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之二 【遠山的呼喚】

nbsp;  &ldqu;喬尼，安娜還沒有來。一會兒她來了，你去通知她的時候，是不是也會說，

    你一定把她第一個招來？&rdqu;吳莉終於開了口。

    喬尼不知道該怎麼答，尷尬地站在那裡，一面搓著手一面漲紅了臉。

    &ldqu;喬尼，我在這裡快三年了，遲到過嗎？早退過嗎？我連一天病假都沒用過！

    我耽誤過事情嗎？我出過紕漏嗎？我比別人的業務量少嗎？光去年上半年，我拉

    來七十個新戶，賣了五十份保單，簽了二十筆房貸！&rdqu;吳莉越來越激動，她騰地

    站起來，逼視著老，憤怒地問道：&ldqu;喬尼，告訴我，到底為什麼要解僱我？為

    什麼是我？&rdqu;

    &ldqu;是這樣，錢太太，你說的都是去年上半年，那麼去年下半年呢？還有今年

    呢？我再問你，你的那些客戶都保住了嗎？你怎麼不答？好，我來替你答，

    他們都跑了，離開鎮子，永遠不會再來了！&rdqu;喬尼的聲調也越來越高。好在離

    九點上班還有一個小時早，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

    吳莉的眼睛垂了下來，她再也硬氣不起來了：&ldqu;可是老，別人的客戶也丟

    了的呀。這經濟危機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我不在那三分之二里面？&rdqu;

    &ldqu;莉，我知道，你和安娜做得很好，可是還不夠。&rdqu;喬尼的口氣也緩和下來，

    他的一隻手，看似不經意地搭在了女下屬的肩上：&ldqu;大家都抱怨，你們兩位中國

    女士，和大家交流不夠，缺乏團隊精神，你們一下班就家，從不和同事們去酒

    吧，也很少參加裡的公共活動，包括慈善活動，難道不是嗎？&rdqu;

    吳莉沉默著，無言以答。

    喬尼觀察著吳莉的表情，他的那隻手，在女人的肩上慢慢摩挲著，語氣也越

    來越曖昧：&ldqu;還有，莉，你應該知道，團隊精神還包括服從老，支援老，接

    受老交給的任務，我是說各種任務。這一點你和安娜做得很不好，你們總是敷

    衍我，對我保持距離，不願意滿足我的需要，我不是指工作需要，你明白了嗎？&rdqu;

    吳莉不是剛出道的小姑娘，她當然明白。過去老也幾次三番暗示，想和她

    發生肉體關係，但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還真是第一次。吳莉想起出國前的許

    多事，心中不由得一聲長嘆。當年結婚出國，就是因為厭倦了這些事，沒曾想到

    底還是躲不開，這世界也真奇怪，不論在哪兒，每次危機，總有人興高采烈，把

    它當作轉機。吳莉盡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把因果關係飛快地順了一遍，一時也沒

    什麼對策。這裡不比大城市裡的正規公司，紅脖子們性情粗放，性騷擾根本不算

    是個事兒，除非你有被強姦的確鑿證據，否則告到哪兒也沒用，而且，這事兒如

    果鬧大，得罪的不是一個喬尼，而是鎮上所有的本地人。

    喬尼看吳莉默不作聲，以為事情成了，便大膽起來，雙手環抱住女人，嘴巴

    也湊上前，附在女人的耳邊，露骨地說：&ldqu;莉，你也許不知道，我和鎮裡的很多

    女人上過床，技巧很好，肯定不比你丈夫差，到時候，我一定把你送上月亮。&rdqu;

    喬尼的雙手慢慢地下移，隔著簿呢制服短裙，貼住了女下屬的後臀。他正想進一

    步動作，吳莉側身撥開了他的手，平靜地說：&ldqu;老，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已經

    快八點半，同事們就要來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晚些時候再講這個事體，我

    是說，你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rdqu;

    &ldqu;好的，沒問題，你也許應該徵詢一下你丈夫的意見。&rdqu;喬尼鬆開手，聳聳

    肩，故作輕鬆地答：&ldqu;我每天下班以後，都會去鎮東頭的酒吧喝兩杯，就是後

    面有旅館的那一家。你想好了，去那裡找我，不過別讓我等太久，正式的減員方

    案十天後公佈，一會兒我還得去找你的朋友安娜談。上帝啊，這可真是個苦差事。&rdqu;

    喬尼搖搖頭，沒有再看女下屬一眼，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走了。吳莉默默忍

    受著那鏗鏘的皮鞋聲，離開房間，最後消失在過道拐角處，才過神慢慢地坐下

    來。她不喜歡這個乘人之危的強勢老，可又不能不考慮家裡的困境，糟糕的夫

    妻關係，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

    同事們陸陸續續地到了。

    吳莉搖搖頭，暗自嘆了口氣，把不愉快的事趕走，面向電腦工作起來，可她

    再也無法專心致志。

    （三）

    婉茹和吳莉都在喬尼手下做事，卻不在同一間辦公室了。通常十二點的時候，

    婉茹會來找吳莉一起吃午飯，但今天沒有來，吳莉也沒注意到，因為她一直坐在

    電腦前，忘記了午飯。

    八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五點鐘下班的時候，吳莉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離開了辦公室。她走出

    大門，遠遠地看見婉茹正呆呆地站在停車場。吳莉知道婉茹有話要說，也大概其

    知道她要說什麼。吳莉快步走過去，婉茹也快步迎過來。兩人一碰頭，婉茹直接

    就問：&ldqu;小莉，你也得到壞訊息了？&rdqu;

    吳莉站住，點點頭。

    俗話說，同病相憐。婉茹好像找到了根稻草，急切地追問：&ldqu;我們怎麼這麼

    倒黴？那我們該怎麼辦？&rdqu;

    &ldqu;怎麼辦？捲鋪蓋走人！&rdqu;吳莉無可奈何地答道：&ldqu;我們得克薩斯，你

    們加拿大，天無絕人之處，反正餓不死，吃救濟好了伐？你不是講加拿大福利

    比這邊還要好嗎？&rdqu;

    &ldqu;可是，房子怎麼辦？&rdqu;婉茹的眼裡似乎噙著淚水，她一把抓住朋友的胳膊：

    &ldqu;咱們都是貸款買的房，現在要走，怎麼賣房？形勢這麼差，誰願意接手？強賣

    的話會倒賠很多的，我們又沒有錢，再說，我們就是在那邊找不到工作才過來的。&rdqu;

    &ldqu;婉茹姐，你別這樣子，我剛才講的是氣話。&rdqu;吳莉長嘆一口氣，拿開婉茹

    的手：&ldqu;實話說，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我們家的情況你也曉得，你說我能怎麼

    辦呢？前些日子你不是說，有些事只能忍一忍，得過且過嗎？我看今天也別急了，

    急上火也沒用，先家想一晚上吧。&rdqu;

    婉茹知道吳莉家裡更困難，夫妻關係也不好，不由得心裡安定了一點兒。她

    暗自慶幸自己的丈夫還算負責任，想想在這裡確實也議不出什麼，只好說：&ldqu;好

    吧，明天再說吧，我連午飯都沒胃口吃。&rdqu;

    兩部半新的豐田佳美先後開走了。

    吳莉拖著疲憊的腳步，到家裡。推開門，冷冷清清，也沒有開燈，再看兩

    個孩子，坐在地上，死盯著電視裡的成人肥皂劇。吳莉放下包，踢掉高跟鞋，盡

    可能和藹地問：&ldqu;小甜心們，今天過得怎麼樣？爸爸呢？&rdqu;

    &ldqu;嗯，那兒呢。&rdqu;大女兒抬起頭，努努嘴。

    吳莉扭頭一看，只見丈夫陷在沙發裡，兩眼無神，目光呆滯。

    &ldqu;老錢，你病了？&rdqu;

    &ldqu;沒有。&rdqu;

    &ldqu;不舒服？&rdqu;

    &ldqu;也沒有。&rdqu;

    &ldqu;那你為什麼不給孩子們弄點兒飯？你老讓孩子看電視不行的，她們會近視，

    你曉得不曉得？&rdqu;

    &ldqu;我當然知道，怎麼啦？&rdqu;錢博士支起身體，有氣無力地答：&ldqu;吳莉，求

    你了，讓我安靜一會兒，我就不能歇一歇？我知道我現在招人嫌，可你也別老用

    這種口氣對我說話。&rdqu;

    吳莉的無名火一下子躥上來了：&ldqu;老錢，我嫌你了嗎？你可以跟我吵，可請

    你對孩子負點責任好不好？你一個大男人，整天耷落著腦袋，給孩子一種什麼樣

    的影響？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不為我，也為孩子做出一點兒犧牲？&rdqu;

    &ldqu;情緒是那麼好控制的嗎？&rdqu;錢博士也火了：&ldqu;為了這個家，我做出的犧牲

    難道還夠嗎？當初和你結婚，我跟我們家吵翻了，後來石油學院請我做長江學者，

    你不願意國，我放棄了，再後來，我好不容易申請到千人計劃，多好的機會啊，

    你說孩子們不能去，又被你攪黃了，現在你反倒來怨我！我告訴你，要犧牲的

    話，也該你去犧牲了！&rdqu;

    &ldqu;好，這可是你說的，我去犧牲，我這就去為你犧牲好的伐！&rdqu;吳莉返身衝

    進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她一頭倒在床上，雙手捂著臉，淚水奪眶而出。

    吳莉的家鄉在蘇北。貧困，使她很早就懂得了什麼叫奮鬥，也懂得了什麼叫

    犧牲。她是上海傳媒大學畢業的，原來叫上海廣播電視學校，名聲很差。吳莉一

    畢業就找到了工作，而且是人人羨慕的上海電視臺。沒人知道她是如何打動那個

    猥瑣好色的招聘任的，但是大家相信，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奮鬥了，也犧牲了。

    吳莉繼續努力奮鬥著，短短幾年，就由小打雜升為了財經節目的播，其中付出

    了多少，精神上和肉體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十年前一個普通的早晨，吳莉從睡

    夢中醒來，扭過頭，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張醜陋肥胖的老臉！那是電視臺的臺長，

    她的頂頭上司，骯髒的口水，順著半張的嘴巴，正流淌下來。姑娘突然感到一陣

    噁心，差點嘔吐出來。於是，吳莉厭倦了，吳莉相親了，吳莉結婚了，吳莉辭職

    出國了，吳莉在學院讀會計了，吳莉生第一個孩子了，吳莉生了第二個孩子

    了，吳莉的丈夫找到工作了，吳莉也找到工作了，吳莉的丈夫下崗了，吳莉遇到

    危機了，吳莉躺在床上哭泣了。

    廚房裡一陣叮鐺亂響，不一會兒，那響動又轉移到餐廳。

    吳莉的思緒被打斷了，抬起頭，窗外，斜陽高掛在西天，映照著不遠處連綿

    不絕的山巒。她痴痴地凝望著高大的山峰，巍峨聳立，不屈不撓，彷彿在呼喚人

    們去努力奮鬥。吳莉爬起身，走進盥洗間，洗了把臉，望望面前的鏡子，還好，

    鏡子裡的女人雖然憔悴，卻依然美麗動人。吳莉淺淺地補了妝，脫掉襯衫和西服

    裙，從衣櫥裡拿出一件布裙，想了想，又放去，換了件低領口的白色連衣裙，

    套上，停了一會兒，左看看，右看看，然後輕嘆一聲：一切都變了，只有身材還

    像是老樣子。

    吳莉推開房門。餐廳裡，丈夫和孩子們正在吃飯，西紅柿醬拌意麵，都不敢

    抬頭。桌上一共四盤面，有一盤沒動過，顯然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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