不必相送
放下愁緒,今宵請你多珍重
那日重見 ,只恐相見亦匆匆
懷裡情人在怨,相愛偏不能容
情人無言地哭,心怎不隱隱痛

----譚嘉儀 《今宵多珍重》 越語版

  …………………………………………

  天津天后宮原名天妃宮,位於天津城東門外,始建於元代。天津是海運漕糧
的終點,是轉入內河裝卸漕糧的碼頭,所以元朝時皇帝赦造建天后宮於天津海河
三岔河口碼頭附近,供百姓奉祀海神天后保佑躲避水上船難。南方來的水工、船
夫、官員在出海或漕糧到達時,都會向天後祈福求安。久而久之,當地百姓口口
相傳這天后宮分外靈驗,這兒的香火也就逐漸旺盛了起來。

  多年之後,回想起光緒二十三年和燕兒重逢的這個晚春的黃昏,那天天后宮
裡發生的一切依然歷歷在目。

  大殿之內,媽祖娘娘依舊端坐檯上,肅穆莊嚴,無聲地俯視著堂下兩兩相望、
無語凝噎的我和燕兒。

  曾經讓我魂牽夢縈的未婚妻今日又一次出現在眼前,身份卻已是劉府的夫人,
我心裡端的是五味雜陳,只是惆悵凝視著眼前依舊風姿出眾的燕兒那熟悉而又陌
生的面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眼前的燕兒外貌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昔日少女活潑鮮豔的衣著妝容已經不
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官宦人家夫人穩重成熟的打扮。

  她美麗的面容上一雙眸子依然明亮有神,此刻眼含熱淚,又驚又喜地看著我。
白皙的面頰和高挺精緻的瓊鼻因為激動的緣故微微發紅,其下嫣紅的一對薄唇緊
緊抿著,同此刻的我一樣也是欲語還休。潔白如天鵝頸般修長的脖子下,白底藍
花的旗袍前襟被高高頂起兩道魅惑的曲線,讓我一眼就想起衣料下那對堅挺玉峰
柔軟溫熱的觸感。燕兒下身穿著一條寶藍色的絲綢百褶裙,覆蓋著佳人迷人的下
半身。渾圓挺翹的玉臀在裙子後面凸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透過裙子布料柔滑的光
澤,那對曾經被我親吻撫摸過的修長玉腿的曲線在我的腦中若隱若現。

  得知燕兒已經嫁人以來無數次的自我催眠瞬間土崩瓦解,我到此刻才意識到
自己內心深處從來沒有真正放下過對眼前這個女子的執念。

  即便有婚後半年多以來佟婉如的溫柔陪伴和體貼照顧,我只是將對燕兒的思
念深深地雪藏在了內心深處而已。而這份思念,從再次見到燕兒本人的那一刻起,
就已經不可避免地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噴湧而出。

  目光交匯之間,過往的濃情蜜意和山盟海誓一瞬間湧上心頭,我和燕兒都是
下意識地站起身想要上前緊緊擁住對方。只是站起身後,我們兩人好像同時都意
識到了各自現如今的身份,空氣裡那股火熱的情愫連同我倆的身體便都如同被瞬
間冰封了一般,僵在了原地。一股咫尺天涯的苦澀無奈之感充盈心頭,只剩下兩
兩相望、無語凝噎。大殿之內一時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好久不見……黃鯤……」好一會兒,還是燕兒先強裝鎮定地開口問候道。

  她嚅嚅的聲音裡掩藏著深深的憂傷。可能是第一次以新的身份和形象出現在
我面前,眼前的燕兒明顯表現得不太自然,一向落落大方的她說完這話就有些局
促地低下了頭,沒有直視我的眼睛。

  「燕兒……沒想到在這兒能見到你……」我也輕聲回答道。

  「是呀……真的好巧……你過得還好嗎?伯父伯母身體怎麼樣?」

  「嗯,我們一切都好……我已經回到水師學堂繼續學業了,還有兩年就能畢
業……」我繼續故作平常地應道,極力掩飾著自己此刻的心亂如麻,感覺努力憋
回去的眼淚正一滴滴地在自己的心裡落下來。

  燕兒用手擦拭了一下她自己眼角的淚水,幽幽地看著我:「黃鯤,我昨天晚
上夢到了過去和你在這天后宮見面時的事情,今天就想著來這兒看看……沒想到
竟然真的遇上了你……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有媽祖娘娘保佑吧……這樣也好,至
少我在離開天津前還能和你再見上一面……」

  「離開天津?你要去哪兒?」

  「劉府馬上就要遷往北京了……劉樹奮已經升遷,即將進京到兵部機要處赴
任……」燕兒彷彿有些在意於提到劉樹奮的名字,說這話時眼眉低垂,聲音幾乎
細不可聞。

  一陣風透過大殿的窗戶從外面吹進來,即使已經是春季,我依然感覺渾身一
陣冰冷。

  按照燕兒所說,劉樹奮已經升任京中大員。而燕兒也即將成為京城高官的夫
人。意識到我和燕兒之間的距離又被無形中拉得更遠,此生可能真的就此情緣斷
絕,我的心中頓時痛得不能自已,心裡的悲傷委屈一時間無法抑制,全都掛在了
臉上。

  燕兒見我一臉哀傷,蓮步輕移,緩緩走到我面前,直到兩人的距離近得不能
再近才停了下來。

  「黃鯤……你別這樣……我們今天難得能再見到彼此……都要感謝上天的安
排,我還是想看你像過去那樣每天樂呵呵的好不好……」

  兩人近在咫尺,燕兒身上熟悉的體香湧入了我的鼻中。

  我憋住眼淚,用力點了點頭,可語氣裡還是掩蓋不住地悽惶道:

  「燕兒……在我心裡你早已是我的妻子了,我怎麼可能不心痛啊……岳父大
人的事我都聽婉如說了……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在你身邊保
護你……」

  眼前的燕兒聽了我的話,低垂下了螓首,香肩劇烈抖動起來。我看不到她臉
上的表情,但是知道她在無聲地哭泣。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一長串淚珠猶如亮晶
晶的流星一般持續不斷地從她臉上墜落,打溼了她衣服的前襟。

  「燕兒……劉樹奮……他對你還好嗎?如果他對你不好……我什麼都不要了,
我帶你回福建老家,我們找個鄉下躲起來也好……」見到眼前的愛人痛哭落淚,
我情急之下問道,一席話說的端的是情真意切、堅定無比。

  燕兒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抬起了頭看向我,臉上早已經是淚流滿面。她
頓了足足半響,才幽幽回答:

  「黃鯤,太遲了……他不會允許我離開他的。他現在位高權重,我也不想給
你惹麻煩……而且……佟姐姐又怎麼辦呢,我去年就聽說你們已經成親了……」

  燕兒語氣裡並沒有絲毫責備我的意思,可她提到佟婉如和我的婚事時還是讓
我一陣臉紅:

  「嗯……我和佟姐姐是去年九月的事情,我父母安排的婚事。知道你嫁人以
後的那幾個月,我很絕望,所以就……。」彷彿在解釋自己的背叛一般,我有些
艱難地說了一半就好像喉嚨裡堵上了一團棉花,不禁語塞。

  燕兒聞言哭泣的俏臉上又添了一份憂傷。忽然之間,她嬌軀一擰,如同舊日
一般猛地撲進了我的懷裡,顫抖著將面頰貼上我的側臉,香肩抖動,嚶嚶地痛哭
出聲。

  溫香軟玉抱滿懷,燕兒的兩隻玉手委屈地在我身後攥緊了我的衣服,指尖幾
乎掐進我的肉裡,背上的皮膚傳來一陣疼痛,我的心裡更是疼得無以復加。

  好一會兒,燕兒抬起螓首,一雙哭得通紅的眸子含著無限的不捨和繾綣深深
看著我的眼睛,話音幽怨地說道:

  「黃鯤……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不管怎麼樣我都可以的……去年我聽到你
結婚的訊息時偷偷哭了好幾天,不過我知道不管是自己還是你都已經沒有辦法再
改變什麼了。佟姐姐是個好姑娘,她一定會代替我照顧好你的……世事難料…
…也許我們倆註定今生是要錯過的吧……這都是老天爺的安排……」

  燕兒嗚咽地一邊說著,一邊將臉用力埋進我的肩膀。此時此地,我和她如同
陷入獵網之中的一對鳥兒,除了緊緊地擁抱住彼此,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大殿裡一片安靜,香案上燕兒剛剛點上的香已經燃去了一半。我們倆兒半天
都沒有動,就這麼靜靜地依偎著彼此,恨不得時間就此停止。

  「黃鯤……以後我們可能很難能再見面了……答應我……你要好好的……照
顧好自己……把我忘了吧……」

  燕兒說完,淚痕未消的俏臉上露出一個決絕的表情。她抬起一隻柔夷伸進懷
裡摸索了一番,最後費力地把那枚沙鷗玉佩掏了出來。

  「黃鯤,這塊沙鷗玉佩你還記得嗎?」

  我點了點頭,抬手將脖子上掛著的北燕玉佩也掏了出來。這塊玉佩是我和燕
兒間的信物,即便是和佟婉如成婚以後我也找了個理由將它一直戴在身上。

  「傻瓜……你也還一直帶著它呀……」燕兒深情地看著我手裡的玉佩,傷感
地如舊日一般嬌嗔了我一聲,隨後將玉手裡的沙鷗玉佩遞給了我:

  「這對玉佩是當時為了我們倆的婚禮準備的……我現在把這隻沙鷗的也送給
你……黃鯤……此生我們倆沒有緣分做夫妻,就別讓這兩塊玉佩也分開了……如
果有來生……」

  後面的話燕兒沒有再說出來,因為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吻上了她的唇。
燕兒輕輕推拒了兩下就癱軟在了我的懷裡,伸出了香舌任由我的舌頭和她糾纏在
一起。兩個人的淚水流下來,又一次混入了這個長吻裡,正如我們倆在寶濟輪上
初次接吻時一樣,這個吻裡也混合著淚水的味道,只不過這淚水的味道是苦澀的,
很苦很苦。我們倆都知道,今日一別,兩人可能永世都沒有機會再見了。

  香爐裡的香逐漸燃盡,天后宮殿內的香氣漸漸散去,只剩媽祖娘娘神像的表
情依舊威嚴肅穆,靜靜地凝視著殿下難捨難分的燕兒和我。

  ……………………………………

  和燕兒這次見面後的一年多時間裡,我發了瘋一般地在學堂裡刻苦攻讀。為
了儘快休完所有課業儘快畢業,我徵得總辦嚴宗光嚴先生的支援,提前修習了不
少課程。這也導致我回家的次數急速減少,經常連過節都不回去。對於我突然的
改變,佟婉如倒是始終沒有說什麼,依然溫柔地伺候我的生活,不時到學堂給我
送些吃的穿的。

  情場失意,考場得意。光緒二十四年夏天,我從水師學堂全科優秀提前畢業。
恰好清廷已經在著手複用大批北洋水師的舊將官重建北洋海軍,葉祖珪和薩鎮冰
等多位舊日里的同鄉師長也從福州返回了天津。六月,我隨新組建的北洋水師官
兵一眾乘船前往德國,接收海容、海籌、海琛三艘新式鐵甲巡洋艦順利回到天津
大沽口。

  等到了光緒二十五年的春天,由於海軍人才奇缺,且受嚴宗光嚴先生和海軍
中多位福建籍高階將官推薦提攜,二十四歲的我就已經領北洋海軍參將銜,任海
容艦槍炮三副。事業上春風得意,一切都在看似有條不紊地向前發展著。

  同一年的夏天,我又一次見到了鄧恢。他已升任南洋水師寰泰艦二管輪,這
次是隨艦到訪天津聯絡北洋海軍的。

  重逢當天晚上,我帶著佟婉如特意在狗不理定了座位給鄧恢接風。

  我們三人依然選擇了甲午戰前寒衣節那日我和佟婉如巧遇他那日所坐的位子。

  鄧恢落座後,朗聲對我笑道:

  「黃鯤,當年你就說打完戰要請我一起吃包子,今日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廣東人,今天我們倆不必拘泥於艦上軍紀,包子和酒要多少有多少,我們
不醉不歸。」我也親熱地笑道。

  佟婉如笑意盈盈,陪伴在我身邊,頻繁地給我和鄧恢倒酒。她一般深居簡出,
從來不參加我軍中和官場上的宴請。今天主要還是考慮到鄧恢和我是同生死共患
難的交情,當年也在這狗不理見過一次,所以在我的堅持下才答應出席。

  她本來就氣質出眾,今晚盛妝之後更是光彩靚麗。一頭秀髮在腦後用幾隻精
致的髮簪穿成漂亮的一個髮髻。額頭光潔,柳眉如黛,一雙眸子閃著幸福的光澤,
眼波顧盼間流轉靈動。一條白底水藍花紋的旗袍包裹著她的身子,如同一個細長
的青花瓷花瓶一般玲瓏有致,下身是一條白色的馬面百褶裙,行走之間鈴佩輕響,
風姿綽約。

  鄧恢和我邊喝邊聊,我也大致瞭解了他被我花錢營救出獄之後的大致經歷。
鄧恢學籍被取消之後回了廣東老家,後來聽聞兩江總督劉坤一的南洋水師處在招
募海軍人才,他就前往報名。鄧恢畢竟在天津水師學堂讀了多年,本來就即將畢
業,而且又在致遠艦上實習了近一年,憑藉良好的資歷很快就被錄取。他很珍惜
這次重新加入海軍的機會,勤勤懇懇幹了兩年,終於也在寰泰艦上混了個一官半
職。

  「黃鯤,我要謝謝你。你知道嗎?我後來在南方遇到過和我們一樣被從日本
放回來的一個兄弟,他告訴我當年我們這批人裡被以臨陣脫逃罪名殺頭的就有好
幾個。如果不是當年你出獄後給嚴先生求情讓他為我活動,還往我家裡匯了一千
兩銀子讓我家人上下打點,我估計也早就被處決了……」鄧恢起身端起酒杯敬了
我一杯酒,眼眶紅了。

  「鄧大哥,今天久別重逢,我們就不提那些傷心舊事了。做人要向前看,你
看你現在在南洋海軍裡就混得也很好嘛。」

  「哈哈,和你比不了。看看你在北洋的海容號巡洋艦,南洋的這堆木頭船也
能叫軍艦?我感覺南洋海軍最好的船還比不上過去鄧大人的致遠艦了,我這是越
混越回去了……哈哈,不過嘛,我已經想明白了,這混海軍嘛,就是為了拿一份
俸祿餬口,其他已經不重要了。」鄧恢仰頭又一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已有幾
分醉意,滿臉通紅地說道。

  「廣東人,我聽說你們這次到天津就是為南洋水師來借船的?」

  「是,這不是意國的幾艘鐵甲巡洋艦已經開到上海了嘛,聽說是也想學倭寇
逼朝廷簽約強佔浙江的三門灣。兩江總督劉坤一劉大人也知道南洋水師的斤兩,
所以派我們北上採辦一批軍火,順便到天津管理北洋海軍的直隸總督府走動走動,
爭取北洋能派幾條船南下給我們壯壯門面。」

  「我聽說這事了,義大利人最大的鐵甲巡洋艦有四千多噸,裝甲厚六寸,艦
上裝備十六門大小口徑速射炮。另外還有兩艘三千噸左右的防護穹甲巡洋艦。南
洋水師的舊式巡洋艦的確不夠看的。若是北洋南下增援去和意國掰一掰手腕倒也
不是不行,但顯然得把北洋的新家底海容海籌海琛三艦全部搬出來,否則不足以
抗衡意國艦隊。如果這直隸總督還是李鴻章李中堂,或許還能給你們南洋劉中堂
幾分面子。只可惜現在這直隸總督裕祿不是洋務派,他和劉大人可不是一路的。
北洋海軍估摸著最多就是出海替你們虛張聲勢一番,真的出手攻擊意國的船不太
可能。」

  鄧恢憤憤不平道:「嗨,其實我本來也不抱多大希望的,只恨定遠鎮遠皆已
經不在,要不哪裡還懼義大利人這三艘小軍艦呢。話說這大清國也是越過越回去
了,甲午時南洋福建廣東還知道支援北洋好幾艘軍艦共戰倭寇呢,現在東海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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