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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2-06
第四十六章
逍遙海上的修仙之人經常在“我命由我”與“冥冥中自有定數”的信天不信命矛盾中徘徊。
關於「命」與「道」到底是什麼，所謂天命、神仙又是否真的存在，飛昇之後究竟去了什麼地方，目前也就只有飛鴻閣主與菩提境的書生們還有這閒工夫研究。
飛星從沒考慮過這些，不過他也曾陪丹楓在女兒節向天地做過禱告。
丹楓當時在心中所許的願望有三，一是靈宿劍派能日益壯大，二是玉霜、廣剎等同門手足能榮登天門，三是飛星能平安幸福。
飛星當時沒認真當一回事，也沒覺得自己缺什麼，打算以後想到了再補，於是隨便用個“希望天下太平”糊弄過去了。
也許上蒼一直注視這他，也許他此刻真摯的內心獨白感動了上蒼，於是上蒼現在便給予了回報。
當他跟著落瓔、挽月與幾名化神境強者一同進入水龍捲後，剛準備向中心靠近時，青塵的身影便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該鬆一口氣，如果青塵不是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過來的話。
同行的化神境強者該上前助青塵一臂之力，如果那道龐大的陰影正以極速接近的話。
原始而沉重的獸威隨著暴烈的狂風向此處蔓延，面對此情此景，幾名化神境強者立馬做出一個不體面的選擇——逃跑，或者用好聽點的說法，保命。
要知道青風君與斷江真人的天資雖高，但放在近千年的天之驕子中並不算最頂尖的。他們之所以分別成為了如今的天下第一與天下第二，就是因為當年與無憂正面交手過的人中，只有他們兩人依託運氣與保命的本事活下來了。
此刻哪怕是沒什麼閱歷的挽月也明白自己絕非那孽畜的對手。
“櫻兒，快走！”
她第一時間朝落瓔急切道，卻見落瓔正朝不退反進的飛星高聲喊道：
“你要做什麼？！”
挽月神情一怔，見她下意識要動身將飛星追回，挽月沉默著將她強拉退走。
二十里外，濃郁厚重的巨大陰影彷彿壓在天上的墨色山脈，又像一道碾碎蒼穹的狂瀾，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到一股壓抑無比的威勢，正在不斷吞噬夜色中為數不多的星光，
與之截然相反，青塵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承受著罡風的撕扯，好似一片被洶湧巨浪席捲的扁舟。
飛星沒有理會身後的呼喊，周身仙氣暴漲仿若銀焰，化作一道疾馳的閃電向青塵掠去，操控著仙氣欲將她托住，可施加在青塵身上的力量奇大無比，他的仙氣剛接觸到她的衣袂便被震得粉碎。
如此力量若是落在他自己身上，大約早已粉身碎骨了。
飛星內心驚異凝重的同時毫不猶豫地掣出西君如意，白玉如意化作流光掠至青塵身後，凝變作盾牌模樣，眨眼間鋪開一面柔潤的仙光屏障。
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聲，青塵的身軀如離弦之箭般墜入屏障，巨大的力量瞬間令屏障變形，屏面如滾滾浪潮般扭曲，蛛網似的裂痕飛速蔓延，僅僅一息僵持後便被摧枯拉朽地擊穿！
但就是這片刻的緩衝，給予了青塵操作的契機。
道道青金色的鎖鏈從她身後向四面八方蔓延，刺入虛空之中錨定天地，眨眼間交織成一面恢恢鏈網，與此同時一面黑色玉璧釋放藍白兩道仙光，融合成一面流彩四溢的光膜覆於網上。
嗤——
青塵重重地撞在網膜上，強大的力量與濃郁仙氣互相撕咬，彷彿水火相遇般陣陣氣浪漫天！
光膜震響，鏈網顫動。在「真武三思」與「金鑣玉轡」兩大天品乙階法寶的配合下，總算將施加在她身上的巨力化解了。
“咳——咳——！唔嗯……”
青塵深吸一口氣，面色紅白不定，下唇赤若染血，一頭黑色長髮散亂飄揚，雖是狼狽了些，倒也在她英美的玉容上平添幾絲嫵媚。
遠處綾羅若虹，白羽漫天，將那巨大的陰影攔截住，青塵趁著這間歇閉眼調息，同時開口低聲道：
“謝了。”
“我……”飛星差點用平常的聲音言語，趕忙壓低聲線道，“我也沒出什麼力，真人無事就好。”
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青塵睜開眼轉過頭來，神色一訝，沉聲道：
“你來做什麼？！”
飛星還未來得及解釋，遠處便響起一陣撼天動地的怒吼，齊聚的萬千飛羽被巨力震散，如幕的五彩綾羅也斷成幾截，百十道鉅艦粗細的海流頃刻間跨越數千米朝二人疾射而來！
青塵見狀屏息咬牙，一把抓住飛星的後領，帶著他以天空中不斷穿梭躲避。
好快的速度！
飛星只感覺周圍的空間都要扭曲了一般，與此同時，雖然未被命中，可道道海流中的森然寒意在天地間迅速蔓延，呼嘯的狂風成了一柄柄凜冽的冰刃，將他的臉面割得生疼。
白羽重聚，如劍雨落下；綾羅再續，似百花盛開。
射向數千米外的水柱化作巨大冰刺相迎，一時間水爆不絕，霜花漫天。夜雲化作陣陣冰雹落下，海中狂瀾上湧後凍結成山。
冥淵大螭的上半身鑽出海面，雙爪扣在冰面上，身上鱗片剝離了不少，彷彿是強行掙脫了堅牢的枷鎖，好幾處皆血肉模糊。
在它頭頂的東西兩側，兩位神通境大能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去。
羽女一身白羽只剩三分之一左右，意味著她的消耗已經過半，山綠衣裳破損不堪，右腿外側覆著一道弧形的血色冰晶，左袖已完全碎裂，纖細藕臂上佈滿碎裂的冰霜，胸口的布料被浸溼後凍結，變得脆硬無比的同時又在那對雪峰頂端勾勒出香豔的凸起。
一身鵝黃紗裙的嬛人上半身還算完好，可腰間的布料已被一層薄冰取代，從她的小腹向後腰蔓延，紗裙短了一半，此刻就像一條破損的無緣裙，鞋襪也消失不見，因此膝蓋以下完全赤裸，數幾道觸目的凍裂痕交錯在白皙嬌嫩的雙腿與腳掌上，不時滲出幾點血晶。
襲來的水柱消失，青塵停步雲端，劇烈地咳嗽了幾下，盤坐調息，片刻後便開口道：
“你到這來做什麼？”
飛星道：“真人調息要緊。”
青塵道：“調息也能說話。”
飛星道：“我在島上遇到雲書劍閣的那二位仙子，她們為停獸潮，要來助真人一臂之力，我便一起過來了。”
“那她們人呢？”
“方才……”
青塵冷笑道：“逃了。對吧？她們見了那冥淵大螭便自知不是對手，溜之大吉了。”。
話鋒一轉，她又道：“你為何不走？過來是想葬身海底還是想葬身獸口？你可不夠那螭塞牙縫呢。”
飛星道：“方才情急之下沒想那麼多。”
青塵瞥了他一眼。
她知道他剛才是想救自己。
“真不知道該說你自不量力還是憨直淳樸。”
飛星看向遠處，那大螭與兩位東皇仙門的神通境大能鬥在一起還能佔優勢。
交戰初始大螭處於下風，導致青塵三人對它的實力有了錯誤的估量，隨著戰鬥的進行每每將要制服它時都被它極限逃脫，一開始還以為是它運氣好，可隨著戰鬥的進行青塵三人逐漸意識到一個可怖的情況——
大螭是在隱藏實力。
它的目的是消耗她們後，將她們作為大補之物吞食！
當她們反應過來時已然攻守易形，不久前雖然通知了宗門，可天辰中心距此地何其遙遠，縱使青風君全力趕來也至少還要幾個時辰！
以飛星的的實力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甚至還會成為累贅。
青塵調息片刻便起身向前飛去，最後留下一句話。
“此處其他宗門的化神境來了也是送死，何況是你，趕緊走。”
聲音傳入飛星耳中的同時，一道輕紗落在他身上。
……
墨海吞天千重浪，寒星碎作萬點銀。
海風混著雨浪，將幾艘仙舟上的千百盞琉璃寶燈吹打得搖搖欲墜。
停泊在最前線的仙舟乃是流焰城的。
為博美名以便將來入河圖，南宮瓏玥正帶領本部門人、門客與妖獸廝殺。
各個仙陣之中，法寶仙光五彩繽紛、閃爍不斷，若是將那些鹹腥的血都換成煙花，便更像是一場節慶了。
許多丹修正在後方將解毒、驅寒的丹藥分發給眾人，更後方還有一眾修士在維持巨大的防護結界。
血濺寒波，屍沉幽海，劍音拍濤，天地間時而通明；尖嘯嚎叫、鱗甲碰撞、巨殼碎裂，種種聲響交織震天。
數十隻獅虎大小的兇蟹氣勢洶洶地衝上甲板，忽而一道朱雀吐息似的火光從天而降，眨眼間便將蟹群背甲炙烤得紅如烙鐵，不多時厚重的螯鉗外殼便紛紛崩裂，裡頭的蟹肉已雪白一片，邊緣微微焦黃，滲出些許乳白色的渾濁汁水，順著鉗縫不斷往下淌。
一方玉琮飛回到一襲流焰城華服打扮的英俊男子手中，又有道道仙劍如燕疾飛，穿梭在仙舟船頭下的幽藍水母群中，千百根觸鬚頃刻焦黑斷裂，化作黑煙消散。
“水佩殿主——”
幾名飛燕谷門人來到甲板上方。
水佩拱手還禮道：“有勞諸位。獸潮此刻雖然暫緩，但之後還要倚仗諸位。”
“哪裡那裡，盡綿薄之力而已。”飛燕谷弟子道，“不知南宮真人何在？”
水佩道：“少夫人方才與一地品大妖纏鬥，歸來後稱身染寒息，需片刻調養，此刻正在艙房中，不知諸位有何事？”
幾人抬頭看了一眼身後仙舟中央的高大樓閣，互視一眼後並未上去，為首的女子道：
“趙師兄方才不知去了何處，如今形勢混亂，我等有些擔憂。”
“梅遠真人不見了？”水佩微微一訝，說道，“我即刻命令門人前去尋找，請諸位稍安勿躁。”
“多謝殿主——”
萬獸來襲，如今已有數位化神境強者重傷，元嬰境死傷數十，以下若是包括散修，便早已破千，因此飛燕谷眾人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
……
一道身影從西北方飛來，落到宋未羊面前。
“未羊兄。”
“劉兄。”
雙方神色肅穆地向對方拱手。
宋未羊道：“方才向他們詢問，未得訊息。”
劉知義點點頭，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
“若事真的牽扯重大，青月閣自然不會言明。”
這二人一個來自頂尖的一流宗門飛燕谷，一個來自普通的一流宗門洪光山，皆是百十歲年紀便入化神境的年輕才俊，宗門的未來棟樑。
論修行，他們能獲得的功法、法寶、丹藥資源已是尋常人可望不可求；論享樂，不論美食佳餚、錦衣華服、琴棋書畫又或者女色，只要他們願意，也都能極盡享受。
但年輕男子，尤其是他們這般出身的才俊，心底總是會誕生出更高的志向與目標！
化神不夠。神通不夠。大乘也不夠！
什麼才夠？
登天門。
同樣的，既受宗門教養，自然也要帶領宗門更進一步。
因此，對外一副花花公子做派的二人在青月閣上不謀而合，向朱顏坊坊主紫綃效命，來這仙府幫青月閣辦事。
在此之前，他們接到的任務是誤導青塵，令她以為仙府內有與眾不同的寶貝，之後會有地品甲階的妖獸吞山巨蚺出現，打她個措手不及。
雖然不知青月閣是何用意，但他們還是依紫綃之意執行，一開始不刻意接觸，不露任何馬腳，過一陣子再將楚晏以偶遇事件的形式送到青塵身邊。
過程進行得很順利，但他們很快就從楚晏口中得知，青塵不打算再參與仙府之事了。
他們還沒確定以及想明白，青月閣便突然執行了下一步計劃，可來的妖獸不是什麼地品的吞山巨蚺，而是更加強大可怖的冥淵大螭。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就在不久前剛剛入夜之時，宋未羊與劉知義在冷靜下來後聚到一起仔細探討了一番。
他們想了許多可能，在一一排除後得出了一個半對半錯的驚天結論：
青月閣想殺青塵——青月閣斷送東皇仙門的未來明珠，便是欲與東皇仙門開戰！
照著這個想法，他們此刻聚集一處，準備用紫綃之前交給他們的法寶進去助一臂之力。
當然，是助妖獸。
此等驚天大事青月閣不可能明說，不可能明做，否則會被事前察覺出端倪，但也因此，現在不一定能完全成功。
他們既然想上青月閣的船，便要將不一定變成一定。
換句話說，他們如果做到了，那便是青月閣的大功臣！將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沉默片刻，宋未羊閉眼輕嘆，緩緩睜開後盯著劉知義道：
“往後命途，今日，在此一決！”
劉知義點頭正色道：“謀劃數載，只為今朝，捨我其誰！”
這是一次豪賭，對天霜教左護法一脈後嗣之事毫不知情的二人自以為自己摸透了青月閣的心思，得出謬論後將籌碼全數壓在了青月閣上，準備進行一次或許真的會改變天下局勢的行動。
此刻青塵三人雖處下風，但還算跟大螭勢均力敵，倘若二人加入，哪怕只是微小的作用也會傾覆戰況，甚至他們打算先假裝來助青塵他們，在關鍵時刻反水從背後捅她們一刀。
“你們打算做什麼？”
一個聲音忽然從不遠處響起。
兩人轉頭看去，見到了一名憂心忡忡的男子
趙踏雪確實沒有出事。
就在不久前的混戰之中，他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脫離戰場、向西而去。
那人便是宋未羊，他這一輩的大師兄，百劍長老的親孫子，他接到的任務中要平安帶回去的目標。
他見宋未羊斂了氣息，走得非常安靜，安靜得有些偷偷摸摸。
於是趙踏雪跟了上去，跟得非常隱蔽，隱蔽得有些鬼鬼祟祟。
他在宋未羊身後跟著他橫穿了仙島，來到東側冥淵大螭所在的海上，來到一條千丈高冰寒龍捲前，見宋未羊取出一支血簪凌空一點，那守在龍捲前的地品妖獸便中了邪似的聽令退去了，剛想出面詢問，便見劉知義來了。
宋未羊向趙踏雪透露過自己與青月閣的部分勾結，因此現在趙踏雪見到他與劉知義匯聚於此，便有預感到他們要做大事。
劉知義看了一眼宋未羊。
宋未羊轉過身來，說道：“師弟，沒你的事，你走吧。”
趙踏雪緩緩道：“師兄，此地危險，還是隨我回去吧。”
宋未羊輕聲道：“無數道友罹難，我不忍旁觀。師門不是常教導我們要仁義愛人嗎？”
趙踏雪的聲音更低了，說道：“師弟謹遵教誨，可師兄既知如此，不更該收手回去嗎？否則置師門何地？”
宋未羊沉聲道：“我便是為了師門，才不能收手。”
“師兄……”
“你不必多言。”
趙踏雪沉默片刻，說道：
“那師弟唯有得罪了。”
眼看飛劍出鞘，宋未羊眯了眯眼睛，瞳中閃過幾絲猶豫，可一旁的劉知義卻已經取出法寶準備速戰速決了。
就在這時，又一道聲音響起。
“你們打算做什麼？”
問題還是一樣的問題，不過這一次是女聲，清脆悅耳，酷似少年。
劉知義微微一愣，轉頭看去。
不遠處的雲端立著名身材嬌小的女子。
楚晏正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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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海上的修仙之人經常在“我命由我”與“冥冥中自有定數”的信天不信命矛盾中徘徊。
關於「命」與「道」到底是什麼，所謂天命、神仙又是否真的存在，飛昇之後究竟去了什麼地方，目前也就只有飛鴻閣主與菩提境的書生們還有這閒工夫研究。
飛星從沒考慮過這些，不過他也曾陪丹楓在女兒節向天地做過禱告。
丹楓當時在心中所許的願望有三，一是靈宿劍派能日益壯大，二是玉霜、廣剎等同門手足能榮登天門，三是飛星能平安幸福。
飛星當時沒認真當一回事，也沒覺得自己缺什麼，打算以後想到了再補，於是隨便用個“希望天下太平”糊弄過去了。
也許上蒼一直注視這他，也許他此刻真摯的內心獨白感動了上蒼，於是上蒼現在便給予了回報。
當他跟著落瓔、挽月與幾名化神境強者一同進入水龍捲後，剛準備向中心靠近時，青塵的身影便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該鬆一口氣，如果青塵不是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過來的話。
同行的化神境強者該上前助青塵一臂之力，如果那道龐大的陰影正以極速接近的話。
原始而沉重的獸威隨著暴烈的狂風向此處蔓延，面對此情此景，幾名化神境強者立馬做出一個不體面的選擇——逃跑，或者用好聽點的說法，保命。
要知道青風君與斷江真人的天資雖高，但放在近千年的天之驕子中並不算最頂尖的。他們之所以分別成為了如今的天下第一與天下第二，就是因為當年與無憂正面交手過的人中，只有他們兩人依託運氣與保命的本事活下來了。
此刻哪怕是沒什麼閱歷的挽月也明白自己絕非那孽畜的對手。
“櫻兒，快走！”
她第一時間朝落瓔急切道，卻見落瓔正朝不退反進的飛星高聲喊道：
“你要做什麼？！”
挽月神情一怔，見她下意識要動身將飛星追回，挽月沉默著將她強拉退走。
二十里外，濃郁厚重的巨大陰影彷彿壓在天上的墨色山脈，又像一道碾碎蒼穹的狂瀾，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到一股壓抑無比的威勢，正在不斷吞噬夜色中為數不多的星光，
與之截然相反，青塵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承受著罡風的撕扯，好似一片被洶湧巨浪席捲的扁舟。
飛星沒有理會身後的呼喊，周身仙氣暴漲仿若銀焰，化作一道疾馳的閃電向青塵掠去，操控著仙氣欲將她托住，可施加在青塵身上的力量奇大無比，他的仙氣剛接觸到她的衣袂便被震得粉碎。
如此力量若是落在他自己身上，大約早已粉身碎骨了。
飛星內心驚異凝重的同時毫不猶豫地掣出西君如意，白玉如意化作流光掠至青塵身後，凝變作盾牌模樣，眨眼間鋪開一面柔潤的仙光屏障。
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聲，青塵的身軀如離弦之箭般墜入屏障，巨大的力量瞬間令屏障變形，屏面如滾滾浪潮般扭曲，蛛網似的裂痕飛速蔓延，僅僅一息僵持後便被摧枯拉朽地擊穿！
但就是這片刻的緩衝，給予了青塵操作的契機。
道道青金色的鎖鏈從她身後向四面八方蔓延，刺入虛空之中錨定天地，眨眼間交織成一面恢恢鏈網，與此同時一面黑色玉璧釋放藍白兩道仙光，融合成一面流彩四溢的光膜覆於網上。
嗤——
青塵重重地撞在網膜上，強大的力量與濃郁仙氣互相撕咬，彷彿水火相遇般陣陣氣浪漫天！
光膜震響，鏈網顫動。在「真武三思」與「金鑣玉轡」兩大天品乙階法寶的配合下，總算將施加在她身上的巨力化解了。
“咳——咳——！唔嗯……”
青塵深吸一口氣，面色紅白不定，下唇赤若染血，一頭黑色長髮散亂飄揚，雖是狼狽了些，倒也在她英美的玉容上平添幾絲嫵媚。
遠處綾羅若虹，白羽漫天，將那巨大的陰影攔截住，青塵趁著這間歇閉眼調息，同時開口低聲道：
“謝了。”
“我……”飛星差點用平常的聲音言語，趕忙壓低聲線道，“我也沒出什麼力，真人無事就好。”
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青塵睜開眼轉過頭來，神色一訝，沉聲道：
“你來做什麼？！”
飛星還未來得及解釋，遠處便響起一陣撼天動地的怒吼，齊聚的萬千飛羽被巨力震散，如幕的五彩綾羅也斷成幾截，百十道鉅艦粗細的海流頃刻間跨越數千米朝二人疾射而來！
青塵見狀屏息咬牙，一把抓住飛星的後領，帶著他以天空中不斷穿梭躲避。
好快的速度！
飛星只感覺周圍的空間都要扭曲了一般，與此同時，雖然未被命中，可道道海流中的森然寒意在天地間迅速蔓延，呼嘯的狂風成了一柄柄凜冽的冰刃，將他的臉面割得生疼。
白羽重聚，如劍雨落下；綾羅再續，似百花盛開。
射向數千米外的水柱化作巨大冰刺相迎，一時間水爆不絕，霜花漫天。夜雲化作陣陣冰雹落下，海中狂瀾上湧後凍結成山。
冥淵大螭的上半身鑽出海面，雙爪扣在冰面上，身上鱗片剝離了不少，彷彿是強行掙脫了堅牢的枷鎖，好幾處皆血肉模糊。
在它頭頂的東西兩側，兩位神通境大能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去。
羽女一身白羽只剩三分之一左右，意味著她的消耗已經過半，山綠衣裳破損不堪，右腿外側覆著一道弧形的血色冰晶，左袖已完全碎裂，纖細藕臂上佈滿碎裂的冰霜，胸口的布料被浸溼後凍結，變得脆硬無比的同時又在那對雪峰頂端勾勒出香豔的凸起。
一身鵝黃紗裙的嬛人上半身還算完好，可腰間的布料已被一層薄冰取代，從她的小腹向後腰蔓延，紗裙短了一半，此刻就像一條破損的無緣裙，鞋襪也消失不見，因此膝蓋以下完全赤裸，數幾道觸目的凍裂痕交錯在白皙嬌嫩的雙腿與腳掌上，不時滲出幾點血晶。
襲來的水柱消失，青塵停步雲端，劇烈地咳嗽了幾下，盤坐調息，片刻後便開口道：
“你到這來做什麼？”
飛星道：“真人調息要緊。”
青塵道：“調息也能說話。”
飛星道：“我在島上遇到雲書劍閣的那二位仙子，她們為停獸潮，要來助真人一臂之力，我便一起過來了。”
“那她們人呢？”
“方才……”
青塵冷笑道：“逃了。對吧？她們見了那冥淵大螭便自知不是對手，溜之大吉了。”。
話鋒一轉，她又道：“你為何不走？過來是想葬身海底還是想葬身獸口？你可不夠那螭塞牙縫呢。”
飛星道：“方才情急之下沒想那麼多。”
青塵瞥了他一眼。
她知道他剛才是想救自己。
“真不知道該說你自不量力還是憨直淳樸。”
飛星看向遠處，那大螭與兩位東皇仙門的神通境大能鬥在一起還能佔優勢。
交戰初始大螭處於下風，導致青塵三人對它的實力有了錯誤的估量，隨著戰鬥的進行每每將要制服它時都被它極限逃脫，一開始還以為是它運氣好，可隨著戰鬥的進行青塵三人逐漸意識到一個可怖的情況——
大螭是在隱藏實力。
它的目的是消耗她們後，將她們作為大補之物吞食！
當她們反應過來時已然攻守易形，不久前雖然通知了宗門，可天辰中心距此地何其遙遠，縱使青風君全力趕來也至少還要幾個時辰！
以飛星的的實力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甚至還會成為累贅。
青塵調息片刻便起身向前飛去，最後留下一句話。
“此處其他宗門的化神境來了也是送死，何況是你，趕緊走。”
聲音傳入飛星耳中的同時，一道輕紗落在他身上。
……
墨海吞天千重浪，寒星碎作萬點銀。
海風混著雨浪，將幾艘仙舟上的千百盞琉璃寶燈吹打得搖搖欲墜。
停泊在最前線的仙舟乃是流焰城的。
為博美名以便將來入河圖，南宮瓏玥正帶領本部門人、門客與妖獸廝殺。
各個仙陣之中，法寶仙光五彩繽紛、閃爍不斷，若是將那些鹹腥的血都換成煙花，便更像是一場節慶了。
許多丹修正在後方將解毒、驅寒的丹藥分發給眾人，更後方還有一眾修士在維持巨大的防護結界。
血濺寒波，屍沉幽海，劍音拍濤，天地間時而通明；尖嘯嚎叫、鱗甲碰撞、巨殼碎裂，種種聲響交織震天。
數十隻獅虎大小的兇蟹氣勢洶洶地衝上甲板，忽而一道朱雀吐息似的火光從天而降，眨眼間便將蟹群背甲炙烤得紅如烙鐵，不多時厚重的螯鉗外殼便紛紛崩裂，裡頭的蟹肉已雪白一片，邊緣微微焦黃，滲出些許乳白色的渾濁汁水，順著鉗縫不斷往下淌。
一方玉琮飛回到一襲流焰城華服打扮的英俊男子手中，又有道道仙劍如燕疾飛，穿梭在仙舟船頭下的幽藍水母群中，千百根觸鬚頃刻焦黑斷裂，化作黑煙消散。
“水佩殿主——”
幾名飛燕谷門人來到甲板上方。
水佩拱手還禮道：“有勞諸位。獸潮此刻雖然暫緩，但之後還要倚仗諸位。”
“哪裡那裡，盡綿薄之力而已。”飛燕谷弟子道，“不知南宮真人何在？”
水佩道：“少夫人方才與一地品大妖纏鬥，歸來後稱身染寒息，需片刻調養，此刻正在艙房中，不知諸位有何事？”
幾人抬頭看了一眼身後仙舟中央的高大樓閣，互視一眼後並未上去，為首的女子道：
“趙師兄方才不知去了何處，如今形勢混亂，我等有些擔憂。”
“梅遠真人不見了？”水佩微微一訝，說道，“我即刻命令門人前去尋找，請諸位稍安勿躁。”
“多謝殿主——”
萬獸來襲，如今已有數位化神境強者重傷，元嬰境死傷數十，以下若是包括散修，便早已破千，因此飛燕谷眾人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
……
一道身影從西北方飛來，落到宋未羊面前。
“未羊兄。”
“劉兄。”
雙方神色肅穆地向對方拱手。
宋未羊道：“方才向他們詢問，未得訊息。”
劉知義點點頭，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
“若事真的牽扯重大，青月閣自然不會言明。”
這二人一個來自頂尖的一流宗門飛燕谷，一個來自普通的一流宗門洪光山，皆是百十歲年紀便入化神境的年輕才俊，宗門的未來棟樑。
論修行，他們能獲得的功法、法寶、丹藥資源已是尋常人可望不可求；論享樂，不論美食佳餚、錦衣華服、琴棋書畫又或者女色，只要他們願意，也都能極盡享受。
但年輕男子，尤其是他們這般出身的才俊，心底總是會誕生出更高的志向與目標！
化神不夠。神通不夠。大乘也不夠！
什麼才夠？
登天門。
同樣的，既受宗門教養，自然也要帶領宗門更進一步。
因此，對外一副花花公子做派的二人在青月閣上不謀而合，向朱顏坊坊主紫綃效命，來這仙府幫青月閣辦事。
在此之前，他們接到的任務是誤導青塵，令她以為仙府內有與眾不同的寶貝，之後會有地品甲階的妖獸吞山巨蚺出現，打她個措手不及。
雖然不知青月閣是何用意，但他們還是依紫綃之意執行，一開始不刻意接觸，不露任何馬腳，過一陣子再將楚晏以偶遇事件的形式送到青塵身邊。
過程進行得很順利，但他們很快就從楚晏口中得知，青塵不打算再參與仙府之事了。
他們還沒確定以及想明白，青月閣便突然執行了下一步計劃，可來的妖獸不是什麼地品的吞山巨蚺，而是更加強大可怖的冥淵大螭。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就在不久前剛剛入夜之時，宋未羊與劉知義在冷靜下來後聚到一起仔細探討了一番。
他們想了許多可能，在一一排除後得出了一個半對半錯的驚天結論：
青月閣想殺青塵——青月閣斷送東皇仙門的未來明珠，便是欲與東皇仙門開戰！
照著這個想法，他們此刻聚集一處，準備用紫綃之前交給他們的法寶進去助一臂之力。
當然，是助妖獸。
此等驚天大事青月閣不可能明說，不可能明做，否則會被事前察覺出端倪，但也因此，現在不一定能完全成功。
他們既然想上青月閣的船，便要將不一定變成一定。
換句話說，他們如果做到了，那便是青月閣的大功臣！將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沉默片刻，宋未羊閉眼輕嘆，緩緩睜開後盯著劉知義道：
“往後命途，今日，在此一決！”
劉知義點頭正色道：“謀劃數載，只為今朝，捨我其誰！”
這是一次豪賭，對天霜教左護法一脈後嗣之事毫不知情的二人自以為自己摸透了青月閣的心思，得出謬論後將籌碼全數壓在了青月閣上，準備進行一次或許真的會改變天下局勢的行動。
此刻青塵三人雖處下風，但還算跟大螭勢均力敵，倘若二人加入，哪怕只是微小的作用也會傾覆戰況，甚至他們打算先假裝來助青塵他們，在關鍵時刻反水從背後捅她們一刀。
“你們打算做什麼？”
一個聲音忽然從不遠處響起。
兩人轉頭看去，見到了一名憂心忡忡的男子
趙踏雪確實沒有出事。
就在不久前的混戰之中，他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脫離戰場、向西而去。
那人便是宋未羊，他這一輩的大師兄，百劍長老的親孫子，他接到的任務中要平安帶回去的目標。
他見宋未羊斂了氣息，走得非常安靜，安靜得有些偷偷摸摸。
於是趙踏雪跟了上去，跟得非常隱蔽，隱蔽得有些鬼鬼祟祟。
他在宋未羊身後跟著他橫穿了仙島，來到東側冥淵大螭所在的海上，來到一條千丈高冰寒龍捲前，見宋未羊取出一支血簪凌空一點，那守在龍捲前的地品妖獸便中了邪似的聽令退去了，剛想出面詢問，便見劉知義來了。
宋未羊向趙踏雪透露過自己與青月閣的部分勾結，因此現在趙踏雪見到他與劉知義匯聚於此，便有預感到他們要做大事。
劉知義看了一眼宋未羊。
宋未羊轉過身來，說道：“師弟，沒你的事，你走吧。”
趙踏雪緩緩道：“師兄，此地危險，還是隨我回去吧。”
宋未羊輕聲道：“無數道友罹難，我不忍旁觀。師門不是常教導我們要仁義愛人嗎？”
趙踏雪的聲音更低了，說道：“師弟謹遵教誨，可師兄既知如此，不更該收手回去嗎？否則置師門何地？”
宋未羊沉聲道：“我便是為了師門，才不能收手。”
“師兄……”
“你不必多言。”
趙踏雪沉默片刻，說道：
“那師弟唯有得罪了。”
眼看飛劍出鞘，宋未羊眯了眯眼睛，瞳中閃過幾絲猶豫，可一旁的劉知義卻已經取出法寶準備速戰速決了。
就在這時，又一道聲音響起。
“你們打算做什麼？”
問題還是一樣的問題，不過這一次是女聲，清脆悅耳，酷似少年。
劉知義微微一愣，轉頭看去。
不遠處的雲端立著名身材嬌小的女子。
楚晏正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