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寄印傳奇純愛版】(下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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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7-17

卻只是化作嘆出的一口氣。

  沉默。

  「還有事兒?」可能過了一萬年,母親說。

  陳建軍笑了笑,說:「你呀,沒見老鄧那張臉。」

  母親沒說話。

  「還別說,這個鄭向東啊,搞展覽有一手!」

  「你以為呢?」母親站了起來。

  陳建軍「嘖」了一聲:「坐嘛!」這次他用的是普通話。

  於是母親坐了下來,不是桌沿,而是會議桌前的一個矮背皮椅。棕褐色的真
皮扶手擋住了幔縫的左下角,除了一張側臉,母親只露出一截手腕,倒是穿著肉
色絲襪的小腿在狹小的縫隙裡隱約可見。

  陳建軍也坐了下來,伴隨著一口長吐出的氣。「這防護啊說到底也只是防護,
哎,」他埋頭咂嘴,兀地又抬起頭來:「那小兔崽子,沒再糾纏……騷擾你吧?」

  「沒有,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母親笑了笑,她直直地靠在椅背上,襯領
潔白。

  「這小王八蛋,頭長瘡腳流膿的貨,欠他媽弄,我……」法令紋生動地浮現
出來,白面書生突然沒了音,薄嘴唇抿了抿,終究又咧了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
那臉都憋得有點紅,像二八少女開了朵嬌羞的花。

  母親沒搭茬,而是仰起了臉,桌椅下的小腿不經意地挪了挪。少傾,她笑笑,
輕嘆了口氣。

  「整天吊兒郎當的,不說他了,」陳建軍放下鋼筆,往前靠了靠,雙手在巨
大的陶瓷筆筒後握緊:「跟你說個正經事。」

  「啥?」

  「那個體育文化發展基金你知道吧?」法令紋揚起,陳建軍扶扶眼鏡:「鋼
廠牽頭那個。」

  果然,又是基金會。母親只是嗯了聲,似是有些遲疑。

  「我想讓它給劇團捐贈點。」

  「不行不行。」母親立馬搖頭。

  「那有啥,」陳建軍靠到椅背上:「咱劇團到鋼廠演出也不是白演的,再說
了,上回拿大獎,但省財政的劃轉流程走下來,怕不得有個一倆月,現在劇團不
是經濟困難嘛……」

  「那也不行,不合適。」母親挎了挎包。

  「你說你這犟勁兒啊鳳蘭,劇團現在啥情況我一清二楚,你就說大巴包(聽
不太清,好像是)一天多少錢吧。」

  母親盯著飲水機,沒吭聲。

  「幾十號吃喝拉撒,那可不是開玩笑……」

  母親還是沒動。

  「鳳蘭,」陳建軍幾乎要俯到桌面上:「企業贊助文化發展實屬應該,取之
於民用之於民嘛,不然那些錢也是流進他們自己腰包裡了。」「你以為這文化發
展基金是幹啥的?它就是扶持文化發展的啊。」「這事兒別婆婆媽媽的,我替你
拿主意了,啊,回頭填個申請表,走走流程,二十萬也不多,先救救急。」

  母親垂頭攏攏頭髮,很快又仰臉笑了笑:「勞您費心了,不過,真不需要。」
這兩年劇團困難我知道,說舉步維艱也不為過,創業多半如此,起初還好說,一
旦運營起來就是個無底洞了,奶奶連賣造紙廠的養老錢都拿了出來,母親硬摁著
沒讓動。

  「你這犟勁兒十頭毛驢也拉不回來,」陳建軍笑笑,把簽好名的紙遞了過來:
「我看連趙紅妝……也趕不上你。」

  母親沒搭茬,也沒接,而是直直地靠回了椅背。「都會好起來的。」母親攏
攏頭髮,語氣輕柔。完了她挎挎包,笑著站起身來:「您忙吧,我有事兒先走。」

  「咋,這就走啊。」陳建軍也起身,打桌後繞了過來。他飛快地在小平頭上
撫了兩下,捋狗毛一樣。白襯衣白得耀眼,「……你說說你,」陳建軍聲音低沉
下來:「老躲著我幹啥?」「你用不著躲我,你躲我幹啥?啊?我能把你吃嘍?
二十八戲協聚會你不去也行,市局頒獎你為啥不去?」陳建軍突然用力捶了捶桌
子——咚咚作響中,我覺得茶壺都蹦了起來——卻又沒了音。

  輕巧的腳步聲。平底鞋。「哎——有事兒!學校的事兒!」母親停下腳步。

  陳建軍的呼吸時隱時現,我老擔心他會撲將過去,或許真的是杞人憂天吧。
牛秀琴遲遲沒有進來,只有沙沙聲,下雪一樣。猛然,陳建軍的喘息鑽進了耳朵。
我甚至沒能聽到他的腳步聲。「幹啥你!」母親的聲音:「陳建軍!」在氣流的
尾端,她終於壓低聲音吼了這麼一句。

  我下意識地掃了眼周遭,頓時五臟六腑就沉了下去。

  「陳書記!陳建軍!」母親咬著牙,接連叫了兩聲「你快鬆開」。

  「鳳蘭啊。」「陳書記」恐怕是入了魔怔。

  「放開!」母親喘了口氣,喉嚨裡滾過一聲厲吼,高亮而清脆,不容置疑。
咚咚兩聲,緊接著是很大的一聲「咚」。

  「幾年來我對你咋樣,你心裡清楚的很,你記住,我憑啥幫你,幫劇團,啊?
我有目的,我不懷好意,是我脅迫你,要下地獄我下地獄,我下地獄。」他這聲
音忽高忽低,抑揚頓挫,吐詞精準,語速極快,落點又變得輕柔起來。

  「陳建軍!我可喊了?」

  回答母親的是窸窣聲和越發粗重的喘息,像只病豬。

  然後是母親清晰地尖叫聲:「你還能要點臉不?」

  病豬怎麼會要臉呢?連我都想笑了。

  「放手,來人啦!」

  「咋會來人?來什麼人。」病豬喃喃自語。

  北側有個消防門,我飛起一腳,沒能踹開。然而,就在我打算衝向甬道拐角
時,真的傳來了高跟鞋的嗒嗒聲,不緊不慢,有條不紊。陳建軍發出一聲類似口
哨的嘆息,又是咚咚幾聲,母親似後退好幾步,終於喘了口氣。敲門聲卻姍姍來
遲,好一陣才「篤篤篤」。

  「陳書記?」不是牛秀琴又是誰呢,日他媽的。

  「嗯。」

  「喲,鳳蘭還在呢,」開了門,這老姨便笑了起來:「走吧,陳書記,王書
記催呢。」

  母親「噢」了下,或許沒有。

  陳建軍卻一聲不吭,像是消失了一般。

  「哎——對了,我的包,又落這兒了!」在牛秀琴誇張的笑聲裡,我才發現
自己早已滿頭大汗。老實說,杵這都一個多鍾了,居然就發現不了這麼大個活人
的存在,難說這是該慶幸還是沮喪。除了充分論證基層文化部門堪憂的安防系統
之外,我又能說什麼呢。

  母親沒說話,半晌似乎冷哼了一聲。短促得就像沒哼一樣。之後,防盜門先
是「吱嚀」一聲,再是「咣噹」一聲。餘音中,陳建軍只來得及叫了聲「鳳蘭」。
然後他「日」了一下,奔出去時又是一下。「媽個屄!」他說。

  抹抹汗,我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打消防甬道快速下樓。沒走兩步,我才驚
覺先前出門時牛秀琴似有意無意朝這邊瞟了幾一眼。到底幾眼,我可說不好,甚
至,興許她還笑了笑也不一定,我拿不準她是否早已發現了會議室外面的偷窺者。
緊趕慢趕,到底是沒能攆上陳建軍,我只來得及聞聞空氣裡瀰漫著一道刺鼻的汽
車尾氣。值得慶幸的是,母親正在後臺忙碌,給小演員們卸妝啥的,鄭向東也在。
而我,該是時候去趟鄧村了。

  鄧村我知道,離平海的第一家丹尼斯不遠,前身好像是什麼武警部隊還是武
裝部家屬院,門口老有人站崗,高一軍訓時思想教育課就是在鄧村對面廣場上的。
就是有點遠,在西南老城區,耗了我近一個鐘頭。廣場確實是廣場,但遠比記憶
中要小得多,包括那個花壇和主席像,溜達了一圈兒,我便往家屬院而去。廣場
對面的應該是正門,大理石門廊上有八一標誌,右側豎著兩塊木匾。一個是「平
海武裝部家屬院」,一個是「平海市市委家屬一院」,同記憶中一樣,確實有人
持槍站崗,加上哨亭裡的話,起碼三個人。這麼說只是如實描述一下,我當然沒
有硬闖進去的打算。

  然而在正門對面的洋槐下蹲了半個多鐘頭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能在這裡碰到
陳家的什麼人。我覺得自己是在大海里撈針,何況末必有針。繞著圍牆騎了半圈
後,終究還是拐進小店,吃了碗涼粉。問了問哪個是文體局家屬院,結果沒人知
道,老闆娘操著平海口音說她是外地人,這個倒是很難看出來。買菸時門口榆樹
下坐著一個大爺,我便心懷僥倖地問了問。這老頭一拍大腿來了勁,說:「後生,
文體局家屬院?沒的!」我說不會吧,他說他在這裡住了幾十年,對鄧村瞭解如
下:一、二號院建於九一年,六層,分別是市(縣)委家屬院和武裝部家屬院,
三號院建於九六年,九層,依舊是市(縣)委家屬院。總之,沒有任何一個能和
我說的什麼家屬院對上號,他認為我找錯地方了。即便隔著圍牆,九層樓還是很
好辨認,應該有兩棟,離北門最近。於是我又在北門守了半個鐘頭,玩了陣兒貪
吃蛇,手機都快沒電了。最後——還是自我否定。

  站了有兩分鐘,我抹抹汗,溜著圍牆繼續前行——牆上有電網。繞行一週用
了八分鐘,這個家屬院或者說小區算不上大,東西南北共四個門,其他仨門都只
有一個哨兵,而且門廊上沒有任何標誌或牌匾。對著正門口又發了會兒愣,我騎
向了廣場,看到南側的早點攤時方覺飢渴難耐。

  待兩個煎餅果子下肚,我才意識到適才的幾個鐘頭自己只是發了一場神經。

  剛進劇場,我便看到了鄭向東,一身過於寬大的白西服使得他那頭煽了油的
頭髮黑得像摻著瀝青的豬鬃。看到我,他就笑了,我沒笑,徑直問他母親回來沒。
「回來了呀,」他說:「早就回來了,飯都沒吃,說有事兒。」舞臺上正擺著道
具,我友情問了句「待會兒演啥」,不等他回答,便直衝後臺。但小鄭叫住了我,
他說:「不在後面,你媽不在後面!」至於母親在哪兒,他說應該在辦公樓吧。
遺憾的是,他猜錯了。但陸宏峰在,正霸佔著團長辦公室的電腦,打遊戲。他說
母親接個電話就出去了,大概是在兩點。

  我瞄了眼手機,三點五十分。

  通往鄧村的路上,我終究沒忍住,給母親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再撥打時,
手機沒電自動關了機了,我這才感到太陽火辣辣的,它照在你臉上的時候彷彿打
了你一拳。直殺北門,這麼搞是否明智恐怕只有老天爺曉得。

  北門正對沿河南路,也就是進市區後分岔的北平河的南岸,這裡有一個好,
就是空間有限,車速並不快。起先我在沿河花園的綠化帶裡杵了半天,後來發現
太傻逼,索性在北門右側一個修車攤上坐了下來。這一坐幾乎就是一個下午,或
許以後無聊的日子裡我會想起這麼一個無風、焦躁又故作平靜的午後。我會記得
自己假裝無意地盯著每一個進出的車輛,記得一連吃了四五個雪糕,記得修車人
上來聊天時表現得像個啞巴,記得拿著手機我卻毫無辦法,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煙。
六點多,當夕陽鐵鏽般灑滿青石路面,修車人也開始收攤,我揉揉屁股,到底是
無功而返。慢悠悠地騎回廣場,上面已滿是載歌載舞的人。我停下,試圖點上一
支菸。遠遠地,一輛奧迪打正門緩緩駛出,到我身側的洋槐下時,它還頑皮地調
了個頭。夕陽把半開的車玻璃印得血一樣紅,我又打了一次火機,然後便看到了
駕駛位上的人。他笑著仰起了臉,兩頰的法令紋生動得如一曲廣場舞。

  幾乎是點著煙的一剎那,我就朝那輛奧迪A6衝去。副駕駛位看不清楚,但長
發披肩,顯然是個女人。夕陽戳在哨亭的琉璃瓦上,使後者跳躍著,似要淌出血
來。身後是五花八門的大音量節拍,旋律歡快,卻震得我頭皮酥麻。

  確實是陳建軍。喘氣般,我猛吸一口煙,踉蹌著繞過車頭。

  奧迪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急剎車,可以想象,陳建軍難免氣急敗壞,他罵了
一句,之後索性搖下牟窗,探出頭來。這廝大概還想說點什麼,但看到拽住車門
的我時,立馬沒了言語。我同樣目瞪口呆,除了鼻子出氣,再無動靜。副駕駛位
的女人嘀咕了一聲,又湊過臉來問咋了——當然不是母親,而是那個細眉細眼的
葛家莊女人。得有好幾秒,陳建軍輕咳了一下,扭過臉又迅速扭了回來,手搭在
車窗上沒動。

  我條件反射地吸了口煙,鬆開拽著車門的手,猶豫著是否該就此離去。但周
麗雲叫住了我。「咋回事兒嘛?」她提高嗓門,短暫的停頓:「哎——是你呀,
那個那個……」她並沒有「那個」出什麼來,但我還是害臊地打了個噴嚏。是的,
害臊得厲害,於是鼻涕、菸灰和滿頭大汗簌簌落下。那支吸了半截的紅梅射往車
門,又彈到了地上。陳建軍明顯躲開了他的豬腦袋,好一會兒,在我妄圖再打兩
個噴嚏而末果後,他扶扶眼鏡,張張嘴,但依舊什麼也沒說。周麗雲卻有些喋喋
不休,我聽不出她是高興、抱怨還是疑惑,我甚至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陳建軍
擺擺手,笑了笑——可能是吧,至少那對法令紋又浮現出來,「咋了咋了,」他
說:「以後小心點兒。」只覺腦子裡嗡地一聲,我抹了把汗,然後就卡住了陳建
軍的脖子。

  陳建軍的喉結頂在我的虎口,接連滾動了好幾下,每次都發出一種咕嚕嚕的
聲音,像是牛在反芻。他的臉好紅啊,腮幫子似乎都鼓了起來,無框眼鏡掛在鼻
樑上——我以為它會在頭部的劇烈擺動中掉落,但事實上並沒有。這大概是我離
陳書記最近的一次,近到眼前的這張臉跟記憶中的那個白面書生有些對不上號,
比如平頭上隔三岔五冒尖的白頭髮,比如右側鼻孔裡悄然探出的鼻毛,比如左耳
下小指肚大小的青色胎記,再比如有些發黑的嘴唇、堂而皇之冒出的火癤子和眼
角、額頭處藤蔓般密佈的褶子。但法令紋一如既往,甚至,它們在肌肉的痙攣中
波動起來,消失復出現,變淺又加深,宛若這個初夏傍晚的一道光。這讓我心裡
一陣麻癢,手便不受控制地加大了力度,一種幽幽的清香從車窗飄來,充斥著鼻
腔,我也說不好它到底來自哪裡。

  他只來得及哼一聲。那顆豬腦袋抵在靠背上,在擺動中咯吱咯吱響——當然,
是車座在響。陳建軍很快來掰我的手,先是手腕,再是大拇指,力度不小,以至
於我險些把另一隻手也伸過去。他想說點什麼,卻只是露出了參差不齊的牙,被
奶奶誇讚過的那雙大眼裡滿是血絲,我覺得這貨有黃疸也說不定。

  大概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周麗雲開始拍打,喊叫,她撓我的手,說:「你瘋
了!瘋了!」「來人啊,來人啊!」她衝車窗外喊。眼鏡總算滑了下來。

  陳建軍把車踢得咚咚響。夕陽還殘留著最後一絲光暈,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說
不出的香甜,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病豬的脖子汗津津的,越來越滑,彷彿兩棲
動物褪去了一層皮。周麗雲擠過來,似是要咬我。沒有必要。「離我媽遠點!」
我吼了這麼一句,是的,這一吼似耗光了我所有力氣,我鬆開手,後退幾步,一
屁股坐在小區圍牆外的水泥臺上。大滴汗水從臉頰垂落,我只能抹了抹汗,又抹
了抹汗。哨兵跑了過來,陳建軍瘋狂地咳嗽,大喘氣,像剛吞下了一斤屎,半晌
他才啞著嗓子說:「好了,好了,沒事兒。」要不就是「沒事兒,誤會,誤會」,
總之就是這些話吧。我搓著僵硬的右手,始終沒有抬頭。恍惚中,周麗雲似乎打
車門下來,高跟鞋的腳步聲在我身邊響了好一陣,後來又消失了。再後來,奧迪
A6也消失了,廣場上的喧囂越來越近,一條大紅大紫的長龍踩著妖嬈的腳步向我
扭來,興高采烈的男男女女們高舉雙手,宛如託著一坨坨金燦燦的屎橛子。我仰
身躺了下去。樹上還掛著枯萎的槐花,搖啊搖,並沒有落下來。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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