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漫漫且徐行】(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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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6-29


樓主從懷中掏出鑰匙開門,另一手,掌中燃起火球,入房,關門。

「今日清明,來看看你。」

「嘿??」

「有壺酒,來敬老友。」

「你我非友。」缺一刀盤坐別頭。

「我敬坊主,你敬閣主。」

缺一刀回首怒瞪樓主:「閣主殞了?」

樓主頷首,讓火球浮空而燃,滑腳清掃灰塵,坐下置酒,從懷中掏出四盞酒杯:「兩人同歸於盡。」

「不可能!」缺一刀猛然起身:「乙兩之謀,定能讓閻王中劍!」

「那是。」樓主又點頭認可:「此子可怖,若能入樓該有多好?」

「怎麼回事?」

樓主又燃顆小火,將酒提於火上。

煮酒論英雄,是非曲折轉頭空。

樓主語畢,四盞酒杯排列於前,拾起一杯,敲一杯:「敬,王添財。」

缺一刀肅穆,閉眼,長長吐出濁氣,舉一杯,碰一杯:「敬,吳慮。」

對飲,灑酒。

再飲,杯空。

「邊關需要你。」

「聚仙樓人才濟濟,捆魔牢眾仙雲集。」

「封官加爵。」

「哼。」缺一刀不屑。

「百姓需要你。」

「嗯?」缺一刀挑眉:「你會在乎螻蟻?」

「我不在乎。」樓主搖頭:「但你在乎。」

缺一刀沉默,盯著空蕩酒杯。

「想一想。」樓主起身:「鐵牆軍,遊擊將軍,從五品,再加封五等男爵。」

樓主轉身,拉開牢門,關上前,又補兩字:「想想。」

缺一刀,只是看著酒杯。

本來,在聽聞閣主道出計謀後,他便覺得乙兩機智過人,在脅迫金寶,騙過樓主與各方大仙,讓閣主脫離包圍網後,更覺得樓主不過爾爾。

哪怕事後他被逼得得向樓主揮刀,遭鎮壓於此,都不覺得有甚沮喪,畢竟仍有轉機。

只是方才聽完訊息,才讓缺一刀逐漸明白??眾仙為何如此畏懼樓主。

北面叄大勢力,淨明宗、聚仙捆魔、妙音閣,南面叄大勢力,法鼓山、青蟒朱雀、極樂宗,在這回博弈中,損傷甚微。

受損最重的是解憂閣,但它不隸屬任何勢力,閣塌了,南齊北楚的仙人,更好穩定秩序;次重的是聚寶坊,屬於南齊官府的暗地盟友,坊垮了,有損南齊的統治力,一消一漲,自是對大楚有利;再來便是天刀門了,本來他只是在邊境協防一二,若之後納入軍制,鐵牆軍便會軍力大增,亦有利於大楚。

這麼看來,北楚成了最大贏家。

但讓他想不通,看不清的是,樓主在這當中到底做了什麼。

純憑運氣?還是借力使力?

這是頭一回,他覺得??酒,難飲。

丙五亦苦。

解憂閣,千錘殿。

看著斷劍,丙五終日苦思。

打過鐵劍,鍛過短刀,先不論神兵利器,各類兵器甲冑,他多少都接觸過一二,即便冷門刀械,多半也都能觸類旁通,只是??

桃木劍該怎麼修?

想起居士慎重的請求,丙五便快抓破頭,此劍夏陽,聽聞跟那冬陰是子母劍,但冬陰劍他見也見過了,四把五行靈劍,他摸也摸過了,卻仍是一臉茫然。

「木劍啊??」

難不成得用樹膠黏合?但這樣還不是一碰就斷?他拾起斷面,反覆觀看,近得鼻子都幾乎貼在劍身上,才看出斷刃中,木材中央有一條淺色細線,上半斷與下半斷皆是,這線又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

丙五深深嘆了口氣,首次覺得??鍛造艱難。

琉璃亦難。

除去金寶、銀寶,北楚分坊瑪瑙、齊境東南分坊翡翠,均趕回總坊祭拜坊主。

清明,以往都不曉得過了幾回,無非是奠祭祖先一二,眾人聊聊瑣事,聽著坊主老生常談,不曾想,這次竟讓分隔多年的小仙,再度齊聚。

琉璃入坊最晚,修為最低,本來派駐的分坊在齊境南方,離臨淄最近,收網之際,最先被召回總坊協助。

此刻的他,雙眼佈滿血絲,眼袋烏黑,已是好幾日沒有安睡,每每夜深人靜,他都會被當日酷烈之幕給驚醒。

有別於瑪瑙的高大壯碩,琉璃精瘦許多,不同於翡翠的笑口常開,琉璃寡言許多。

他常想,若當時不管乙兩,直撲閣主,是否能替坊主擋下那一記手刀?

當乙兩看到閣主遭彎刀斷頭,嘶聲大喊時,他也瞧見手刀捅入坊主腹部,但他卻連吼叫都出不了聲,只覺天塌地崩,僵直恍惚。

待先生們協助,他才渾渾噩噩的將坊主與陳先生分別入殮,豎靈後選定吉地,坊主將葬於城外寶地,陳先生則迎回老家入土。

家祭時,朱雀院院長與青蟒府主事,兩位大仙一同前來上香,公祭時,連皇城都遣了聖座前的大紅人馮公公,以及當朝駙馬同來弔唁。

出殯之日,丹鳳街掛滿白布,抬棺啟靈送至城外,沿途隊伍漫長無盡,達官顯貴送至半途,門客才跪辭賓客,待坊主安葬後,琉璃返主安靈,過幾日又去巡山完墳。

如此繁雜流程,讓琉璃無暇哀慼,也不敢於眾人面前過分哀慟。

以至於在清明那日,立於坊主墳前燒香時,他竟忘了學瑪瑙慘叫,翡翠垂淚。

翡翠那張胖臉,淚涕直流,下巴擠了幾層,醜不堪言。

瑪瑙雄糾大漢,乾嚎無淚,卻是激動昏厥,需人攙扶。

琉璃歪頭,竟有些不認得這兩位兄長。

直至夜深反城,他們聚於總坊後院,眾人才恢復往常神態。

林先生與書柏一身黑袍,與四位先生散坐於院內各處,院中空曠庭院,吊掛白色靈燈,瑪瑙身形魁梧最似坊主,不過卻少了坊主豪氣萬分的神態。

「琉璃。」瑪瑙苦著臉,坐於木凳上:「你怎沒死在坊主身前?」

琉璃肅立皺眉,不知怎麼答話。

翡翠坐於另一凳,勉強扯出乾笑:「莫為難老么,他已盡力了,是不?」

琉璃點頭應下,卻不知翡翠話一轉,又道:「但沒盡到護主之責,也該追究一二。」

「你想怎樣?」瑪瑙雙手環胸,昂首。

「讓老么去顧東南分坊吧,我來坐鎮總坊。」

「哦?」瑪瑙眯眼審視翡翠一陣,才緩緩道:「那我呢?」

翡翠和氣拱手:「叄哥自是統攬北楚四間分坊。」

「你當大哥死了?」瑪瑙大喝。

「生死不明。」翡翠擺手:「但若僥倖生還,也得問清那收網之局怎讓閣主給破了。」

「哼。」瑪瑙站起身,朝坐於搖椅上的林先生躬身:「先生怎麼說?」

林先生睜眼,悠悠一嘆,停止搖曳:「上策,推出主事者,再延青天之謀,拓坊至東陸。」

瑪瑙與翡翠對視一眼,琉璃低頭不語。

「中策,各自為政,自此聚寶坊一分為二,互不隸屬。」

瑪瑙雙眼微睜,翡翠嘴角上揚,琉璃仍是低頭,只是袖中拳頭緊握。

「下策??」林先生又闔眼,晃盪木椅。

「請先生教我。」琉璃拱手,還是垂首,不看兩位兄長。

「散了這塊牌坊,樹大頻招風,寶多眾人妒,改頭換面,另起爐灶。」

聽完下策,院中一時寂靜。

瑪瑙率先打破沉默表態:「取中策吧。」

「大哥若在,可取上策。」翡翠沉吟:「既然失蹤,勉強取中策吧。」

「琉璃?」瑪瑙看著老么,挑眉。

琉璃終於抬首,最矮之人,竟散出最盛之氣,舉拳。

振臂一揮,面東。

「願率眾人渡海,旗插東陸!」



第三十九回 賢愚千載知誰是



乙兩悠悠醒來,揉眼,才看清自己在吳慮墳前。

酒甕破碎難辨是幾罈,香盡無煙能知天已亮。

「其實也挺好,您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乙兩拍拍石碑,伸個懶腰:「不像我,還得萬般辛勞,護少主之橋。」

「別揍我。」乙兩縮脖,舉雙手:「只是己士全歿於巫,雖然內間也連同除去,但刺客終究是少了許多??」

落雨綿綿,墳前無人應答。

「是吧,盈虧難算。」乙兩攤手:「所以還是得救出魁首,若能讓魁首入閣,傳授武道技擊,再出甲士之首,那便有了勇。若能綁住居士在殿,坐鎮威懾一方,再傳乙士之位,那便有了謀。如此,少主才能安穩踏入叄門。」

「沒錯吧,我都算好了,您這次真的得聽我的。」乙兩輕拳捶了捶碑:「可得想辦法讓居士割愛,使凌風入籌算殿,畢竟我沒幾年可活了,只是那小子狼顧之相,得讓居士好好拴著。」

「嘿,不用安慰我。」乙兩負氣插手:「我的身體我知道,誒,好了,別嘮叨,我若不卜掛,怎能從樓主眼下救人?」

「你就好好睡你的。」乙兩搖晃起身,慢慢走下山,蹣跚踉蹌:「看我如何??瞞天過海??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樓主是吧??智冠天下是吧??啊嚏!」

乙兩離,丁叄至。

焚香祭拜,拭淚,哽咽喃語,收拾乙兩散落的酒罈,拱手:「小的得出海一趟,跟東秦補點器械,明年才能再來祭拜,放心,少主志向遠大,乙兩智謀無雙,我等必能承您遺志。」

丁叄走,丙五來。

見了墳前已有線香,扁嘴,燃香,叄拜:「閣主啊??你可知如何修那桃木劍?」

苦臉插香,抓頭頓足,東思左想,漫步走遠。

吳憂上山,身後領著眾人,清明祭奠。

日正當空,閣內全員同拜,白衣滿丘。

若比往年,少的可不只一人。

澤郡邊林。

瀟月負手漫步,午時刺陽映下,人影在足下僅一小圈,見那樹倒林亂,在枯木落葉中,尋尋覓覓好一陣,正要放棄時,猛然雙眼放光,暗道僥倖,彎腰撿起隱匿符。

再繞林遊走,遠遠瞧見土墳前的一個瘦小身影,輕咳一聲,步至身後。

那背影聽聞聲響,回首一看,迅速起身又單膝下跪:「見過居士。」

「甲士?」

那人一身夜行墨衣緊緊包覆,頭臉全遮,只露雙眼:「是。」

「甲六之墳?」

「是。」

「嗯??你喚何名?」

「未殺小仙,不足成名。」甲士低頭。

「你葬的?」

「眾人一同安葬。」

「何不迎回閣內?」

甲士搖頭:「無根之萍,葬哪都一樣。」

「無名之徒,無根之萍,何故入閣?」

甲士抬首,看著瀟月,淡漠道:「鄉村遇仙人,遭屠。」

瀟月愣了一下,皺眉:「邪道?」

「不知。」

「何故?」

「不清。」

瀟月深吸口氣,看著甲六之墓,探詢:「可曾習得甲六之劍?」

「練過。」

「朝我刺來。」

甲士聞言,起身,手探劍柄,不動。

風起,出鞘,劍光閃。

「不夠快,再來。」

「是。」

「手抓穩,再來。」

「是。」

「手是穩了,腳卻忘了,再快點。」

「是。」

「這劍不錯,再來。」

「是。」

「手又鬆了,再來。」

「是。」

日漸西偏,劍擊不停。

練至手抖腳僵,汗浸全身,那甲士才被瀟月飛縱提回閣內。

瀟月收斂靈氣,自高空徐徐落地,放下甲士,後者抱拳,面朝瀟月倒退叄步,才轉身遠離。

甲士離去時,舉步維持落地無聲,爬階入殿進廳房,甫一進門,便見少主與五位甲士具在。

「人齊了。」吳憂朝進門甲士抬顎,示意他到身前。

六位甲士一列排,單膝下跪。

無畏殿,主廳。

廊柱烤漆,紙窗染墨,天一暗,便只剩燭火搖曳光源,其餘之處,皆為暗影。

吳憂從袖中掏出兩枚碧綠丹藥:「兩枚築基丹。」

甲士皆垂首,不語。

「我需一位招攬己士,兩位服下丹藥,叄位繼續接單行刺。」

吳憂見甲士毫無反應,繼續開口:「叫爾等明白,築基丹確實能提早進二門,但怕是終身止步於此,大仙無望,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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