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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5-18
41 病中
薛璐高一時第一次遇見周停棹。
那次有人替老師傳話讓她去辦公室，她匆匆跑去，卻在另一間教室門口不經意撞上了人。那人高出她許多，她來不及看，光顧著道歉，等到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淡淡說了句“沒事”便向前去了。
後來發現他們的目的地居然一樣，原來老師們就區裡演講比賽的事，將各個班裡名列前茅的學生都一同叫了去。
算是學霸們的會面，薛璐卻難得有點心不在焉。
方才撞上的人站在她斜前方，身形挺拔，看起來乾淨而嚴肅，哪怕穿著普通的校服也是突出的好看。
原來他就是周停棹。
心動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所謂一見鍾情。
他們撞上後周停棹說的一句“沒事”，她只當是禮貌，而今突然想到周停棹大概是真的不在意。
他離去時的步伐有條不紊，現在想來，或許也只是追逐者心無旁騖的敷衍——像她後來緊緊跟在他身後一樣，那時去往辦公室的路上，桑如就已經走在周停棹的前方。
追逐遊戲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局面，她卻沒有看清，直到撞破他們的纏綿，直到得到桑如的答案。
而當這場暗戀的走向終於有了點眉目，周停棹第一次從她身後跟來，拍了她的肩膀。
他打了個招呼，而後直入主題：“勞煩保密。”
薛璐有點氣悶，故意道：“有什麼秘密？”
周停棹像是被噎住，沉默下來，她總算有了點暢快。
“無論什麼事，”周停棹說，“對她不好的，都勞煩你保密。”
……
“知道了。”
她說完轉身離開，從未在他面前這樣硬氣過，整個人卻都要被難過淹沒。
這場暗戀大概不需要再觀察什麼走向，再多走一步都算自取其辱。
是該畫出句號了。
-
經過一節體育課，周停棹還好些，桑如的噴嚏症狀越來越嚴重，說話間已經帶上鼻音，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講話已經徹底甕聲甕氣。
周停棹直接向老師打了報告，要帶她去醫務室，說完自己也打了幾下噴嚏。
老師見狀立刻同意，強調了一番高三的重要節點，身體尤為重要，早點治好也以免傳染別的同學。
還在上課時間，校園在白天顯出難得的安靜，桑如走在周停棹身邊，忽然笑出聲：“你剛剛噴嚏打得好假。”
周停棹偏過頭，食指屈起滑過鼻尖，略顯不自在地說：“有用就行。”
桑如“嗯”一聲，尾音上揚起來。周停棹聽得心頭一動，如果忽略身體因素，其實她這時的聲音特別可愛。
校醫給桑如量了體溫，說：“有點發燒，你躺著休息一下，掛點水。”
桑如沒覺得有什麼，倒是周停棹頓時蹙起了眉頭，一臉嚴肅地問：“嚴重嗎？該吃什麼藥？多久能好？”
校醫是個中年阿姨，聽聞一連串的問題笑起來：“能有多嚴重，現在換季，感冒發熱很正常，過會兒給小姑娘開點藥，記得按時服用，然後注意保暖就行。”
即使這麼說了，周停棹的眉頭還是沒鬆下來，桑如悄悄撓撓他的手心作為安撫，而後說：“您幫他也看看，他也有點感冒。”
“行，”校醫也給周停棹量了個體溫，確認沒發燒，又問，“有什麼症狀嗎？頭暈不暈，流鼻涕嗎？”
周停棹還沒答，身旁那人倒答得很快：“不流鼻涕，就是會打噴嚏。”
桑如轉頭看他，理所當然問道：“你頭暈嗎？嗓子痛不痛？”
周停棹卡了殼，順從地回答她：“有一點頭暈，嗓子不痛……”
桑如便連著他的答案向校醫複述一遍，說得人發笑：“聽著哪！”
桑如沒見半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見周停棹嘴角也翹起，只當他在調笑自己，便把手再次鑽進他手心裡，悄悄捏了一下洩憤。
誰料他攏起掌心，溫熱的觸感將她包裹，輕輕柔柔地捏了兩下。在場還有別人，桑如想收回手卻抽不出來，周停棹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將兩人的手擋在身後，仍是牢牢牽著。
“好了，你們先拿單子去繳個費。”
桑如一個激靈慾使勁掙脫，周停棹這才終於把手鬆開，接過兩人的繳費單道：“我去交，麻煩您先給她把水掛上。”
“行。”
轉身前周停棹再次看了眼留下的人，她也望過來，墨色瞳仁像是溼漉漉的，神情不知怎麼有點委屈。
像捨不得人走一樣。
周停棹心底軟成一片，若非有外人在場，他真想立刻去吻她。
=================================
42 交叉感染
交完費回來，她已經乖乖在病床上躺好，醫生正拿著輸液針準備動手。
桑如見人來，原本準備好的手又縮回來，急急道：“等等！”
“怎麼了？”
桑如也不說話，就眼巴巴盯著周停棹看。
他闊步走到她床邊，微微俯身問：“需要什麼？”
“你坐下，”桑如下著指令，在他坐下後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才又把左手遞回去給醫生，“好了。”
那阿姨也是見過世面的，繼續把針頭戳進血管，整理好輸液管才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你們兩個病號，注意交叉感染哈。”
桑如嘴上答著“知道啦”，手上卻還抓著他的衣襬沒鬆開。
醫生到了屏風另一頭去，周停棹低頭，將她抓緊的衣襬扯出來，換作自己的手取而代之。
筋絡走勢明顯的手背總是看起來具有蓬勃的力量感，與她相握則顯出天然的一剛一柔的對比，仿若天生契合。
周停棹輕輕摩挲她，開口時不自覺放輕聲音：“還難受嗎？”
桑如無奈道：“哪有這麼快的。”
周停棹自知操之過急，說：“好，你睡一會兒，我看著。”
桑如眨巴幾下眼，視線在他身上流連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偏過腦袋閉眼睡去。
那頭傳來一些收拾東西的窸窣動靜，校醫再過來時已經換下白大褂，她小聲囑咐道：“我先下班去接孫女放學，過會兒會有人來換班，或者你們有什麼急事兒打我電話，我桌上有號碼。”
周停棹：“好。”
見兩人的手還光明正大牽著沒鬆開，校醫嘆口氣，重複提醒：“注意交叉感染！”
周停棹牽起唇角，點頭，還是沒鬆手。
校醫阿姨很快離去，依舊能聽見她邊走邊小聲嘟囔：“這些小年輕哦，都喜歡在我這裡談戀愛……”
躺在床上的人笑出聲，周停棹循聲低下頭，只見剛剛準備睡覺的人此時笑得眉眼彎彎。
“不睡了？”周停棹抬手去替她掖了下被角。
“睡，”桑如聲音甕在鼻間，“你近一點。”
周停棹彎腰俯身，接著嘴唇上被吧唧親了一口。
“交叉感染一下。”
她的眼睛亮亮的，即使在病中也顯出格外的青春氣，周停棹眉目都柔和，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將她的手放回被窩裡去，而後哄她：“乖乖睡，醒了就好了。”
人到底是累了，不多久呼吸聲便平緩規律起來，周停棹坐到窗邊的沙發上，顧忌著醫生的叮囑，並不敢離她太近。
等到晚自習開始的鈴聲遠遠響起，換班的醫生還沒來，倒是有護士來檢視情況。
大概還要一個多小時可以拔針，她醒來大約會餓。周停棹想了想，拜託護士照看著她，回了趟家。
周老師去看晚自習了，靳老師倒是在家，見他頗不常見地在自習的點回來，又直接進了廚房，便靠在門邊問：“做什麼呢？”
“煮點粥。”
“你今晚沒吃飯？”
“嗯，”周停棹稍頓，說，“同學病了，給她也帶一點。”
靳青盯著兒子看了半天，瞭然地笑笑，離開前說：“送人的啊，那我就不跟你搶著做了，水可以多加點，別煮成飯了。”
周停棹：……
-
拎著保溫盒走在學校裡頭，微涼的風氣，深沉的夜色，跟回到這裡的那夜竟有些相仿。沒來兩天，卻覺得好像過去很久，思及還躺在病床上的人，周停棹顧不上再去多想些什麼，加快了步伐。
換班的醫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了，是個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男醫生。
洛河憤怒的小鳥正玩得上頭，只隨便瞥了一眼來人，發現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手上依舊調整著小鳥的發射方向，徑直問：“什麼症狀？”
極不專業的態度，周停棹表情繃著沒答話，直接進了裡間。
洛河被忽視了也不生氣，回頭看了眼他去的方向，大概是去看裡頭那位。
桑如還睡著，懸起的輸液瓶裡滴滴答答往下墜著透明液體，還剩一點。
周停棹攏起掌心，在嘴邊哈著氣捂熱一些，才放到她額頭試探溫度。還有些燙，不過已經比帶她來的時候退下去一點。
腳步聲從屏風外靠近過來，到病床前止步。
洛河環著手臂看他倆，問：“你是這小傢伙的同學？”
小傢伙？
周停棹起身，正面與他對上，兩人差不多的身高，視線齊平。
他僵著語氣：“顯而易見。”
那醫生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聳聳肩道：“關心一下我妹妹的交際，別這麼衝。”
周停棹因他消極工作的態度而冒出的火氣頓消，重複一遍：“妹妹？”
“昂，”洛河挑眉，“鄰居妹妹。”
=================================
43 是你
妹妹和鄰居妹妹的說法可不一樣，火氣只偃旗息鼓了一瞬便又萌發。周停棹看著面前散漫的人，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喜歡她？”男人問。
周停棹哂笑：“鄰居還管這個？”
洛河笑出來：“怎麼現在高中生都這麼衝？八卦也不行啊。”
見周停棹沒說話，洛河也不自討沒趣，看了眼輸液瓶裡的餘量，正色道：“快輸完了叫我。”
“當然，只要醫生不是在翹著二郎腿玩手機。”
洛河把髒字吞回去，無奈笑著走開。
周停棹坐回沙發上繼續守著人，終於想起來那個醫生眼熟在哪裡。
他的確見過他，在公司樓下。
炮友之間要約出去必然牽涉誰主動邀約的問題，桑如跟他卻在這個問題上沒什麼矛盾，兩人幾乎是默認了你主動一次，我主動一次，從不多跨一步。
那回以甲方的身份從她公司出來，等電梯時滿腦子都是她當著所有人面裝作跟他不認識的樣，一口一個周總地叫他，那副樣子簡直令人心癢。
想把她摁進懷裡的心情難以自抑，周停棹跨進電梯的同時給她發去了資訊：“今天見面嗎？”
“您不是剛走嗎？周總。”
“這是工作。”
“私事的話，那就私人時間再問，周總慢走。”
她像是在生氣，氣他把甲方身份瞞住，上門了才讓她知道，措手不及。
周停棹自知理虧，到她下班的時間，破例提出第二次邀約：“見面嗎？”
過了半晌她才回信：“不見，有事。”
周停棹不氣，反而笑起來。
無論她是真在忙還是假有事，這樣真是可愛。
周停棹收起手機，準備下樓買杯咖啡和三明治，卻在電梯再次和她遇見。
她難得下班時間準點出來，電梯上還有其他人在，周停棹默默看她在前面站好的背影，沒有搭話。
而出去之後，他快步走到桑如身邊與她並肩，不尷不尬地說了句：“很巧。”
桑如像是輕哼了一聲：“是周總啊，確實很巧。”
周停棹笑：“不是故意瞞你。”
她終於分出正眼看他，說：“周總在解釋什麼？您給我們小公司送錢，當然是好事了。”
高跟鞋踩得每一步都很響，周停棹說：“可是你在生氣。”
“您想多了，”到達旋轉門，桑如說，“有人來接我了，周總再見。”
說完先一步出了門。
周停棹注視著她的背影，透過旋轉著的層層玻璃看見她撲進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側門被人開啟，涼風灌進來，周停棹清醒幾分。
他跟桑如能是什麼關係？
只能是相見不識的關係。
而那個能在所有人面前擁抱她的是誰呢？
周停棹終於想起來，那個男人再年輕幾歲，就是剛才那個翫忽職守，還自稱是她鄰居哥哥的年輕醫生。
周停棹想起這段，指頭不由地蜷緊。
病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動靜，像是不舒服似的皺起眉頭，發出點朦朧的鼻音。
他洩了力，匆忙跨步上前，伸手探她額頭的溫度，不那麼燙人。他放下心來，輕輕拍拍她的被子，直到她眉頭慢慢舒展開。
周停棹準備起身，卻聽見她小聲的嚶嚀，他俯身貼近，聽見她在唸的幾個字是：“周停棹……”
胸膛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周停棹抬手輕撫她的頭頂，用極小極柔和的音量說：“我在呢，我在呢……”
她似是滿足了，又發出聲乖巧的鼻音。
忽而有個想法湧上心頭。
真的太想知道了。
周停棹輕輕叫她：“崽崽。”
桑如閉著眼無意識答：“嗯？”
“你……幾歲了？”
她還真回答起來，只是嘟囔聲堵在喉間，周停棹只聽見她說了什麼：“……六歲啦，不對，我十六，十六……”
而後聲音漸漸低下去。
周停棹想了想，喊了另一個名字：“Sarah？”
她依舊答了一句：“嗯？”
周停棹心跳漸快，這是她的英文名，廣告公司裡一般只這樣稱呼。
雖然在他的印象裡，桑如在高中並沒有英文名稱，但並不確定是否只是不常用的關係他才沒聽過。
於是周停棹俯身又近一點，望著她飽滿的唇形，低聲道：“周總要你的策劃案。”
而後屏風後的這個角落，忽而響起響亮的“啪”的一聲，周停棹懵了。
還閉著眼的人手往他臉上招呼了一下，這次咬字倒清楚：“讓他爬！”
周停棹舌頭頂了下左頰，心情複雜地凝望著她，半晌徑自笑起來。
真的是你。
果然是你。
=================================
44 喂粥
桑如睡了一覺醒來，吊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撤去，原本腦袋上細密的針扎似的痛感散開，神清氣爽了許多。
轉頭看看，周停棹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手上拿著不知道什麼書在看。
他的頭髮乖順地垂著，垂眸認真看書時更多散發出學生的少年氣，往後的精英氣息在此時還只是雛形。
然而這樣的感覺在他抬眼看過來時驟然翻覆，視線相撞的一瞬，桑如有種被鎖定為獵物的錯覺。
也就只是那麼一瞬，見人醒來，周停棹的神情由嚴肅軟化，起身走來探她額頭的溫度。
“醒了，還難受嗎？”
桑如搖搖頭，腦袋在他掌下左右蹭蹭。
他的掌心怎麼好像比自己的額頭還燙？
肚子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周停棹聲音染上笑意：“餓了？”
桑如往被窩裡埋，悶悶答：“嗯。”
他的氣息從身邊撤離，桑如這才發現床頭櫃上放了個保溫盒。周停棹旋開蓋子，從裡頭端出準備好的粥和清淡配菜。
肚子叫得更歡，桑如自覺坐起來，這時有人繞過屏風走來。
桑如驚詫地睜大眼：“洛河？”
“沒大沒小。”洛河手插在白大褂兜裡，雖然這麼說，卻沒什麼嗔怪的語氣。
桑如遲緩地眨眨眼，道：“實習校醫？”
印象裡洛河的確在臨畢業的時間，在她高中做過幾個月的校醫。
這回輪到洛河驚訝，“嘖”了一聲：“會算命了？”
桑如剛想開口回話，唇畔就碰上半涼半熱的觸感。
周停棹舀了杓粥遞到她嘴邊，面無表情。桑如下意識張口把粥嚥下，接著對洛河道：“你能有什麼事兒是我不知道的。”
洛河垂下眼瞼：“還真有。”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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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璐高一時第一次遇見周停棹。
那次有人替老師傳話讓她去辦公室，她匆匆跑去，卻在另一間教室門口不經意撞上了人。那人高出她許多，她來不及看，光顧著道歉，等到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淡淡說了句“沒事”便向前去了。
後來發現他們的目的地居然一樣，原來老師們就區裡演講比賽的事，將各個班裡名列前茅的學生都一同叫了去。
算是學霸們的會面，薛璐卻難得有點心不在焉。
方才撞上的人站在她斜前方，身形挺拔，看起來乾淨而嚴肅，哪怕穿著普通的校服也是突出的好看。
原來他就是周停棹。
心動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所謂一見鍾情。
他們撞上後周停棹說的一句“沒事”，她只當是禮貌，而今突然想到周停棹大概是真的不在意。
他離去時的步伐有條不紊，現在想來，或許也只是追逐者心無旁騖的敷衍——像她後來緊緊跟在他身後一樣，那時去往辦公室的路上，桑如就已經走在周停棹的前方。
追逐遊戲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局面，她卻沒有看清，直到撞破他們的纏綿，直到得到桑如的答案。
而當這場暗戀的走向終於有了點眉目，周停棹第一次從她身後跟來，拍了她的肩膀。
他打了個招呼，而後直入主題：“勞煩保密。”
薛璐有點氣悶，故意道：“有什麼秘密？”
周停棹像是被噎住，沉默下來，她總算有了點暢快。
“無論什麼事，”周停棹說，“對她不好的，都勞煩你保密。”
……
“知道了。”
她說完轉身離開，從未在他面前這樣硬氣過，整個人卻都要被難過淹沒。
這場暗戀大概不需要再觀察什麼走向，再多走一步都算自取其辱。
是該畫出句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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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節體育課，周停棹還好些，桑如的噴嚏症狀越來越嚴重，說話間已經帶上鼻音，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講話已經徹底甕聲甕氣。
周停棹直接向老師打了報告，要帶她去醫務室，說完自己也打了幾下噴嚏。
老師見狀立刻同意，強調了一番高三的重要節點，身體尤為重要，早點治好也以免傳染別的同學。
還在上課時間，校園在白天顯出難得的安靜，桑如走在周停棹身邊，忽然笑出聲：“你剛剛噴嚏打得好假。”
周停棹偏過頭，食指屈起滑過鼻尖，略顯不自在地說：“有用就行。”
桑如“嗯”一聲，尾音上揚起來。周停棹聽得心頭一動，如果忽略身體因素，其實她這時的聲音特別可愛。
校醫給桑如量了體溫，說：“有點發燒，你躺著休息一下，掛點水。”
桑如沒覺得有什麼，倒是周停棹頓時蹙起了眉頭，一臉嚴肅地問：“嚴重嗎？該吃什麼藥？多久能好？”
校醫是個中年阿姨，聽聞一連串的問題笑起來：“能有多嚴重，現在換季，感冒發熱很正常，過會兒給小姑娘開點藥，記得按時服用，然後注意保暖就行。”
即使這麼說了，周停棹的眉頭還是沒鬆下來，桑如悄悄撓撓他的手心作為安撫，而後說：“您幫他也看看，他也有點感冒。”
“行，”校醫也給周停棹量了個體溫，確認沒發燒，又問，“有什麼症狀嗎？頭暈不暈，流鼻涕嗎？”
周停棹還沒答，身旁那人倒答得很快：“不流鼻涕，就是會打噴嚏。”
桑如轉頭看他，理所當然問道：“你頭暈嗎？嗓子痛不痛？”
周停棹卡了殼，順從地回答她：“有一點頭暈，嗓子不痛……”
桑如便連著他的答案向校醫複述一遍，說得人發笑：“聽著哪！”
桑如沒見半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見周停棹嘴角也翹起，只當他在調笑自己，便把手再次鑽進他手心裡，悄悄捏了一下洩憤。
誰料他攏起掌心，溫熱的觸感將她包裹，輕輕柔柔地捏了兩下。在場還有別人，桑如想收回手卻抽不出來，周停棹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將兩人的手擋在身後，仍是牢牢牽著。
“好了，你們先拿單子去繳個費。”
桑如一個激靈慾使勁掙脫，周停棹這才終於把手鬆開，接過兩人的繳費單道：“我去交，麻煩您先給她把水掛上。”
“行。”
轉身前周停棹再次看了眼留下的人，她也望過來，墨色瞳仁像是溼漉漉的，神情不知怎麼有點委屈。
像捨不得人走一樣。
周停棹心底軟成一片，若非有外人在場，他真想立刻去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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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交叉感染
交完費回來，她已經乖乖在病床上躺好，醫生正拿著輸液針準備動手。
桑如見人來，原本準備好的手又縮回來，急急道：“等等！”
“怎麼了？”
桑如也不說話，就眼巴巴盯著周停棹看。
他闊步走到她床邊，微微俯身問：“需要什麼？”
“你坐下，”桑如下著指令，在他坐下後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才又把左手遞回去給醫生，“好了。”
那阿姨也是見過世面的，繼續把針頭戳進血管，整理好輸液管才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你們兩個病號，注意交叉感染哈。”
桑如嘴上答著“知道啦”，手上卻還抓著他的衣襬沒鬆開。
醫生到了屏風另一頭去，周停棹低頭，將她抓緊的衣襬扯出來，換作自己的手取而代之。
筋絡走勢明顯的手背總是看起來具有蓬勃的力量感，與她相握則顯出天然的一剛一柔的對比，仿若天生契合。
周停棹輕輕摩挲她，開口時不自覺放輕聲音：“還難受嗎？”
桑如無奈道：“哪有這麼快的。”
周停棹自知操之過急，說：“好，你睡一會兒，我看著。”
桑如眨巴幾下眼，視線在他身上流連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偏過腦袋閉眼睡去。
那頭傳來一些收拾東西的窸窣動靜，校醫再過來時已經換下白大褂，她小聲囑咐道：“我先下班去接孫女放學，過會兒會有人來換班，或者你們有什麼急事兒打我電話，我桌上有號碼。”
周停棹：“好。”
見兩人的手還光明正大牽著沒鬆開，校醫嘆口氣，重複提醒：“注意交叉感染！”
周停棹牽起唇角，點頭，還是沒鬆手。
校醫阿姨很快離去，依舊能聽見她邊走邊小聲嘟囔：“這些小年輕哦，都喜歡在我這裡談戀愛……”
躺在床上的人笑出聲，周停棹循聲低下頭，只見剛剛準備睡覺的人此時笑得眉眼彎彎。
“不睡了？”周停棹抬手去替她掖了下被角。
“睡，”桑如聲音甕在鼻間，“你近一點。”
周停棹彎腰俯身，接著嘴唇上被吧唧親了一口。
“交叉感染一下。”
她的眼睛亮亮的，即使在病中也顯出格外的青春氣，周停棹眉目都柔和，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將她的手放回被窩裡去，而後哄她：“乖乖睡，醒了就好了。”
人到底是累了，不多久呼吸聲便平緩規律起來，周停棹坐到窗邊的沙發上，顧忌著醫生的叮囑，並不敢離她太近。
等到晚自習開始的鈴聲遠遠響起，換班的醫生還沒來，倒是有護士來檢視情況。
大概還要一個多小時可以拔針，她醒來大約會餓。周停棹想了想，拜託護士照看著她，回了趟家。
周老師去看晚自習了，靳老師倒是在家，見他頗不常見地在自習的點回來，又直接進了廚房，便靠在門邊問：“做什麼呢？”
“煮點粥。”
“你今晚沒吃飯？”
“嗯，”周停棹稍頓，說，“同學病了，給她也帶一點。”
靳青盯著兒子看了半天，瞭然地笑笑，離開前說：“送人的啊，那我就不跟你搶著做了，水可以多加點，別煮成飯了。”
周停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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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保溫盒走在學校裡頭，微涼的風氣，深沉的夜色，跟回到這裡的那夜竟有些相仿。沒來兩天，卻覺得好像過去很久，思及還躺在病床上的人，周停棹顧不上再去多想些什麼，加快了步伐。
換班的醫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了，是個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男醫生。
洛河憤怒的小鳥正玩得上頭，只隨便瞥了一眼來人，發現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手上依舊調整著小鳥的發射方向，徑直問：“什麼症狀？”
極不專業的態度，周停棹表情繃著沒答話，直接進了裡間。
洛河被忽視了也不生氣，回頭看了眼他去的方向，大概是去看裡頭那位。
桑如還睡著，懸起的輸液瓶裡滴滴答答往下墜著透明液體，還剩一點。
周停棹攏起掌心，在嘴邊哈著氣捂熱一些，才放到她額頭試探溫度。還有些燙，不過已經比帶她來的時候退下去一點。
腳步聲從屏風外靠近過來，到病床前止步。
洛河環著手臂看他倆，問：“你是這小傢伙的同學？”
小傢伙？
周停棹起身，正面與他對上，兩人差不多的身高，視線齊平。
他僵著語氣：“顯而易見。”
那醫生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聳聳肩道：“關心一下我妹妹的交際，別這麼衝。”
周停棹因他消極工作的態度而冒出的火氣頓消，重複一遍：“妹妹？”
“昂，”洛河挑眉，“鄰居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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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是你
妹妹和鄰居妹妹的說法可不一樣，火氣只偃旗息鼓了一瞬便又萌發。周停棹看著面前散漫的人，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喜歡她？”男人問。
周停棹哂笑：“鄰居還管這個？”
洛河笑出來：“怎麼現在高中生都這麼衝？八卦也不行啊。”
見周停棹沒說話，洛河也不自討沒趣，看了眼輸液瓶裡的餘量，正色道：“快輸完了叫我。”
“當然，只要醫生不是在翹著二郎腿玩手機。”
洛河把髒字吞回去，無奈笑著走開。
周停棹坐回沙發上繼續守著人，終於想起來那個醫生眼熟在哪裡。
他的確見過他，在公司樓下。
炮友之間要約出去必然牽涉誰主動邀約的問題，桑如跟他卻在這個問題上沒什麼矛盾，兩人幾乎是默認了你主動一次，我主動一次，從不多跨一步。
那回以甲方的身份從她公司出來，等電梯時滿腦子都是她當著所有人面裝作跟他不認識的樣，一口一個周總地叫他，那副樣子簡直令人心癢。
想把她摁進懷裡的心情難以自抑，周停棹跨進電梯的同時給她發去了資訊：“今天見面嗎？”
“您不是剛走嗎？周總。”
“這是工作。”
“私事的話，那就私人時間再問，周總慢走。”
她像是在生氣，氣他把甲方身份瞞住，上門了才讓她知道，措手不及。
周停棹自知理虧，到她下班的時間，破例提出第二次邀約：“見面嗎？”
過了半晌她才回信：“不見，有事。”
周停棹不氣，反而笑起來。
無論她是真在忙還是假有事，這樣真是可愛。
周停棹收起手機，準備下樓買杯咖啡和三明治，卻在電梯再次和她遇見。
她難得下班時間準點出來，電梯上還有其他人在，周停棹默默看她在前面站好的背影，沒有搭話。
而出去之後，他快步走到桑如身邊與她並肩，不尷不尬地說了句：“很巧。”
桑如像是輕哼了一聲：“是周總啊，確實很巧。”
周停棹笑：“不是故意瞞你。”
她終於分出正眼看他，說：“周總在解釋什麼？您給我們小公司送錢，當然是好事了。”
高跟鞋踩得每一步都很響，周停棹說：“可是你在生氣。”
“您想多了，”到達旋轉門，桑如說，“有人來接我了，周總再見。”
說完先一步出了門。
周停棹注視著她的背影，透過旋轉著的層層玻璃看見她撲進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側門被人開啟，涼風灌進來，周停棹清醒幾分。
他跟桑如能是什麼關係？
只能是相見不識的關係。
而那個能在所有人面前擁抱她的是誰呢？
周停棹終於想起來，那個男人再年輕幾歲，就是剛才那個翫忽職守，還自稱是她鄰居哥哥的年輕醫生。
周停棹想起這段，指頭不由地蜷緊。
病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動靜，像是不舒服似的皺起眉頭，發出點朦朧的鼻音。
他洩了力，匆忙跨步上前，伸手探她額頭的溫度，不那麼燙人。他放下心來，輕輕拍拍她的被子，直到她眉頭慢慢舒展開。
周停棹準備起身，卻聽見她小聲的嚶嚀，他俯身貼近，聽見她在唸的幾個字是：“周停棹……”
胸膛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周停棹抬手輕撫她的頭頂，用極小極柔和的音量說：“我在呢，我在呢……”
她似是滿足了，又發出聲乖巧的鼻音。
忽而有個想法湧上心頭。
真的太想知道了。
周停棹輕輕叫她：“崽崽。”
桑如閉著眼無意識答：“嗯？”
“你……幾歲了？”
她還真回答起來，只是嘟囔聲堵在喉間，周停棹只聽見她說了什麼：“……六歲啦，不對，我十六，十六……”
而後聲音漸漸低下去。
周停棹想了想，喊了另一個名字：“Sarah？”
她依舊答了一句：“嗯？”
周停棹心跳漸快，這是她的英文名，廣告公司裡一般只這樣稱呼。
雖然在他的印象裡，桑如在高中並沒有英文名稱，但並不確定是否只是不常用的關係他才沒聽過。
於是周停棹俯身又近一點，望著她飽滿的唇形，低聲道：“周總要你的策劃案。”
而後屏風後的這個角落，忽而響起響亮的“啪”的一聲，周停棹懵了。
還閉著眼的人手往他臉上招呼了一下，這次咬字倒清楚：“讓他爬！”
周停棹舌頭頂了下左頰，心情複雜地凝望著她，半晌徑自笑起來。
真的是你。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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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喂粥
桑如睡了一覺醒來，吊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撤去，原本腦袋上細密的針扎似的痛感散開，神清氣爽了許多。
轉頭看看，周停棹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手上拿著不知道什麼書在看。
他的頭髮乖順地垂著，垂眸認真看書時更多散發出學生的少年氣，往後的精英氣息在此時還只是雛形。
然而這樣的感覺在他抬眼看過來時驟然翻覆，視線相撞的一瞬，桑如有種被鎖定為獵物的錯覺。
也就只是那麼一瞬，見人醒來，周停棹的神情由嚴肅軟化，起身走來探她額頭的溫度。
“醒了，還難受嗎？”
桑如搖搖頭，腦袋在他掌下左右蹭蹭。
他的掌心怎麼好像比自己的額頭還燙？
肚子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周停棹聲音染上笑意：“餓了？”
桑如往被窩裡埋，悶悶答：“嗯。”
他的氣息從身邊撤離，桑如這才發現床頭櫃上放了個保溫盒。周停棹旋開蓋子，從裡頭端出準備好的粥和清淡配菜。
肚子叫得更歡，桑如自覺坐起來，這時有人繞過屏風走來。
桑如驚詫地睜大眼：“洛河？”
“沒大沒小。”洛河手插在白大褂兜裡，雖然這麼說，卻沒什麼嗔怪的語氣。
桑如遲緩地眨眨眼，道：“實習校醫？”
印象裡洛河的確在臨畢業的時間，在她高中做過幾個月的校醫。
這回輪到洛河驚訝，“嘖”了一聲：“會算命了？”
桑如剛想開口回話，唇畔就碰上半涼半熱的觸感。
周停棹舀了杓粥遞到她嘴邊，面無表情。桑如下意識張口把粥嚥下，接著對洛河道：“你能有什麼事兒是我不知道的。”
洛河垂下眼瞼：“還真有。”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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