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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5-29
色微變，淡淡道：“殷姨提了，不好拒絕。”
“就一頓飯而已，又不是多重要的事。”
顏明路腳步一頓，偏頭看她，“你不想我去？”
秦雨露抿著唇，臉色不太好，心裡總歸是不安，“我還沒準備跟她們說，太突然了。”
顏明路臉色也沉下來，沒再說話。
聽到身後兩人壓低聲的對話，殷華章眉頭緊皺，忽地叫了聲秦雨露，“你拿了鑰匙吧，走快點去開門。”說著就推著秦雨露走在最前面，順勢把兩人隔開了。
沒人再說話，氣氛安靜得沉悶，秦雨露轉頭問：“媽，你請了誰來家裡吃飯？”
殷華章沒回答她，進門換鞋後接過顏明路手上的東西，“給小顏拿拖鞋。”丟下這句話就進了廚房。
秦雨露悶頭開啟鞋櫃，她知道心底的不安來自哪裡了，殷華章面上平淡，但一些細微的舉動已經透露出這種冷淡下的隱怒，以及無聲的否決。
顏明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我出去買點東西。”
秦雨露心不在焉，“哦”了聲，看著他轉身下樓。
外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秦雨露陪著她坐了會兒，又不安地起身去了廚房，她沒敢靠殷華章太近，只把流理臺上的購物袋整理好放進冰箱。
再出來時，沙發上已經是一老一少在聊天，宋清枝笑得不見眼，拉著顏明路說個不停。
秦雨露泡了杯茶遞給他，轉身才看到客廳桌子上一堆各式各樣的水果，想必是他剛剛出門去買的。
沒幾分鐘，有人敲門，秦雨露開啟門便看見一對氣質溫和的中年夫妻，兩人都提著一堆東西。
“陳叔叔，唐阿姨。”
女人打量著她，很是滿意地笑道：“好幾年沒見，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秦雨露抿唇笑笑，還未意識到她眼中的審視從何而來，直到大家團團圍坐在桌邊，唐樂不時提到她兒子，緊接著又刻意地問秦雨露話時，秦雨露頭皮一緊，蹙眉望著殷華章，怪不得殷華章今天想起來叫老陳夫妻倆來家裡吃飯。
秦雨露迅速抬眼，心虛地看了眼圓桌對面的人，只見顏明路面色如常地低頭吃飯，她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假裝夾菜，沒注意他始終只朝面前的那盤菜伸筷子。
“我們家那個要是有雨露一半聽話就好了，叫他一起過來吃飯，他說跟朋友約好了，怎麼說都不跟我們一起過來。”
“沒事兒，以後有的是機會吃飯。跟朋友多出去轉轉很好的，我們雨露要不是學車，估計寒假也是天天宅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唐樂眉開眼笑，“那好啊，正好互補，以後讓他多約雨露出去玩！”
桌上的人再聽不出這話的言外之意那就不正常了，秦雨露胸腔憋悶，殷華章給她安排了個相親局等著呢，相親物件還沒見到，把人父母直接叫到家裡，也是稀奇。
桌上人聊得火熱，話題未免太遠了些，唐樂說：“我還有兩年退休，要是動作快的話，正好能在家幫忙帶孫子。”說完揶揄地看了眼秦雨露，爽朗大笑。
秦雨露渾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湧，又羞又怒，她倏地低頭，躲開他們打趣的視線，觸及對面那道探究的冰冷的目光時，渾身不自在，聽到殷華章附和的笑聲，她頭垂得更低了，難堪壓倒了其他的複雜情緒充斥在腦海。
她要怎麼面對他呢，一個小時前她媽邀請他來家裡吃飯，而一小時後就當著他的面撮合她和另外一個男人。殷華章在明明知道兩人的關係仍選擇這麼做，以這種方式表達她對顏明路的輕視，對這段關係的不贊成。
秦雨露抬眼看著他，他的眼皮耷拉著，眼底烏青愈發明顯，睏倦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著。他昨天夜班，一夜沒睡，早上起來就跟她去練車，晚上又被殷華章叫來吃飯，已經很長時間沒休息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朝她看來，除了疲憊，秦雨露看見了他眼底的落寞，周身被沉鬱頹然所籠罩。
秦雨露愧疚更甚，摸出手機給他發簡訊：你吃飽了嗎？跟我媽說一聲你回去睡覺吧。
顏明路手機震了震，開啟看了後回覆：無妨，吃完飯再走。
宋清枝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抬手給顏明路夾菜，“小顏啊，嚐嚐紅燒魚，這條魚是我早上去菜市場挑的，刺少肉多，肉質嫩得很。”
“謝謝外婆。”
殷華章這才像是想起他的存在，笑著招呼說：“小顏多吃菜啊！怎麼沒見你動筷子呢！千萬別客氣啊！”
顏明路笑笑，“殷姨我吃著呢。”
陳毅夫婦朝他看了眼，聽殷華章說他是熟人家的孩子，幫過忙所以請人家來吃頓飯，並沒多想。
女人要自來熟很多，笑眯眯地朝顏明路看了好幾眼，忍不住贊他長得帥，誇他性子沉穩，見他不怎麼說話，還主動搭了幾句話，無外乎年齡工作家庭。
結果剛聽顏明路的回答，唐樂臉上笑意很快淡了下去，欲言又止地嘆口氣，滿臉失望，不用說出來都知道她想表達什麼。
桌上倏地安靜了幾秒鐘，尷尬得無以復加。
殷華章和唐樂兩個女人作為家長開始藉著聊天暗暗介紹兩個孩子的情況，饒是秦雨露沒怎麼用心聽都捕捉到了些關鍵資訊，比如對方是獨生子，工作穩定，父母已經給他買好了婚房，他有輛車。
哦對，殷華章還問了顏明路許明月轉學的事辦沒辦好，陳毅就說實驗小學招生辦主任是他堂哥，有問題他可以幫忙打個電話。
顏明路拒絕了。
秦雨露腦子一團亂麻，都不記得這頓飯怎麼結束的了，怕晚上降溫，下雨後路面容易結冰，陳毅夫婦吃完便準備回家。
殷華章非要送他們下樓，秦雨露跟顏明路中間隔著兩個人，她看著他擺擺手道別後轉身離去，背影寂寥，一句話也沒說上。
秦雨露跟著殷華章朝樓道走了兩步，終於頓住腳步，“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上樓吧。”
（三十九）新年快樂
殷華章回頭盯著她，眼神犀利，似乎要將她看穿，“你去哪兒了？我還沒問你呢你往哪兒跑？這麼大的姑娘也不害臊，趕緊跟我回家！”
只那一秒猶豫，秦雨露錯失良機，再沒有勇氣追出去。
上樓後殷華章就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沉默著盯著面前低垂著頭但滿臉倔強的秦雨露。兩人誰都不說話，似乎在看誰先沉不住氣。
直到宋清枝催兩人洗漱睡覺，殷華章就丟下了“我不同意”四個字起身回了房間。
秦雨露意料之中，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反應，好像連難過都沒有。
那天晚上秦雨露是和外婆一起睡的，她抱著外婆的胳膊，聞著外婆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沉沉睡了過去。
清晨不知秦雨露夢到什麼，小聲抽泣，漸漸哭出聲來。
宋清枝連忙把她搖醒，柔聲問：“雨露，做噩夢了嗎？”
秦雨露睜開眼，一臉茫然，她點了點頭頭，抬手蓋在臉上，閉眼回憶剛剛的夢境。
她已經很久沒夢見自己結婚的場景了，夢裡她穿著優雅的白色緞面長裙，滿懷期待地拿著捧花步行前往新郎家，沿路全是綠色草地，她繞著山路踩著綠油油的草，一直走一直走，好像沒有盡頭。
走了很久很久，眼看快到了，眼前景象忽然變化，變成陌生環境，有人在路邊攔住她，說她永遠也找不到新郎在哪兒。
她又氣又急，乞求那人告訴她，那人只一遍遍告訴她再也別想找到新郎，她忽然委屈地哭了出來。
還有三天就要過年，殷華章的年貨其實早已採購了大部分，但為了盯住秦雨露，還是拉著她每天出門在路邊市集和超市來回晃盪。
那天后秦雨露悄悄和顏明路打了個電話，他若無其事，語氣平淡，好似渾然不在意的樣子，但卻在秦雨露說出”對不起”後陷入沉默。
秦雨露不知道她到底對不起什麼，實在是太多了，對不起一直瞞著兩人的關係，對不起她媽媽那麼輕視他，對不起她已經有男朋友了還在相親，還是說對不起她沒在那天吃飯時站出來。
後來幾天兩人沒再聯絡過。
直到除夕那天晚上，秦雨露一家子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春晚，快到十一點時，宋清枝實在熬不住去睡覺了，而殷華章慣例是一直坐到春晚結束，就剩下母女兩人，相隔甚遠，各自安安靜靜地盯著電視。
秦雨露坐到了零點，直到電視螢幕上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電視裡是嘈雜熱鬧的祝福聲，秦雨露兜裡的手機震了震，同時收到了這條簡訊。
她起身回了房間，站在窗邊好半晌，心念一動，撥了電話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他低沉的嗓音透過電磁波傳出：“喂。”
秦雨露能聽到外面的煙花“咚咚”爆炸聲，也能聽到他那邊吵鬧的放炮聲，遠處天空中綻放著五彩繽紛的煙花，這麼熱鬧的時刻，她特別想他。
秦雨露鼻子一酸，哽咽道：“新年快樂。”
他頓了頓，低低道：“新年快樂。”
他肯定是生氣了，不然聽見她哭他怎麼都不問一句呢。
“哥——”
扎著紅色頭花的小姑娘把門推開一條縫，探頭探腦往裡看。
顏明路回頭，臉色冷得要凍死人，“幹什麼？”
許明月一點不怵他，在她前八年的認知裡，過年是喜慶日子，有什麼罪過都可以寬容饒恕，為了來年好運氣，過年期間家裡人甚至都不會罵人發脾氣。
她有恃無恐，把門推開了些，“你躲房間裡幹嘛呢？”
顏明路睨她一眼，“你管我幹嘛。”
許明月撇撇嘴，“媽喊你下樓放炮。”
“知道了。”
許明月仍舊握著門把手沒走，在他冷眼看過來時，她試探問道：“哥，你是不是失戀了？”
她有幾次聽到顏明路和別人打電話，臉上都是恣意的笑，語氣也很溫柔，偶爾還輕佻地開玩笑，逗得人家急了又連聲哄。她想，她哥肯定是談物件了，電視裡談戀愛的人都是這樣的。
然而這幾天過年，他回舅舅家和她們一起住，沒見他再打電話，倒是天天板著臉，成了個悶葫蘆。有天下午她正要偷偷去他房間裡玩兒電腦，居然撞見他坐在書桌前抽菸，電腦螢幕發著深藍色的光，他面色沉鬱，定定望著某處出神。
她瞪大眼睛捂著嘴，他竟然學會了抽菸，讓媽知道了，非得把他罵一頓。
那麼冷的天，窗戶大開著，寒風呼呼往裡灌。
她打了個寒戰，悄悄闔上門退了出去，後來見他一直沉默寡言，許明月也就裝什麼都不知道。估計他和女朋友吵架了或者分手了，姑且饒過他。
顏明路沒說話，握著手機的手攥緊了些，心裡憋悶得難受。
許明月見狀膽子愈發大了些，圓睜著大眼睛，一副天真無畏的模樣，“你哄哄她就好了，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秦雨露也聽到了那頭的動靜，在聽到這句不算清晰的童言童語後，她眼眶一熱，立刻結束通話電話，趴在胳膊上咬唇默默地掉眼淚。
他淡淡道：“小孩兒別管那麼多。”
顏明路再拿起手機時，卻見電話早已被結束通話，他抹了把臉，裹上外套去樓下點菸花。
年剛過，他又開始值班，年紀大些的成家的同事排的班次要少一些，考慮到他們難得和家人團聚，而顏明路這種家在市內且單身未婚的年輕人，過年和平常也沒什麼區別。
初三那天，秦雨露收到好訊息，她轉正了，帶的兩個班的數學成績出乎意料的好，在全市都排在前面，學校甚至發了獎金。
殷華章喜上眉梢，主動和秦雨露說話，“還不錯，再接再厲。”
秦雨露面無表情，殷華章一句話講了幾十年，每回誇獎都是這樣。
“聽說你開年就被調去帶二年級了，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你可要注意點……”
秦雨露已經習慣對她的嘮叨左耳進右耳出，況且兩人剛破冰，她“嗯”了聲，“知道了。”
相比起來宋清枝就要反應熱烈許多，老太太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雨露想吃什麼？今天晚上我給你做頓大餐！”
殷華章不太贊成，“媽你年紀大了，不用你忙活，我們明天出去吃！”
餘下兩人驚訝地看著她，畢竟殷華章不是嫌外面的飯菜不乾淨就是吃不盡興，能在家做就不會去外面吃。
“過年的日子嘛，又有喜事，去外面熱鬧熱鬧。”
秦雨露反正沒意見，當她高興過頭，隨她安排。
殷華章很快神神秘秘地進了房間，秦雨露聽到她在打電話，模模糊糊聽不清，以為她在和楊淨得意炫耀。
初四上午沒事，秦雨露本想睡個懶覺，但天剛亮樓下就想起一陣鞭炮聲，吵得再睡不著。
她背對著門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殷華章敲門進來，只當她在睡覺，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中午在家吃過飯後，殷華章就催著秦雨露去換衣服，“穿得漂亮點！”
秦雨露好笑，“出去吃個飯要多大陣仗？”
殷華章見她一副不上心的樣子，直接去她房間挑衣服，“過年了，你穿這件米色的大衣，裡面穿件酒紅色的裙子。”
秦雨露不情願，“太冷了，我穿羽絨服出去。”
“進飯店就不冷了，裡面開空調！”殷華章堅持，把挑好的衣服往她手裡一塞，“就穿這套！讓你穿你就穿！”
秦雨露心裡裝著事，加上轉正的喜悅餘韻未消，既然殷華章已經把衣服挑好了，她樂得輕鬆，換上就是。
臨出門前殷華章盯著她的臉看了看，抬手把她紮起來的頭髮扯開，“披著好看。”
宋清枝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殷華章，幽幽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會見國家總統呢。”
秦雨露心頭一跳，隱約覺得不對，問：“媽，我們去哪兒吃飯啊？”
殷華章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記得名字了，跟著我就是，難不成我還能把你拐去賣了？”
從計程車上下來，秦雨露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紅紅火火的川菜館，聽說是新開的，賀語去吃過一次，反饋很不錯，約著三人有空來吃一頓。
秦雨露剛要問殷華章是不是這裡，就見飯店門口出來一對夫妻朝外面張望，殷華章在打電話，“我們到了，你們在哪兒呢？”
眉心狠狠一跳，秦雨露朝門口望去，就跟陳毅唐樂兩人對上眼，他們朝她揮揮手，“這兒！”
殷華章也看到了，心虛地轉過頭看著秦雨露，不過轉瞬即逝，她推了秦雨露一把，“走啊，過去。”
秦雨露醍醐灌頂，難怪難怪，殷華章所有的奇怪舉動都有了解釋，她喉嚨痠疼得說不出話，僵著臉盯著殷華章，一週前的尷尬場面仍歷歷在目，始作俑者卻不悔改。
宋清枝看著一動不動對峙的兩人，率先朝飯店走去，身後兩人僵持了幾十秒，終究還是殷華章佔了上風，拽著秦雨露走了過來。
將將站定，秦雨露滿是不情願，還是和陳毅唐樂打了招呼，語氣平淡，卻挑不出錯處。
“外婆，殷阿姨。”
身後傳來耳熟的聲音，秦雨露眼皮驀地跳了下。
（四十）相親
看到身著深色大衣，面上帶笑的英俊男人，秦雨露腦子空白了一瞬，對視瞬間，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愕然。
唐樂笑著說：“雨露，這就是我兒子，陳揚舟。”
陳揚舟收起臉上的震驚，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好巧，秦老師。”
秦雨露張口結舌，心情複雜，世界可真是小，乾巴巴道：“你好，陳老師。”
幾人愣在門口，還是宋清枝問了句；“你們認識？”
老陳夫婦和殷華章三人心知肚明，此時訕訕笑著沒作聲。
陳揚舟點點頭，“我和秦老師是同事。”
宋清枝笑呵呵的，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打了個轉，很快明白過來。
她拍拍秦雨露後背，“進去吧，別站人家門口。”
一行人跟著服務員上了二樓，進了包廂。
大家都很有眼色地留位置讓年輕人坐一起，秦雨露不樂意，殷華章斂起笑意看她一眼，她別過眼，最後宋清枝在她旁邊，拉著她一起坐下了。
唐樂和殷華章負責點菜，陳毅問些學校裡無關緊要的事，秦雨露和陳揚舟共同話題多了起來，順著聊了幾句。
陳揚舟問她轉正的事，笑著恭喜她。
秦雨露寬慰不少，好歹是熟人，除了剛剛得知彼此的身份時的不自在，其實相處的氛圍輕鬆許多，有些話雙方都明白，沒太多顧忌。
服務員拿著選單離開，唐樂低頭在包裡翻了翻，掏出個紅包遞給秦雨露，“給你的壓歲錢。”
秦雨露瞪大眼睛，呆呆地擺手，“唐阿姨，我都這麼大了，真的不好意思拿壓歲錢。”
唐樂堅持要給，雙方好一頓拉扯，秦雨露感慨，這種大人間的禮節她終於也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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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頓飯而已，又不是多重要的事。”
顏明路腳步一頓，偏頭看她，“你不想我去？”
秦雨露抿著唇，臉色不太好，心裡總歸是不安，“我還沒準備跟她們說，太突然了。”
顏明路臉色也沉下來，沒再說話。
聽到身後兩人壓低聲的對話，殷華章眉頭緊皺，忽地叫了聲秦雨露，“你拿了鑰匙吧，走快點去開門。”說著就推著秦雨露走在最前面，順勢把兩人隔開了。
沒人再說話，氣氛安靜得沉悶，秦雨露轉頭問：“媽，你請了誰來家裡吃飯？”
殷華章沒回答她，進門換鞋後接過顏明路手上的東西，“給小顏拿拖鞋。”丟下這句話就進了廚房。
秦雨露悶頭開啟鞋櫃，她知道心底的不安來自哪裡了，殷華章面上平淡，但一些細微的舉動已經透露出這種冷淡下的隱怒，以及無聲的否決。
顏明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我出去買點東西。”
秦雨露心不在焉，“哦”了聲，看著他轉身下樓。
外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秦雨露陪著她坐了會兒，又不安地起身去了廚房，她沒敢靠殷華章太近，只把流理臺上的購物袋整理好放進冰箱。
再出來時，沙發上已經是一老一少在聊天，宋清枝笑得不見眼，拉著顏明路說個不停。
秦雨露泡了杯茶遞給他，轉身才看到客廳桌子上一堆各式各樣的水果，想必是他剛剛出門去買的。
沒幾分鐘，有人敲門，秦雨露開啟門便看見一對氣質溫和的中年夫妻，兩人都提著一堆東西。
“陳叔叔，唐阿姨。”
女人打量著她，很是滿意地笑道：“好幾年沒見，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秦雨露抿唇笑笑，還未意識到她眼中的審視從何而來，直到大家團團圍坐在桌邊，唐樂不時提到她兒子，緊接著又刻意地問秦雨露話時，秦雨露頭皮一緊，蹙眉望著殷華章，怪不得殷華章今天想起來叫老陳夫妻倆來家裡吃飯。
秦雨露迅速抬眼，心虛地看了眼圓桌對面的人，只見顏明路面色如常地低頭吃飯，她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假裝夾菜，沒注意他始終只朝面前的那盤菜伸筷子。
“我們家那個要是有雨露一半聽話就好了，叫他一起過來吃飯，他說跟朋友約好了，怎麼說都不跟我們一起過來。”
“沒事兒，以後有的是機會吃飯。跟朋友多出去轉轉很好的，我們雨露要不是學車，估計寒假也是天天宅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唐樂眉開眼笑，“那好啊，正好互補，以後讓他多約雨露出去玩！”
桌上的人再聽不出這話的言外之意那就不正常了，秦雨露胸腔憋悶，殷華章給她安排了個相親局等著呢，相親物件還沒見到，把人父母直接叫到家裡，也是稀奇。
桌上人聊得火熱，話題未免太遠了些，唐樂說：“我還有兩年退休，要是動作快的話，正好能在家幫忙帶孫子。”說完揶揄地看了眼秦雨露，爽朗大笑。
秦雨露渾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湧，又羞又怒，她倏地低頭，躲開他們打趣的視線，觸及對面那道探究的冰冷的目光時，渾身不自在，聽到殷華章附和的笑聲，她頭垂得更低了，難堪壓倒了其他的複雜情緒充斥在腦海。
她要怎麼面對他呢，一個小時前她媽邀請他來家裡吃飯，而一小時後就當著他的面撮合她和另外一個男人。殷華章在明明知道兩人的關係仍選擇這麼做，以這種方式表達她對顏明路的輕視，對這段關係的不贊成。
秦雨露抬眼看著他，他的眼皮耷拉著，眼底烏青愈發明顯，睏倦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著。他昨天夜班，一夜沒睡，早上起來就跟她去練車，晚上又被殷華章叫來吃飯，已經很長時間沒休息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朝她看來，除了疲憊，秦雨露看見了他眼底的落寞，周身被沉鬱頹然所籠罩。
秦雨露愧疚更甚，摸出手機給他發簡訊：你吃飽了嗎？跟我媽說一聲你回去睡覺吧。
顏明路手機震了震，開啟看了後回覆：無妨，吃完飯再走。
宋清枝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抬手給顏明路夾菜，“小顏啊，嚐嚐紅燒魚，這條魚是我早上去菜市場挑的，刺少肉多，肉質嫩得很。”
“謝謝外婆。”
殷華章這才像是想起他的存在，笑著招呼說：“小顏多吃菜啊！怎麼沒見你動筷子呢！千萬別客氣啊！”
顏明路笑笑，“殷姨我吃著呢。”
陳毅夫婦朝他看了眼，聽殷華章說他是熟人家的孩子，幫過忙所以請人家來吃頓飯，並沒多想。
女人要自來熟很多，笑眯眯地朝顏明路看了好幾眼，忍不住贊他長得帥，誇他性子沉穩，見他不怎麼說話，還主動搭了幾句話，無外乎年齡工作家庭。
結果剛聽顏明路的回答，唐樂臉上笑意很快淡了下去，欲言又止地嘆口氣，滿臉失望，不用說出來都知道她想表達什麼。
桌上倏地安靜了幾秒鐘，尷尬得無以復加。
殷華章和唐樂兩個女人作為家長開始藉著聊天暗暗介紹兩個孩子的情況，饒是秦雨露沒怎麼用心聽都捕捉到了些關鍵資訊，比如對方是獨生子，工作穩定，父母已經給他買好了婚房，他有輛車。
哦對，殷華章還問了顏明路許明月轉學的事辦沒辦好，陳毅就說實驗小學招生辦主任是他堂哥，有問題他可以幫忙打個電話。
顏明路拒絕了。
秦雨露腦子一團亂麻，都不記得這頓飯怎麼結束的了，怕晚上降溫，下雨後路面容易結冰，陳毅夫婦吃完便準備回家。
殷華章非要送他們下樓，秦雨露跟顏明路中間隔著兩個人，她看著他擺擺手道別後轉身離去，背影寂寥，一句話也沒說上。
秦雨露跟著殷華章朝樓道走了兩步，終於頓住腳步，“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上樓吧。”
（三十九）新年快樂
殷華章回頭盯著她，眼神犀利，似乎要將她看穿，“你去哪兒了？我還沒問你呢你往哪兒跑？這麼大的姑娘也不害臊，趕緊跟我回家！”
只那一秒猶豫，秦雨露錯失良機，再沒有勇氣追出去。
上樓後殷華章就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沉默著盯著面前低垂著頭但滿臉倔強的秦雨露。兩人誰都不說話，似乎在看誰先沉不住氣。
直到宋清枝催兩人洗漱睡覺，殷華章就丟下了“我不同意”四個字起身回了房間。
秦雨露意料之中，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反應，好像連難過都沒有。
那天晚上秦雨露是和外婆一起睡的，她抱著外婆的胳膊，聞著外婆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沉沉睡了過去。
清晨不知秦雨露夢到什麼，小聲抽泣，漸漸哭出聲來。
宋清枝連忙把她搖醒，柔聲問：“雨露，做噩夢了嗎？”
秦雨露睜開眼，一臉茫然，她點了點頭頭，抬手蓋在臉上，閉眼回憶剛剛的夢境。
她已經很久沒夢見自己結婚的場景了，夢裡她穿著優雅的白色緞面長裙，滿懷期待地拿著捧花步行前往新郎家，沿路全是綠色草地，她繞著山路踩著綠油油的草，一直走一直走，好像沒有盡頭。
走了很久很久，眼看快到了，眼前景象忽然變化，變成陌生環境，有人在路邊攔住她，說她永遠也找不到新郎在哪兒。
她又氣又急，乞求那人告訴她，那人只一遍遍告訴她再也別想找到新郎，她忽然委屈地哭了出來。
還有三天就要過年，殷華章的年貨其實早已採購了大部分，但為了盯住秦雨露，還是拉著她每天出門在路邊市集和超市來回晃盪。
那天后秦雨露悄悄和顏明路打了個電話，他若無其事，語氣平淡，好似渾然不在意的樣子，但卻在秦雨露說出”對不起”後陷入沉默。
秦雨露不知道她到底對不起什麼，實在是太多了，對不起一直瞞著兩人的關係，對不起她媽媽那麼輕視他，對不起她已經有男朋友了還在相親，還是說對不起她沒在那天吃飯時站出來。
後來幾天兩人沒再聯絡過。
直到除夕那天晚上，秦雨露一家子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春晚，快到十一點時，宋清枝實在熬不住去睡覺了，而殷華章慣例是一直坐到春晚結束，就剩下母女兩人，相隔甚遠，各自安安靜靜地盯著電視。
秦雨露坐到了零點，直到電視螢幕上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電視裡是嘈雜熱鬧的祝福聲，秦雨露兜裡的手機震了震，同時收到了這條簡訊。
她起身回了房間，站在窗邊好半晌，心念一動，撥了電話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他低沉的嗓音透過電磁波傳出：“喂。”
秦雨露能聽到外面的煙花“咚咚”爆炸聲，也能聽到他那邊吵鬧的放炮聲，遠處天空中綻放著五彩繽紛的煙花，這麼熱鬧的時刻，她特別想他。
秦雨露鼻子一酸，哽咽道：“新年快樂。”
他頓了頓，低低道：“新年快樂。”
他肯定是生氣了，不然聽見她哭他怎麼都不問一句呢。
“哥——”
扎著紅色頭花的小姑娘把門推開一條縫，探頭探腦往裡看。
顏明路回頭，臉色冷得要凍死人，“幹什麼？”
許明月一點不怵他，在她前八年的認知裡，過年是喜慶日子，有什麼罪過都可以寬容饒恕，為了來年好運氣，過年期間家裡人甚至都不會罵人發脾氣。
她有恃無恐，把門推開了些，“你躲房間裡幹嘛呢？”
顏明路睨她一眼，“你管我幹嘛。”
許明月撇撇嘴，“媽喊你下樓放炮。”
“知道了。”
許明月仍舊握著門把手沒走，在他冷眼看過來時，她試探問道：“哥，你是不是失戀了？”
她有幾次聽到顏明路和別人打電話，臉上都是恣意的笑，語氣也很溫柔，偶爾還輕佻地開玩笑，逗得人家急了又連聲哄。她想，她哥肯定是談物件了，電視裡談戀愛的人都是這樣的。
然而這幾天過年，他回舅舅家和她們一起住，沒見他再打電話，倒是天天板著臉，成了個悶葫蘆。有天下午她正要偷偷去他房間裡玩兒電腦，居然撞見他坐在書桌前抽菸，電腦螢幕發著深藍色的光，他面色沉鬱，定定望著某處出神。
她瞪大眼睛捂著嘴，他竟然學會了抽菸，讓媽知道了，非得把他罵一頓。
那麼冷的天，窗戶大開著，寒風呼呼往裡灌。
她打了個寒戰，悄悄闔上門退了出去，後來見他一直沉默寡言，許明月也就裝什麼都不知道。估計他和女朋友吵架了或者分手了，姑且饒過他。
顏明路沒說話，握著手機的手攥緊了些，心裡憋悶得難受。
許明月見狀膽子愈發大了些，圓睜著大眼睛，一副天真無畏的模樣，“你哄哄她就好了，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秦雨露也聽到了那頭的動靜，在聽到這句不算清晰的童言童語後，她眼眶一熱，立刻結束通話電話，趴在胳膊上咬唇默默地掉眼淚。
他淡淡道：“小孩兒別管那麼多。”
顏明路再拿起手機時，卻見電話早已被結束通話，他抹了把臉，裹上外套去樓下點菸花。
年剛過，他又開始值班，年紀大些的成家的同事排的班次要少一些，考慮到他們難得和家人團聚，而顏明路這種家在市內且單身未婚的年輕人，過年和平常也沒什麼區別。
初三那天，秦雨露收到好訊息，她轉正了，帶的兩個班的數學成績出乎意料的好，在全市都排在前面，學校甚至發了獎金。
殷華章喜上眉梢，主動和秦雨露說話，“還不錯，再接再厲。”
秦雨露面無表情，殷華章一句話講了幾十年，每回誇獎都是這樣。
“聽說你開年就被調去帶二年級了，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你可要注意點……”
秦雨露已經習慣對她的嘮叨左耳進右耳出，況且兩人剛破冰，她“嗯”了聲，“知道了。”
相比起來宋清枝就要反應熱烈許多，老太太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雨露想吃什麼？今天晚上我給你做頓大餐！”
殷華章不太贊成，“媽你年紀大了，不用你忙活，我們明天出去吃！”
餘下兩人驚訝地看著她，畢竟殷華章不是嫌外面的飯菜不乾淨就是吃不盡興，能在家做就不會去外面吃。
“過年的日子嘛，又有喜事，去外面熱鬧熱鬧。”
秦雨露反正沒意見，當她高興過頭，隨她安排。
殷華章很快神神秘秘地進了房間，秦雨露聽到她在打電話，模模糊糊聽不清，以為她在和楊淨得意炫耀。
初四上午沒事，秦雨露本想睡個懶覺，但天剛亮樓下就想起一陣鞭炮聲，吵得再睡不著。
她背對著門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殷華章敲門進來，只當她在睡覺，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中午在家吃過飯後，殷華章就催著秦雨露去換衣服，“穿得漂亮點！”
秦雨露好笑，“出去吃個飯要多大陣仗？”
殷華章見她一副不上心的樣子，直接去她房間挑衣服，“過年了，你穿這件米色的大衣，裡面穿件酒紅色的裙子。”
秦雨露不情願，“太冷了，我穿羽絨服出去。”
“進飯店就不冷了，裡面開空調！”殷華章堅持，把挑好的衣服往她手裡一塞，“就穿這套！讓你穿你就穿！”
秦雨露心裡裝著事，加上轉正的喜悅餘韻未消，既然殷華章已經把衣服挑好了，她樂得輕鬆，換上就是。
臨出門前殷華章盯著她的臉看了看，抬手把她紮起來的頭髮扯開，“披著好看。”
宋清枝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殷華章，幽幽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會見國家總統呢。”
秦雨露心頭一跳，隱約覺得不對，問：“媽，我們去哪兒吃飯啊？”
殷華章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記得名字了，跟著我就是，難不成我還能把你拐去賣了？”
從計程車上下來，秦雨露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紅紅火火的川菜館，聽說是新開的，賀語去吃過一次，反饋很不錯，約著三人有空來吃一頓。
秦雨露剛要問殷華章是不是這裡，就見飯店門口出來一對夫妻朝外面張望，殷華章在打電話，“我們到了，你們在哪兒呢？”
眉心狠狠一跳，秦雨露朝門口望去，就跟陳毅唐樂兩人對上眼，他們朝她揮揮手，“這兒！”
殷華章也看到了，心虛地轉過頭看著秦雨露，不過轉瞬即逝，她推了秦雨露一把，“走啊，過去。”
秦雨露醍醐灌頂，難怪難怪，殷華章所有的奇怪舉動都有了解釋，她喉嚨痠疼得說不出話，僵著臉盯著殷華章，一週前的尷尬場面仍歷歷在目，始作俑者卻不悔改。
宋清枝看著一動不動對峙的兩人，率先朝飯店走去，身後兩人僵持了幾十秒，終究還是殷華章佔了上風，拽著秦雨露走了過來。
將將站定，秦雨露滿是不情願，還是和陳毅唐樂打了招呼，語氣平淡，卻挑不出錯處。
“外婆，殷阿姨。”
身後傳來耳熟的聲音，秦雨露眼皮驀地跳了下。
（四十）相親
看到身著深色大衣，面上帶笑的英俊男人，秦雨露腦子空白了一瞬，對視瞬間，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愕然。
唐樂笑著說：“雨露，這就是我兒子，陳揚舟。”
陳揚舟收起臉上的震驚，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好巧，秦老師。”
秦雨露張口結舌，心情複雜，世界可真是小，乾巴巴道：“你好，陳老師。”
幾人愣在門口，還是宋清枝問了句；“你們認識？”
老陳夫婦和殷華章三人心知肚明，此時訕訕笑著沒作聲。
陳揚舟點點頭，“我和秦老師是同事。”
宋清枝笑呵呵的，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打了個轉，很快明白過來。
她拍拍秦雨露後背，“進去吧，別站人家門口。”
一行人跟著服務員上了二樓，進了包廂。
大家都很有眼色地留位置讓年輕人坐一起，秦雨露不樂意，殷華章斂起笑意看她一眼，她別過眼，最後宋清枝在她旁邊，拉著她一起坐下了。
唐樂和殷華章負責點菜，陳毅問些學校裡無關緊要的事，秦雨露和陳揚舟共同話題多了起來，順著聊了幾句。
陳揚舟問她轉正的事，笑著恭喜她。
秦雨露寬慰不少，好歹是熟人，除了剛剛得知彼此的身份時的不自在，其實相處的氛圍輕鬆許多，有些話雙方都明白，沒太多顧忌。
服務員拿著選單離開，唐樂低頭在包裡翻了翻，掏出個紅包遞給秦雨露，“給你的壓歲錢。”
秦雨露瞪大眼睛，呆呆地擺手，“唐阿姨，我都這麼大了，真的不好意思拿壓歲錢。”
唐樂堅持要給，雙方好一頓拉扯，秦雨露感慨，這種大人間的禮節她終於也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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