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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1-17
作者：陳先生
2023/11/17
（24）
「你還真是個愛懷舊的人啊！」
大三時的某一天，在我又一次說起自己無比美好的初中生活時，林楠忍不住
感嘆。
當時的我非常同意她的觀點，因為我從高中時就開始懷念我的初中，到了大
學依舊如此。
我懷念初中時上過的每一節課，懷念每一天的上學和放學，懷念和同學踢過
的每一場球，甚至懷念那時候看過的電視劇、吃過的零食、喝過的飲料，懷念那
時候的足球、那時候的球星、那時候的足球節目、那時候的足球雜誌……
說到足球，我人生中第一次「懷舊」便是與足球有關。
那是1998年的夏天，小學六年級的暑假。剛剛過去的世界盃熱度不減，
《生命之杯》的歌聲響徹大街小巷。我很喜歡這首歌，母親便給我買了一張叫做
「98世界盃金曲」的VCD光碟。
這張光碟是當年盜版廠商的作品，裡面不僅有《生命之杯》，還有當屆世界
杯的官方主題曲《我踢球，你在意嗎？》，以及其他十來首和足球有關的歌曲。
其中就有1990年世界盃的主題曲《義大利之夏》。
不同於現在常見的那個勁爆的現場版，這張光盤裡收藏的《義大利之夏》是
一個婉轉抒情的版本。在網路發達之後，我才知道這個抒情版是這首歌的原版，
那個現場版只是為了符合球場氣氛臨時改的。
抒情版的《義大利之夏》確實不太適合在世界盃這個足球盛事的開幕式上演
唱，雖然我聽不懂義大利語的歌詞，但每次聽到總有種淡淡的憂傷，十分符合意
大利球星們那種憂鬱的氣質。
這張光盤裡給《義大利之夏》配的畫面都來自於1990年世界盃：有二十
三歲的巴喬、二十二歲的馬爾蒂尼、二十六歲的克林斯曼、二十九歲的馬特烏斯
……還有很多已經退役或者沒能參加1998年世界盃的球星。
一日下午，母親在廚房裡做飯，我一個人在客廳裡又一次播放起《義大利之
夏》，看著那些年輕而朝氣蓬勃的球星們在綠茵場上馳騁，我突然想到，在剛剛
結束的1998年世界盃上，他們已經是職業生涯暮年的老將了，其中的大部分
人已經沒有機會再次踏上世界盃的舞臺了……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傷感，我不
想他們就這麼老去，我懷念他們激揚青春的那個時代。
我跑到廚房，把自己悲傷的心情告訴母親。
母親笑著說：「沒辦法，人都會老的呀……你小小年紀，不要總想這些，要
向前看。」
整個六年級的暑假，我似乎都被這種心情所左右，過得鬱鬱寡歡，直到初一
開學後才好了起來。而在之後的初中生活裡，我再也沒有過這種懷念往昔的情緒，
直到我開始在B中的高中生活……
「你說得對。」
大三時候的我嘆了口氣，無奈地贊同林楠。
可是現在的我要大聲對林楠說：「你說得對……才怪！」
我根本不是一個懷舊的人，我懷念的根本不是往日的生活，我懷念課堂、上
學、放學、踢球、電視劇、零食、飲料、足球、球星、足球節目和足球雜誌，只
是因為這些都和江雪息息相關，我懷念的不過是能和江雪相伴的每一天！
所以當我現在又能和江雪相伴時，我才真正做到了「向前看」。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期待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初中和高中畢業時，我都考上
了很好的學校，卻從來沒有體驗過應得的那種興奮和激動，而現在我總算可以盡
興地期待一次了。武漢大學，我的夢中情校；武漢大學，江雪生活學習過的地方；
武漢大學，我就要來了！
離我出發去武漢，還有一週多時間。在我離開之前，江雪父母已經回到了B
市，並且先我一步離開這裡搬往省會A市。雖然江雪母親再三推辭，但我還是在
他們出發的那天上午，去江雪家送別他們。
家裡的大件行李已經由物流運走，我幫著江雪父母把僅剩的幾個小箱子搬上
了當時送我們去機場的那位叔叔的車，今天仍舊由他送江雪父母去A市。
我們自然而然地談到了江雪。和江雪父母一聊我才發現，對於江雪在國外的
現狀，我所掌握的資訊遠比他們知道的更多更細。他們也意識到了這點，對話很
快就從閒聊變成了他們一個勁向我打聽訊息。
看得出江雪父母對遠在荷蘭的女兒非常掛念，這讓我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
我佔用了很多他們原本能和女兒交流的時間，於是我便事無鉅細地向他們說明了
江雪出國後的情況。
「女兒真是長大了，有什麼話都不願意跟我們說了。」江雪父親笑著感慨。
我連忙說：「我以後和江雪少影片一會兒，讓她和你們多說說話。」
「不用，不用，別聽他瞎抱怨。」江雪母親笑眯眯地對我說，「陳陽，有很
多事情江雪可能只願意給你說，不願意給我們說，你有空的話就多陪陪江雪，多
關心關心她，她一個人在荷蘭也挺孤單的。」
「阿姨，不用您說，我肯定會好好陪著她的。」
「那就拜託你了，如果江雪有什麼事，你也及時告訴我們。當然，也別因為
這些耽誤了你自己的事，你倆都要好好努力。」
「沒問題，阿姨您放心吧。」
江雪父母邀我一同上車，先送我回家，我謝絕了他們的好意，我還想在這裡
多待一會兒。這次離開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來到這裡，我想多看幾眼這
棟家屬樓，多看幾眼樓前的這條大路和花園、多看幾眼花園另一側的教學樓…
…還有江雪帶著我走過的、留有她童年記憶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人漫步在這些曾經留下我們足跡的地方，我突然覺得我們其實是非常幸
運的。我們幾乎參與了彼此的每一段人生，而因故缺席的那些部分，也能透過故
地重遊的方式再去感受當時對方的經歷。
小學五年級之前我們素不相識，但在這個暑假裡，我跟著江雪去了她的老家，
也帶著她去我們廠的主廠區逛了逛；高中時候我們相隔兩地，同樣在這個暑假裡，
我和江雪不止一次地去B中的校園裡溜達；大學時候我們很長時間都失去了聯絡，
可是江雪陪我在川大度過了最重要也最有意義的一段時間，而我馬上要去武漢，
即將在江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開始我的新生活。
這麼一想，才發現江雪沒有錯過我人生的任何一段經歷，而我卻從沒去過S
中，更別說現在的荷蘭。
S中倒還好說，明年江雪回來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去；出國去荷蘭對於現在的
我來說就有點難了，我不想再給家裡增添更多的經濟負擔，我想透過自己的努力
去那裡，以後我一定要去荷蘭、去蒂爾堡看看。
回到家不過才上午十點多，江雪還在夢鄉之中。我便開啟電腦，又開始看她
給我發來的照片。
江雪能上網之後，就在QQ上給我傳了很大的一個壓縮包，裡面是我們在機
場分別之後到現在為止，她相機裡的所有照片。
江雪細心地把照片分成了七個資料夾，還按時間先後順序編了號：「01 A
市機場」、「02 北京機場」、「03 北京到阿姆斯特丹的飛機上」、「04 到
達荷蘭」、「05 到達蒂爾堡」、「06 宿舍」、「07 日常生活」。
名為「01 A市機場」和「02 北京機場」的兩個資料夾裡，都是機場送別
時的合影。照片裡的江雪一直是一副不開心的表情，尤其是和我的那張合影，幾
乎都快哭出來了。當然，我也好不到哪去，我臉上硬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江雪父母在Ａ市機場還能面露笑顏，可是在北京機場時也都變成了一臉愁容，江
雪母親的眼眶還有些泛紅。
從「03 北京到阿姆斯特丹的飛機上」這個資料夾開始，江雪貼心地把每一
張照片的檔名都改成了照片內容的說明文字。和把照片分類一樣，這是不能上
網的這幾天裡江雪完成的工作，她說我們在看照片時，她可能已經去睡覺了，沒
辦法講解，不如這樣一勞永逸，以後不管什麼時候看，都知道照片裡拍的是什麼。
看著這些照片，我彷彿也跟著江雪踏上了這段旅途。
我登上了巨大的波音777飛機，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我面前有一個能播放
電影的小顯示屏，迴圈播放著《見龍卸甲》和《功夫熊貓》，操作螢幕上的按鈕，
還可以切換到顯示飛行距離、時間和位置的介面。
飛機是由東向西飛行，所以外面一直是白天，從視窗向外看去，只能看到厚
厚的白色雲層。十幾個小時的平穩飛行後，飛機開始緩緩降低高度，我終於看到
了荷蘭的土地。黃色和綠色的農田就像整齊排列著的小方塊，方塊間聳立著無數
高大的白色風車。
飛機開始盤旋下降，已經到了阿姆斯特丹上空。我看到了城市裡的高樓大廈
和寬闊的高速公路，哇，還有一座球場！球場的外形分外眼熟，這不就是阿賈克
斯隊的主場——阿姆斯特丹競技場嗎？！
下了飛機，我看到江雪和同行的那位女生合影留念，然後又跟著江雪坐上了
一列黃色和藍色相間的火車。火車是我在國內從未見過的雙層車廂，車廂裡沒幾
個人，全是空座，因為不需要對號入座，所以我可以隨意地坐下。
很快到了海牙火車站，我要跟著江雪在這裡轉車。這裡的站臺看起來和電影
里歐洲國家的那些火車站一模一樣，有高大的頂棚和長長的平臺，還有不甚明亮
的燈光和略顯破舊的地磚。
同樣的黃藍色火車把我們帶到了蒂爾堡。從蒂爾堡火車站出來時已是深夜，
這裡剛下過雨，地面溼漉漉的。火車站斜對面的旅館是一棟四層高的小樓，我跟
著江雪住了進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站在陽臺上向外看去，是完全不
同於國內的景色。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人，原以為會熙熙
攘攘的火車站竟然也冷冷清清。
我跟著江雪走出旅館，準備去學校看看。我們不知道怎樣坐車，只能根據旅
館裡的地圖慢慢尋找。
蒂爾堡據說是荷蘭第六大城市，可以國內的標準來看，充其量算是個小鎮，
除了乾淨整潔和各類設施的現代化之外，實在看不出一點城市的氣息。路旁到處
都是低矮的房屋和茂密的植被，偶爾有座高大的建築，也是孤零零地立著，和周
圍的景色格格不入。上午十點多的街道上，竟然看不到幾個人影，想找個問路的
人都難。
好在蒂爾堡大學並不難找，沿著火車站外的這條主幹道一路向西，一直走到
被一片密林擋住了去路時，就到了學校。
這裡的學校沒有圍牆，只有一塊白色的路牌提醒著路人：這裡已經是蒂爾堡
大學的校園。校園裡和街道上看不出明顯的區別，只是建築更密集了一些。還沒
開學的校園裡除了我們便沒有別人，我從未見過如此寂靜的大學。
離開學校，我們又回到了江雪現在的住處，這是一棟白色的二層小樓，比起
旁邊的建築，它明顯要小一些，外觀也有些破舊。房子的內部裝修非常簡單，門
廳和走廊裡沒有任何裝飾，只是刷了白色的牆面，鋪了灰色的地磚。
小樓分為前後兩個部分，各自分佈著五、六個房間，江雪的房間在一樓的前
半部分，有一扇巨大的窗戶正對著樓後的小院。這次我看到的房間比從攝像頭上
看到的要狹小許多，各種傢俱看起來也要小一些，窄長的鋼架床上放著薄薄的床
墊，我不禁懷疑躺上去是否舒服。
小樓的前後連線處是公用的廚房和餐廳。這裡的空間很大，加起來的面積比
江雪的房間要寬敞得多。餐廳裡有一張長方形的大餐桌，餐桌的一邊是操作檯，
操作檯一側是水池，另一側是冰箱；廚房裡有一個非常大的灶臺，我還是第一次
看到有四個灶頭的燃氣灶，灶臺一旁是放著各種廚具的櫥櫃，灶臺對面是一臺滾
筒式洗衣機。
比起國內的大學宿舍，這裡的環境自然好得多，只是和我想象中國外留學生
的住宿條件有不小的差距。我又一次覺得出國留學根本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般輕
松。
不知不覺就又一次看完了前六個資料夾，最後一個名為「07 日常生活」的
資料夾還在不斷更新，我會把江雪新發來的照片繼續放進去。
裡面最多的是各種食物，比如「0.95歐的6個雞蛋」、「0.42歐的
10張培根，好便宜」、「0.36歐的可樂，1.5升的，超划算」、「銀行
送的巧克力味飲料，好喝，超市裡要1.5歐」……還有江雪這兩天一直在做的
同一種飯「雞蛋、包菜、培根炒飯，還挺好吃的」。
除此之外便是江雪隨時興起拍的照片，比如「櫥窗裡因扎吉代言的廣告」、
「一面塗鴉的牆」、「從超市出來看到的好看的雲」、「人行道上的紅綠燈，沒
車的話可以自己按按鈕變成綠燈」……她迫不及待地要把生活中的一切與我分享。
我很喜歡這些照片，更喜歡照片下可愛的文字。看著這些文字，我似乎能看
到江雪愉快地敲擊著鍵盤的樣子，能看到她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
關上資料夾，我掃了一眼電腦螢幕右下方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這時我
才發現一個黃色小魚的QQ頭像正在工作列上閃動，是林楠。
我點開一看，是連續的三條資訊：「在嗎？」、「有空的話聊幾句？」、
「不在嗎？」。我已經習慣了把QQ設為隱身，所以林楠看不到我線上。
最早的一條是二十分鐘前發的，我剛才看照片看得太投入，竟然沒發現螢幕
右下角的閃動。
「現在在。」我立刻回覆道。
林楠的訊息很快來了：「幹嘛呢？給你發幾張橫濱的照片。」
「好，你發吧。」
林楠發來一個壓縮包，裡面有十來張照片，有橫濱的港口和海灘，有橫濱中
華街的門樓和餐廳，還有她和她母親住的公寓的內外景。我能這麼詳細地知道每
張照片的內容，是因為她也像江雪一樣把照片的檔名改成了說明文字。
「你是學江雪的吧……」我忍不住問道。江雪給我說過，她也給林楠發了荷
蘭的照片。
「對啊，我覺得她好聰明啊，真是個好辦法。」
「那是，我媳婦當然聰明瞭。」
「切……那更顯得你笨了。」
「江雪不嫌我笨就行了。」
「好啦，不和你廢話了，我該去上課了。」
「這才中午啊。」
「你真是笨，我比你快一個小時啊，我這兒都快一點了，坐地鐵過去還要一
個小時呢，誰讓你剛才不說話。」
「我剛才看江雪的照片呢。」
「那你繼續看吧，不打擾你了，88」
「88」
我伸了個懶腰，把林楠的照片也在電腦裡存好。
不要誤會，我可不是江雪一走，就馬上開始找別的女生聊天。我和林楠是這
兩天才開始說話的，和她聊天其實並不是出於我的本意，而是江雪給我的「任務」。
前兩天和江雪影片時她突然說道：「你白天要是有空的話陪林楠說說話吧。」
「啊？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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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7
（24）
「你還真是個愛懷舊的人啊！」
大三時的某一天，在我又一次說起自己無比美好的初中生活時，林楠忍不住
感嘆。
當時的我非常同意她的觀點，因為我從高中時就開始懷念我的初中，到了大
學依舊如此。
我懷念初中時上過的每一節課，懷念每一天的上學和放學，懷念和同學踢過
的每一場球，甚至懷念那時候看過的電視劇、吃過的零食、喝過的飲料，懷念那
時候的足球、那時候的球星、那時候的足球節目、那時候的足球雜誌……
說到足球，我人生中第一次「懷舊」便是與足球有關。
那是1998年的夏天，小學六年級的暑假。剛剛過去的世界盃熱度不減，
《生命之杯》的歌聲響徹大街小巷。我很喜歡這首歌，母親便給我買了一張叫做
「98世界盃金曲」的VCD光碟。
這張光碟是當年盜版廠商的作品，裡面不僅有《生命之杯》，還有當屆世界
杯的官方主題曲《我踢球，你在意嗎？》，以及其他十來首和足球有關的歌曲。
其中就有1990年世界盃的主題曲《義大利之夏》。
不同於現在常見的那個勁爆的現場版，這張光盤裡收藏的《義大利之夏》是
一個婉轉抒情的版本。在網路發達之後，我才知道這個抒情版是這首歌的原版，
那個現場版只是為了符合球場氣氛臨時改的。
抒情版的《義大利之夏》確實不太適合在世界盃這個足球盛事的開幕式上演
唱，雖然我聽不懂義大利語的歌詞，但每次聽到總有種淡淡的憂傷，十分符合意
大利球星們那種憂鬱的氣質。
這張光盤裡給《義大利之夏》配的畫面都來自於1990年世界盃：有二十
三歲的巴喬、二十二歲的馬爾蒂尼、二十六歲的克林斯曼、二十九歲的馬特烏斯
……還有很多已經退役或者沒能參加1998年世界盃的球星。
一日下午，母親在廚房裡做飯，我一個人在客廳裡又一次播放起《義大利之
夏》，看著那些年輕而朝氣蓬勃的球星們在綠茵場上馳騁，我突然想到，在剛剛
結束的1998年世界盃上，他們已經是職業生涯暮年的老將了，其中的大部分
人已經沒有機會再次踏上世界盃的舞臺了……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傷感，我不
想他們就這麼老去，我懷念他們激揚青春的那個時代。
我跑到廚房，把自己悲傷的心情告訴母親。
母親笑著說：「沒辦法，人都會老的呀……你小小年紀，不要總想這些，要
向前看。」
整個六年級的暑假，我似乎都被這種心情所左右，過得鬱鬱寡歡，直到初一
開學後才好了起來。而在之後的初中生活裡，我再也沒有過這種懷念往昔的情緒，
直到我開始在B中的高中生活……
「你說得對。」
大三時候的我嘆了口氣，無奈地贊同林楠。
可是現在的我要大聲對林楠說：「你說得對……才怪！」
我根本不是一個懷舊的人，我懷念的根本不是往日的生活，我懷念課堂、上
學、放學、踢球、電視劇、零食、飲料、足球、球星、足球節目和足球雜誌，只
是因為這些都和江雪息息相關，我懷念的不過是能和江雪相伴的每一天！
所以當我現在又能和江雪相伴時，我才真正做到了「向前看」。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期待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初中和高中畢業時，我都考上
了很好的學校，卻從來沒有體驗過應得的那種興奮和激動，而現在我總算可以盡
興地期待一次了。武漢大學，我的夢中情校；武漢大學，江雪生活學習過的地方；
武漢大學，我就要來了！
離我出發去武漢，還有一週多時間。在我離開之前，江雪父母已經回到了B
市，並且先我一步離開這裡搬往省會A市。雖然江雪母親再三推辭，但我還是在
他們出發的那天上午，去江雪家送別他們。
家裡的大件行李已經由物流運走，我幫著江雪父母把僅剩的幾個小箱子搬上
了當時送我們去機場的那位叔叔的車，今天仍舊由他送江雪父母去A市。
我們自然而然地談到了江雪。和江雪父母一聊我才發現，對於江雪在國外的
現狀，我所掌握的資訊遠比他們知道的更多更細。他們也意識到了這點，對話很
快就從閒聊變成了他們一個勁向我打聽訊息。
看得出江雪父母對遠在荷蘭的女兒非常掛念，這讓我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
我佔用了很多他們原本能和女兒交流的時間，於是我便事無鉅細地向他們說明了
江雪出國後的情況。
「女兒真是長大了，有什麼話都不願意跟我們說了。」江雪父親笑著感慨。
我連忙說：「我以後和江雪少影片一會兒，讓她和你們多說說話。」
「不用，不用，別聽他瞎抱怨。」江雪母親笑眯眯地對我說，「陳陽，有很
多事情江雪可能只願意給你說，不願意給我們說，你有空的話就多陪陪江雪，多
關心關心她，她一個人在荷蘭也挺孤單的。」
「阿姨，不用您說，我肯定會好好陪著她的。」
「那就拜託你了，如果江雪有什麼事，你也及時告訴我們。當然，也別因為
這些耽誤了你自己的事，你倆都要好好努力。」
「沒問題，阿姨您放心吧。」
江雪父母邀我一同上車，先送我回家，我謝絕了他們的好意，我還想在這裡
多待一會兒。這次離開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來到這裡，我想多看幾眼這
棟家屬樓，多看幾眼樓前的這條大路和花園、多看幾眼花園另一側的教學樓…
…還有江雪帶著我走過的、留有她童年記憶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人漫步在這些曾經留下我們足跡的地方，我突然覺得我們其實是非常幸
運的。我們幾乎參與了彼此的每一段人生，而因故缺席的那些部分，也能透過故
地重遊的方式再去感受當時對方的經歷。
小學五年級之前我們素不相識，但在這個暑假裡，我跟著江雪去了她的老家，
也帶著她去我們廠的主廠區逛了逛；高中時候我們相隔兩地，同樣在這個暑假裡，
我和江雪不止一次地去B中的校園裡溜達；大學時候我們很長時間都失去了聯絡，
可是江雪陪我在川大度過了最重要也最有意義的一段時間，而我馬上要去武漢，
即將在江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開始我的新生活。
這麼一想，才發現江雪沒有錯過我人生的任何一段經歷，而我卻從沒去過S
中，更別說現在的荷蘭。
S中倒還好說，明年江雪回來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去；出國去荷蘭對於現在的
我來說就有點難了，我不想再給家裡增添更多的經濟負擔，我想透過自己的努力
去那裡，以後我一定要去荷蘭、去蒂爾堡看看。
回到家不過才上午十點多，江雪還在夢鄉之中。我便開啟電腦，又開始看她
給我發來的照片。
江雪能上網之後，就在QQ上給我傳了很大的一個壓縮包，裡面是我們在機
場分別之後到現在為止，她相機裡的所有照片。
江雪細心地把照片分成了七個資料夾，還按時間先後順序編了號：「01 A
市機場」、「02 北京機場」、「03 北京到阿姆斯特丹的飛機上」、「04 到
達荷蘭」、「05 到達蒂爾堡」、「06 宿舍」、「07 日常生活」。
名為「01 A市機場」和「02 北京機場」的兩個資料夾裡，都是機場送別
時的合影。照片裡的江雪一直是一副不開心的表情，尤其是和我的那張合影，幾
乎都快哭出來了。當然，我也好不到哪去，我臉上硬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江雪父母在Ａ市機場還能面露笑顏，可是在北京機場時也都變成了一臉愁容，江
雪母親的眼眶還有些泛紅。
從「03 北京到阿姆斯特丹的飛機上」這個資料夾開始，江雪貼心地把每一
張照片的檔名都改成了照片內容的說明文字。和把照片分類一樣，這是不能上
網的這幾天裡江雪完成的工作，她說我們在看照片時，她可能已經去睡覺了，沒
辦法講解，不如這樣一勞永逸，以後不管什麼時候看，都知道照片裡拍的是什麼。
看著這些照片，我彷彿也跟著江雪踏上了這段旅途。
我登上了巨大的波音777飛機，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我面前有一個能播放
電影的小顯示屏，迴圈播放著《見龍卸甲》和《功夫熊貓》，操作螢幕上的按鈕，
還可以切換到顯示飛行距離、時間和位置的介面。
飛機是由東向西飛行，所以外面一直是白天，從視窗向外看去，只能看到厚
厚的白色雲層。十幾個小時的平穩飛行後，飛機開始緩緩降低高度，我終於看到
了荷蘭的土地。黃色和綠色的農田就像整齊排列著的小方塊，方塊間聳立著無數
高大的白色風車。
飛機開始盤旋下降，已經到了阿姆斯特丹上空。我看到了城市裡的高樓大廈
和寬闊的高速公路，哇，還有一座球場！球場的外形分外眼熟，這不就是阿賈克
斯隊的主場——阿姆斯特丹競技場嗎？！
下了飛機，我看到江雪和同行的那位女生合影留念，然後又跟著江雪坐上了
一列黃色和藍色相間的火車。火車是我在國內從未見過的雙層車廂，車廂裡沒幾
個人，全是空座，因為不需要對號入座，所以我可以隨意地坐下。
很快到了海牙火車站，我要跟著江雪在這裡轉車。這裡的站臺看起來和電影
里歐洲國家的那些火車站一模一樣，有高大的頂棚和長長的平臺，還有不甚明亮
的燈光和略顯破舊的地磚。
同樣的黃藍色火車把我們帶到了蒂爾堡。從蒂爾堡火車站出來時已是深夜，
這裡剛下過雨，地面溼漉漉的。火車站斜對面的旅館是一棟四層高的小樓，我跟
著江雪住了進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站在陽臺上向外看去，是完全不
同於國內的景色。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人，原以為會熙熙
攘攘的火車站竟然也冷冷清清。
我跟著江雪走出旅館，準備去學校看看。我們不知道怎樣坐車，只能根據旅
館裡的地圖慢慢尋找。
蒂爾堡據說是荷蘭第六大城市，可以國內的標準來看，充其量算是個小鎮，
除了乾淨整潔和各類設施的現代化之外，實在看不出一點城市的氣息。路旁到處
都是低矮的房屋和茂密的植被，偶爾有座高大的建築，也是孤零零地立著，和周
圍的景色格格不入。上午十點多的街道上，竟然看不到幾個人影，想找個問路的
人都難。
好在蒂爾堡大學並不難找，沿著火車站外的這條主幹道一路向西，一直走到
被一片密林擋住了去路時，就到了學校。
這裡的學校沒有圍牆，只有一塊白色的路牌提醒著路人：這裡已經是蒂爾堡
大學的校園。校園裡和街道上看不出明顯的區別，只是建築更密集了一些。還沒
開學的校園裡除了我們便沒有別人，我從未見過如此寂靜的大學。
離開學校，我們又回到了江雪現在的住處，這是一棟白色的二層小樓，比起
旁邊的建築，它明顯要小一些，外觀也有些破舊。房子的內部裝修非常簡單，門
廳和走廊裡沒有任何裝飾，只是刷了白色的牆面，鋪了灰色的地磚。
小樓分為前後兩個部分，各自分佈著五、六個房間，江雪的房間在一樓的前
半部分，有一扇巨大的窗戶正對著樓後的小院。這次我看到的房間比從攝像頭上
看到的要狹小許多，各種傢俱看起來也要小一些，窄長的鋼架床上放著薄薄的床
墊，我不禁懷疑躺上去是否舒服。
小樓的前後連線處是公用的廚房和餐廳。這裡的空間很大，加起來的面積比
江雪的房間要寬敞得多。餐廳裡有一張長方形的大餐桌，餐桌的一邊是操作檯，
操作檯一側是水池，另一側是冰箱；廚房裡有一個非常大的灶臺，我還是第一次
看到有四個灶頭的燃氣灶，灶臺一旁是放著各種廚具的櫥櫃，灶臺對面是一臺滾
筒式洗衣機。
比起國內的大學宿舍，這裡的環境自然好得多，只是和我想象中國外留學生
的住宿條件有不小的差距。我又一次覺得出國留學根本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般輕
松。
不知不覺就又一次看完了前六個資料夾，最後一個名為「07 日常生活」的
資料夾還在不斷更新，我會把江雪新發來的照片繼續放進去。
裡面最多的是各種食物，比如「0.95歐的6個雞蛋」、「0.42歐的
10張培根，好便宜」、「0.36歐的可樂，1.5升的，超划算」、「銀行
送的巧克力味飲料，好喝，超市裡要1.5歐」……還有江雪這兩天一直在做的
同一種飯「雞蛋、包菜、培根炒飯，還挺好吃的」。
除此之外便是江雪隨時興起拍的照片，比如「櫥窗裡因扎吉代言的廣告」、
「一面塗鴉的牆」、「從超市出來看到的好看的雲」、「人行道上的紅綠燈，沒
車的話可以自己按按鈕變成綠燈」……她迫不及待地要把生活中的一切與我分享。
我很喜歡這些照片，更喜歡照片下可愛的文字。看著這些文字，我似乎能看
到江雪愉快地敲擊著鍵盤的樣子，能看到她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
關上資料夾，我掃了一眼電腦螢幕右下方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這時我
才發現一個黃色小魚的QQ頭像正在工作列上閃動，是林楠。
我點開一看，是連續的三條資訊：「在嗎？」、「有空的話聊幾句？」、
「不在嗎？」。我已經習慣了把QQ設為隱身，所以林楠看不到我線上。
最早的一條是二十分鐘前發的，我剛才看照片看得太投入，竟然沒發現螢幕
右下角的閃動。
「現在在。」我立刻回覆道。
林楠的訊息很快來了：「幹嘛呢？給你發幾張橫濱的照片。」
「好，你發吧。」
林楠發來一個壓縮包，裡面有十來張照片，有橫濱的港口和海灘，有橫濱中
華街的門樓和餐廳，還有她和她母親住的公寓的內外景。我能這麼詳細地知道每
張照片的內容，是因為她也像江雪一樣把照片的檔名改成了說明文字。
「你是學江雪的吧……」我忍不住問道。江雪給我說過，她也給林楠發了荷
蘭的照片。
「對啊，我覺得她好聰明啊，真是個好辦法。」
「那是，我媳婦當然聰明瞭。」
「切……那更顯得你笨了。」
「江雪不嫌我笨就行了。」
「好啦，不和你廢話了，我該去上課了。」
「這才中午啊。」
「你真是笨，我比你快一個小時啊，我這兒都快一點了，坐地鐵過去還要一
個小時呢，誰讓你剛才不說話。」
「我剛才看江雪的照片呢。」
「那你繼續看吧，不打擾你了，88」
「88」
我伸了個懶腰，把林楠的照片也在電腦裡存好。
不要誤會，我可不是江雪一走，就馬上開始找別的女生聊天。我和林楠是這
兩天才開始說話的，和她聊天其實並不是出於我的本意，而是江雪給我的「任務」。
前兩天和江雪影片時她突然說道：「你白天要是有空的話陪林楠說說話吧。」
「啊？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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