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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9-18
作者：UltimateSin
2023/09/18
媽媽跟我並排坐在一起，緊緊攥著我的手。低沉的喪樂飄蕩在房間，親朋好友聚在周圍，我的祖父母，叔叔阿姨，我的表兄妹們，還有父母和祖父母的朋友。我聽到祖母低低的抽泣聲，沒有哪個做父母的會想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那時的我才剛滿十六歲，我的父親出意外的時候也才三十四歲。他在收工後跟工友們出去喝啤酒，從事後的監控裡得知，爭端是從不小心潑在身上的啤酒開始的，從爭吵到鬥毆沒有幾分鐘，他被人從身後推倒，腦袋不小心磕在了吧檯角上。當救護車趕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當我們準備跟父親遺體告別的時候，整個案件才剛剛進入調查程式。沒有葬禮，我們家族沒有什麼宗教信仰，父親生前也說過他死後只想火化。因此，在哀樂響起的時候，母親靠在我的身側，身體顫抖著哭出了聲。我鬆開她緊握著的手，摟住了她的肩膀，用右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媽媽抽泣著說道。我低下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把她摟的更緊了一些。自從那晚警察來到我家告訴了這個噩耗開始，媽媽就一直依賴著我。在我母親精神崩潰的時候，我必須比實際的年齡更加成熟堅強。
我的父母就是社會上常說的早婚早育式的夫妻。當我父親下葬的時候，我媽媽才剛剛三十二歲。當年他們談了幾個月戀愛，媽媽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值得慶幸的是，與其他許多逃避責任的年輕人不同，我父親選擇了退學，他立刻找了一份工作，開始承擔起了家庭責任。父親只有高中肄業文憑，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只能從事相對辛苦的體力勞動。
最初的幾年，對我們的小家庭來說很是艱難。當母親懷孕六個月的時候，父親搬去了岳父母家同住。我出生之後，嬰兒床就放在他們臥室裡。幸運的是，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在我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幫助下，我們搬進了屬於自己的公寓，雖然是隻有兩件臥室的小房子，但這是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家。
我記不太清小時候的事情，但上學之後才很快意識到，周圍的這些家庭都是掙扎在底層的普通人。但對於我們這個底層家庭來說，父母已經做到足夠好了，他們讓我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飯吃。生日和聖誕節的時候，祖父母和親戚們也會舉辦聚會來一起慶祝。
儘管生活比較艱難，我的父母依舊深愛著彼此，至少在最初的幾年是這樣。在我五歲的時候，他們才在父母家後院裡舉行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婚禮儀式。雖然在我成長的過程裡，父母偶爾會發生爭執和爭吵，但從我的感受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
母親一直還想再要一個孩子，但考慮到生活的艱難，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每次我說起想要個弟弟妹妹的時候，爸媽總是會耐心的跟我解釋生活費用是如此昂貴，現在家裡有三個人，如果再添第四個成員，那麼家裡會更加入不敷出。我上小學的時候，父親在他一個朋友開的小公司裡做工，而我母親找了一份兼職的接待員工作。
我上高中之後，我們家搬到了一套更大一些的三居室公寓。儘管生活還是很困難，但爸爸找到了一份薪水更高一些的工作，攢了一些錢。他整天忙於生計，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提升學歷。而我母親倒是透過斷斷續續的夜校學習，拿到了高中畢業證書，也找到了一份全職的秘書工作。但是即便有兩份收入，在支付了房租和各種賬單費用之後，薪水依然所剩無幾。我們幾乎沒有錢買昂貴的生活用品，爸爸一直開著一輛破舊的二手車，媽媽則還是公交出行，我祖父母給我買了一輛不錯的腳踏車，這樣我就能騎著上學而不用去擠公交。
在少年時代，我就習慣並接受了我們這種底層工薪家庭的辛苦和不易。父親是工人階級，一名藍領工人。他盡最大努力來支撐著他的小家庭，我沒什麼可抱怨的，也不想要求父母買什麼東西，雖然看著同伴們用著最新的科技產品，住在寬敞的大房子，經常在餐廳吃豐盛的美食，但我也沒什麼特別的豔羨，因為我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父母雖然辛苦但家庭和睦幸福，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人滿足的呢。
在十五歲生日後不久，同往常一樣，我跟父母坐在一起吃晚飯。“爸爸，我能去找一份兼職工作嗎？我朋友裡面有幾個在外面打工了，我也想出去兼職賺點錢來補貼家用……”
爸媽都微笑著看向我，“馬克，你對生活的態度開始成熟了，”父親說，“那麼你有什麼打算？”
“有兩個選擇。我想去連鎖快餐店去試試看，比如漢堡王之類的。雖然薪水不高，但簡歷上會比較好看。如果不行的話，那就去大超市裡面應聘貨架整理員之類的。總之都是在課後和週末工作，也不會耽誤學業。”
“你早就有想法了哦……”媽媽低頭說了一句。
“是的，我已經填好了幾份應聘表，就是還在猶豫到底先投哪一個。”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漢堡王。”父親建議道，“的確應該讓簡歷看起來好看一些。等你高中畢業之後，如果不去上大學的話，以前的兼職工作經歷，對找一份全職工作會有很大幫助。一開始選對了的話，後面的路相對會好走很多。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點兒建議。”
跟學校裡的幾個朋友也諮詢了一下，他們也建議我先去試試漢堡王的機會。其中一個分店距離我家大概只有十分鐘的路，所以我把申請表投了進去。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很快就電話通知我參加面試。不到一個月之後，我就穿上了快餐店的制服，在後廚開始了第一份兼職工作。每週兩次放學後去工作四個小時，週六還會安排一次白班，對於剛滿十五歲的我來說，一切還好，不算太糟。
自己掙錢的好處多多，爸媽再也不用給我零花錢了，而且這也意味著我可以開始慢慢攢錢去買以前不會去買的東西。
我不是什麼讀書的材料，成績始終一般般，當我開始兼職打工之後，學習更是退居次位了。店裡如果需要我加班，我很樂意去。我父親也不是太在意，他知道我對學習沒什麼興趣，更不想去上大學。但母親還是希望我能堅持讀完高中拿到文憑。
而且我外公也說，如果我能高中畢業並且拿到駕照，那麼他們會湊錢給我買一輛二手車。這樣我就能自己開車出去兜風，而不用向朋友或者父母去借車了。
而如今我的父親去世了，我還能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警察開車來到我們家，母親打開了房間的大門，她看到警察就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成為這個房子裡唯一的男人，成為我母親唯一能依靠的男人。
儘管父母在一起的時候還很年輕，但經過了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他們更加珍愛對方。父親為了這個家辛勤工作任勞任怨，母親寵愛著我也深愛著她的丈夫。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簡短的葬禮終於結束了。媽媽因為悲傷幾乎難以自持，其他人覺得我還太小不能上臺致悼詞。最後是祖父站了起來，說了一些溫暖的話，講述了他的兒子對家庭的付出，對妻子和兒子的摯愛。他講完之後，小禮堂裡面幾乎所有人都淚流滿面。
接下來，跟父親的遺體道別，媽媽低頭吻了吻他的前額，然後轉過身把頭埋進了我的胸前抽泣著。我一直都試圖讓自己振作起來，但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也有些控制不住了。我不信教，但在那一刻，卻希望真的有天堂，這樣幾十年之後，我就能在那裡再次見到他。
之後的悼念儀式就在我們的公寓裡舉行。顯而易見，我的父母在朋友和鄰里間是受人尊敬的夫妻。儘管兩個年輕人不到二十歲就組建家庭撫養孩子，在殘酷的生活現實中努力工作，我的父親誠實友善、任勞任怨，而我的母親無論走到哪裡，都被認為是友好而親切的人。
我祖父端著一杯啤酒走向我，他把酒遞給我說，“以前喝過啤酒嗎？”
“沒有，爺爺。”
“那麼，你現在可以嚐嚐，這是一種習俗，現在輪到你了，孩子。你媽媽需要你，她會為你的父親哀悼一段時間，但生活還要繼續，她需要你的幫助來渡過後面的幾個月。”
“那我應該怎麼做？”
“這需要你跟你媽媽來決定了。我們都會支援你們的，但生活中很多事情還是要靠你們自己。你媽媽非常注重獨立自主的生活，自從她和你父親帶著你搬出來獨立生活開始就這樣。”
“這學期結束我就退學，然後去找份全職的工作。”
“你媽媽應該希望你能完成高中的學業，但是現實情況是她的工資承擔不起你們現在的所有花銷。”
爸爸沒有人身保險，我們的收入買不起任何的保險。我父母的積蓄也不多，爸爸留下僅有一輛二手車，現在屬於媽媽名下，她說等將來我拿到駕照就讓我來開。但如今我們所有的財產，就只剩這些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就這麼平靜地過去了，媽媽不知憑藉什麼力量堅持了下來，喪假一過，她就掙扎著回去上班。我則在漢堡王儘可能地打些零工。學期考試即將結束，我已經在考慮未來的安排了。我和家人討論過我的想法，我知道媽媽希望我能夠完成高中的學業，但這看起來已經不可能了。
考試結束後的一個週六晚上，我買了一些炸魚和漢堡薯條，回到家跟媽媽一起吃了晚餐。飯後，她依偎著我坐在長沙發上。她對我與日俱增的依賴並不奇怪，失去丈夫之後，她對我的依賴越發深厚。我經常能發現她一個人在房間裡面發呆，我會走過去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而她會回饋我一個舒心的微笑。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因為我也很思念爸爸。
“媽媽，我們得聊聊學校的事兒。”我說道。
“怎麼了？”
“我知道你想讓我在學校再念兩年，但我覺得只靠你一個人的工資，是負擔不起我們生活費用的，即便算上我做兼職的錢，那也不夠。”
媽媽的身子剛想往後靠向沙發靠背，就被我摟住了，我知道她想反駁我。
“讓我說完，我已經跟學校裡的職業指導老師談過了。學校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我們家發生了什麼。我向她諮詢過是否能輟學出去找工作。我已經16歲了，法律允許我這麼大的年輕人出去就業。”
“好吧，你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媽媽平靜地問道。
這可不是我期待中的反應，我以為她會直接反對我的提議。
“我想去當一個汽修學徒工。你還記得我是怎麼幫爸爸保養他的車的嗎？”
回想起過去的事情，我們兩個臉上都浮起了一絲微笑。爸爸有一輛二手汽車，為了省錢，每當有什麼零件出了問題，我們就自己動手修理。我們會去當地的圖書館，查詢相關車型的維修資料，有時候會借回來閱讀研究。我們通常能解決任何遇到的問題，爸爸總是自己保養汽車，還把他學到的本領都教給了我，比如更換剎車片或者機油。當然我們也曾經維修過更復雜的零件。
“我記得，你們倆經常弄得滿身油汙回家。”
“以前我給別人打零工賺點零花錢，但是現在我想去當個學徒技工。周圍有幾家汽修廠願意接收我這樣的學徒工。可能頭幾年掙不了太多錢，但等我滿十八歲，我就能找一份像樣的全職工作，拿到一份不錯的薪水。如果我能成為汽車製造廠的機械師，那麼就有更多的機會提高我的技術水平。”
“聽起來你已經做過不少調查了？”
“我已經和周圍好幾個汽修車間聊過，並且瞭解他們的學徒計劃。等假期過後，好幾家都想讓我去。但我不想在沒跟你商量之前就做決定。雖然法律允許我離開學校，但我更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我想為家裡出一份力，媽媽。”
“成為家裡的男子漢？”媽媽溫柔地問道。
“嗯，不完全是……”我嘆了口氣，胳膊把她摟得更緊了一些，“但我想要做一些事情來幫你，媽媽。”
她沉默了幾分鐘。我沒有說話，給她了一些思考的時間。
“你確定嗎，寶貝？”媽媽以前從未對我說過這麼親暱的話。
“當然，親愛的。”我輕聲回答。
她轉過頭對我微笑，“嘿，你剛才叫我親愛的～”
她把頭靠回到我的肩上，輕聲笑了起來。“好吧，你真的很貼心，把媽媽照顧的這麼好。我會聯絡學校，告訴他們下個學年你不再回來了。”
-----
當我告訴朋友們我要輟學的訊息時，他們並沒有太過驚訝。雖然分別的時候，大家都會說些以後保持聯絡的話，但我們都很清楚，這樣的機會相當渺茫。因為我要全職工作，而他們還在繼續著高中學業，未來大部分還會上大學。我們的生活軌跡向著不同的方向延伸，漸行漸遠。
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的聖誕節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聖誕前夜，外公外婆堅持要我們留在他們那裡，這樣第二天大家就能在一起過節。大家都竭盡全力讓節日顯得更加特別一些，而每個人都做出了各自的努力讓這一天儘可能地開心。我給媽媽買了兩件禮物，她收到後非常開心的笑了起來。中午時分，爺爺奶奶也趕了過來，當他們擁抱我的母親時，不出意外地都流下了眼淚。媽媽的哥哥姐姐和我的表兄妹們也來了。而我的姑姑姑父和表兄們也加入了聚會。
那是一個歡樂的下午，房間充滿了歡聲笑語，這也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想起了成長過程中那些值得分享的片段。我也清楚地記得父親的形象和獨有的氣質，儘管生活像是一場沒有止境的鬥爭，但他從來沒有被生活壓垮，他給予了妻兒無條件的愛。
當我們回到那個安靜的公寓之後，媽媽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我緊緊地擁抱著她，眼淚也開始落了下來。
“謝謝你，”她低聲說。
“只要你需要，我永遠都在你身邊，媽媽。”我低聲回答。
“你還太年輕了，不能承擔這麼重的責任。”
“沒關係的，媽媽。你需要我的幫助，而我打心裡頭願意這麼做。我們一起來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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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我成為當地一間汽車修理廠的維修學徒，得益於之前的一些維修經驗，我很快就適應了這份工作。早起去上班而不是去上學，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以適應的變化。從此每天要去上班，而再也沒有了寒暑假，開始感覺有些糟糕，但等我拿到第一份工資之後，一切不快都煙消雲散了。
如今我賺到的錢比當初在漢堡王打工要多，而工作強度卻比兼職的時候要低。我拿著工資單跟媽媽坐在一起，商定了我承擔多少房租和水電賬單的費用。即便我還是學徒工，但收入已經跟她一樣多了，所以我們同意平攤所有的費用。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工作的時間變長。幾乎所有可以加班的機會我都選擇加班。甚至如果有需要，週六也會去上班。任何可以讓我積累經驗，還能賺到加班費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作為一名十六歲的學徒工，頭半年我的收入還是不高，不過當我年滿十七歲之後，情況就好了很多。
這半年，媽媽還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傷中，心情時不時地因為思念亡人而陰鬱沮喪。每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儘自己可能地讓她微笑起來。我瞭解她的感受，因為我同樣思念我的父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漸漸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走了出來，微笑也回到了她的臉上。
當我到十七歲的生日時候，生活還在繼續。媽媽沒有太當回事，我也沒有。我們都知道再過一年，我就年滿十八歲了，學徒生涯也將結束。我將成為一名真正的全職工人。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艱辛，但將我們兩個人的收入湊到一起，支付房租和賬單都不算是問題。買菜做飯方面我們都不會太揮霍，媽媽教會了我怎麼才能不用花費太多，就能做出一桌簡單但營養豐富的菜餚。
在家裡我跟媽媽合作得很好，我會積極幫助做一些家務活來分擔她的負擔。住在公寓就意味著沒有什麼修剪草坪的活，但是令我有點驚訝的是，她已經開始考慮搬出公寓，換一間獨立的房子居住。我不確定我們能負擔的起，因為明顯租公寓要便宜的多。如果要找那種獨立的房子，即便是小戶型也會更貴，而且同時意味著我們要搬到更遠的地方。
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媽媽讓我坐下。上班時我總是穿工作服，但裡面都是套牛仔褲，上身是一件簡單的白色或者黑色的T恤。即便戴上手套，油汙也總會弄髒我的手，有時候忘記擦手就去抓鼻子，我的臉上也會沾上油汙。
“嘿，寶貝，”媽媽說著，親吻了一下我的臉頰，歡迎我回到家。
寶貝啊，親愛的等等親暱的稱謂，已經成為我們日常的一部分。
“嗨，媽媽。 今晚吃點什麼？”
“義大利肉醬面～”
“太好了！我先去洗洗。”我也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補充道，“我保證會把臉盆也清理乾淨的。”
等我清洗乾淨回到廚房，裡面擺著一張小餐桌，我們全家總是聚在這裡用餐。開始的幾個月，爸爸的位置還一直留著，因為我們總是忘記他已經不在了。每次媽媽做晚餐的時候，我總是陪在她身邊。而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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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跟我並排坐在一起，緊緊攥著我的手。低沉的喪樂飄蕩在房間，親朋好友聚在周圍，我的祖父母，叔叔阿姨，我的表兄妹們，還有父母和祖父母的朋友。我聽到祖母低低的抽泣聲，沒有哪個做父母的會想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那時的我才剛滿十六歲，我的父親出意外的時候也才三十四歲。他在收工後跟工友們出去喝啤酒，從事後的監控裡得知，爭端是從不小心潑在身上的啤酒開始的，從爭吵到鬥毆沒有幾分鐘，他被人從身後推倒，腦袋不小心磕在了吧檯角上。當救護車趕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當我們準備跟父親遺體告別的時候，整個案件才剛剛進入調查程式。沒有葬禮，我們家族沒有什麼宗教信仰，父親生前也說過他死後只想火化。因此，在哀樂響起的時候，母親靠在我的身側，身體顫抖著哭出了聲。我鬆開她緊握著的手，摟住了她的肩膀，用右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媽媽抽泣著說道。我低下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把她摟的更緊了一些。自從那晚警察來到我家告訴了這個噩耗開始，媽媽就一直依賴著我。在我母親精神崩潰的時候，我必須比實際的年齡更加成熟堅強。
我的父母就是社會上常說的早婚早育式的夫妻。當我父親下葬的時候，我媽媽才剛剛三十二歲。當年他們談了幾個月戀愛，媽媽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值得慶幸的是，與其他許多逃避責任的年輕人不同，我父親選擇了退學，他立刻找了一份工作，開始承擔起了家庭責任。父親只有高中肄業文憑，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只能從事相對辛苦的體力勞動。
最初的幾年，對我們的小家庭來說很是艱難。當母親懷孕六個月的時候，父親搬去了岳父母家同住。我出生之後，嬰兒床就放在他們臥室裡。幸運的是，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在我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幫助下，我們搬進了屬於自己的公寓，雖然是隻有兩件臥室的小房子，但這是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家。
我記不太清小時候的事情，但上學之後才很快意識到，周圍的這些家庭都是掙扎在底層的普通人。但對於我們這個底層家庭來說，父母已經做到足夠好了，他們讓我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飯吃。生日和聖誕節的時候，祖父母和親戚們也會舉辦聚會來一起慶祝。
儘管生活比較艱難，我的父母依舊深愛著彼此，至少在最初的幾年是這樣。在我五歲的時候，他們才在父母家後院裡舉行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婚禮儀式。雖然在我成長的過程裡，父母偶爾會發生爭執和爭吵，但從我的感受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
母親一直還想再要一個孩子，但考慮到生活的艱難，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每次我說起想要個弟弟妹妹的時候，爸媽總是會耐心的跟我解釋生活費用是如此昂貴，現在家裡有三個人，如果再添第四個成員，那麼家裡會更加入不敷出。我上小學的時候，父親在他一個朋友開的小公司裡做工，而我母親找了一份兼職的接待員工作。
我上高中之後，我們家搬到了一套更大一些的三居室公寓。儘管生活還是很困難，但爸爸找到了一份薪水更高一些的工作，攢了一些錢。他整天忙於生計，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提升學歷。而我母親倒是透過斷斷續續的夜校學習，拿到了高中畢業證書，也找到了一份全職的秘書工作。但是即便有兩份收入，在支付了房租和各種賬單費用之後，薪水依然所剩無幾。我們幾乎沒有錢買昂貴的生活用品，爸爸一直開著一輛破舊的二手車，媽媽則還是公交出行，我祖父母給我買了一輛不錯的腳踏車，這樣我就能騎著上學而不用去擠公交。
在少年時代，我就習慣並接受了我們這種底層工薪家庭的辛苦和不易。父親是工人階級，一名藍領工人。他盡最大努力來支撐著他的小家庭，我沒什麼可抱怨的，也不想要求父母買什麼東西，雖然看著同伴們用著最新的科技產品，住在寬敞的大房子，經常在餐廳吃豐盛的美食，但我也沒什麼特別的豔羨，因為我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父母雖然辛苦但家庭和睦幸福，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人滿足的呢。
在十五歲生日後不久，同往常一樣，我跟父母坐在一起吃晚飯。“爸爸，我能去找一份兼職工作嗎？我朋友裡面有幾個在外面打工了，我也想出去兼職賺點錢來補貼家用……”
爸媽都微笑著看向我，“馬克，你對生活的態度開始成熟了，”父親說，“那麼你有什麼打算？”
“有兩個選擇。我想去連鎖快餐店去試試看，比如漢堡王之類的。雖然薪水不高，但簡歷上會比較好看。如果不行的話，那就去大超市裡面應聘貨架整理員之類的。總之都是在課後和週末工作，也不會耽誤學業。”
“你早就有想法了哦……”媽媽低頭說了一句。
“是的，我已經填好了幾份應聘表，就是還在猶豫到底先投哪一個。”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漢堡王。”父親建議道，“的確應該讓簡歷看起來好看一些。等你高中畢業之後，如果不去上大學的話，以前的兼職工作經歷，對找一份全職工作會有很大幫助。一開始選對了的話，後面的路相對會好走很多。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點兒建議。”
跟學校裡的幾個朋友也諮詢了一下，他們也建議我先去試試漢堡王的機會。其中一個分店距離我家大概只有十分鐘的路，所以我把申請表投了進去。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很快就電話通知我參加面試。不到一個月之後，我就穿上了快餐店的制服，在後廚開始了第一份兼職工作。每週兩次放學後去工作四個小時，週六還會安排一次白班，對於剛滿十五歲的我來說，一切還好，不算太糟。
自己掙錢的好處多多，爸媽再也不用給我零花錢了，而且這也意味著我可以開始慢慢攢錢去買以前不會去買的東西。
我不是什麼讀書的材料，成績始終一般般，當我開始兼職打工之後，學習更是退居次位了。店裡如果需要我加班，我很樂意去。我父親也不是太在意，他知道我對學習沒什麼興趣，更不想去上大學。但母親還是希望我能堅持讀完高中拿到文憑。
而且我外公也說，如果我能高中畢業並且拿到駕照，那麼他們會湊錢給我買一輛二手車。這樣我就能自己開車出去兜風，而不用向朋友或者父母去借車了。
而如今我的父親去世了，我還能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警察開車來到我們家，母親打開了房間的大門，她看到警察就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成為這個房子裡唯一的男人，成為我母親唯一能依靠的男人。
儘管父母在一起的時候還很年輕，但經過了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他們更加珍愛對方。父親為了這個家辛勤工作任勞任怨，母親寵愛著我也深愛著她的丈夫。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簡短的葬禮終於結束了。媽媽因為悲傷幾乎難以自持，其他人覺得我還太小不能上臺致悼詞。最後是祖父站了起來，說了一些溫暖的話，講述了他的兒子對家庭的付出，對妻子和兒子的摯愛。他講完之後，小禮堂裡面幾乎所有人都淚流滿面。
接下來，跟父親的遺體道別，媽媽低頭吻了吻他的前額，然後轉過身把頭埋進了我的胸前抽泣著。我一直都試圖讓自己振作起來，但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也有些控制不住了。我不信教，但在那一刻，卻希望真的有天堂，這樣幾十年之後，我就能在那裡再次見到他。
之後的悼念儀式就在我們的公寓裡舉行。顯而易見，我的父母在朋友和鄰里間是受人尊敬的夫妻。儘管兩個年輕人不到二十歲就組建家庭撫養孩子，在殘酷的生活現實中努力工作，我的父親誠實友善、任勞任怨，而我的母親無論走到哪裡，都被認為是友好而親切的人。
我祖父端著一杯啤酒走向我，他把酒遞給我說，“以前喝過啤酒嗎？”
“沒有，爺爺。”
“那麼，你現在可以嚐嚐，這是一種習俗，現在輪到你了，孩子。你媽媽需要你，她會為你的父親哀悼一段時間，但生活還要繼續，她需要你的幫助來渡過後面的幾個月。”
“那我應該怎麼做？”
“這需要你跟你媽媽來決定了。我們都會支援你們的，但生活中很多事情還是要靠你們自己。你媽媽非常注重獨立自主的生活，自從她和你父親帶著你搬出來獨立生活開始就這樣。”
“這學期結束我就退學，然後去找份全職的工作。”
“你媽媽應該希望你能完成高中的學業，但是現實情況是她的工資承擔不起你們現在的所有花銷。”
爸爸沒有人身保險，我們的收入買不起任何的保險。我父母的積蓄也不多，爸爸留下僅有一輛二手車，現在屬於媽媽名下，她說等將來我拿到駕照就讓我來開。但如今我們所有的財產，就只剩這些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就這麼平靜地過去了，媽媽不知憑藉什麼力量堅持了下來，喪假一過，她就掙扎著回去上班。我則在漢堡王儘可能地打些零工。學期考試即將結束，我已經在考慮未來的安排了。我和家人討論過我的想法，我知道媽媽希望我能夠完成高中的學業，但這看起來已經不可能了。
考試結束後的一個週六晚上，我買了一些炸魚和漢堡薯條，回到家跟媽媽一起吃了晚餐。飯後，她依偎著我坐在長沙發上。她對我與日俱增的依賴並不奇怪，失去丈夫之後，她對我的依賴越發深厚。我經常能發現她一個人在房間裡面發呆，我會走過去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而她會回饋我一個舒心的微笑。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因為我也很思念爸爸。
“媽媽，我們得聊聊學校的事兒。”我說道。
“怎麼了？”
“我知道你想讓我在學校再念兩年，但我覺得只靠你一個人的工資，是負擔不起我們生活費用的，即便算上我做兼職的錢，那也不夠。”
媽媽的身子剛想往後靠向沙發靠背，就被我摟住了，我知道她想反駁我。
“讓我說完，我已經跟學校裡的職業指導老師談過了。學校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我們家發生了什麼。我向她諮詢過是否能輟學出去找工作。我已經16歲了，法律允許我這麼大的年輕人出去就業。”
“好吧，你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媽媽平靜地問道。
這可不是我期待中的反應，我以為她會直接反對我的提議。
“我想去當一個汽修學徒工。你還記得我是怎麼幫爸爸保養他的車的嗎？”
回想起過去的事情，我們兩個臉上都浮起了一絲微笑。爸爸有一輛二手汽車，為了省錢，每當有什麼零件出了問題，我們就自己動手修理。我們會去當地的圖書館，查詢相關車型的維修資料，有時候會借回來閱讀研究。我們通常能解決任何遇到的問題，爸爸總是自己保養汽車，還把他學到的本領都教給了我，比如更換剎車片或者機油。當然我們也曾經維修過更復雜的零件。
“我記得，你們倆經常弄得滿身油汙回家。”
“以前我給別人打零工賺點零花錢，但是現在我想去當個學徒技工。周圍有幾家汽修廠願意接收我這樣的學徒工。可能頭幾年掙不了太多錢，但等我滿十八歲，我就能找一份像樣的全職工作，拿到一份不錯的薪水。如果我能成為汽車製造廠的機械師，那麼就有更多的機會提高我的技術水平。”
“聽起來你已經做過不少調查了？”
“我已經和周圍好幾個汽修車間聊過，並且瞭解他們的學徒計劃。等假期過後，好幾家都想讓我去。但我不想在沒跟你商量之前就做決定。雖然法律允許我離開學校，但我更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我想為家裡出一份力，媽媽。”
“成為家裡的男子漢？”媽媽溫柔地問道。
“嗯，不完全是……”我嘆了口氣，胳膊把她摟得更緊了一些，“但我想要做一些事情來幫你，媽媽。”
她沉默了幾分鐘。我沒有說話，給她了一些思考的時間。
“你確定嗎，寶貝？”媽媽以前從未對我說過這麼親暱的話。
“當然，親愛的。”我輕聲回答。
她轉過頭對我微笑，“嘿，你剛才叫我親愛的～”
她把頭靠回到我的肩上，輕聲笑了起來。“好吧，你真的很貼心，把媽媽照顧的這麼好。我會聯絡學校，告訴他們下個學年你不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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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告訴朋友們我要輟學的訊息時，他們並沒有太過驚訝。雖然分別的時候，大家都會說些以後保持聯絡的話，但我們都很清楚，這樣的機會相當渺茫。因為我要全職工作，而他們還在繼續著高中學業，未來大部分還會上大學。我們的生活軌跡向著不同的方向延伸，漸行漸遠。
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的聖誕節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聖誕前夜，外公外婆堅持要我們留在他們那裡，這樣第二天大家就能在一起過節。大家都竭盡全力讓節日顯得更加特別一些，而每個人都做出了各自的努力讓這一天儘可能地開心。我給媽媽買了兩件禮物，她收到後非常開心的笑了起來。中午時分，爺爺奶奶也趕了過來，當他們擁抱我的母親時，不出意外地都流下了眼淚。媽媽的哥哥姐姐和我的表兄妹們也來了。而我的姑姑姑父和表兄們也加入了聚會。
那是一個歡樂的下午，房間充滿了歡聲笑語，這也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想起了成長過程中那些值得分享的片段。我也清楚地記得父親的形象和獨有的氣質，儘管生活像是一場沒有止境的鬥爭，但他從來沒有被生活壓垮，他給予了妻兒無條件的愛。
當我們回到那個安靜的公寓之後，媽媽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我緊緊地擁抱著她，眼淚也開始落了下來。
“謝謝你，”她低聲說。
“只要你需要，我永遠都在你身邊，媽媽。”我低聲回答。
“你還太年輕了，不能承擔這麼重的責任。”
“沒關係的，媽媽。你需要我的幫助，而我打心裡頭願意這麼做。我們一起來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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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我成為當地一間汽車修理廠的維修學徒，得益於之前的一些維修經驗，我很快就適應了這份工作。早起去上班而不是去上學，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以適應的變化。從此每天要去上班，而再也沒有了寒暑假，開始感覺有些糟糕，但等我拿到第一份工資之後，一切不快都煙消雲散了。
如今我賺到的錢比當初在漢堡王打工要多，而工作強度卻比兼職的時候要低。我拿著工資單跟媽媽坐在一起，商定了我承擔多少房租和水電賬單的費用。即便我還是學徒工，但收入已經跟她一樣多了，所以我們同意平攤所有的費用。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工作的時間變長。幾乎所有可以加班的機會我都選擇加班。甚至如果有需要，週六也會去上班。任何可以讓我積累經驗，還能賺到加班費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作為一名十六歲的學徒工，頭半年我的收入還是不高，不過當我年滿十七歲之後，情況就好了很多。
這半年，媽媽還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傷中，心情時不時地因為思念亡人而陰鬱沮喪。每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儘自己可能地讓她微笑起來。我瞭解她的感受，因為我同樣思念我的父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漸漸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走了出來，微笑也回到了她的臉上。
當我到十七歲的生日時候，生活還在繼續。媽媽沒有太當回事，我也沒有。我們都知道再過一年，我就年滿十八歲了，學徒生涯也將結束。我將成為一名真正的全職工人。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艱辛，但將我們兩個人的收入湊到一起，支付房租和賬單都不算是問題。買菜做飯方面我們都不會太揮霍，媽媽教會了我怎麼才能不用花費太多，就能做出一桌簡單但營養豐富的菜餚。
在家裡我跟媽媽合作得很好，我會積極幫助做一些家務活來分擔她的負擔。住在公寓就意味著沒有什麼修剪草坪的活，但是令我有點驚訝的是，她已經開始考慮搬出公寓，換一間獨立的房子居住。我不確定我們能負擔的起，因為明顯租公寓要便宜的多。如果要找那種獨立的房子，即便是小戶型也會更貴，而且同時意味著我們要搬到更遠的地方。
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媽媽讓我坐下。上班時我總是穿工作服，但裡面都是套牛仔褲，上身是一件簡單的白色或者黑色的T恤。即便戴上手套，油汙也總會弄髒我的手，有時候忘記擦手就去抓鼻子，我的臉上也會沾上油汙。
“嘿，寶貝，”媽媽說著，親吻了一下我的臉頰，歡迎我回到家。
寶貝啊，親愛的等等親暱的稱謂，已經成為我們日常的一部分。
“嗨，媽媽。 今晚吃點什麼？”
“義大利肉醬面～”
“太好了！我先去洗洗。”我也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補充道，“我保證會把臉盆也清理乾淨的。”
等我清洗乾淨回到廚房，裡面擺著一張小餐桌，我們全家總是聚在這裡用餐。開始的幾個月，爸爸的位置還一直留著，因為我們總是忘記他已經不在了。每次媽媽做晚餐的時候，我總是陪在她身邊。而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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