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底部可以下載安卓APP,不怕網址被遮蔽了
APP網址部分手機無法開啟,可以chrome瀏覽器輸入網址開啟
23-12-15
我坐直身子正視她道:「是的。之前我說了,你所認識的韓良是融合了韓二
和周銘兩個靈魂的人。但作為天外天的旅客,周銘能夠邀遊寰宇,去探索那些陌
生的,有著天地隔絕的異域。在那個時候,韓良的靈魂是分成兩份的,一份在這
個軀殼裡,跟你和大燕的所有人生活,另一份在周銘的軀殼裡,生活在另一個與
大燕完全不同的國度裡。」
我在這裡止住了,靜靜地等待梁清漓的回覆。她似乎被我複雜的講解繞得有
些頭腦發昏,讓我掰開來解釋自己的靈魂「分成兩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嗯……你知道神話裡,仙人們偶爾起凡心時,會用法術分出一道自己的分
身,下放到人世間嬉戲,或者點化有緣人的那些故事嗎?你會說分身就是仙人麼?
不完全是吧?但分身便不是仙人麼?好像也不對。韓良便是我在大燕的分身,周
銘便是我在天外天的分身。」
梁清漓有些瞭然地說道:「哦,夫君這麼說,奴家便明白了。但聽夫君所說,
夫君同時是韓良與周銘兩個人,而韓良是分身,周銘才是夫君真正的本身面目?
夫君,你是仙人麼?」
我嘆氣道:「我雖然有些超乎常人的能耐,但離這種神通蓋世的仙家人物差
了十萬八千里。比起分身,每一個『周銘』所降臨的那片天地,都跟主體的我沒
有差距,不像故事裡的仙人那麼主次分明。」
「我的理解是這樣的:我的靈魂是這些不同的國度,不同的人生裡的『我』
聚集在一起的東西。在這裡與你說話的是韓良,是大燕的我,但也是周銘。周銘
在大燕之外,有著自己的人生,他來自一個叫中國的地方,是中國的我。中國是
一片跟大燕有些相似的神州大地,但是處於遙遠的未來,是一個比大燕還要晚千
年的地方。『周銘』能夠在不同的異域間旅行,然後正是來到這方天地後,成為
了大燕的我。
梁清漓閉眼揉了揉額角,原本已經有些放鬆的神情又一次繃緊。一陣令我心
髒狂跳的沉默後,她緩聲問道:「那麼夫君到底是『韓良』,還是『周銘』呢?
對奴家來說,這許是唯一有價值的問題。」
「都是,但也不完全是。」
我想了想,將這些時日來,對於自己的經歷的一些疑惑與思考,和思考後的
結論對她,也是對自己解釋道:「佛家的道理你也有所瞭解吧?超脫於時間和寰
宇,肉身皮囊,剝離了一層層虛妄之後,留下的最純粹的東西,便是『我』的本
性。這份本性在大燕,便成了韓良。在天外天的『中國』,便成了周銘。」
「雖然兩者會有些表面上的不同,但這都是在紅塵中因緣際會而生,因緣離
散而滅的色相。真正屬於我的本質,無論時間地點,無論貧富善惡,都不會有所
改變。所以,韓良是我,周銘也是我,我是他們,但也不止是他們。就如你是梁
清漓,梁清漓也是你,但真正的你也不止於此那樣。若這一生是修行,那我們便
是在尋找,在挖掘這份本性。」
若將穿梭時空的經歷當成色界的緣生緣滅,那我在其中的掙扎和煎熬,便是
屬於我自己的業報。明晰自己的內心與真實的意願,是修行,也是明心見性的道
路。金剛經有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也許從
某種角度上來說,我痛苦於自己的心意和對戀人的辜負,只是落入了我執的陷阱
裡而已。
但我畢竟不是佛教子弟,我想縱情地去愛,去恨,去體驗心中最真實,最誠
摯的情感,想要找到俗世的解決方式而不想要將這些對自己重要的東西「放下」。
甚至,我不願割捨這份自己為難自己的爭鬥,因為放下了這自我矛盾的糾結,我
便缺失了自己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這樣的「放不下」或許能稱之為執念。但,如果去除了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
去除了色相香味觸法這六識,還是固執地想要去尋找這樣與自己和解的答案,那
麼這份願望的力量,或許能算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本性了。
梁清漓嘟嘴道:「夫君在飛龍寺待了小半年,說的話也跟大和尚們一樣了。
奴家資質愚鈍,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是麼?我倒覺得你似乎頗有體會的樣子呢。」
梁清漓輕聲說道:「奴家是這樣的理解的。眼前的夫君便是真實不虛的夫君,
以前是,以後也會是。更多的,便是庸人自擾的煩惱。」
「嗯,沒錯。」我微笑道,「或許還能加上這麼一份體悟:無論是在哪個國
度,在哪片天空下,你遇到的,總會是真正的我。而遇上了你的我,也每次都會
為你傾心的。」
「夫君本不必對奴家說這麼多的。不僅是為了奴家,甚至為了夫君自己,如
今奴家知道了,便無法不去思慮,去疑問。這樣,真的比保留這些小小的心思,
更好嗎?就算不對奴家明言一切,奴家也相信夫君的愛是真實的。而這對奴家便
夠了。」梁清漓抿唇問道。
我滿臉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因為我很自私,也因為對愛人保留這麼多關
於自己的心思,實在是一種很難受的負擔。這也許是一種奢望,但我一直想要有
一個無論如何都能與之分享自己的心思經歷,在見到我所有的好與壞之後,仍然
接受這一切的人。我希望你是那樣的人,清漓,我也希望自己能夠為你成為那樣
的伴侶。但這也是個很苛刻,很理想化的要求,所以我這麼擅自坦白,只為了自
己心裡能夠卸下負擔,其實是一種極為自私的行徑。」
梁清漓若有所思地說道:「自私麼?也許吧,但……奴家卻覺得這種徹底袒
露心聲的行為,很棒呢。」
「其實這還不是最自私的。」我停頓了一陣後,萬分艱難地說道:「……在
第一次異域之旅時,『周銘』來到了大燕,成為了『韓良』遇上了你,與你結成
愛侶。但是在那之後,我又進行了一次異域之旅。我去了一個在遙遠的未來裡,
處於極西之地,名為西聯的地方,在那裡,我成為了一個叫做楊凌雲的男子,遇
上了西聯的兩個女子。然後……對她們動心了。」
「我不想對你隱瞞這件事,所以在此對你坦白交代。無論是韓良、周銘、還
是楊凌雲,從本質上,終歸都是我。哪怕在遙遠的天外天,借用著屬於楊凌雲的
軀殼,我也是我,沒能保持忠誠的心。對不起,我背叛了你的信任。」
比起天外天的旅客,異域的靈魂,這才是真正讓我難以啟齒的自白。我不知
道我現在的臉色是什麼樣的,滾燙的臉龐交雜著羞愧,糾結,自我厭惡,和遲疑,
應該很難看吧。我在說這話時,甚至有些不敢直視戀人的雙眼,但還是硬著頭皮
將一切都交代了。
梁清漓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神色複雜而難以琢磨,但我清清楚楚地從她臉上
捕捉到了令我的心一沉到底的難以置信與難過。
我令她失望了。
我……對不起她了。
哪怕是聞香散人將我打得半殘的拳掌,與過去一年的傷病折磨,都比不上這
份醒悟所帶來的,無與倫比的失落。哪怕她能夠諒解,或者接受,我們之間的感
情也永遠地被改變了,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我深深地後悔自己執著於這些該死的原則的性格。明明閉上
嘴,不去想,不去糾結這些複雜的經歷與心思就是了,那樣我與她都能免於情傷,
為何要多此一舉地彼此傷害?而比起這個,我更憎恨自己不受控制的心,為何不
能就滿足於已經擁有的美好,為何明明自私地渴求另外的人,卻又糾結於自己的
那些原則,難以抉擇,無法徹底地斷絕這些念想,而是貪婪地想要魚與熊掌兼得,
滿足自己對於道德感與愛情的追求。
但這終究只是在逃避責任。這顆心是自己的,所想所做的,也都是自己的,
所謂不受控制的心,也不過是個面對被自己傷害的愛人時,蒼白空洞的藉口而已。
無論如何,我都無法不對這個自己平生最愛的女子,誠實地,徹底地,給予她作
為我的伴侶應得的真相。
然後承受代價。
我堅定住自己,幾乎要蹦出胸膛的心臟響到填充了突然安靜下來的營帳,在
難熬的沉默中等待著她的審判。
許久,許久後,梁清漓面無表情地問道:「她們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澀聲答道:「按照大燕的認知,她們是來自西域以西的人,一個金髮碧眼,
另一個有著琥珀色的眸子,兩人都很溫柔,也很美麗。」
打開了話匣子之後,我繼續說了下去,將自己在西聯的經歷,與倆位紅顏知
己相識相交的過程簡略地描述了一遍。
梁清漓眉頭輕蹙,一直緊緊地盯著我:「奴家明白了……確實很有夫君的風
格呢。你說你準備接受『艾莉克希絲』,那麼你準備在那片異域裡與她們在一起
麼?」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答道。
「為什麼?」梁清漓有些疑惑,「郎有情,妾亦有意,為何不更進一步?」
我垂下頭道:「對那個名為奧麗維婭的女子,我只是動念了,但並不準備與
她發生什麼。而另一個名為艾莉克希絲的女子……我告訴她,我確實喜歡她,就
如她喜歡我一樣。但是我請求她給我一些時間,因為我的戀人是你,我無法在對
你誠實地訴說一切之前,與她有任何實質的關係。所以,無論是我還是她,都無
法知道之後到底會是什麼樣。」
梁清漓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驚愕之色:「夫君與她……未曾結合?」
「沒有,我請求她給我一些時間,等待我下定決心。」我苦笑道,「哪怕我
的心背叛了你,也背叛了自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真正地跨越那條底線的。
但這只是最最低限度的底線。」
戀人仔細地觀看了我幾秒後,嘆了口氣說道:「……這果真是夫君的作風呢。」
我沒有說話,但是梁清漓的反應卻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猛烈,反而聽了我的話
之後,有些啼笑皆非的樣子。
彷彿感覺到我的不解和焦慮,梁清漓搖了搖我的手臂,柔聲道:「好啦,奴
家乍一聽到這種訊息,確實有些晴天霹靂的感覺。但是夫君其實只是對她們心生
仰慕之意而已,並沒有實質地發生關係呢。如此一來,哪怕一下子便出現兩個情
敵,奴家若要怪罪夫君,反而是不完全佔理的呢。」
我心情沉重地說道:「發生關係只是一層遮羞布而已。我心中明明應該只有
你的,卻還是沒能阻止自己去喜歡上別的人,真正該犯的錯誤,已經犯了。」
梁清漓噘起嘴來,難得地不贊同:「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夫君,聖人的道
理也有『發乎情,止乎禮』的說法。真要按照夫君如此嚴苛的要求,世上豈不是
除了聖賢之外,所有人都連想都不能想了?便是奴家也不想如此啊。」
我皺眉道:「好吧,你說得對,我這人確實有點喜歡鑽牛角。但是我也知道,
如果你對另一個男人有了同樣的心思,我作為你的伴侶會徹底心碎,痛苦不堪。
所以我這樣對待你,何談公平?又何談是個稱職的夫君?你又真的能夠接受這一
切,而不傷心麼?怎麼可能?」
「而如果我對你誠實道來之後,又準備回到西聯,跟這個女子談情說愛呢?
那樣就徹底打破了我作為你的愛人的所有底線了。但你也許已經從我的話語中聽
出了,其實我還在僥倖地希望能有這麼做的機會,甚至希望能夠獲得來自你的許
可,讓我能夠心安理得地這麼做,不是麼?」
梁清漓理了理肩前的髮絲,平靜地看著我說道:「若奴家不願夫君如此,若
奴家懇求夫君,一心一意地只與奴家在一起,無論是在大燕,在中國,還是在什
麼遙遠的異域,夫君會答應奴家嗎?」
「……我曾無數次地設想過這個情景,這個問題,但從未能夠給出一個完整
的答案。」
我將十指插進頭髮,深深地思考,心中前所未有地掙扎。這才是最令我煎熬
的選擇。如果我最愛的人要求我保持忠誠,保持作為她的愛人最基本的底線,讓
我拒絕艾莉克希絲,拒絕任何可能令我心生好感的物件,比如奧麗維婭,比如……
薛槿喬,我做得到麼?
眼前突然浮現了自己對艾莉克希絲表示自己已有物件時,她傷心欲絕的面容,
又想起她聽到我揭露真相,願意接受她時,金髮美人臉上亮起的由衷喜悅。我真
的能夠逼著自己斬滅她的期盼,讓她再次露出那個絕望而悲傷的神色嗎?
如此過了足足一分鐘後,我才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如果你實在是沒有任
何辦法答應的話,我會的,因為這本就是我應該做到的東西。但是在此之前,我
會苦苦哀求你,爭取一個能讓我離開大燕時,與那個不是你的女子在一起的機會。」
「這意味著我心裡最真實的意願,其實是會為了一己私慾不知廉恥地要求你,
要求一個理應獲得我的忠誠的愛人為我犧牲,為我承受心碎。對不起,這是讓我
最對自己失望的一個答案,因為它是如此卑鄙與醜惡,卻也如此真誠。」
說出這句話後,我頹然垂首,彷彿聽到內心裡那個堅持至今,卻已然殘破不
堪的原則,徹底粉碎的聲音。
我為了能有機會成全自己腳踏數條船的戀情,已經跨越了所有的底線,不,
已經沒有底線了。寡廉鮮恥,卑鄙齷齪,自私自利,臭不要臉……若我身邊有一
個這樣的男人,哪怕是我關係很好的朋友,我也會瘋狂地搖著他的肩膀,對他痛
罵一遭,試圖讓他醒悟這種行為究竟有多麼值得唾棄。
但……這便是我最終的,沒有絲毫虛假的選擇。
在恪守自己的原則、保持對伴侶的忠誠,與腳踏數條船,維持那些讓我的掙
扎和努力擁有了無法比擬的意義的戀情之間,我終究還是選擇了後者。選擇了舍
棄那些我進入超越空間前自以為無可動搖的堅持與道德感,最終達成了這個讓我
自慚之餘卻又有些釋然的結論。
我抬起頭來,竭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對上樑清漓清澈的雙眸,再次發現自
己無法讀懂她的情緒。
一陣漫長的,讓我快要窒息的寂靜之後,梁清漓伸出手來,嗔怒地捏著我的
臉頰說道:「雖然奴家早就預料到,以夫君的聰明才智,溫柔體貼,必會使許多
女子傾慕,但還是沒想到,最危險的對手會是來自天外天的異域呢。」
她像是揉麵團似的,悶聲捏扯了幾秒後,改為輕柔地捧住我的臉,感慨地說
道:「風流成性,三心二意的人,奴家見得多了,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有很多
人曾對奴家說過,自己之所以三妻四妾,是因為捨不得讓任何對自己重要的人受
傷。奴家向來對此嗤之以鼻,但,若是夫君這麼說的話,奴家也許真的會相信的。」
「奴家是第一次見到夫君這般的人,如此為自己的心意痛苦、掙扎,如此清
醒地意識到自己所選的道路究竟有什麼代價。因為所有那些其他如此對奴家解釋
的人,都沒有夫君這麼徹底地為愛人設身處地地去體恤,著想,如此誠摯地將他
人的感受作為自己的感受……所以,所以奴家也能體諒夫君的困難呢,因為奴家
也想成為能夠感同身受地為夫君考慮的妻子。」
「何況,奴家終究是大燕的子民,大丈夫妻妾如雲,其實是一件對奴家來說
天經地義的事呢。也唯有像夫君這樣融合了不屬於大燕的靈魂的人,才會對自己
本就應當能夠享用的東西如此不安。」
梁清漓有些低落地說道:「奴家當然想成為夫君唯一的,最愛的伴侶。但奴
家也不想做個自私的女子。不,夫君既然會在遙遠的天之外也過上不屬於韓良的
一生,那麼奴家逼著你在各片異域裡忠於奴家,哪怕以周銘,以楊凌雲的身份生
活時都要封閉內心,那其實……十分殘忍呢。畢竟,奴家已經佔據了屬於韓良的
一切了,不是麼?」
我苦澀地說道:「這一點也不自私,倒不如說,你在這一點自私才是正當的,
正確的。我才是自私的那個人,因為我的本性,無論是韓良還是周銘還是楊凌雲
的本心,都已容納了不止你一個人。儘管……儘管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也是
我從始至今,最愛的人。哪怕這麼說已經失去意義了,但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麗人露出了一絲瞭然的笑意,對我眨了眨眼睛:「奴家也毫不懷疑。因為夫
君說了,能夠為奴家切斷另外那份關係。以夫君的的溫柔心思與深情,這麼做不
亞於斷手斷腳的難受,以此可得,奴家在夫君心中的地位還是挺靠前的嘛。」
她頓了頓,認真地說道:「夫君,你其實沒必要對奴家說這麼多的。但是你
還是這麼做了,因為你就是這樣一個人。奴家可以不在乎你在天外天的異域天地
如何,卻不能不在乎的自己眼前,身前的男子,是否仍是當初令奴家傾心的那個
人。而哪怕你告訴了奴家這麼足以令人懷疑一切的事,奴家卻更加堅信,夫君便
是夫君。」
「當初,你身上最令奴家著迷的便是毫無虛偽的真實與赤誠。」她語氣放緩,
溫柔地笑道,「也許夫君說的話讓奴家有些難過,但除了你之外,不會再有第二
個人如此赤裸地將自己的所有心思與念想,無論好壞,都袒露給奴家,不再給自
己留下任何辯駁的餘地。所以,不要太難為自己了,因為夫君的心意,奴家感受
到了。」
(待續)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