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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06
（一）
華燈初上，夜色漸濃，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初秋的寒意，林曉曉走出公司大樓，烏黑秀髮隨風輕揚，一張漂亮的小臉被凍得有些發白，她裹緊單薄的風衣，步履匆匆消失在夜色裡。
今晚加了一小時班，出來的時候已七點多，她快步抄小路往目的地趕去，人群裡彷彿只有她一人行色匆匆，路人們無不神色飛漾地討論著時下最流行的消遣：美夢飲料。
這種風靡尚銀市的飲品可以在美夢超市買到，包裝五花八門，色彩繽紛，甚至有盲盒，一小瓶從幾十塊到上不封頂的價格，喝下後會享受一場對應的美夢，根據不同檔次，美夢的時間、延續性和質量都各不相同，是十分流行的解壓方式，但林曉曉卻覺得這是妥妥的精神鴉片，對此毫無興趣。
穿過幾條街道便抵達目的地附近，她在轉角超市採購了比平時多的食材和日用品，拐進街巷深處，往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走去。
樓裡散發著一股年代久遠的黴味，沒有電梯，她只能提著沉甸甸的購物袋爬樓梯，幽暗昏黃的走道燈，照得黴汙斑駁的粉綠色牆皮越發陳舊破敗，難聞的煙味、劣質酒精氣瀰漫在整個廊道。
林曉曉的倩影與環境格格不入，她快步朝406室走去，穿堂風冷颼颼的，裹著那股久積不散的異味，即便如此，她也每天堅持過來“報道”。
快到門口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男友言延發來的訊息：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麼，如果覺得有困難，我來出面。
她無奈嘆了口氣，再次瞥了眼時間，將手機塞回包裡，剛在406室門口站定準備拿鑰匙，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房間裡沒有廊道上的異味，伴隨一股清雅的白茶香氣沁入鼻息，一個身姿頎長，俊美蒼白的男人堵住了她的視線，“曉曉，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
近乎嘶啞的嗓音帶著幾分委屈，凌亂烏黑的劉海半掩著一雙憂鬱的眼眸，他緊緊凝著她，好似被主人拋棄的寵物，終於盼到了期待已久的重逢。
他身上穿著寬鬆的米灰色睡袍，若隱若現的蒼白肌體從微敞的領口透出，這是長時間缺乏日照的人才會有的那種蒼白。
他靠過來想說什麼，卻被她手中的購物袋擋住。她側過身避開他的動作，低頭換鞋，“我加了會班晚了，怎麼你今天又沒出門？”
“嗯，不太想出去。”
他雙手接過袋子，手腕的傷還隱隱作痛不能著力，勉強地將其放到邊櫃上，“曉曉，今天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嗯，超市正好打折，所以多買了點，還買了很多吃的可以儲備一段時間。”
她回頭對上他的視線，男人兩片微微發白的薄唇緊緊抿住，好像有話要說，又咽了回去。
林曉曉看他的情況沒有改善，心裡又著急又難過，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他雖然有些憔悴，卻掩不住那副俊顏，每次看到這張好看的臉，她就什麼抱怨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一直相依為命的哥哥林少衍，本是個年輕有為的建築師，自從一年多前的一次工傷，他手腕受傷無法從事精細操作，從此失去執筆能力，創作靈感也全部喪失，被公司勸退後得到一筆賠償，從此一蹶不振。
就此，他迷上了美夢飲料來逃避現實，自沉迷起，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一落千丈，甚至為了持續購買高檔位飲品背上了負債，無奈還清債務後靠著公司賠償金度日，只能住回他們小時候的老房子。
為了幫他振作精神，她求醫問藥試了各種方法無果，現今他雖然不再沉迷，但卻不願出門，她根本放心不下，只好每天都來看他，給他做飯陪他聊天。
美夢飲料真是害人匪淺，看著曾經那個自信溫雅的哥哥變成現在這樣，心裡多少不是滋味。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三個多月了，林少衍對她的依賴也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醫生分析說是他把對美夢飲料的依賴，轉嫁到了林曉曉身上才會如此，畢竟林曉曉是他最親近的人，也是唯一的親人。
事已至此，以前都是哥哥照顧她，現在換她照顧也情理之中。但再這麼繼續下去對他的狀況也沒好處，她今天過來也是想好好跟他聊聊，算是下了決心。
（二）
房間雖然簡陋，但還是相對整潔的，知道她每天會來，所以林少衍也都有打掃。
他寸步不離跟著她，從進門起，目光就再沒從她身上移開。
對此，她早就習慣了，開啟水龍頭洗菜的時候，餘光也能感受到林少衍注視的目光，每次做菜的時候，他都會靠在狹小的料理臺邊，默默看著她，他說只有看著她的時候，內心才會平靜下來。
林曉曉掰著水槽裡翻滾的捲心菜葉，終於鼓起勇氣，向他丟擲答應言延一直要談的問題。
“哥，你真的該好好找找工作，兼職也行，每天待在家裡不出門，身體會垮掉的。”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我儘量試試。”
“不是我想不想要，這是為你自己好，還有……”她欲言又止，把水龍頭關掉，轉頭凝向他，補充道，“最近專案很多，要開始加班了，我不能每天都過來了。”
男人聞言，神經彷彿突然被觸動了一下，幾步走到她跟前，神情有些焦慮，“那就晚點也沒關係的，多晚都沒關係，我只想每天都見到你……”
他欲言又止，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及時收拾住想要出口的話，他不想被她討厭。
見他這副模樣，她覺得自己的藉口沒有半點說服力，看來長痛不如短痛。
“哥，我覺得再繼續這樣下去對你有益無害，你現在連一點基礎社交都沒，也不願意出門，我每天來反而助長你的依賴，對你身心健康都沒有幫助。”
“對不起，曉曉，都是我沒用……要不你搬回來跟我一起住吧？你的房間我每天都有打掃。”
“哥，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嘶……”
“怎麼了？”
她分心的時候，食指不小心被臺盆邊尖銳的工具架劃出一道血口，男人二話沒說抓住她的手指含進嘴裡。
指尖被他溫熱的口腔包裹的剎那，一種不合時宜的暖意漾起，心跳也撲通撲通加快了幾分，小時候兩人親近，他總是寵著她保護她，但現在還這樣總有些彆扭。
“哥哥……別……”
她條件反射將手抽走，男人也識相地退開。
“你很久沒叫我‘哥哥’了。”
“……”
確實，她自己也察覺到，冷靜的時候都叫他‘哥’，只有在親近的時候，偶爾會叫他‘哥哥’，也是不由自主的。她眼神避閃間，瞥了眼自己的指尖，那裡還殘留著被他舔過的涼意，血竟然被他舔掉了。
就在這時，她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想也知道是言延打來的。
因為天天來看林少衍這件事，她跟言延也吵了好幾次，這男人強烈反對自己的女朋友和哥哥獨處的時間比他這個準男友還長，甚至一直覺得林曉曉在乎她哥比他多，心裡很不舒服，不過她確實也有點內疚，不知怎麼的，每次從林少衍家離開，回家後她就覺得特別累，明明上班不那麼累，在林少衍家也就待兩個小時，不知道怎麼會疲憊成那樣，只想倒頭就睡，經常冷落了自己慾望充沛的男友，還有一次甚至在跟他前戲階段，她實在困得不行睡著了，弄得熊熊勃起的男人頗為尷尬，一度陷入自我懷疑。
“我去接個電話。”
她迅速從林少衍身旁溜走，走進自己的臥室把門關掉，她愣了愣，房間果然如林少衍所講，非常整潔乾淨，看來他確實有打掃，是在期盼她搬回來跟他一起住麼？
神思遊離之際，手機還在手裡振個不停，她這才把電話接了起來，一按下接聽，那頭就傳來言延沉冷的聲音，“跟他說清楚了嗎？”
“正在說呢，我先掛……”
“怎麼每次你在他那裡都不敢大聲說話，還急著掛我電話，什麼意思？”
“言延，你什麼態度，我都說了正在談，我才到了多久，你就催個不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情況，我怕刺激到他才不想讓他聽到。”
“你每次都有理由。”
就在這時，林曉曉聽到電話那頭言延關車門的聲音，“你在外面？”
“我剛到你們樓下。”
（三）
“什……”
電話被言延結束通話，她心頭一驚，迅速拉開窗簾，往樓下望去，真看到言延正長腿箭步走進公寓樓。
她亂了，這男人真的急了，終究還是找上門了。
林曉曉慌忙開啟臥室的門，冷不防被站在門口的林少衍嚇了一跳，他拿著一杯水，和一張創可貼遞到她眼前，“抱歉，剛才在廚房我有點失態。”
“沒事，哥，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冰箱裡有吃的，你自己熱一熱，今天菜就不燒了，購物袋裡的東西你自己整理一下，夠吃好幾天的了。”她心不在焉望向玄關，就怕言延突然敲門。
“這麼急嗎？喝口水再走。”
正好渴了，她接過男人遞來的水杯，水還是溫的，她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隨手把杯子遞還給他，拿著創可貼還來不及貼上，就急著要走。
剛沒走出幾步，頭就突然暈乎乎的，腳步也打起飄來，她以為是低血糖，踉蹌著將手撐在牆上的時候，創可貼落到了地上。
頭暈持續了數秒終於停止了，她剛打算低頭去撿掉落的創可貼，卻驚訝的發現它不見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她又注意到，手指上的傷口也不翼而飛，就好像從未劃破過一樣。
“怎麼回事……”
她剛疑惑轉頭，就對上林少衍逼近身影。
他看起來好像不如剛才那般蒼白，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整個人的氣質也好似回到了病前的狀態。
“別緊張，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之前？”
她疑惑不解地瞥了眼同樣不翼而飛的水杯，後怕地看向他，“水裡放了什麼……是什麼致幻藥物嗎！”
“你剛才喝的是美夢飲料，可以在清醒狀態下入夢的最高階的那種。”
“什麼？你為什麼要給我喝那種東西……”
“你每次都是這個反應。”
“每次？……唔！”
不等她說完，男人極自然摟過她，將她攬入懷中，一臉寵溺地凝著她。
他的懷抱很溫暖，獨屬於他的白茶香氣沁入鼻息，讓她一瞬神思迷亂，抬頭望去，他看她的眼神溫柔而深邃，好像回到了病前，就連那因傷無力的手腕，也極為有力地禁錮著她，一種被哥哥關懷保護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從心間溢位，讓她身子變得有些酥麻。
“哥哥，別這樣……”
“別怎麼樣？”
林少衍明知故問反問了一句，嗓音溫柔又磁性，振得她耳廓酥酥麻麻的，他的嘴唇很好看，微笑的時候劃出一道自然的弧度，剛一齣神，那雙薄唇就猝不及防壓了上來。
她羞赧地瞪大眼睛，卻對上男人充滿笑意的凝視，他有力的舌頭毫不猶豫撬開她的唇齒，探入她的口腔，熟練地纏上了她躲逃的小舌。
不知怎麼的，這種感覺竟然讓她舒服，身體也不由自主起了反應，渾身都流過一陣酥麻熱意，明明從沒跟他接過吻，但這種感覺卻非常熟悉，並不排斥，他吻得很溫柔，一瞬間將她的力氣都抽走了一般。
（四）
這種感覺好像能讓她持續沉溺下去，可理智驅使下，她還是重重一推，把他推開。
“不行……”
他心滿意足看著她面紅耳赤的模樣，微微一笑，極自然鬆開臂彎放開了她。
她慌亂地摸出自己的手機，卻看到一堆奇怪的通話記錄，通訊錄上唯獨沒有言延，且剛才跟他通話的記錄也不見了，但周圍的環境卻沒變，還是一模一樣的房間擺設。
“這是……夢？”
“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你真正生活的地方，走吧，上班要遲到了。”
“……什麼？”
她不明所以地跟著林少衍出門，想著夢裡的邏輯都是混亂的，她也沒多糾結。
走廊裡雖然和現實中一樣陳舊，卻沒有難聞的異味，取而代之是一股青草味的空氣清洗劑氣味，這是林曉曉小時候很喜歡聞的味道。
見她好奇地東張西望，林少衍微笑著牽過她的手，解釋道，“這棟樓是你自己選的，我們明明可以住在更好的地方。”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像是故意要吊她胃口，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也是一頭霧水，這就是美夢飲料的效果？為什麼和周圍人描述的情況都不一樣，而且她簡直像是清醒入夢，夢裡的哥哥彷彿現實中的延續，太詭異了。
走出公寓樓，外面的景緻竟然和現實中無異，只是現實中很多近期新開的店鋪、商務樓、綠化環境等，在這裡都不見蹤影。
此刻夢裡是白天，路上人煙稀少，她看到很多在建的樓房，但在現實中已經是已建成的樓宇。
“這些都只是個雛形，畢竟我們才開發了一年多。”
“開發？”
“嗯，我在這兒的建築師工作，還是你給我介紹的。”
“……我？”
見她一臉迷茫，男人倒是見怪不怪，好像這反應在他是意料之中。
她沒必要深究，乾脆看個熱鬧好了。
林少衍始終牽著她的手，她沒有一點排斥，只覺得自然而然。
他的大手很溫暖，比現實中那雙冰涼的手暖和許多，他氣色看起來很好，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很健康。
兩個人捱得很近，她卻一點也不反感，甚至忍不住回想剛才跟他接吻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還看到不少小區裡的熟人，但打了招呼，那些人都不約而同做出一致的招手動作，詭異得就像一群穿著不同皮膚的人偶在同一時間整齊劃一地朝她揮手。
而一旁的林少衍只是解釋說那些人目前只是空殼，為了讓城市看起來不那麼空曠。
直到他帶著她來到了一棟高層寫字樓，樓上掛著美夢超市的logo。
“這裡是美夢超市的集團辦公樓，我們都在這兒上班。”
美夢超市有許多連鎖店，她雖然沒進去購物，但見過好幾家店面，至於辦公樓她倒是頭一次見，至少在現實世界她從沒聽說過美夢超市有辦公樓，不過現在夢裡什麼都有可能，只是眼前這棟寫字樓看起來相當普通，裡面的裝修也沒有什麼特別。
大堂裡空無一人，林少衍帶著她來到一個沒有樓層號的電梯前，將一張印有林曉曉照片的門卡遞給她，示意她用這張卡刷電梯，然後進去。
她好奇照做，刷卡後，電梯門開，裡面只是和普通電梯別無二致的轎廂，她一個人走進去，電梯門自動關上，面板上沒有樓層按鈕。
電梯裡寂靜無聲，有一瞬間，她感到腦際一片空白，而後迎來一陣耳鳴，伴隨“叮——”一聲，電梯門開的瞬間，所有感知都一股腦兒湧入身體。
正當此時，一個男人的身影躍入眼簾，他眸子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臉慵懶地湊了過來，湊到將吻不吻的距離，蓬鬆微卷的褐髮帶出一股熟悉的柑橘香，隨一聲磁性低語湧入她的呼吸，“歡迎回來。”
（五）
一陣窒息感貫入肺腑，神思再次聚焦之時，林曉曉眼裡是剛才掉在地上的那張創可貼。
莫名的疲憊感襲來，她總覺得剛才頭暈的一瞬間好像發生了什麼，甚至過了很久，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只記得有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聲音迴盪在耳邊‘歡迎回來’，她一定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曉曉，你沒事吧？”
“沒事……”
林曉曉下意識看了眼手指上的傷處，裂口還在隱隱作痛，她從地上撿起那張創可貼，回頭看去，林少衍依舊拿著水杯站在她身後。
“那我走咯，記得吃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嗯，路上小心。”
剛要開門，就聽“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她沒想到言延動作那麼快，既然撞上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門一開，言延那高大冷峻，又盛氣凌人的姿態已氣勢洶洶堵住了她的視線。
“哥，他是……”
“我是她男朋友言延，你好。”言延語調沉冷，先聲奪人，鋒利的視線毫不避違掃過兩人，隨後一下子把林曉曉的手牽了過去，不掩藏敵意地直視著林少衍。
他倒也不顯怯意，回敬的眼神里不帶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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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加了一小時班，出來的時候已七點多，她快步抄小路往目的地趕去，人群裡彷彿只有她一人行色匆匆，路人們無不神色飛漾地討論著時下最流行的消遣：美夢飲料。
這種風靡尚銀市的飲品可以在美夢超市買到，包裝五花八門，色彩繽紛，甚至有盲盒，一小瓶從幾十塊到上不封頂的價格，喝下後會享受一場對應的美夢，根據不同檔次，美夢的時間、延續性和質量都各不相同，是十分流行的解壓方式，但林曉曉卻覺得這是妥妥的精神鴉片，對此毫無興趣。
穿過幾條街道便抵達目的地附近，她在轉角超市採購了比平時多的食材和日用品，拐進街巷深處，往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走去。
樓裡散發著一股年代久遠的黴味，沒有電梯，她只能提著沉甸甸的購物袋爬樓梯，幽暗昏黃的走道燈，照得黴汙斑駁的粉綠色牆皮越發陳舊破敗，難聞的煙味、劣質酒精氣瀰漫在整個廊道。
林曉曉的倩影與環境格格不入，她快步朝406室走去，穿堂風冷颼颼的，裹著那股久積不散的異味，即便如此，她也每天堅持過來“報道”。
快到門口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男友言延發來的訊息：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麼，如果覺得有困難，我來出面。
她無奈嘆了口氣，再次瞥了眼時間，將手機塞回包裡，剛在406室門口站定準備拿鑰匙，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房間裡沒有廊道上的異味，伴隨一股清雅的白茶香氣沁入鼻息，一個身姿頎長，俊美蒼白的男人堵住了她的視線，“曉曉，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
近乎嘶啞的嗓音帶著幾分委屈，凌亂烏黑的劉海半掩著一雙憂鬱的眼眸，他緊緊凝著她，好似被主人拋棄的寵物，終於盼到了期待已久的重逢。
他身上穿著寬鬆的米灰色睡袍，若隱若現的蒼白肌體從微敞的領口透出，這是長時間缺乏日照的人才會有的那種蒼白。
他靠過來想說什麼，卻被她手中的購物袋擋住。她側過身避開他的動作，低頭換鞋，“我加了會班晚了，怎麼你今天又沒出門？”
“嗯，不太想出去。”
他雙手接過袋子，手腕的傷還隱隱作痛不能著力，勉強地將其放到邊櫃上，“曉曉，今天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嗯，超市正好打折，所以多買了點，還買了很多吃的可以儲備一段時間。”
她回頭對上他的視線，男人兩片微微發白的薄唇緊緊抿住，好像有話要說，又咽了回去。
林曉曉看他的情況沒有改善，心裡又著急又難過，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他雖然有些憔悴，卻掩不住那副俊顏，每次看到這張好看的臉，她就什麼抱怨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一直相依為命的哥哥林少衍，本是個年輕有為的建築師，自從一年多前的一次工傷，他手腕受傷無法從事精細操作，從此失去執筆能力，創作靈感也全部喪失，被公司勸退後得到一筆賠償，從此一蹶不振。
就此，他迷上了美夢飲料來逃避現實，自沉迷起，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一落千丈，甚至為了持續購買高檔位飲品背上了負債，無奈還清債務後靠著公司賠償金度日，只能住回他們小時候的老房子。
為了幫他振作精神，她求醫問藥試了各種方法無果，現今他雖然不再沉迷，但卻不願出門，她根本放心不下，只好每天都來看他，給他做飯陪他聊天。
美夢飲料真是害人匪淺，看著曾經那個自信溫雅的哥哥變成現在這樣，心裡多少不是滋味。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三個多月了，林少衍對她的依賴也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醫生分析說是他把對美夢飲料的依賴，轉嫁到了林曉曉身上才會如此，畢竟林曉曉是他最親近的人，也是唯一的親人。
事已至此，以前都是哥哥照顧她，現在換她照顧也情理之中。但再這麼繼續下去對他的狀況也沒好處，她今天過來也是想好好跟他聊聊，算是下了決心。
（二）
房間雖然簡陋，但還是相對整潔的，知道她每天會來，所以林少衍也都有打掃。
他寸步不離跟著她，從進門起，目光就再沒從她身上移開。
對此，她早就習慣了，開啟水龍頭洗菜的時候，餘光也能感受到林少衍注視的目光，每次做菜的時候，他都會靠在狹小的料理臺邊，默默看著她，他說只有看著她的時候，內心才會平靜下來。
林曉曉掰著水槽裡翻滾的捲心菜葉，終於鼓起勇氣，向他丟擲答應言延一直要談的問題。
“哥，你真的該好好找找工作，兼職也行，每天待在家裡不出門，身體會垮掉的。”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我儘量試試。”
“不是我想不想要，這是為你自己好，還有……”她欲言又止，把水龍頭關掉，轉頭凝向他，補充道，“最近專案很多，要開始加班了，我不能每天都過來了。”
男人聞言，神經彷彿突然被觸動了一下，幾步走到她跟前，神情有些焦慮，“那就晚點也沒關係的，多晚都沒關係，我只想每天都見到你……”
他欲言又止，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及時收拾住想要出口的話，他不想被她討厭。
見他這副模樣，她覺得自己的藉口沒有半點說服力，看來長痛不如短痛。
“哥，我覺得再繼續這樣下去對你有益無害，你現在連一點基礎社交都沒，也不願意出門，我每天來反而助長你的依賴，對你身心健康都沒有幫助。”
“對不起，曉曉，都是我沒用……要不你搬回來跟我一起住吧？你的房間我每天都有打掃。”
“哥，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嘶……”
“怎麼了？”
她分心的時候，食指不小心被臺盆邊尖銳的工具架劃出一道血口，男人二話沒說抓住她的手指含進嘴裡。
指尖被他溫熱的口腔包裹的剎那，一種不合時宜的暖意漾起，心跳也撲通撲通加快了幾分，小時候兩人親近，他總是寵著她保護她，但現在還這樣總有些彆扭。
“哥哥……別……”
她條件反射將手抽走，男人也識相地退開。
“你很久沒叫我‘哥哥’了。”
“……”
確實，她自己也察覺到，冷靜的時候都叫他‘哥’，只有在親近的時候，偶爾會叫他‘哥哥’，也是不由自主的。她眼神避閃間，瞥了眼自己的指尖，那裡還殘留著被他舔過的涼意，血竟然被他舔掉了。
就在這時，她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想也知道是言延打來的。
因為天天來看林少衍這件事，她跟言延也吵了好幾次，這男人強烈反對自己的女朋友和哥哥獨處的時間比他這個準男友還長，甚至一直覺得林曉曉在乎她哥比他多，心裡很不舒服，不過她確實也有點內疚，不知怎麼的，每次從林少衍家離開，回家後她就覺得特別累，明明上班不那麼累，在林少衍家也就待兩個小時，不知道怎麼會疲憊成那樣，只想倒頭就睡，經常冷落了自己慾望充沛的男友，還有一次甚至在跟他前戲階段，她實在困得不行睡著了，弄得熊熊勃起的男人頗為尷尬，一度陷入自我懷疑。
“我去接個電話。”
她迅速從林少衍身旁溜走，走進自己的臥室把門關掉，她愣了愣，房間果然如林少衍所講，非常整潔乾淨，看來他確實有打掃，是在期盼她搬回來跟他一起住麼？
神思遊離之際，手機還在手裡振個不停，她這才把電話接了起來，一按下接聽，那頭就傳來言延沉冷的聲音，“跟他說清楚了嗎？”
“正在說呢，我先掛……”
“怎麼每次你在他那裡都不敢大聲說話，還急著掛我電話，什麼意思？”
“言延，你什麼態度，我都說了正在談，我才到了多久，你就催個不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情況，我怕刺激到他才不想讓他聽到。”
“你每次都有理由。”
就在這時，林曉曉聽到電話那頭言延關車門的聲音，“你在外面？”
“我剛到你們樓下。”
（三）
“什……”
電話被言延結束通話，她心頭一驚，迅速拉開窗簾，往樓下望去，真看到言延正長腿箭步走進公寓樓。
她亂了，這男人真的急了，終究還是找上門了。
林曉曉慌忙開啟臥室的門，冷不防被站在門口的林少衍嚇了一跳，他拿著一杯水，和一張創可貼遞到她眼前，“抱歉，剛才在廚房我有點失態。”
“沒事，哥，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冰箱裡有吃的，你自己熱一熱，今天菜就不燒了，購物袋裡的東西你自己整理一下，夠吃好幾天的了。”她心不在焉望向玄關，就怕言延突然敲門。
“這麼急嗎？喝口水再走。”
正好渴了，她接過男人遞來的水杯，水還是溫的，她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隨手把杯子遞還給他，拿著創可貼還來不及貼上，就急著要走。
剛沒走出幾步，頭就突然暈乎乎的，腳步也打起飄來，她以為是低血糖，踉蹌著將手撐在牆上的時候，創可貼落到了地上。
頭暈持續了數秒終於停止了，她剛打算低頭去撿掉落的創可貼，卻驚訝的發現它不見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她又注意到，手指上的傷口也不翼而飛，就好像從未劃破過一樣。
“怎麼回事……”
她剛疑惑轉頭，就對上林少衍逼近身影。
他看起來好像不如剛才那般蒼白，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整個人的氣質也好似回到了病前的狀態。
“別緊張，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之前？”
她疑惑不解地瞥了眼同樣不翼而飛的水杯，後怕地看向他，“水裡放了什麼……是什麼致幻藥物嗎！”
“你剛才喝的是美夢飲料，可以在清醒狀態下入夢的最高階的那種。”
“什麼？你為什麼要給我喝那種東西……”
“你每次都是這個反應。”
“每次？……唔！”
不等她說完，男人極自然摟過她，將她攬入懷中，一臉寵溺地凝著她。
他的懷抱很溫暖，獨屬於他的白茶香氣沁入鼻息，讓她一瞬神思迷亂，抬頭望去，他看她的眼神溫柔而深邃，好像回到了病前，就連那因傷無力的手腕，也極為有力地禁錮著她，一種被哥哥關懷保護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從心間溢位，讓她身子變得有些酥麻。
“哥哥，別這樣……”
“別怎麼樣？”
林少衍明知故問反問了一句，嗓音溫柔又磁性，振得她耳廓酥酥麻麻的，他的嘴唇很好看，微笑的時候劃出一道自然的弧度，剛一齣神，那雙薄唇就猝不及防壓了上來。
她羞赧地瞪大眼睛，卻對上男人充滿笑意的凝視，他有力的舌頭毫不猶豫撬開她的唇齒，探入她的口腔，熟練地纏上了她躲逃的小舌。
不知怎麼的，這種感覺竟然讓她舒服，身體也不由自主起了反應，渾身都流過一陣酥麻熱意，明明從沒跟他接過吻，但這種感覺卻非常熟悉，並不排斥，他吻得很溫柔，一瞬間將她的力氣都抽走了一般。
（四）
這種感覺好像能讓她持續沉溺下去，可理智驅使下，她還是重重一推，把他推開。
“不行……”
他心滿意足看著她面紅耳赤的模樣，微微一笑，極自然鬆開臂彎放開了她。
她慌亂地摸出自己的手機，卻看到一堆奇怪的通話記錄，通訊錄上唯獨沒有言延，且剛才跟他通話的記錄也不見了，但周圍的環境卻沒變，還是一模一樣的房間擺設。
“這是……夢？”
“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你真正生活的地方，走吧，上班要遲到了。”
“……什麼？”
她不明所以地跟著林少衍出門，想著夢裡的邏輯都是混亂的，她也沒多糾結。
走廊裡雖然和現實中一樣陳舊，卻沒有難聞的異味，取而代之是一股青草味的空氣清洗劑氣味，這是林曉曉小時候很喜歡聞的味道。
見她好奇地東張西望，林少衍微笑著牽過她的手，解釋道，“這棟樓是你自己選的，我們明明可以住在更好的地方。”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像是故意要吊她胃口，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也是一頭霧水，這就是美夢飲料的效果？為什麼和周圍人描述的情況都不一樣，而且她簡直像是清醒入夢，夢裡的哥哥彷彿現實中的延續，太詭異了。
走出公寓樓，外面的景緻竟然和現實中無異，只是現實中很多近期新開的店鋪、商務樓、綠化環境等，在這裡都不見蹤影。
此刻夢裡是白天，路上人煙稀少，她看到很多在建的樓房，但在現實中已經是已建成的樓宇。
“這些都只是個雛形，畢竟我們才開發了一年多。”
“開發？”
“嗯，我在這兒的建築師工作，還是你給我介紹的。”
“……我？”
見她一臉迷茫，男人倒是見怪不怪，好像這反應在他是意料之中。
她沒必要深究，乾脆看個熱鬧好了。
林少衍始終牽著她的手，她沒有一點排斥，只覺得自然而然。
他的大手很溫暖，比現實中那雙冰涼的手暖和許多，他氣色看起來很好，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很健康。
兩個人捱得很近，她卻一點也不反感，甚至忍不住回想剛才跟他接吻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還看到不少小區裡的熟人，但打了招呼，那些人都不約而同做出一致的招手動作，詭異得就像一群穿著不同皮膚的人偶在同一時間整齊劃一地朝她揮手。
而一旁的林少衍只是解釋說那些人目前只是空殼，為了讓城市看起來不那麼空曠。
直到他帶著她來到了一棟高層寫字樓，樓上掛著美夢超市的logo。
“這裡是美夢超市的集團辦公樓，我們都在這兒上班。”
美夢超市有許多連鎖店，她雖然沒進去購物，但見過好幾家店面，至於辦公樓她倒是頭一次見，至少在現實世界她從沒聽說過美夢超市有辦公樓，不過現在夢裡什麼都有可能，只是眼前這棟寫字樓看起來相當普通，裡面的裝修也沒有什麼特別。
大堂裡空無一人，林少衍帶著她來到一個沒有樓層號的電梯前，將一張印有林曉曉照片的門卡遞給她，示意她用這張卡刷電梯，然後進去。
她好奇照做，刷卡後，電梯門開，裡面只是和普通電梯別無二致的轎廂，她一個人走進去，電梯門自動關上，面板上沒有樓層按鈕。
電梯裡寂靜無聲，有一瞬間，她感到腦際一片空白，而後迎來一陣耳鳴，伴隨“叮——”一聲，電梯門開的瞬間，所有感知都一股腦兒湧入身體。
正當此時，一個男人的身影躍入眼簾，他眸子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臉慵懶地湊了過來，湊到將吻不吻的距離，蓬鬆微卷的褐髮帶出一股熟悉的柑橘香，隨一聲磁性低語湧入她的呼吸，“歡迎回來。”
（五）
一陣窒息感貫入肺腑，神思再次聚焦之時，林曉曉眼裡是剛才掉在地上的那張創可貼。
莫名的疲憊感襲來，她總覺得剛才頭暈的一瞬間好像發生了什麼，甚至過了很久，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只記得有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聲音迴盪在耳邊‘歡迎回來’，她一定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曉曉，你沒事吧？”
“沒事……”
林曉曉下意識看了眼手指上的傷處，裂口還在隱隱作痛，她從地上撿起那張創可貼，回頭看去，林少衍依舊拿著水杯站在她身後。
“那我走咯，記得吃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嗯，路上小心。”
剛要開門，就聽“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她沒想到言延動作那麼快，既然撞上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門一開，言延那高大冷峻，又盛氣凌人的姿態已氣勢洶洶堵住了她的視線。
“哥，他是……”
“我是她男朋友言延，你好。”言延語調沉冷，先聲奪人，鋒利的視線毫不避違掃過兩人，隨後一下子把林曉曉的手牽了過去，不掩藏敵意地直視著林少衍。
他倒也不顯怯意，回敬的眼神里不帶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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