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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9-22
第二十一話 小丑只有一人
門鈴發出響聲的時候，寧國成也差不多緩過來了。當然，他想站起來還是非常勉強。
我本來想讓他自己去開門，但在短暫的思考後，還是決定由我去開門。
在沒有摸清楚狀況的前提下，我已經喧賓奪主了——這就意味著從現在開始所有事情都交由我來主導將會對事情的進展更加有利。
「主人，我......」
坐回我身邊的小芷雪想要代替我去開門。
我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坐著吧，這點事情我來做就好。」
小芷雪看到我已經站起身後，乖巧地點了點頭。她被我摸摸頭的時候習慣半眯起眼，看起來很享受。在這種情況下，小芷雪得到我寵愛的受用心遠遠高於在被我弄傷的寧國成面前做出這種姿態的顧慮心，已經足夠說明誰對她來說最重要了。
「嗯。」
我走至玄關處，單手插著褲兜，在沙發上癱著的寧國成那憤懣、尷尬與無奈的目光下，將門向外推開。
「寧叔好......呃？」
門外的深藍色短髮年輕男子扯著個禮貌的笑臉，正要打招呼，卻在看到我之後愣住了。
他的臉型是那種比較清爽的型別，並不顯得陰沉或者高傲。怎麼說呢，這傢伙給我一種和電話裡的聲音幾乎截然相反的印象。
我本來想見面就給這傢伙一個下馬威，可是，事實好像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樣......？
「您是......」
他的語氣產生了波瀾，其原因是愕然。這種恰到好處地稍微放低了的姿態讓我沒有什麼理由向他發難。
我本來都做好一腳把他踹骨折的準備了，這讓我有些失落。
「先進來。」
本來快要溢位嘴邊的「我是你爹」給我憋回去了。我沉著一口氣，給他讓出走近房屋內的一條路。
「噢，謝謝。」
我的態度不好——這讓他很詫異。但是他卻沒有產生對我的怨氣，這很不科學。
不對啊。按理來說如果單親子女的相親物件家裡有一個別的年輕男性，怎麼說都會起疑吧？
我順著這傢伙的肩膀往下看，他的手底下沒有掛著任何東西。即便是我，也知道上門拜訪別人應該是帶著伴手禮的，可為什麼......
藍髮男換鞋走進了客廳，我跟在他的身後。
他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身體不適的寧國成，但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小芷雪。他的眼神中自然是為小芷雪的美而震驚，可是，這份震驚的程度很高且很純粹，並沒有慾望或者是過於露骨的喜悅。
這說明，他在此前甚至可能沒有見過小芷雪的樣貌。
不對啊，如果是主動來相親的話，不會是像這樣毫無準備的......
走到藍髮男身側環胸仔細觀察他的我，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不出意外的話，這傢伙也和小芷雪的情況差不多。
都是被兩方的家長強行安排的。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對寧國成的態度並不熱情。電話裡那種淡漠的語氣，不是因為他出身高貴，而是他其實不想來——沒帶伴手禮也是其中一種原因。
這時，準備開口問候的藍髮男也注意到了在他一側一直環胸觀察他的我，下意識地，我們兩個的視線重合。
......片刻後，他露出了恍然的模樣。
你懂了？
這時，藍髮男首先向我伸手，說道：
「抱歉，剛才還沒正式介紹自己呢，我叫顏啟東。請問您是？」
他露出了禮貌而不失溫熱的笑容。這份笑容比起剛進門時扯出來的那次，真誠了許多。
見他如此誠意，我也不好擺著過高的姿態，於是便放下搭在胸前的右手和他握起了手。
「封辰。」
我回答的同時，給他使了一個試探性的眼神。
只見，他回以我閃動的眼光，以寧國成那邊觀察不出來的輕微幅度，快速地點頭。
看起來這傢伙是完全明瞭現在是什麼狀況了，有意思。甚至，他就連我在這裡佔據絕對的主導地位這件事，都也已經看出來了。
看來貪心不足的小丑，從頭至尾只有寧國成一個。
「哎喲，我忽然肚子疼，抱歉寧叔，借下廁所，謝謝了。」
和我握完手後，顏啟東扯出扭曲的表情，捂著肚子往廁所那邊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等他一會兒從廁所裡出來，就會以忽然有急事的名義，直接開溜。不直接開溜是因為，這樣沒有過渡，顯得太突兀。
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以前我被導員叫去喝茶的時候，也經常幹這種事情。而我接下來，也將促成這件事情。
廁所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我轉身，走回了沙發的那一邊。
突然的，我竟感覺沙發那邊癱著的寧國成有點可憐，真是好笑。
在小芷雪的身邊坐下，我翹起二郎腿。
「叔叔。看來，您所強迫的，不止一方啊？」
我對著寧國成冷笑道。
「......」
被我的強烈的視線灼燒著，寧國成終是耐不住心中的苦痛低下了頭。
「言歸正傳吧。今天我來這裡不為了什麼，叔叔。我只想讓你把你這些年所欠的還給寧芷雪——首先是一句道歉。」
「你有什麼......」
寧國成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我有什麼能耐？我的能耐如你所見。哦，對了，本來這招是想給另外一個人用的，但事到如今也正好讓你那唯利是圖的腦子清醒一下。」
我當著寧國成的面，掏出手機打通了某人的電話：
「可以行動了。」
簡短的一句話。
「明白了。」
得到電話那邊的答覆後，我望向寧國成，笑著結束通話。
「......你做了什麼？」
看寧國成的表情，像是內心產生了什麼不妙的預感。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遇上我這種一言不合就敢開打的傢伙，足夠聯想到什麼東西了吧？
而事情的發展像是為了印證寧國成的猜想般地，我和寧國成對視才沒過多久，沖水的聲音都沒有，廁所的門就被打開了——顏啟東從裡邊出來，晃著電話還沒結束通話的手機說道：
「對不起，寧叔。我父親說有急事，叫我回去一趟，先失陪了。」
顏啟東開門溜走的腳步很輕快。
而這時，寧國成的手機也恰合時宜地響起。
他瞪眼，顫著下巴接通了電話：
「喂？」
「寧總，不好了，顏盛電子取消了和我們的合作！還有，銀行那邊，也凍結了我們的週轉資金......」
手機匡然落地。
第二十二話 前塵之棺（1）
看著寧國成嘴角顫抖、瞳孔震動的模樣，我就覺得開心。
「這下你能明白，我的能耐了吧？」
我發出冷笑，翹起二郎腿睥睨寧國成。憑藉「組織」的實力，要搞垮一個像寧國成一樣的小老闆還是很簡單的。
寧國成眼瞳縮起，彎下腰，提起發顫的手，捂住額頭。
「不、這不可能，我的產業，我的......」
「產業？哼，真無聊。這些東西，難道比自己的親生女兒更寶貴嗎？」
皺著眉，我多少又提起了一些火氣。對家庭不負責任的人我見過不少，但到了這種地步還沒有悔悟的，我倒是第一次見。
這寧國成，就這麼執著於利益麼？人類的壽命短暫，放與天地山河作比不過落葉之須臾，財富萬貫亦享不盡金樽銀盞之迷離，唯應身側之人且伴且珍惜。如果這都不知道，只能說是個傻逼。
「不、不，我可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彷彿沒有聽到我的話，抱起腦袋，寧國成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傢伙到底是有什麼執念？親自見到寧國成後，我知道我沒有在小芷雪的記憶中錯怪他——他比我原來想象中的要更加淡漠親情。
小芷雪在我一旁，低垂眼瞼，瞳裡像是倒映著在冬夜下飄零的暗色雪絮，沉默中盡是難言的苦澀。
餘光瞥見這一幕，我決定不再默不作聲。
「——想要得回你的一切，也不是不可以。」
漠然地向寧國成說著，我的手心覆在身側小芷雪的纖手手背之上，儘可能地向她傳遞我的體溫：
「就看你對我接下來所問的問題的表現，如何了。」
寧國成聽到這句話，猛地看向我，目光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對我的輕蔑和敵視，而像是在即將跌落懸崖的人抓到了救生索一般，大難未死的驚喜之後，是對此後展望人生的貪婪。
「封......封總。」
激動得額角冒汗的寧國成糾結了一下對我的稱呼，最終拖著側腹那那還未完全痊癒的傷痛從沙發上跪下來，擠出個虛偽、扭曲、難看的笑容諂媚著向我如此說道：
「之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冒犯您——我讓女兒結婚心切，所以態度差了些，實在對不起，您有什麼問題，儘管吩咐我。寧芷雪她，您如果喜歡，今天就可以娶過門，我們......」
寧國成的話還沒說完，小芷雪的手明顯抽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湊近我，淫紋處傳來了不穩定的感情波動。
在寧國成這傢伙的口中，小芷雪就彷彿個可以輕易地、物盡其用地送出去的物件。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於是，我又瞪眼踹出去了一腳，這一腳沒有用勁，但還是足以將寧國成掀翻在地。
「啊！咳......哎喲——」
寧國成的後腦著地，摔得不重，但足夠讓他先閉嘴了。
「在我問你問題前，我沒讓你說話。給我重新跪起來。我問，你答。我知道如何辨別人是否在說謊，如果你的言語中有一句假話，你所擁有的一切，就要真正地和你說再見了——明白了嗎？」
我往後靠在沙發背上，說道。
「明、明白了......」
寧國成爬起來重新跪好，眼角泛淚地擠出討好的劣等訕笑，完美演繹了變色龍這種物種。
「很好。」
視線居高臨下地看著寧國成，我問道：
「當初，為什麼你會拋棄小芷雪她們母女？」
寧國成的偽劣笑容僵滯了。我身旁低頭的小芷雪，身軀也明顯地顫了一下。
「為·什·麼。」
我沉聲重複了一遍疑問詞。
這是為了小芷雪而問的。即使小芷雪不說我也知道，她一直很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答案——只不過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會在寧國成的面前問出這種事，只能一直埋藏在心底，成為過往記憶的墓碑。
寧國成看了看小芷雪，又看了看我，張了張嘴。
這時，我補充道：
「對了，如果說謊的話，你記得剛才我說的。」
「呃？好、好......」
寧國成目光閃動，側臉掛汗，發顫中連連應聲。這下，他才真正褪去了所有的僥倖。
我握著小芷雪的手，開始靜靜聽......聽寧國成揭開，他過去曾所蓋下的棺材板。
......
寧國成出身於偏僻的農村。他早在年幼的時候就知道了讀書的重要性——卻因為父母沒有錢供他上高中而被迫輟學。
如果他還想繼續待在那個家裡，唯一的選擇就是務農。
所以他走出了農村，去往了大城市。那裡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很新奇，輝煌的燈火和華麗的高樓大廈讓他一眼便喜歡上了。
可擺在他面前的有一大難題，錢。
他沒有錢，所以不能住宿賓館；他沒有錢，所以不能去高檔餐廳用餐；他沒有錢，所以穿著破爛，就連走在大街上都遭人嫌棄，無所依靠。
在時代階級分化嚴重的畸形影響下，錢，變成了寧國成眼中最重要的東西——拜金，是這個世界上最狂熱而信眾也是最多的宗教。
寧國成開始打工掙錢。然而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他遭受了太多的冷眼、欺壓以及資本剝削。這使得寧國成本是倔強的性格，變得偏激。
本就善於學習，有著野心、有見識且精明的寧國成，在受盡了來自更高階級帶給他的挫折與欺騙之後，慢慢學會了他們低成本僱傭榨取最高價值甚至是空手套白狼的伎倆。他很快就透過曾經讓他為之痛恨的方式攢到了通往上流社會的第一桶金。
在那之後，寧國成並沒有止步，而是透過這第一桶金，籠絡更多的資源，學習更多的知識，以圖在時代的浪潮中尋找更大的機會。
終於，寧國成的生意小有成效，他在大城市裡勉強站穩了腳跟。同時，他也利用自己曾出身於農村的這一層身份以及那個年代的城鄉資訊差，把生意做到鄉下，所賺頗豐。
而也就是在那時，他在遠處裊裊炊煙不過數縷的盈翠林道上，遇到了那個讓他一眼鍾情的姑娘——小芷雪的母親。
第二十三話 前塵之棺（2）
寧國成與小芷雪的母親相愛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清純的女子。遠離都市的喧囂與嘈雜，單純、善良，就像是清潭中央的淨蓮，讓他遏止不住心中對其渴求的慾望。
而隨著他們感情的加深，自然而然地，小芷雪的母親懷孕了。
寧國成這時提出了，要把小芷雪的母親接到城市裡，和她正式結婚，組建真正的家庭。
小芷雪的母親不可能不同意——我從寧國成的描述中能夠想象出來，小芷雪的母親和小芷雪都有著一樣的性格，那就是對於所認定的愛情的矢志不渝。
這樣的女孩，如不遇良人，只會一直犧牲自己的幸福，最終迎來悲劇般的結末。
寧國成是良人麼？是，也不是。如果他不曾有過野心，不曾接觸過都市的紙醉金迷，眼裡從一開始就只有的那個女人的話，他應該就會滿足於眼前的幸福並且珍惜她了吧。
但，貪慾是人類的優點，也是劣根性。寧國成沒有放棄把他的事業做大的想法，因此他在思考著怎麼籌辦他和小芷雪母親的婚禮的同時，出席了某個精英人士的宴會。
在這個宴會上，他本意是為自己的生意找一些更好的門路，順便結識一些對自己事業有幫助的社會精英。可是，這一切計劃都在他被一位豪門千金叫住後打亂了。
這位豪門千金就是這場宴會的主辦方的女兒。她叫住寧國成的原因也很簡單——寧國成的長相。
該說不愧是小芷雪的生父麼？寧國成的顏值即使是人到中年也依然非常高，更何況他年輕的時候。
寧國成和那位豪門千金侃侃而談，對對方提出的各種問題都能夠提出很獨到的見解——特別是關於金融投資方面，寧國成的觀點很具有超前性。
也因此，那位豪門千金相中了他。
那場宴會，似乎本就是為了這位大小姐選夫而舉辦的。
這對於任何一個得到她青睞的年輕人來說，無疑都是一次事業騰飛的機會，而且還能夠一舉入贅豪門，兩全其美。
對於這樣的條件，寧國成也心動了。頗具投資眼光的他，能夠看到他自己藉助豪門之勢之後，能夠到達何種以前根本可望不可及的地步。
但是，他也想起了，自己所愛的那個姑娘。因而他的心中，陷入了糾結。
毫無疑問，他的的確確地愛著小芷雪的母親，但與此同時，他對於自身事業也非常地看中。
萬般糾結之下，最終，他禁不住慾望的誘惑，做出了一個非常貪婪的決定。兩方他都不想捨棄，因此他兩方都想握在手中。
寧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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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發出響聲的時候，寧國成也差不多緩過來了。當然，他想站起來還是非常勉強。
我本來想讓他自己去開門，但在短暫的思考後，還是決定由我去開門。
在沒有摸清楚狀況的前提下，我已經喧賓奪主了——這就意味著從現在開始所有事情都交由我來主導將會對事情的進展更加有利。
「主人，我......」
坐回我身邊的小芷雪想要代替我去開門。
我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坐著吧，這點事情我來做就好。」
小芷雪看到我已經站起身後，乖巧地點了點頭。她被我摸摸頭的時候習慣半眯起眼，看起來很享受。在這種情況下，小芷雪得到我寵愛的受用心遠遠高於在被我弄傷的寧國成面前做出這種姿態的顧慮心，已經足夠說明誰對她來說最重要了。
「嗯。」
我走至玄關處，單手插著褲兜，在沙發上癱著的寧國成那憤懣、尷尬與無奈的目光下，將門向外推開。
「寧叔好......呃？」
門外的深藍色短髮年輕男子扯著個禮貌的笑臉，正要打招呼，卻在看到我之後愣住了。
他的臉型是那種比較清爽的型別，並不顯得陰沉或者高傲。怎麼說呢，這傢伙給我一種和電話裡的聲音幾乎截然相反的印象。
我本來想見面就給這傢伙一個下馬威，可是，事實好像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樣......？
「您是......」
他的語氣產生了波瀾，其原因是愕然。這種恰到好處地稍微放低了的姿態讓我沒有什麼理由向他發難。
我本來都做好一腳把他踹骨折的準備了，這讓我有些失落。
「先進來。」
本來快要溢位嘴邊的「我是你爹」給我憋回去了。我沉著一口氣，給他讓出走近房屋內的一條路。
「噢，謝謝。」
我的態度不好——這讓他很詫異。但是他卻沒有產生對我的怨氣，這很不科學。
不對啊。按理來說如果單親子女的相親物件家裡有一個別的年輕男性，怎麼說都會起疑吧？
我順著這傢伙的肩膀往下看，他的手底下沒有掛著任何東西。即便是我，也知道上門拜訪別人應該是帶著伴手禮的，可為什麼......
藍髮男換鞋走進了客廳，我跟在他的身後。
他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身體不適的寧國成，但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小芷雪。他的眼神中自然是為小芷雪的美而震驚，可是，這份震驚的程度很高且很純粹，並沒有慾望或者是過於露骨的喜悅。
這說明，他在此前甚至可能沒有見過小芷雪的樣貌。
不對啊，如果是主動來相親的話，不會是像這樣毫無準備的......
走到藍髮男身側環胸仔細觀察他的我，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不出意外的話，這傢伙也和小芷雪的情況差不多。
都是被兩方的家長強行安排的。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對寧國成的態度並不熱情。電話裡那種淡漠的語氣，不是因為他出身高貴，而是他其實不想來——沒帶伴手禮也是其中一種原因。
這時，準備開口問候的藍髮男也注意到了在他一側一直環胸觀察他的我，下意識地，我們兩個的視線重合。
......片刻後，他露出了恍然的模樣。
你懂了？
這時，藍髮男首先向我伸手，說道：
「抱歉，剛才還沒正式介紹自己呢，我叫顏啟東。請問您是？」
他露出了禮貌而不失溫熱的笑容。這份笑容比起剛進門時扯出來的那次，真誠了許多。
見他如此誠意，我也不好擺著過高的姿態，於是便放下搭在胸前的右手和他握起了手。
「封辰。」
我回答的同時，給他使了一個試探性的眼神。
只見，他回以我閃動的眼光，以寧國成那邊觀察不出來的輕微幅度，快速地點頭。
看起來這傢伙是完全明瞭現在是什麼狀況了，有意思。甚至，他就連我在這裡佔據絕對的主導地位這件事，都也已經看出來了。
看來貪心不足的小丑，從頭至尾只有寧國成一個。
「哎喲，我忽然肚子疼，抱歉寧叔，借下廁所，謝謝了。」
和我握完手後，顏啟東扯出扭曲的表情，捂著肚子往廁所那邊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等他一會兒從廁所裡出來，就會以忽然有急事的名義，直接開溜。不直接開溜是因為，這樣沒有過渡，顯得太突兀。
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以前我被導員叫去喝茶的時候，也經常幹這種事情。而我接下來，也將促成這件事情。
廁所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我轉身，走回了沙發的那一邊。
突然的，我竟感覺沙發那邊癱著的寧國成有點可憐，真是好笑。
在小芷雪的身邊坐下，我翹起二郎腿。
「叔叔。看來，您所強迫的，不止一方啊？」
我對著寧國成冷笑道。
「......」
被我的強烈的視線灼燒著，寧國成終是耐不住心中的苦痛低下了頭。
「言歸正傳吧。今天我來這裡不為了什麼，叔叔。我只想讓你把你這些年所欠的還給寧芷雪——首先是一句道歉。」
「你有什麼......」
寧國成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我有什麼能耐？我的能耐如你所見。哦，對了，本來這招是想給另外一個人用的，但事到如今也正好讓你那唯利是圖的腦子清醒一下。」
我當著寧國成的面，掏出手機打通了某人的電話：
「可以行動了。」
簡短的一句話。
「明白了。」
得到電話那邊的答覆後，我望向寧國成，笑著結束通話。
「......你做了什麼？」
看寧國成的表情，像是內心產生了什麼不妙的預感。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遇上我這種一言不合就敢開打的傢伙，足夠聯想到什麼東西了吧？
而事情的發展像是為了印證寧國成的猜想般地，我和寧國成對視才沒過多久，沖水的聲音都沒有，廁所的門就被打開了——顏啟東從裡邊出來，晃著電話還沒結束通話的手機說道：
「對不起，寧叔。我父親說有急事，叫我回去一趟，先失陪了。」
顏啟東開門溜走的腳步很輕快。
而這時，寧國成的手機也恰合時宜地響起。
他瞪眼，顫著下巴接通了電話：
「喂？」
「寧總，不好了，顏盛電子取消了和我們的合作！還有，銀行那邊，也凍結了我們的週轉資金......」
手機匡然落地。
第二十二話 前塵之棺（1）
看著寧國成嘴角顫抖、瞳孔震動的模樣，我就覺得開心。
「這下你能明白，我的能耐了吧？」
我發出冷笑，翹起二郎腿睥睨寧國成。憑藉「組織」的實力，要搞垮一個像寧國成一樣的小老闆還是很簡單的。
寧國成眼瞳縮起，彎下腰，提起發顫的手，捂住額頭。
「不、這不可能，我的產業，我的......」
「產業？哼，真無聊。這些東西，難道比自己的親生女兒更寶貴嗎？」
皺著眉，我多少又提起了一些火氣。對家庭不負責任的人我見過不少，但到了這種地步還沒有悔悟的，我倒是第一次見。
這寧國成，就這麼執著於利益麼？人類的壽命短暫，放與天地山河作比不過落葉之須臾，財富萬貫亦享不盡金樽銀盞之迷離，唯應身側之人且伴且珍惜。如果這都不知道，只能說是個傻逼。
「不、不，我可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彷彿沒有聽到我的話，抱起腦袋，寧國成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傢伙到底是有什麼執念？親自見到寧國成後，我知道我沒有在小芷雪的記憶中錯怪他——他比我原來想象中的要更加淡漠親情。
小芷雪在我一旁，低垂眼瞼，瞳裡像是倒映著在冬夜下飄零的暗色雪絮，沉默中盡是難言的苦澀。
餘光瞥見這一幕，我決定不再默不作聲。
「——想要得回你的一切，也不是不可以。」
漠然地向寧國成說著，我的手心覆在身側小芷雪的纖手手背之上，儘可能地向她傳遞我的體溫：
「就看你對我接下來所問的問題的表現，如何了。」
寧國成聽到這句話，猛地看向我，目光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對我的輕蔑和敵視，而像是在即將跌落懸崖的人抓到了救生索一般，大難未死的驚喜之後，是對此後展望人生的貪婪。
「封......封總。」
激動得額角冒汗的寧國成糾結了一下對我的稱呼，最終拖著側腹那那還未完全痊癒的傷痛從沙發上跪下來，擠出個虛偽、扭曲、難看的笑容諂媚著向我如此說道：
「之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冒犯您——我讓女兒結婚心切，所以態度差了些，實在對不起，您有什麼問題，儘管吩咐我。寧芷雪她，您如果喜歡，今天就可以娶過門，我們......」
寧國成的話還沒說完，小芷雪的手明顯抽動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湊近我，淫紋處傳來了不穩定的感情波動。
在寧國成這傢伙的口中，小芷雪就彷彿個可以輕易地、物盡其用地送出去的物件。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於是，我又瞪眼踹出去了一腳，這一腳沒有用勁，但還是足以將寧國成掀翻在地。
「啊！咳......哎喲——」
寧國成的後腦著地，摔得不重，但足夠讓他先閉嘴了。
「在我問你問題前，我沒讓你說話。給我重新跪起來。我問，你答。我知道如何辨別人是否在說謊，如果你的言語中有一句假話，你所擁有的一切，就要真正地和你說再見了——明白了嗎？」
我往後靠在沙發背上，說道。
「明、明白了......」
寧國成爬起來重新跪好，眼角泛淚地擠出討好的劣等訕笑，完美演繹了變色龍這種物種。
「很好。」
視線居高臨下地看著寧國成，我問道：
「當初，為什麼你會拋棄小芷雪她們母女？」
寧國成的偽劣笑容僵滯了。我身旁低頭的小芷雪，身軀也明顯地顫了一下。
「為·什·麼。」
我沉聲重複了一遍疑問詞。
這是為了小芷雪而問的。即使小芷雪不說我也知道，她一直很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答案——只不過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會在寧國成的面前問出這種事，只能一直埋藏在心底，成為過往記憶的墓碑。
寧國成看了看小芷雪，又看了看我，張了張嘴。
這時，我補充道：
「對了，如果說謊的話，你記得剛才我說的。」
「呃？好、好......」
寧國成目光閃動，側臉掛汗，發顫中連連應聲。這下，他才真正褪去了所有的僥倖。
我握著小芷雪的手，開始靜靜聽......聽寧國成揭開，他過去曾所蓋下的棺材板。
......
寧國成出身於偏僻的農村。他早在年幼的時候就知道了讀書的重要性——卻因為父母沒有錢供他上高中而被迫輟學。
如果他還想繼續待在那個家裡，唯一的選擇就是務農。
所以他走出了農村，去往了大城市。那裡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很新奇，輝煌的燈火和華麗的高樓大廈讓他一眼便喜歡上了。
可擺在他面前的有一大難題，錢。
他沒有錢，所以不能住宿賓館；他沒有錢，所以不能去高檔餐廳用餐；他沒有錢，所以穿著破爛，就連走在大街上都遭人嫌棄，無所依靠。
在時代階級分化嚴重的畸形影響下，錢，變成了寧國成眼中最重要的東西——拜金，是這個世界上最狂熱而信眾也是最多的宗教。
寧國成開始打工掙錢。然而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他遭受了太多的冷眼、欺壓以及資本剝削。這使得寧國成本是倔強的性格，變得偏激。
本就善於學習，有著野心、有見識且精明的寧國成，在受盡了來自更高階級帶給他的挫折與欺騙之後，慢慢學會了他們低成本僱傭榨取最高價值甚至是空手套白狼的伎倆。他很快就透過曾經讓他為之痛恨的方式攢到了通往上流社會的第一桶金。
在那之後，寧國成並沒有止步，而是透過這第一桶金，籠絡更多的資源，學習更多的知識，以圖在時代的浪潮中尋找更大的機會。
終於，寧國成的生意小有成效，他在大城市裡勉強站穩了腳跟。同時，他也利用自己曾出身於農村的這一層身份以及那個年代的城鄉資訊差，把生意做到鄉下，所賺頗豐。
而也就是在那時，他在遠處裊裊炊煙不過數縷的盈翠林道上，遇到了那個讓他一眼鍾情的姑娘——小芷雪的母親。
第二十三話 前塵之棺（2）
寧國成與小芷雪的母親相愛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清純的女子。遠離都市的喧囂與嘈雜，單純、善良，就像是清潭中央的淨蓮，讓他遏止不住心中對其渴求的慾望。
而隨著他們感情的加深，自然而然地，小芷雪的母親懷孕了。
寧國成這時提出了，要把小芷雪的母親接到城市裡，和她正式結婚，組建真正的家庭。
小芷雪的母親不可能不同意——我從寧國成的描述中能夠想象出來，小芷雪的母親和小芷雪都有著一樣的性格，那就是對於所認定的愛情的矢志不渝。
這樣的女孩，如不遇良人，只會一直犧牲自己的幸福，最終迎來悲劇般的結末。
寧國成是良人麼？是，也不是。如果他不曾有過野心，不曾接觸過都市的紙醉金迷，眼裡從一開始就只有的那個女人的話，他應該就會滿足於眼前的幸福並且珍惜她了吧。
但，貪慾是人類的優點，也是劣根性。寧國成沒有放棄把他的事業做大的想法，因此他在思考著怎麼籌辦他和小芷雪母親的婚禮的同時，出席了某個精英人士的宴會。
在這個宴會上，他本意是為自己的生意找一些更好的門路，順便結識一些對自己事業有幫助的社會精英。可是，這一切計劃都在他被一位豪門千金叫住後打亂了。
這位豪門千金就是這場宴會的主辦方的女兒。她叫住寧國成的原因也很簡單——寧國成的長相。
該說不愧是小芷雪的生父麼？寧國成的顏值即使是人到中年也依然非常高，更何況他年輕的時候。
寧國成和那位豪門千金侃侃而談，對對方提出的各種問題都能夠提出很獨到的見解——特別是關於金融投資方面，寧國成的觀點很具有超前性。
也因此，那位豪門千金相中了他。
那場宴會，似乎本就是為了這位大小姐選夫而舉辦的。
這對於任何一個得到她青睞的年輕人來說，無疑都是一次事業騰飛的機會，而且還能夠一舉入贅豪門，兩全其美。
對於這樣的條件，寧國成也心動了。頗具投資眼光的他，能夠看到他自己藉助豪門之勢之後，能夠到達何種以前根本可望不可及的地步。
但是，他也想起了，自己所愛的那個姑娘。因而他的心中，陷入了糾結。
毫無疑問，他的的確確地愛著小芷雪的母親，但與此同時，他對於自身事業也非常地看中。
萬般糾結之下，最終，他禁不住慾望的誘惑，做出了一個非常貪婪的決定。兩方他都不想捨棄，因此他兩方都想握在手中。
寧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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