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寄印傳奇純愛版】(下部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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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0-07

作者:楚無過
2022/10/06

 第四章

  計程車上,母親始終看著窗外。許久,我才發現她在默默流淚,兩道水痕反
射著燈紅酒綠,卻那樣晶瑩剔透。的哥問我們去哪兒,條件反射,我說西大。直
到臨近學院路口方覺不妥,於是又讓他把我們送到了范家祖宅才放了下來。母親
讓我給她穿上鞋,可沒走兩步,她還是腿腳發軟。無視反對,我直接把她背了起
來。

  打上回母親拾掇過後,這棟民清老宅子幾乎就沒住過什麼人兒。屋裡倒還算
整潔,傢伙什一應俱全,母親躺在床上,始終不說話。我扶她起來,斷斷續續灌
了很多開水,我不知道下的是什麼藥,更不知道梁致遠說的是真是假。我問母親
要不要去醫院,她直搖頭,舌頭卻是硬的。好在約莫過了半個鐘頭,母親睜開了
眼,口齒也漸漸清晰起來,但話不多,她叫了幾聲林林,就撇開了臉。我呆坐在
一旁,也不知說點什麼好。後來母親說要上廁所,我趕緊去攙,她笑著搖了搖頭,
我只能看著她晃晃悠悠地進了衛生間。母親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淅淅瀝瀝聲時急
時緩,我起身開了電視。

  再坐回床上,沒換倆臺,京韻大鼓便在包裡響了起來。是青霞,她問母親在
哪呢。「跟我在一塊兒啊,剛吃罷飯。」我說。

  「林林啊,」她笑了:「這都幾點了?九點半!你們得多能吃!哎,可別說
你請客。」

  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真的假的?早知道我們都跟過去了。」

  衛生間裡又響起水聲,我情不自禁地清了清嗓了。

  「讓你媽接電話啊林林!」

  「衛生間呢。」

  「哦,剛人家通知了哈,你媽電話也打不通,明兒早九點半,一號演播廳101
室。」

  我重複了一遍。

  「哎,你媽晚上還回來不?」她問。

  掛了電話,母親才問誰啊,我實話實說,她嗯了一聲。

  「青霞也來平陽了?」這麼說著,我隨手翻了翻手機。

  「來了四五個人哩,光領獎呢,你得表演節目啊。」母親語速很慢,一字一
頓的,像小學生在費力爬格子。

  「哦。」我說。

  末接來電有四五個,除了我那通,青霞有一個,鄭向東有倆,另一個稍早,
署名是什麼編導。再往前翻通話記錄,有兩個陌生號碼,是不是印象中梁致遠的
那個號我拿不準。當然,他要只有一個手機號,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值得一提的
是,梁致遠那個老號還在用,這一天就有兩通電話,都是他主叫。丟開手機,剛
放大點電視音量,母親就喚了我一聲。她讓我到樓下超市給她買點紙。

  「沒紙了?」

  「婦女們用的紙,衛生巾。」母親似乎想笑一下,但並沒有笑出來。

  我一時間尷尬的不行,呆楞了好一陣。老實說,長這麼大,破天荒頭一遭幹
這事兒。好在咱也不傻,除了護舒寶和幾條短絲襪,我還給自己買了桶康師傅。
飢餓像頭巨獸,突襲起來毫無徵兆。從門縫裡遞過衛生巾後,我讓母親把衣服也
脫了,沖涼房好歹擱了臺老舊洗衣機。

  「算了吧。」她說。

  「都是血,明兒個咋穿?」我皺著眉,也不知皺給誰看。

  就那臺小天鵝滾筒洗衣機嗡嗡嗡的功夫,我把泡麵吃得一乾二淨,完了又跑
路邊小店拿了兩罐啤酒外加一包辣條、兩包熊仔餅。我真的是餓壞了。洗完衣服
返回房間時,我才發現後腦勺起了個疙瘩,一跳一跳的,疼得厲害。其實過去的
某個時刻,我想過要問問母親到底怎麼回事,但她那個樣子,你又能問點什麼呢。

  第二天是被母親敲醒的,她買了新牙刷牙膏,讓我洗洗吃早飯。小米粥,肉
夾饃,倆雞蛋,一小碟鹹蘿蔔條,我狼吞虎嚥。她坐一旁,一言不發地看著我吃,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久違的溫潤清香,和暖如故。聚光燈在臉上掃來掃去,直殺人
眼,但並不妨礙我吃得津津有味。我只是奇怪,那秋水明眸裡泛湧的柔光是否隱
藏著我兒時的記憶——比如深井裡的異世界。母親化了點淡妝,氣色不錯,起碼
那抹明亮重又回到了臉上。她說已經把車開回來了,一會兒送我回學校。這多少
讓人有些驚訝,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幾時起床的。母親說我衣服洗得還行,我笑笑,
不失時機地自吹自擂了一番,她切了一聲,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損人。出門時,
我突然想到,母親永遠不會知道此時此刻我褲襠里正板結成塊,要不是一身臭汗
掩著,那股子杏仁味怕是能殺死所有人。這個想法令我腳步發軟,險些一屁股跌
坐在地。

  回學校的路上,我終究還是提到了梁致遠,我只是好奇,或者說有些擔心他
的傷勢——至少我不想惹麻煩。「不用管他。」母親冰冷冷的。我以為她還會說
點什麼,但直到揮手離開,她都再沒說過一句話。

  中午在我的帶領下,劇團一干人等跑大學城裡吃了碗剔尖面,效果還不錯,
起碼青霞說這面比張嶺人搞得地道多了。鄭向東臉紅脖子粗,也只是尷尬地笑了
笑——我敢保證,原本他是打算替父老鄉親們辯解幾句的。他們其實是衝著學校
食堂來的,可惜人太多,沒有辦法。飯間母親沒幾句話,卻始終笑靨如花。她的
妝比往常要濃上一些,可能在演播廳重新化過,其他不說,起碼人看起來威嚴了
幾分。只是我不知道昨晚的綿軟人偶是否真的翻過了篇章。好幾次我偷瞟過去,
她都躲閃著目光,沒有看我——當然,吃個飯,人為什麼要看你?陳瑤話更少,
除了跟青霞嘀咕幾句,被後者逗得滿面通紅外,也只是在吃飯地點上提供了一些
建議。母親給她遞杯夾菜時,她輕笑著頻頻點頭,小心翼翼得有些過分。我真懷
疑她是不是跟母親一樣,也來事兒了,雖然時間上不太對頭。

  赴京人選基本算是定下來了,鄭向東帶隊,攏共十來人。除了藍鳳組合一干
人等,還有位童聲伴唱的小演員。母親為學校師資問題四處招賢納士,接下來,
還得忙生源的事兒,肯定脫不開身。這次張鳳棠沒來,估計也忙得夠嗆。母親說
她和琴師要辦事了,陰曆四月二十七,也就是下週五。我問我用不用回去,「看
你唄,我說的哪算?」她翻了翻眼皮。事實上,她當然不希望我在非節假日回去,
哪怕表姐沒了這個後爹。

  張鳳棠結婚前一天晚上,我給我大姨去了個電話。她整個人被喜悅擊打得暈
頭轉向,我覺得無論說點什麼都顯得那麼無足輕重。

  六月的第一個週日下午,應陳瑤要求,我們去看了場電影,王小帥的《青紅》。
老實說,我特不待見這類電影,沉悶、小家子氣不說,連壓抑的氛圍都那麼虛假,
與其說這是藝術,不如說是便秘更恰當些。但陳瑤很入迷,她反覆問我男主是不
是真的給槍斃了。這不明擺著的麼,簡直莫名其妙!說這話時,我們正在學院路
上吃麻辣燙,陳瑤紅著臉,可勁地流汗。打飯店出來不到七點,天陰沉沉的,滿
眼都泛著一層灰白色,塑膠垃圾高高飛起,遙遠得像一隻只斷線的風箏。我們一
路小跑,但終究沒能躲過兇殘的暴雨,劈頭蓋臉的水珠頃刻帶來一片汪洋大海。
陳瑤有些興奮,試圖冒著雨走,她拽著我的手,說快跑快跑。無奈雨實在太大,
碩大的雨點砸在身上都咚咚作響,而滿世界都是這種聲音。毫無辦法,我們只能
就近躲到了一個廢棄售樓點的走廊下。

  短短幾分鐘,己伸手不見五指,電閃雷鳴中,除了水,便是水花。陳瑤不停
地捋著頭髮,後來就蹲到了地上。我也有樣學樣地蹲了下去——站著實在有點冷。
大咧咧地講了幾句俏皮話,卻沒回應。我以為雨太大陳瑤沒聽見,就湊過去喊了
一嗓子。正是這時,我才發現這個垂著腦袋的人在瑟瑟發抖。我問咋了,她還是
沒反應。等掰過肩膀,我立馬後悔了。披頭散髮下,她大張著嘴,卻一點聲音都
沒有,至於那溼漉漉的是雨水還是淚水,恐怕早已分不清了。

       ********************

  週一下午沒課,打球回來準備吃飯時,發現有個末接來電。撥過去,呆逼問
我忙啥呢,是不是上課去了。我說打球了,他哦了一聲,便沒了言語。我問咋了,
他笑笑說沒事,半晌才又說:「王偉超沒了。」

  他聲音黏糊糊的,像含著一口痰。條件反射般,我趕忙清了清嗓子。

  王偉超比以往白了些,以至於顯得更胖了。五一時剛剃的莫西幹頭被強壓下
來,梳了個偏分,右耳側頭髮有些參差不齊,似沾了一團皺巴巴的毛線,看起來
很假。西服是黑色的,沒打領帶,可能是為了避免把脖子襯得太短吧——我是這
樣想的,最起碼勒得太緊會讓人不自在。棺木內外花團錦簇、松柏蒼翠,清亮的
燈光下,王偉超像個巨型糖果,被裝點得無比安詳。這副神情對一個連平常睡覺
都難掩凶神惡煞的人來說過於誇張了,不太真實。遺像擱在供桌上,稍顯模糊,
但人很瘦,笑容銳利如針。煙熏火燎中瀰漫著一股莫名味道,類似於幼年吃死人
大鍋飯時嗅到的那種香味,但是不是同一種東西我也拿不準。

  站在弔唁廳的冷藏棺前,充斥腦袋的淨是這些玩意兒。我甚至想,如果不是
那臺孜孜不倦的冷凍機,在這樣一個季節,我親愛的朋友會迅速膨脹起來,像雨
後的蘑菇那樣生長得碩大無朋。

  午飯都沒吃,我就回了平海,只來得及跟陳瑤打一聲招呼。因為呆逼說弔唁
就這一天,沒準兒下午就要火化。我說這麼急啊。他說是啊,是啊,人可能是4
號晚上死的,5 號中午才發現,一家人悲痛欲絕、手忙腳亂,他也是今天一早剛
接到王偉超他爸的電話。也許是訊息太突然,加上對方几近失聲的尖利噪音,他
一度以為是惡作劇,嬉笑著罵了幾句。然而很快,哽咽吹號般在耳畔炸開,除了
愣了愣神,他唯一能做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這話時他不間斷地捶著方向盤,
力道不大,像初中那會兒拿雞毛撣子敲過一摞厚作業本。我能說點什麼呢,我卯
足了勁兒,最後只是仰頭灌口水。

  王偉超死於急性心梗,這個強壯如牛的傻逼竟和爺爺一樣脆弱,難以置信,
甚至有些可笑。或許哪個平行宇宙里老天爺會為他選一個牛逼點的死法,誰知道
呢。到平海時三點出頭,呆逼在長途客運站外候著,他開了輛老豐田計程車,載
著我直奔西南郊的市殯儀館。當然,路上沒忘捎了倆客人。禮金封了501 ,其中
301 是臨時借的,呆逼說哥幾個還攢了倆花圈,人鋼廠的朋友都弄有,你不弄說
不過去。如他所說,確實如此,弔唁廳裡的花圈和花籃比人都多,工會的,電工
組的,首當其衝是陳建業的,擺在冷藏棺的正後方,「天妒英才」云云,署名很
簡單,就一個「陳建業」——據聞,此乃特鋼職工的標準待遇。

  大廳有個三四十平吧,稀稀落落沒幾個人,連哀樂都低沉得幾不可聞,給人
一種清湯寡水的感覺,此情此景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王偉超他媽靠牆跪坐在地
上,看見我們就要爬起來,但沒成功,她本來就胖,這會兒整個人似乎都是腫的。
一早我就琢磨著安慰兩句,結果話到嘴邊變成了嘆出的一口氣。

  他哥我是第一次見,架了副眼鏡,文質彬彬的,說起話來細聲細氣,打殯儀
館門口一碰面就先讓煙。兄弟倆長得挺像,其實我不止一次想象過這個曾在廣州
搞打口帶的人會是一副什麼模樣。在他引導下,我隨了禮、上了香、鞠了躬,又
在火盆裡燒了點紙錢。室內涼得厲害,連火焰都喪失了溫度。供桌上除了幾個獼
猴桃,再無他物。沒人披麻戴孝,更沒有競爭般大聲慟哭的熱烈場面。我不知道
這對王偉超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們幻想過各種死法,要搞很多女人,要坐在
金山銀山上去死,所有這些庸俗的、注滿荷爾蒙的花兒,敵不過現實的一場宿便。
呆逼問是不是待會兒就火化,好半晌他哥才看看錶,說:「得看情況。」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哥幾個杵門口抽菸時,王偉超他爸領倆道士進了門,他
衝我們點點頭,示意從松花江上往外搬東西:煤氣罐、煤氣灶、黑炒鍋、大鐵勺,
外帶一大兜白芝麻,少說得有兩三斤。

  芝麻當然是用來炒的。關門閉窗,停了哀樂,熄了燈,在微弱的燭光和爐火
下,倆道士載歌載舞。說來好笑,我一度以為他們會一直這麼跳下去,直至筋疲
力盡、吐血而亡。不想沒個三兩分鐘,兩人便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男道士操上
鐵勺,開始翻炒——既便如此,摻著芝麻焦香的糊味己遍佈整個房間,不知這算
不算技術性失誤。女道士繞著棺木踱上一圈後,就著翻炒的節奏,重又開始肢體
表演。每跳一下,她都要慘叫一聲,像被鐵勺攪動了內臟。肥肉顛動著,甩出巨
大的陰影,攀上花圈,又被拋到牆上。越發濃郁的香氣中,我竟有些昏昏欲睡。
還好男道士一聲怒吼,警告了我,他在遺像前灑上一杯酒,便唱了起來。調子應
該是來自哪個劇目,很耳熟,可惜吐字不清,又帶點張嶺或山西口音,費了好大
勁我才聽了個大概。他囑咐年輕的鬼魂在陰間要好好生活,勿牽掛家人,這些上
好的芝麻種子,要好好種,等哪天豐收了就回家看看。燈亮時,大家似乎都有些
迷瞪。王偉超他媽仰臉斜靠在牆上,半張著嘴,凝固了一般,她那花白卷發下的
慘白臉色我大概會銘記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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