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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6-12
在心裡頭排練我的計劃，確保接下來萬無一失。
其實，都不用排練的，我總覺得，我的宿命中會跟她走到最後的，我做這麼多，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讓自己能夠心安理得地做自己的計劃中的所有事情，能夠不那麼慌張，能夠以最讓自己滿意的模樣展現給李娕看。
一杯接著一杯的咖啡被我們飲完，好像今天的咖啡不是咖啡，而是酒、而是水、而是飲料，不具有咖啡的任何作用，只是我們聊天的飲品而已。
於是，我們就這麼喝到了傍晚，我們在老闆的推薦下，來到了院子裡。
下午到傍晚間，雨小了很多，漸漸地停了下來。
洱海邊、大理城中，這是一個很容易看到彩虹的地方。
只是現在天色將晚，要見彩虹的話還缺少了些運氣。
但是，天邊的晚霞，一片又一片。
下過雨的天空，點綴的雲朵中沒有任何一朵是烏雲，都是純潔的白雲，一朵又一朵。
偶爾有鳥啼傳來，這裡安靜得很。
因為我之前跟老闆溝通過了，所以這個院壩裡他沒有安排其他人進來，只餘我和李娕坐在此處。
享受著這獨處時光，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天色愈來愈晚，夜色將至。
我介面要上廁所，出了院壩，剛進大廳裡。
老闆在一旁等著，見我之後，便點點頭，點頭的同時給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我微微一笑。
重新返回到院壩裡，對她說：“我剛剛聽老闆說，他們有個小天台可以看洱海。”
“是嗎?”顯然這個訊息對她來說是個驚喜，我從她的問話裡已經聽了出來。
“對，”我點點頭，“我們從這邊上去就行。”
我朝她示意。
然後我跟她一前一後，走到院壩的角落，恰好一架木梯，我三兩步攀登了上去，然後看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來。
天色越來越深，直到她落腳到我面前，我才放下心來。
於是，跟她一起轉過頭看向這個天台。
這個我花了很多心思給她準備的天台。
天台周圍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小小燈泡，就像一群彩色的螢火蟲在夏日夜晚靜靜地在洱海邊發光又躲入黑暗裡。
我跟她正處在一條通道的入口處，這條通道被雲南最出名的植物之一——花所包圍。
我有些得意地看向她，她眼神里填滿了意外和驚喜。
她捂著嘴愣了好一會。
“這是？”她聲音裡仍然還有未曾平復下來的心緒。
“這是大理的最後驚喜。”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我沒給她這個機會，牽住她的手緩緩透過這條由花朵圍起來的通道。
走到一個略微高出了四十公分左右的平臺。
平臺上擺著兩把椅子，兩把椅子相對著，一把椅子面前放著吉他。
我握住她的手，我從來沒有這麼鎮定過，做今年的高考題都沒我現在這麼鎮定。
將她牽著走到其中一把椅子旁邊，引導她坐下。
我緩緩走到我的吉他面前，然後坐到了椅子上面。
我的吉他是從家裡郵寄過來的，我在東合出發前，就已經計劃好了這一切，這家咖啡店、這些花、這些帶著淡淡香氣的蠟燭、這把吉他。
吉他被我抱在懷裡，我微微笑著朝她點頭。
“今天只有一首歌。”
“這首歌是很特別很特別的一首歌。”
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我繼續說到：“你不用猜這首歌是誰的，也不用猜這首歌是什麼時候被創作出來的。因為所有的，關於這首歌的一切，我都會一一的告訴你，毫無保留的告訴你。”
“這首歌是我自己寫的，我自己寫的曲子，我自己寫的歌詞。這首歌，是我專門寫來送給你的。”
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下來了，兩把椅子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我剛好可以看到她的神色，既有期待有些複雜的情緒。
周圍的細小燈光、微微閃爍的燭光，映在她的眼中，好像看到脈脈流水正從她那像湖泊似海洋的眼睛裡流出來。
吉他已經調好音了。
我略一撫過琴絃，按住F和絃，開始彈奏今天的曲子。
洱海風正緩緩地掠過我們，旁邊的花朵正散著的幽幽香氣一陣又一陣地朝我們襲來，幻境中的蒼山上雪沒有融化卻流入我們眼中，洱海上空的月亮正慷慨地向我們傾瀉著月華。
撥弄完最後一次琴絃，我將吉他放在一旁。
起身拿起放在椅子旁邊的一束花，遞給李娕。
“李娕，我喜歡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我沒有使用往常的稱呼，因為我始終害怕當我說出那個稱呼的時候，她始終會因為我們之間的無法逾越的身份會再一次對我說出拒絕的話語。
“這首歌如何都不太重要，雖然我很認真很努力去準備了，但不是最重要的。”
眼神從沒有離開過她一剎那，我的手也沒有鬆開一絲一毫。
“雲南很好玩，真的很美麗，但是這也不是最重要的。我們路上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見到了很多熱心的人，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我走的每一步都有你在我身邊，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你在我身邊，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以後的每一天都是你在我的身邊。”
我很平靜。
“我喜歡你，這份心意就是這樣，我永遠都沒法遮掩起來，我喜歡你，我想永遠守著你。”
她的表情一直都複雜得很，她的心緒遠遠不如我這麼鎮定。
等我說完了過後，一陣風又吹了過來，把燭光吹得晃動起來。我們兩人的影子也搖曳起來，像是兩個在夜裡跳探戈的舞者。
無聲。
除了風聲以外，這裡很安靜。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沒有抽出她的手。
“歌很好聽，真的很好聽，大概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那一類歌了。”
我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首歌大概給我一種很用心很認真的感覺，大概就想像是我第一次聽到張國榮的歌一樣，就是心動了的感覺。熙熙，你很有才華，我總覺得你是我這輩子擁有的最大的寶藏，你會給人帶來無限的驚喜，總能讓人從你的身上從你獲得無數的喜悅。”
她在我的注視下繼續說：“但是，你要知道，驚喜固然很重要，但是生活不能僅僅依靠驚喜的。生活，其實需要的無數的平淡，是需要無數的柴米油鹽，浪漫只是生活的點綴而已。”
“我很慶幸，我的兒子能這麼珍惜我，這麼愛我。”
她頓了頓，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反手握住我的手。
“我始終都相信，我的熙熙值得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值得一個同齡的，值得一個志同道合的女孩子，值得一個全身心都放在你身上的女孩子。”
“雖然你很用心，你做得沒一件事情，都讓我很感動。”
“但是，我是你媽媽，我們沒法走到那一步的。對不起，熙熙，我之前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試，把去年沒有參加高考的遺憾彌補上，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有一個很普通的男孩子一樣的，能夠有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我深知我的熙熙不弱於人，不，不僅不弱於人，而是遠遠比其他人更好，比其他人更強，熙熙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所以，媽媽會跟你打賭，媽媽只是希望你參加考試，去讀大學，去大學結交朋友，你只是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慢慢消磨媽媽在你心目中的位置，需要清除某些不應該存在的情愫。”
她合攏我的雙手，但是她的眼神逃離了我，她先是轉頭看向了其他地方，然後低頭看向了我們緊緊握住的四隻手。
“熙熙，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騙你的。”
“怎麼會？我不信。”我的所有鎮定、所有胸有成竹在這一刻全都被她的這一席話燒的灰燼都不剩。
她好像是鼓起勇氣一樣，抬起頭，將眼神挪來與我對視，然後重重點頭。
“那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嗎？”我不甘心地問到。
她的眼神有些閃爍。
“怎麼會，你是媽媽的兒子，我不喜歡你喜歡誰。”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對你就是媽媽對兒子的愛。”她說的話像是對我判下重重的刑罰。
我頓時不知道怎麼去接這句話了。
又或者，其實她一直都是最瞭解我的，直到我永遠都沒可能去勉強她，直到我絕對不會在她不喜歡我的情況下去勉強她。
突然有些無奈，在她眼裡完美的我，為什麼偏偏有這麼一處致命的瑕疵呢，這份致命的瑕疵便是身為子女卻對她生出了這種無法被容忍的畸形感情呢。
我落敗似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啊？我一邊轉頭，一邊在心裡發問。
為什麼你的心思這麼難以猜測，你之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騙人的，那些我以為是你給的機會也只是你丟擲的誘餌嗎。
“熙熙，你要去哪？”
她在我身後喊到。
“我沒事，我們回去休息吧。我們明天還要回東合，我們明天還需要早起。”
她看我好像是沒事人一樣，於是主動幫我拿起吉他，一步一步地從樓梯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被抽空體內的所有力氣，一下子坐到地上。
抱頭靠在雙膝上。
耳朵裡聽到自己清晰的啜泣聲了。
這時候，洱海吹來的風掠過我時，只覺得這風也引我憎惡，這風聲好像是在嘲弄我的竊竊私語一般。
我仍然沒有想明白，明明我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出現這種情況，為什麼她還是說自己對我半點感情也沒有。
半點男女之情也沒有。
但是，或許她才是對的吧，平常母子怎麼會如我妄想一般生出這種大逆不道的男女之情呢。
母慈子孝才是正常的吧，只是不正常的是我，我還試圖去將她引到一條邪路上去。
過了半分鐘的樣子，她的聲音在下面想起。
“熙熙，你怎麼了？”
“沒事，我下來了。”雖然我努力控制了，但是我還是聽出了我聲音裡的哭腔。
也許我做得選擇是不對的，也許我的感情本來就是錯的，也許我從一開始到現在生出的每一個念頭都是不應該出現的。
長長嘆一口氣，我失魂落魄地下了樓梯。
跟老闆交待好後續的事情，讓他把吉他給我郵寄回去。
雖然傷心不已，但我還是強撐著走到她身邊，跟她一起往回走。
沒有力氣說話，努力站著、走著就已經花光了我所有力氣了，我在盡我最大的可能來保持我的最後一份體面。
現在的我，只想回到床上，用被子矇住，好好地哭上一場。
走了好遠好遠，我們才終於走到住宿的客棧。
等我到自己的房間，開啟窗戶的時候，看到一粒接著一粒的雨點正從空中撒落。
下雨了，洱海下雨了。
很想感慨兩句的，但是我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很想睡著，但是始終無法入睡。
難免生出感慨來，有時候有的人總是不能如願吧，就好想總會失眠、總會求不得、總會失去自己不願意失去的美好事物。
燈關了，手機也被調成飛航模式丟在了一邊。
在沙發上趴著，仰躺著，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
夜已經深了，不知道已經幾點了，我感覺我的眼眶是溼潤的，好像之前流過的眼淚現在還沒有被蒸發完，現在還在我的眼睛下面散發著潮溼的氣息。
就像外面的雨，就像我這因求不得而滿是陰霾的心情。
反正睡不著，不如去樓下聽聽雨。
一想到這裡，我起身隨便披了件衣服。
躡手躡腳地踏出房間，輕輕把門關上。
走了出去，因為沒穿鞋子，腳底下都沒有什麼聲音。
這裡的夏雨，也下得時而急促時而輕緩。
看著滿天飄零的雨滴，我感覺自己渺小了起來，心思也就慢慢地放到了聽雨看雨上了，院子裡微弱的燈光將點點墜落雨滴的反光映照在我眼睛裡。
不知道在院子裡待了多久，久到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已經開始發麻，眼睛已經開始酸澀，睏意也緩緩上來了，就又慢慢上樓準備休息。
走到了我自己的房間門口，雖然已經很困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又多走了兩步，到了她的房間，她的房間安靜得很。
我放心地輕舒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便睡著了。
……………………
……………………
……………………
興許我們心態都很好吧，我們竟然第二天還是可以順其自然地相處，我心裡雖然很難受，但是還是對她無比的尊重，而她，除了看起來休息不是很好之外，其他也都一切正常。
興許是有些尷尬的吧，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體貼關心。
我是很佩服她的，好像這件事情對她半點影響也沒有一樣。又或者，從頭到尾，我所做的一切，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少年或者幼稚孩童的無聊舉動罷了。
不知道我們是怎麼回了東合的，在飛機上一直睡覺，下飛機後又匆匆回去補瞌睡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父親難得的加班少了，又和我一起陪著奶奶在外面好好地吃了幾頓。
跟父親一起吃飯的時候，心情其實挺複雜的。
一方面是他對媽媽的不忠誠導致他們沒法繼續走下去，一方面則是我對媽媽一直抱著錯位奇怪的感情，再夾雜著他對我的包容耐心。
我每次跟他對話的時候，都覺得有人在用燒紅的鞭子鞭笞我。
既是感激，又是愧疚。
這段時間，被李娕拒絕以後，我也開始反思我的目標、我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被父母寄予厚望的我，怎麼會是一個滿腦子裡塞滿了奇怪感情的人呢。
而且，我都開始懷疑自己，對李娕的那一份到底是感情呢，還是罪惡的慾望呢。
我不敢去深究這個問題。
父親跟我一樣，都對我的高考成績比較自信，於是這幾天除了自家人一起吃飯外，父親加班之餘便帶著我去跟他的那些個朋友們聚餐。
於是，我居然又跟父親的同行周鯤一起吃飯了，還有周鯤的女兒周簡。
這個女孩子我印象已經不是很深刻了。
她見我沒什麼印象，又對著我補了一句：“我叫周簡，周圍的周，簡單的簡。”
我笑了笑，想起來了，去年她的自我介紹便是這般。
寒暄一番過後，便是聊天吃飯。
他們酒過三巡，我和周簡吃過飯後，便到了飯店的陽臺聊天。
跟她聊天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完全脫離了高中生、脫離了十八九歲的人的世界了，她說的好多東西我都一無所知，她關注的那些事物對我來說陌生得很。
也是，這年，我的心思除了複習便是李娕。
“怎麼樣，準備去哪個學校？”她問到。
“暫時還沒想好，想著等成績出了再做決定。”
她有些驚訝：“我看你爸剛剛說話的樣子，你應該是已經估過分了吧？”
“是，但是不太確定。”
她笑了笑：“你的成績一定比你預料中的更高。”
“謝謝。”
“怎麼樣，要不要去我學校，給我當師弟？”
我突然想起來了，去年我們好像聊起過這個。
“行啊，到時候可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說到這兒，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但是，我相信你的成績肯定會讓你去更好的學校的。”她的眼睛注視著我，讓我覺得很不安，於是我躲過她的注視：“這個嘛，也不好說，不過我心態放的很好，順其自然就行了。”
“沒看出來你這麼豁達呢。”
豁達？我嗎？
笑了笑，我沒有回答。
這點周簡是真的看錯了呢，偏偏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豁達的人。
想到這兒，我也沒什麼談興了，只是簡單附和幾句，聽她在一邊繼續說了。
至於後面我們又說了些什麼，我都跟醉了一般，基本沒有聽進去，只是在黑黢黢的天空裡看到李娕的臉龐在上面閃爍。
沒過幾天，成績出了。
今天父親和媽媽陪著我查的成績，等成績出來了的那一刻，我很平靜，成績跟我料想得差不多，不過英語高的超乎我的想象。
不過還是很開心的，轉頭看向們，他們剛剛看了成績，看得出來他們也都很激動，對視一眼，卻顯得尷尬得很。
接著，就開始各自給其他的人開始打電話，開始通報我的成績的情況。
我其實無所謂的，興許算得上幸福的苦惱吧，自己在乎的人也在替自己開心，這本來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的。
於是，我們三個人，久違地聚在了一起。
好在，也是遇到了這麼一個很不錯的戰果。
晚上十點查的成績，而他們打電話大概打到了凌晨吧，我心底滿是竊喜，總算如意了。
680分，比我料想得還要高。
等他們打完電話，我分別跟他們都擁抱了下。
雖然之前的在洱海邊被李娕拒絕，但是現在我們還是能夠一起為這份成績一同開心。
至於後續，就是填志願了。
過了兩三天，我才知道我的成績只比東合市的理科狀元少了5分。
父親和媽媽他們得知這個訊息過後，又是高興不已。
其實這份成績，固然應該感謝父親的關懷。
但是，我深知李娕是全身心都放在了我的身上。陪讀，放棄自己的工作、事業，一整個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中途，還跟父親離婚。
雖然李娕沒有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是付出最多的，沒有半點保留，全部都傾注在了我的身上。
我又想起了，我剛剛考完最後一科踏出考場的時候，看到她正翹首以盼地期待我的那一副模樣。
謝謝你。我不止跟她說了幾遍，我還在我心底重複了無數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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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都不用排練的，我總覺得，我的宿命中會跟她走到最後的，我做這麼多，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讓自己能夠心安理得地做自己的計劃中的所有事情，能夠不那麼慌張，能夠以最讓自己滿意的模樣展現給李娕看。
一杯接著一杯的咖啡被我們飲完，好像今天的咖啡不是咖啡，而是酒、而是水、而是飲料，不具有咖啡的任何作用，只是我們聊天的飲品而已。
於是，我們就這麼喝到了傍晚，我們在老闆的推薦下，來到了院子裡。
下午到傍晚間，雨小了很多，漸漸地停了下來。
洱海邊、大理城中，這是一個很容易看到彩虹的地方。
只是現在天色將晚，要見彩虹的話還缺少了些運氣。
但是，天邊的晚霞，一片又一片。
下過雨的天空，點綴的雲朵中沒有任何一朵是烏雲，都是純潔的白雲，一朵又一朵。
偶爾有鳥啼傳來，這裡安靜得很。
因為我之前跟老闆溝通過了，所以這個院壩裡他沒有安排其他人進來，只餘我和李娕坐在此處。
享受著這獨處時光，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天色愈來愈晚，夜色將至。
我介面要上廁所，出了院壩，剛進大廳裡。
老闆在一旁等著，見我之後，便點點頭，點頭的同時給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我微微一笑。
重新返回到院壩裡，對她說：“我剛剛聽老闆說，他們有個小天台可以看洱海。”
“是嗎?”顯然這個訊息對她來說是個驚喜，我從她的問話裡已經聽了出來。
“對，”我點點頭，“我們從這邊上去就行。”
我朝她示意。
然後我跟她一前一後，走到院壩的角落，恰好一架木梯，我三兩步攀登了上去，然後看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來。
天色越來越深，直到她落腳到我面前，我才放下心來。
於是，跟她一起轉過頭看向這個天台。
這個我花了很多心思給她準備的天台。
天台周圍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小小燈泡，就像一群彩色的螢火蟲在夏日夜晚靜靜地在洱海邊發光又躲入黑暗裡。
我跟她正處在一條通道的入口處，這條通道被雲南最出名的植物之一——花所包圍。
我有些得意地看向她，她眼神里填滿了意外和驚喜。
她捂著嘴愣了好一會。
“這是？”她聲音裡仍然還有未曾平復下來的心緒。
“這是大理的最後驚喜。”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我沒給她這個機會，牽住她的手緩緩透過這條由花朵圍起來的通道。
走到一個略微高出了四十公分左右的平臺。
平臺上擺著兩把椅子，兩把椅子相對著，一把椅子面前放著吉他。
我握住她的手，我從來沒有這麼鎮定過，做今年的高考題都沒我現在這麼鎮定。
將她牽著走到其中一把椅子旁邊，引導她坐下。
我緩緩走到我的吉他面前，然後坐到了椅子上面。
我的吉他是從家裡郵寄過來的，我在東合出發前，就已經計劃好了這一切，這家咖啡店、這些花、這些帶著淡淡香氣的蠟燭、這把吉他。
吉他被我抱在懷裡，我微微笑著朝她點頭。
“今天只有一首歌。”
“這首歌是很特別很特別的一首歌。”
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我繼續說到：“你不用猜這首歌是誰的，也不用猜這首歌是什麼時候被創作出來的。因為所有的，關於這首歌的一切，我都會一一的告訴你，毫無保留的告訴你。”
“這首歌是我自己寫的，我自己寫的曲子，我自己寫的歌詞。這首歌，是我專門寫來送給你的。”
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下來了，兩把椅子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我剛好可以看到她的神色，既有期待有些複雜的情緒。
周圍的細小燈光、微微閃爍的燭光，映在她的眼中，好像看到脈脈流水正從她那像湖泊似海洋的眼睛裡流出來。
吉他已經調好音了。
我略一撫過琴絃，按住F和絃，開始彈奏今天的曲子。
洱海風正緩緩地掠過我們，旁邊的花朵正散著的幽幽香氣一陣又一陣地朝我們襲來，幻境中的蒼山上雪沒有融化卻流入我們眼中，洱海上空的月亮正慷慨地向我們傾瀉著月華。
撥弄完最後一次琴絃，我將吉他放在一旁。
起身拿起放在椅子旁邊的一束花，遞給李娕。
“李娕，我喜歡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我沒有使用往常的稱呼，因為我始終害怕當我說出那個稱呼的時候，她始終會因為我們之間的無法逾越的身份會再一次對我說出拒絕的話語。
“這首歌如何都不太重要，雖然我很認真很努力去準備了，但不是最重要的。”
眼神從沒有離開過她一剎那，我的手也沒有鬆開一絲一毫。
“雲南很好玩，真的很美麗，但是這也不是最重要的。我們路上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見到了很多熱心的人，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我走的每一步都有你在我身邊，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你在我身邊，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以後的每一天都是你在我的身邊。”
我很平靜。
“我喜歡你，這份心意就是這樣，我永遠都沒法遮掩起來，我喜歡你，我想永遠守著你。”
她的表情一直都複雜得很，她的心緒遠遠不如我這麼鎮定。
等我說完了過後，一陣風又吹了過來，把燭光吹得晃動起來。我們兩人的影子也搖曳起來，像是兩個在夜裡跳探戈的舞者。
無聲。
除了風聲以外，這裡很安靜。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沒有抽出她的手。
“歌很好聽，真的很好聽，大概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那一類歌了。”
我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首歌大概給我一種很用心很認真的感覺，大概就想像是我第一次聽到張國榮的歌一樣，就是心動了的感覺。熙熙，你很有才華，我總覺得你是我這輩子擁有的最大的寶藏，你會給人帶來無限的驚喜，總能讓人從你的身上從你獲得無數的喜悅。”
她在我的注視下繼續說：“但是，你要知道，驚喜固然很重要，但是生活不能僅僅依靠驚喜的。生活，其實需要的無數的平淡，是需要無數的柴米油鹽，浪漫只是生活的點綴而已。”
“我很慶幸，我的兒子能這麼珍惜我，這麼愛我。”
她頓了頓，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反手握住我的手。
“我始終都相信，我的熙熙值得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值得一個同齡的，值得一個志同道合的女孩子，值得一個全身心都放在你身上的女孩子。”
“雖然你很用心，你做得沒一件事情，都讓我很感動。”
“但是，我是你媽媽，我們沒法走到那一步的。對不起，熙熙，我之前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試，把去年沒有參加高考的遺憾彌補上，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有一個很普通的男孩子一樣的，能夠有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我深知我的熙熙不弱於人，不，不僅不弱於人，而是遠遠比其他人更好，比其他人更強，熙熙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所以，媽媽會跟你打賭，媽媽只是希望你參加考試，去讀大學，去大學結交朋友，你只是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慢慢消磨媽媽在你心目中的位置，需要清除某些不應該存在的情愫。”
她合攏我的雙手，但是她的眼神逃離了我，她先是轉頭看向了其他地方，然後低頭看向了我們緊緊握住的四隻手。
“熙熙，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騙你的。”
“怎麼會？我不信。”我的所有鎮定、所有胸有成竹在這一刻全都被她的這一席話燒的灰燼都不剩。
她好像是鼓起勇氣一樣，抬起頭，將眼神挪來與我對視，然後重重點頭。
“那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嗎？”我不甘心地問到。
她的眼神有些閃爍。
“怎麼會，你是媽媽的兒子，我不喜歡你喜歡誰。”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對你就是媽媽對兒子的愛。”她說的話像是對我判下重重的刑罰。
我頓時不知道怎麼去接這句話了。
又或者，其實她一直都是最瞭解我的，直到我永遠都沒可能去勉強她，直到我絕對不會在她不喜歡我的情況下去勉強她。
突然有些無奈，在她眼裡完美的我，為什麼偏偏有這麼一處致命的瑕疵呢，這份致命的瑕疵便是身為子女卻對她生出了這種無法被容忍的畸形感情呢。
我落敗似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啊？我一邊轉頭，一邊在心裡發問。
為什麼你的心思這麼難以猜測，你之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騙人的，那些我以為是你給的機會也只是你丟擲的誘餌嗎。
“熙熙，你要去哪？”
她在我身後喊到。
“我沒事，我們回去休息吧。我們明天還要回東合，我們明天還需要早起。”
她看我好像是沒事人一樣，於是主動幫我拿起吉他，一步一步地從樓梯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被抽空體內的所有力氣，一下子坐到地上。
抱頭靠在雙膝上。
耳朵裡聽到自己清晰的啜泣聲了。
這時候，洱海吹來的風掠過我時，只覺得這風也引我憎惡，這風聲好像是在嘲弄我的竊竊私語一般。
我仍然沒有想明白，明明我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出現這種情況，為什麼她還是說自己對我半點感情也沒有。
半點男女之情也沒有。
但是，或許她才是對的吧，平常母子怎麼會如我妄想一般生出這種大逆不道的男女之情呢。
母慈子孝才是正常的吧，只是不正常的是我，我還試圖去將她引到一條邪路上去。
過了半分鐘的樣子，她的聲音在下面想起。
“熙熙，你怎麼了？”
“沒事，我下來了。”雖然我努力控制了，但是我還是聽出了我聲音裡的哭腔。
也許我做得選擇是不對的，也許我的感情本來就是錯的，也許我從一開始到現在生出的每一個念頭都是不應該出現的。
長長嘆一口氣，我失魂落魄地下了樓梯。
跟老闆交待好後續的事情，讓他把吉他給我郵寄回去。
雖然傷心不已，但我還是強撐著走到她身邊，跟她一起往回走。
沒有力氣說話，努力站著、走著就已經花光了我所有力氣了，我在盡我最大的可能來保持我的最後一份體面。
現在的我，只想回到床上，用被子矇住，好好地哭上一場。
走了好遠好遠，我們才終於走到住宿的客棧。
等我到自己的房間，開啟窗戶的時候，看到一粒接著一粒的雨點正從空中撒落。
下雨了，洱海下雨了。
很想感慨兩句的，但是我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很想睡著，但是始終無法入睡。
難免生出感慨來，有時候有的人總是不能如願吧，就好想總會失眠、總會求不得、總會失去自己不願意失去的美好事物。
燈關了，手機也被調成飛航模式丟在了一邊。
在沙發上趴著，仰躺著，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
夜已經深了，不知道已經幾點了，我感覺我的眼眶是溼潤的，好像之前流過的眼淚現在還沒有被蒸發完，現在還在我的眼睛下面散發著潮溼的氣息。
就像外面的雨，就像我這因求不得而滿是陰霾的心情。
反正睡不著，不如去樓下聽聽雨。
一想到這裡，我起身隨便披了件衣服。
躡手躡腳地踏出房間，輕輕把門關上。
走了出去，因為沒穿鞋子，腳底下都沒有什麼聲音。
這裡的夏雨，也下得時而急促時而輕緩。
看著滿天飄零的雨滴，我感覺自己渺小了起來，心思也就慢慢地放到了聽雨看雨上了，院子裡微弱的燈光將點點墜落雨滴的反光映照在我眼睛裡。
不知道在院子裡待了多久，久到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已經開始發麻，眼睛已經開始酸澀，睏意也緩緩上來了，就又慢慢上樓準備休息。
走到了我自己的房間門口，雖然已經很困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又多走了兩步，到了她的房間，她的房間安靜得很。
我放心地輕舒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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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我們心態都很好吧，我們竟然第二天還是可以順其自然地相處，我心裡雖然很難受，但是還是對她無比的尊重，而她，除了看起來休息不是很好之外，其他也都一切正常。
興許是有些尷尬的吧，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體貼關心。
我是很佩服她的，好像這件事情對她半點影響也沒有一樣。又或者，從頭到尾，我所做的一切，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少年或者幼稚孩童的無聊舉動罷了。
不知道我們是怎麼回了東合的，在飛機上一直睡覺，下飛機後又匆匆回去補瞌睡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父親難得的加班少了，又和我一起陪著奶奶在外面好好地吃了幾頓。
跟父親一起吃飯的時候，心情其實挺複雜的。
一方面是他對媽媽的不忠誠導致他們沒法繼續走下去，一方面則是我對媽媽一直抱著錯位奇怪的感情，再夾雜著他對我的包容耐心。
我每次跟他對話的時候，都覺得有人在用燒紅的鞭子鞭笞我。
既是感激，又是愧疚。
這段時間，被李娕拒絕以後，我也開始反思我的目標、我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被父母寄予厚望的我，怎麼會是一個滿腦子裡塞滿了奇怪感情的人呢。
而且，我都開始懷疑自己，對李娕的那一份到底是感情呢，還是罪惡的慾望呢。
我不敢去深究這個問題。
父親跟我一樣，都對我的高考成績比較自信，於是這幾天除了自家人一起吃飯外，父親加班之餘便帶著我去跟他的那些個朋友們聚餐。
於是，我居然又跟父親的同行周鯤一起吃飯了，還有周鯤的女兒周簡。
這個女孩子我印象已經不是很深刻了。
她見我沒什麼印象，又對著我補了一句：“我叫周簡，周圍的周，簡單的簡。”
我笑了笑，想起來了，去年她的自我介紹便是這般。
寒暄一番過後，便是聊天吃飯。
他們酒過三巡，我和周簡吃過飯後，便到了飯店的陽臺聊天。
跟她聊天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完全脫離了高中生、脫離了十八九歲的人的世界了，她說的好多東西我都一無所知，她關注的那些事物對我來說陌生得很。
也是，這年，我的心思除了複習便是李娕。
“怎麼樣，準備去哪個學校？”她問到。
“暫時還沒想好，想著等成績出了再做決定。”
她有些驚訝：“我看你爸剛剛說話的樣子，你應該是已經估過分了吧？”
“是，但是不太確定。”
她笑了笑：“你的成績一定比你預料中的更高。”
“謝謝。”
“怎麼樣，要不要去我學校，給我當師弟？”
我突然想起來了，去年我們好像聊起過這個。
“行啊，到時候可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說到這兒，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但是，我相信你的成績肯定會讓你去更好的學校的。”她的眼睛注視著我，讓我覺得很不安，於是我躲過她的注視：“這個嘛，也不好說，不過我心態放的很好，順其自然就行了。”
“沒看出來你這麼豁達呢。”
豁達？我嗎？
笑了笑，我沒有回答。
這點周簡是真的看錯了呢，偏偏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豁達的人。
想到這兒，我也沒什麼談興了，只是簡單附和幾句，聽她在一邊繼續說了。
至於後面我們又說了些什麼，我都跟醉了一般，基本沒有聽進去，只是在黑黢黢的天空裡看到李娕的臉龐在上面閃爍。
沒過幾天，成績出了。
今天父親和媽媽陪著我查的成績，等成績出來了的那一刻，我很平靜，成績跟我料想得差不多，不過英語高的超乎我的想象。
不過還是很開心的，轉頭看向們，他們剛剛看了成績，看得出來他們也都很激動，對視一眼，卻顯得尷尬得很。
接著，就開始各自給其他的人開始打電話，開始通報我的成績的情況。
我其實無所謂的，興許算得上幸福的苦惱吧，自己在乎的人也在替自己開心，這本來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的。
於是，我們三個人，久違地聚在了一起。
好在，也是遇到了這麼一個很不錯的戰果。
晚上十點查的成績，而他們打電話大概打到了凌晨吧，我心底滿是竊喜，總算如意了。
680分，比我料想得還要高。
等他們打完電話，我分別跟他們都擁抱了下。
雖然之前的在洱海邊被李娕拒絕，但是現在我們還是能夠一起為這份成績一同開心。
至於後續，就是填志願了。
過了兩三天，我才知道我的成績只比東合市的理科狀元少了5分。
父親和媽媽他們得知這個訊息過後，又是高興不已。
其實這份成績，固然應該感謝父親的關懷。
但是，我深知李娕是全身心都放在了我的身上。陪讀，放棄自己的工作、事業，一整個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中途，還跟父親離婚。
雖然李娕沒有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是付出最多的，沒有半點保留，全部都傾注在了我的身上。
我又想起了，我剛剛考完最後一科踏出考場的時候，看到她正翹首以盼地期待我的那一副模樣。
謝謝你。我不止跟她說了幾遍，我還在我心底重複了無數遍。
[ 本章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