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春色】4-6章(完結)

+A -A

拉倒底部可以下載安卓APP,不怕網址被遮蔽了

APP網址部分手機無法開啟,可以chrome瀏覽器輸入網址開啟

23-01-08

分明就是被狗咬了,還得不到靠譜的狂犬疫苗麼!

  李林甫凝視著她,居然笑了。他揮袖讓其他人退下。

  「你若不喜在我宅中,我改你籍冊將你放出,也就是了,何必憤恚?」他悠
悠道。

  像蓄力許久的拳手一拳打空,裴璇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她掐緊了袖子,雙
頰憋得通紅,充滿敵意地瞪視著他。

  年老的權相放鬆身體,倚上背後的山枕,身上輕薄的苧紗隨著動作,流水一
樣地泛起波浪,發出輕細的簌簌聲。他富於興味地欣賞著自己這一句話的效果。

  「那你為什麼講碧玉和喬補闕的故事?」「因為我不會將你放出。」他富於
興味地欣賞著自己第二句話的效果。

  他知道自己依然能夠隨意左右別人的情緒和命運。這小女孩兒只是個卑賤的
妾侍,她的窘迫和憤怒,難以使他有什麼成就感,但他畢竟有一二分滿意,甚至
難得地不打算懲罰她的失禮。誰會跟一隻螞蟻計較?

  何況他已習慣了以別人的痛苦為食。

  裴璇腦中血湧,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她想,他這種掌握一切的姿態真
酷,要是他年輕四十歲,自己大概會愛上他。她又想,她一定要殺了他,看他的
屍體被惡鼠、禿鷹分食,讓剩餘的骸骨暴露在酷熱的陽光和陰冷的月光下。

  這時,有個奴子膽怯地走進來,跪拜到地:「報僕射,楊給事來見。」

  「請他涼亭坐。」李林甫翻身坐起,「將亭上的流水機關開了。阿璇,捧茶
去。」

  裴璇走入涼亭,偷眼看著跽坐在花幾後錦茵上的那個中年男子。他眉眼沉靜,
皮膚很白,坐著也看得出身量修長,頦下一縷美髯,隨著涼亭四周水簾激起的涼
風,微微飄拂。

  雖然歷史學得不好,她也知道,這就是後世人口中的另一個大奸臣,太真妃
的同祖之兄,楊釗。他此時還未被賜名楊國忠,似乎也就還不曾擁有附著在那個
名字上的一切:驕奢、狂縱、不可一世、獨攬門下省的選官權力……以及為亂軍
所殺的宿命。

  一時間,死和生,現實和未來,在她眼前交匯。她凝視著沉檀花几上的純金
茶托,為水簾所阻的暑日陽光,似乎也帶了涼水的冷氣,映在茶托上,漾開片片
碎影,暗淡陰沉。這晦暗使她疑惑,疑心自己是否在一個真實的世界。

  李林甫輕咳一聲,她只得提著茶瓶,將依舊滾熱的茶水,斟入描金琉璃盞中。

  那琉璃盞是西域之物,並不因盛入熱水而炸裂。

  楊釗恭敬地欠身,接過茶盞,目光在裴璇的手上一轉,便低頭品茶。

  李林甫笑道:「我家中只這一種雀舌是能待客的怕要教楊家子笑話。」

  「去年的歲貢珍物,聖人都令以車載來,賜與相公[3].天下還有誰能笑話相
公的茶?」楊釗笑道,「早聽說相公家裡延請拂林國的高手匠師,造了這涼亭,
今日一見,果然比王中丞家的更精緻些,水車的聲音亦不似王家的轟鳴震耳[4].」
他舉目向外,望著亭頂飛流瀉下的一層晶瑩水簾,水簾清氣襲入亭內,涼沁肌膚,
水流則注入亭外蓮池中,清脆悅耳,更將塵世喧囂暑熱隔絕在外。「所幸相公賜
的系熱茶在如此清冷去處,再飲冷茶,怕不是要如陳知節故例了,豈不失禮!」

  那「陳知節」是個七品拾遺,在當今天子要造這種流水生涼的涼殿時,極力
勸諫,皇帝便請他到陰冷之極的涼殿裡,又故意賜他冷飲。陳拾遺已經冷得顫抖,
皇帝猶自擦汗不停,陳知節才出了門,便腹瀉不止,狼狽已極。第二天皇帝說:
「卿以後論事應當仔細審慎,不要再以自身來揣度天子了。」[5] 楊釗和李林甫
都是善刺上意、慣於附媚的人,對這當面折諫皇帝而以失敗告終的故事自然都耳
熟能詳,當下同時會心大笑。

  「哈哈哈!老夫安敢使楊郎失儀。況且楊郎貴盛,罡氣正足,陰氣不侵,也
非區區拾遺可比。」李林甫笑道。

  「愧煞小子不過是有幾個姊妹提攜罷了。」楊釗謙恭地笑道,「況且說貴盛,
舍李相與高將軍之外,當得起的,也就是范陽那位將軍而已。」李林甫面色不改,
目光示意裴璇。裴璇無奈,拿起水晶盤中一隻梨子,以小銀刀削成小塊,心中已
由剛才的憤怒,轉為漸漸被二人對話吸引。

  「安將軍一片赤誠,為國盡忠,有今日也是應該楊郎從禁中來,莫不是聽聞
了什麼?」

  「哦,不曾,不曾。」楊釗再度欠身,用銀匙子舀起潔白果塊,送入口中細
細咀嚼。他的聲音在水流飛瀉聲中顯得有些飄忽:「只是近來小子又聽到些私下
的議論,有人說安將軍貌若忠誠,實則黠獪。」

  「他都認楊郎你的貴妃妹妹為母了說這話的人也真糊塗,難道他比天子和貴
妃還聰明敏銳麼?」李林甫靠在榻上,輕描淡寫地道。

  楊釗笑了笑:「相公這樣說,自然是不錯的。」轉臉目視水簾外滿池蓮花。

  「這些蓮花如今盛極豔極,但七月一到,日晚風催,凋零之期可待。老朽亦
是如此,風燭年邁,近來愈覺心力不足,以後朝中之事,倚仗楊郎正多。」李林
甫嘆道。

  楊釗連忙欠起上身,連連搖頭。「李相折煞小子了!」

  李林甫笑道:「楊郎何必太謙。是了,聖人近來說要為梨園添置樂器,重造
房宇,也不知工程如何了?花費如何了?」

  「近日事多務雜,也忘稟相公:今年兩京祠祭劃撥的官帑,和上年宮中購置
木炭的錢款,多有剩餘。小子便做主撥去了梨園聖人和貴妃娘子每日倒有許多辰
光耽在梨園,想這工程可出不得差誤。」

  李林甫目光微凝,笑道:「我倒忘了,楊郎現領著兩京祠祭和木炭的宮使之
職[6].如此甚好。」楊釗再次恭敬地欠身:「小子想著,如今天下承平,臣子以
聖人的心意為先,不必還如故趙城侯裴公一般。」

  裴耀卿做轉運使時,改革漕運方法,三年省下三十萬貫錢。有人勸他將錢獻
給皇帝,以彰顯自己的功勞,裴耀卿拒絕道:「怎麼能以國財求寵?」便將錢交
向官署。[7] 「楊郎說得是。」李林甫悠然道,「裴兄在日,我也常勸說他的。」

  他神色慈和溫煦,心中卻極大地不快起來:裴耀卿的功過是非,我說一說也
就罷了,也輪得著你一個系在女子裙帶上的後生家來論?裴耀卿改革糧運時,你
怕還不過是蜀地一個只會飲酒樗蒲的少年吧?

  毋庸置疑,他不怎麼喜歡裴耀卿。和他官爵相同的裴耀卿,曾幹出在他朝服
劍佩,鄭重地到省中辦公時,聲稱自己病體孱弱,只穿普通常服,使他尷尬的事
情來但這人的風骨他總還是敬佩的。朝中的補闕、拾遺們總以為,在皇帝要建造
園林,要巡幸東都時,冒死諫諍、聲嘶力竭地遞份奏疏,就是風骨,但在他看來,
那都是不識世面的小兒郎子們的胡白。沒做過實事的人,哪裡配談什麼風骨。

  裴耀卿改陸路為水路,糧食不再由州縣官署運送,而在河口置轉運倉,逐層
轉運,運糧至長安的花費大大減少,而運的糧食卻是從前的兩倍以上,這些又豈
是楊釗你一介小兒做得到的?李林甫甚至略帶不平地想著,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曾
討厭過裴耀卿。

  裴耀卿和他一樣,是個喜歡提高帝國的行政效率的人,這一點時常使他心有
慼慼。在他兼任戶部尚書時,他曾以極大的毅力重新估算每年的賦稅、兵丁、軍
帑,並徹底整改稅制,這是許多年來沒人敢做的事。

  況且他曾與裴耀卿共同做過許多事情:他、裴耀卿、蕭炅曾共同呈上奏疏,
反對張九齡對玄宗的建議他竟然建議國家放棄壟斷鑄錢,准許私鑄。

  在張九齡主張寬宥那兩個為父報仇而殺人的兒子時,他和裴耀卿也曾經站在
同一立場上:國朝法度,絕不可廢!

  今天你敢議論裴耀卿,明日怕就該在背後議論我了吧?而那些議論,我可以
想像。

  李林甫忽然感到十分寂寞。

  他從前的對手,都是什麼樣的人物啊:張說,宋璟,張九齡,李適之,韋陟
……他們不是名重當世的文臣武將,就是血統高貴的皇室宗親。

  而他現在,竟然要忍受這麼一個託庇於貴妃裙裾的小子,在他面前高談闊論!

  此前他曾因為楊釗和後宮的特殊關係而格外親重他,楊釗也的確幫他興起過
幾起大獄。但現在,這小兒郎子是越來越輕狂了。

  李林甫憤懣而憂傷地意識到,「開元」,已經過去快十年了。開元年間的那
些讓他擔憂,也讓他興奮地與之對敵的精彩人物,已經老的老,死的死,或隔陰
陽,或隔萬里。「天寶」這個年號,就像如今成熟而豐美的時世,但這個時世,
於他,竟是如此陌生。優秀的對手已經不在,危機卻依舊時時潛伏。這真讓人洩
氣。

  這個時世已經不再需要他以驚人的毅力,主持重修法典和律令:經由他手,
曾經刪除了一千三百餘項、修訂了兩千餘項條款[8].然而在這個一切都已完備的
時世,他忽然開始懷念十幾年前終夜埋頭面對那些故紙的時光。

  那時他的步子還很輕快,他還不這麼頻繁地吃粥;那時太真娘子和她的兄姊
們還沒有被皇帝寵愛,他還不需要和楊釗這種後輩小子糾纏;那時他的妾侍中還
沒有這種敢於當面衝他叫嚷的乖張小女孩兒。他瞟了眼裴璇,忽然有些好笑地想
起,方才楊釗的目光曾在她手上停留片刻這小子當真是恃寵而驕了!

  楊釗告辭之後,李林甫下令撤去亭外水簾。他不想承認,這解暑的妙法,已
經使他衰老的身體不堪涼氣。

  「隨我去月堂。」他簡短地道。

  裴璇心中輕哼一聲:尊貴如您,還不是一樣要苦苦構畫對付楊釗的法子麼?

  李宅中傳說,李林甫每次思考如何中傷朝中官員,便會前來這形若偃月的月
堂。若他出堂時面有喜色,則計謀已經畫定,那官員不日即有毀家之難。

  可以想見,他這一晚,想必又是失望而出。

  裴璇幸災樂禍地想著,見李林甫在榻上盤坐,閉目似有所思,便悄悄退出,
卻聽李夫人遣人來傳。

  她實已說不清李家自己最不想見到的,是李林甫,還是這位主婦。這時已是
酉時之末,裴璇不及吃晚飯,就顫巍巍到了李夫人房中,卻見李夫人端坐在一幅
繪了嘉陵山水的錦屏之前,正由芳芷服侍,除去足上的編絲履,見她來,也不多
話,只淡淡道:「傳杖。」裴璇一抖,不由顫聲道:「為……」

  「為你今日忤逆僕射。」李夫人斬截地道。

  裴璇渾身一震,向芳芷看去,芳芷避開了她的目光,臉上卻顯出愧色,似乎
在說「我也沒有辦法」。

  「僕射也不曾責罰奴家……」裴璇情急之下說了句更錯的話,果然李夫人眉
頭一擰,目光在燈下看去格外陰鬱:「那是他寬大慈悲,我不責你,李家閨閣還
有禮法在麼?!僕射愛過的婢妾多了,難道個個似你這般不知禮?」很快幾個僕
婦魚貫而入,抬著刑床安在門口。裴璇望著那黝黑木床,直是心膽欲裂。她忽然
站起身來,從兩個僕婦中間搶了出去。

  身後傳來李夫人的怒喝聲和僕婦們的驚叫聲,裴璇再管不了,拔足飛奔。

  李宅院落極多,她識得的只是區區幾間而已,這時天色已黑,她亂跑不久就
迷了路,滿目所見只有重垣復牆,迴廊粉壁,月下花木的清影,房前懸掛的紗燈,
耳中所聞只有唧唧蟲聲,和不知何處傳來的、李家樂工演習新曲的絲竹聲,鼻中
則是溫暖甜柔的花木香味,和剛剛凝結在草葉尖上的晶瑩露水,散發出的清鮮氣
息。

  明月初升,掛在隨晚風輕輕拂動的楊柳梢頭,光華瀲灩如水。裴璇倚在一條
迴廊下,剛剛喘了口氣,就聽西邊傳來人聲,嚇得跳起身來,繼續向東亂跑,慌
亂之下不辨方向,繞過幾間院子之後,就聽僕婦們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她胡亂
扎進院後小園,在一棵葡萄架後蹲下,想了想又站起身來,試圖尋找更安全的所
在,卻不料撞到了一個肩膀上。

  「哎……」裴璇驚叫了一聲,就連忙閉口,定睛細看那人,卻見他大約三十
四五歲,樣貌清瘦,穿身軟羅絝衫,未著幞頭,頭髮只用一根玉簪挽住。在內宅
中衣著如此隨意,該是李林甫的哪一個兒子了她向來深居簡出,何況他有二十來
個兒子,她根本不認得他是哪個,也無暇去想,只帶著哭腔懇求道:「你……你
不要告訴她們!」那人皺了皺眉,顯是一頭霧水:「她們?」打量著她,見她釵
散鬢亂,眼角帶淚,縠紗袖子上沾了幾片草葉,鞋子也跑掉了一隻,雪白襪子踩
在地上,不由心生憐意,道:「你休慌張」說話間已有幾個僕婦點著燈籠走入小
園,裴璇嚇得連忙縮入葡萄架底,心裡只求那人千萬別揭發自己在這裡,卻聽他
咳了聲,緩步走出,問道:「是誰喧譁?」

  那為首的僕婦見了,慌忙停步行禮道:「不知四郎君在此,婢子冒犯,冒犯。」

  那人道:「你們做什麼?」那僕婦低頭道:「是夫人叫捉拿一個賤婢她忤逆
僕射,本該受罰,卻大膽脫逃,不肯受杖。」那人哦了一聲,道:「我方在此,
並不曾見得有人。」那幾名僕婦聽他如此說,連忙再次行禮退出。

  裴璇聽人聲漸漸去遠,心中一鬆,坐倒在地。那人道:「地上冷你且起來說
話。」她搖搖頭,哭道:「我不起來。」那人無奈道:「你惹了我父親?」

  裴璇被他觸動心事,益發酸楚,又不敢大聲哭泣,眼淚連珠墜落,雙手抱膝,
將臉埋在膝蓋中。

  那人嘆了口氣,道:「我總對阿母說,待人很不必如此嚴苛。便是父親我也
一再勸他,他掌權日久,仇家多如枳棘,一旦失勢,怕是要連輦重者也不如,行
事又何必太……」他顯然滿腹心事,自顧對著一盞淡黃月輪感嘆幾句,才意識到
裴璇還在,當下回頭勸慰道:「你是哪房裡的侍婢?我去代你說情,也就是了。」

  裴璇淚如雨下,嗚咽道:「我不是侍婢……」然而要她自承妾室身份,又如
何能夠?那人仔細看她髮型裝束,這才省得,反而微微紅了臉道:「你既是…
…我便無法施援於你。聽我一言,你不如……去求我父親。」「我不去。」裴璇
耍賴似的不肯抬頭。

  那人柔聲道:「闔府上下,也只有我父親能救得你了……」忽然想起什麼似
的,道,「是了,我父親喜聽人褒讚他昔年修訂法典之功……求情時,你不妨提
一提。」他的話音溫柔而和藹,但聽在裴璇耳中,卻也和李夫人乾澀幽冷的聲音
沒有區別。她知道這個相貌溫和的人救不了自己,自己終究還是要走出這方小園,
去面對命運。

  她默然站起,轉身走出花木嬋娟的小園。那人在後低聲指點她去月堂的路徑,
又道:「只是我也不知他此刻是否還在月堂……他防備刺客,一夜常徙幾處。」

  裴璇泣道:「多謝你了……只是你幫我,又不怕對不住你阿母麼?」「阿母
她……她並不是我的生母。」那人苦笑道。裴璇無心再多話,施了一禮,抄小路
走向月堂。

  堂中燈火昏昏,李林甫倒真的還在,而且還未安歇。他赤足踏在暗紅氍毹上,
手中正摩挲著一支尺八,那尺八顯繫上好竹子所制,通體光澤溫潤沉斂,吹口鑲
嵌犀角,不問可知十分珍貴。

  裴璇站在門外,有些許遲疑,但體膚受撻之苦,究竟比面子重要,她徑自走
入跪倒。李林甫似乎毫不驚訝,笑道:「阿璇怎麼又來了?是誰欺侮你了?」順
手將几上一方汗巾丟給她。

  裴璇再難抑制,大放悲聲,抽咽道:「僕射救我……夫人要杖我……想僕射
你為國修訂法典二百卷,刪改三千餘條,自然勞苦功高……可難道在自己家裡,
也要如此嚴厲,依法執事麼!」這是那人教她的,她嚎啕大哭,終究還不曾忘了
這救命的要緊話。

  李林甫聽了,果然目光中稍有觸動,笑道:「可你忤逆於我,夫人責你,也
是應當。」裴璇連連叩頭,哀哭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她是21世紀的人,
叩頭這等在古人看來有辱尊嚴的事,她做來並不特別彆扭,但此時也不由有些心
酸,為了逃脫一頓杖子,她竟然要來求這個自己最恨的人庇護。

  「中元節將至,拿刀動杖,弄得血肉模糊的,倒也不吉。」李林甫目視一個
婢女,婢女會意,便輕手輕腳地退出,去稟告李夫人。李林甫藹聲道:「好了,
快去洗洗臉,瞧這烏眉皂眼的,卻像什麼。」裴璇聽他溫言,倒險些又哭出來。

  她依言擦臉換衣,迴轉月堂時,只見李林甫將尺八舉在口邊,啟唇送氣,正
悠悠吹出一段曲子來。她知道他雅擅音律,當下不敢打擾,退到一邊低頭凝聽,
但聽曲聲悠長清越,穿軒透戶,直飄向堂外寬闊的蓮池池水上,在天際渺渺燦爛
星漢,和水面點點瀲灩波光之間,迴盪不絕。裴璇遙望窗外,只見池畔有白鳥為
曲聲所驚,撲稜著翅膀飛起,盤繞池邊垂柳匝地柔枝,久久不去。

  卻不知何時,李林甫已放下了尺八,低聲嘆道:「終究是老了,有的音竟已
吹不上去了。」神色竟頗為蕭索。裴璇觀之不忍,低聲道:「僕射吹得是很好聽
的……很好聽的。」她向來沒什麼文化,翻來覆去也只會說好聽二字,倒逗得李
林甫笑了,道:「宣父說巧言令色,鮮矣仁,你沒有巧言,想必是真心的。」

  要她在身邊坐下。

  裴璇拿起那尺八端詳,只見第一二孔間以極細緻的筆法雕畫著一隻鳳凰,作
引頸而鳴之狀,毛羽鮮亮,姿態鮮活,不由讚歎匠人巧手。李林甫道:「這是二
十幾年前我還做國子司

  本章未完,點選[ 數字分頁 ]繼續閱讀-->>
【1】【2】【3】【4】


最新章節請訪問https://m.longtannovel.com

推薦閱讀:楊帆的大學生活風俗補習體驗性遊戲淫蕩修真史被包養後金主讓我當狗忘年之愛之車禍姻緣私房照的深淵:被開發墮落的黑絲襪人妻穿越之珠圓玉潤壞了,女友的閨蜜好像更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