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含黛惹雲煙】(第一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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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5-16

作者:跨越悲傷之城
2024/05/16

  楔子

  北地。

  封陽城外是一大片荒蕪的平原,冬日裡紛紛揚揚的大雪把廣袤的大地染成銀白色的畫布,零零散散的林木銀裝素裹,高大而古老的城牆鍍上了一層剔透明澈的素甲,巍然挺立,遙映著蒼白的遠山。

  這裡的雪景往往是恬靜而極美的,雖帶了些許北地特有的蒼涼意味,也因城內熱情生活著的人們彰顯出的勃勃生機而被沖淡許多。

  今日雪停,傍晚時分,日垂西山,更是出現了人們的翹首以盼的夕陽美景。

  一抹斜陽映黃昏,萬丈霞光和冰封千里的大地相得益彰,這是北地以外的人們欣賞不到的壯麗美景。

  但是今日的夕陽,是血紅色的。

  戰馬嘶鳴,金戈鐵戟,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這是今晚封陽城外的全部。

  這是驍勇善戰的柳家軍直插敵人心臟的最後一戰。

  自北境挑起戰事,大舉來犯伊始,這支三萬餘人的精銳在有當今天下第一猛將之美稱的柳琮山柳大將軍親率下,跋山涉水,一路北上。大將軍發揮他無與倫比的指揮才能,兵來將擋,見招拆招,柳家軍所到之處無可匹敵,一路高歌猛進,深深扎入敵後。

  將軍宛若世間最天賦異稟的操刀手,熟練地將柳家軍這柄利刃扎進了敵軍心臟。

  月明星稀。

  千軍萬馬此刻早已血染疆場,喊殺聲終於消失殆盡,震天鑼鼓也逐漸停息,柳家軍毫無意外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也死傷無數,損失慘重。

  但是沒有時間讓將士們悲傷和哀悼,這支紀律嚴明的軍隊有條不紊地清掃著戰場。如果隔著城牆聽去,此刻的封陽城外竟詭異的安靜。

  一體態高瘦修長,身披銀白明光甲的青年小將強撐著舉起隨風飄搖的赤金色旌旗,沾染著泥土和血跡的破損軍靴踩進紅白相間的雪地裡,一路穿過傷員營地,走到一個脫掉上身盔甲,正就地包紮手臂的熊一般高大壯碩的男人面前,將旗穩穩紮在一旁,鄭重地行了個軍禮。

  “李將軍,戰場已打掃完畢,俘虜也已安置妥善,可以宣佈勝利了。”這小將一身銀白盔甲痕跡斑斑,損毀嚴重,奈何他精神抖擻,面帶微笑,細看甚至還帶著一絲興奮的神情,給這熊一般的男子也給看樂了,少了些剛下戰場的戾氣:“你這小子,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有你兄長的風範,”伸出未負傷的那條手臂,在青年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孺子可教也!”

  那青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屁顛屁顛湊上去,故作神秘地問:“李將軍,您說這次咱們可算是徹底大獲全勝了,小子呢也算是奮勇殺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覺著這回琮哥該考慮給小子...”

  “停停停!”男人趕緊揮手打斷他,“你這臭小子!還沒過三句話又開始了。況且說了多少次,軍中無兄弟,你小子還琮哥琮哥地叫,仔細你的皮!先隨本將出營,可不敢誤了正事!主帥可是交代好了,他回來前咱們要把所有事情處理妥當。”說著整理起盔甲利落披上,大步走了出去,青年亦重新嚴肅表情,快步跟上。

  不一會兒,營地中央高大的戰車頂上響起男人渾厚嘹亮的吼聲:“全體聽令!班師,回朝!!!”

  與此同時,封陽城內,崇武殿中。

  絳淵再一次轟鳴出鞘,劍鋒一閃,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度,猶如一道赤色流光墜向躺倒在地的金髮青年。那青年雙眼緊緊盯著飛速放大的劍尖,避無可避,拼出最後一絲力氣,一手握住刀柄,一手虛抵刀側,顫抖著在身前橫過青色彎刀試圖作最後的抵抗。

  劍鋒破空而至,那紋有朔國圖騰的刀身竟如無形般沒有產生絲毫阻礙,瞬間被長劍一分為二。下一刻,青年只覺喉間一涼,有什麼液體在絲絲滲出,那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將他的靈魂都要剝離。

  持劍之人居高臨下,遮住了照入大殿中的月光,教人看不清表情。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這青年雙眼泛紅,死死盯著那手摯深紅長劍,淡定從容的高大身影,明明隱在黑暗中,青年卻堅信他此刻定是對他施以十足的輕蔑和嘲諷,咬著牙嘶啞道:

  “我輸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高大身影聞言一動,劍尖上挑,貼著下頜,刺進他的皮膚裡。

  “你確實該死。”男子將劍抽開,在空中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行雲流水,收劍入鞘。

  “你...噗啊...”青年話未出口,這男子突然飛起一腳,凌厲腿風忽至,將他從地上踹飛起來,砰地一聲砸在牆上,最後頹然落地,吐血不止。

  “咳!咳咳...柳...柳琮山...你最好今天...將我殺了...”青年像張破紙一樣趴在地上,彷彿風都能將他吹散,“下次我必贏過你,然...然後百倍...償還...”

  男人聽了這話,才優哉遊哉地移動身形,穿過殿內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護衛,走到金髮青年身邊。

  “你是否有什麼誤會。”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迴盪在大殿內:“你這小屁孩是不是覺得,本將軍在跟你玩這種爭勇鬥狠的過家家啊?”說罷又一腳踩在青年臉上,用鞋底拍拍他俊秀但慘白的臉。

  “唔...”

  “你這小畜生,把這一切當作什麼了?你炫耀的資本?強大的證明?”

  “就為了證明你那點狗看了都搖頭的破本事?嗯?”男人說著,臉色突然變了幾變,腳底發力狠狠碾了碾,驀地抬高聲音:“你把戰場當兒戲了,把這一切僅僅看做所謂的輸贏。所以你不接受自己曾‘輸給我’,仗著朔國皇子的身份,私自領兵破境就為屠我楓城百姓?啊?你算什麼東西啊?”男人難得情緒激動起來,踩的越來越重,厚底軍靴踩得那青年鼻青臉腫早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為什麼啊?啊?”男人冷硬的面龐彷彿出現了裂痕,開始變得猙獰。

  “明明你朔國早就敗局已定,議和使團將將出境,結果我大祈因為你這狗雜種憑白枉死了這麼多人,憑什麼啊?就你這種肖小惡徒,三腳貓的功夫,也配當老子對手嗎?你覺得老子會在乎你這畜生嗎?啊?”男人自顧自地越說越氣,慣有的冷靜早已維持不住,竟也破口大罵起來,恨不能將人剝皮抽筋。等到這爛泥一般的金髮青年已經被大力踩得頭骨作響,整個人開始抽搐顫抖才收了勢。

  “狗雜種給我聽好了,你的卑劣行為我柳某人不齒,柳某甚至連正眼看你都犯惡心。若再有下次,我定要了你全家的狗命。”

  囂張至極,赤裸裸的威脅。

  “你若還是個人,合該安置好現今封陽城內的百姓,我柳家軍未曾動他們一分一毫。”

  男人抬腳轉身,頭也不回朝殿外飛身掠去。

  “這次僅當給個教訓,我大祈雖以仁愛治國,不願徒增殺戮,卻並非沒有雷霆手段。兩國談判將會擇期舉行,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差池。對於你這般草菅人命之人,若非身份使然,今日便該將你抹除了。他日若再敢犯我國土,傷我百姓,依舊是雖遠必誅。”

  門口的月光傾瀉在男人身上,照出他剛毅俊朗的面容,魁梧雄健的身姿。

  這般英武男兒手持長劍,步履生風,沐浴在月光之中,墨色長髮鍍上銀白,搖曳飄逸,真似那天神下凡。

  但他的眼裡倒映著明月,眼神是那樣憂傷和悲涼,沙啞的聲音飄散在風中

  “這殺戮與戰爭,我早已厭倦了...”

  【柳琮山】本作男主人公

  【絳淵】削鐵無聲,吹毛利刃,柳琮山的專屬佩劍,承自已故的同門師姐。

  絳,深紅之意。

  武器命名靈感來自【露西亞-深紅之淵】

  第一卷-第一章

  又是一年春好處,榮川城外山坡上陽光明媚,視野開闊,寬廣的古道由這裡向遠處延伸。春風和煦,拂過漫山花草,蕩起的春潮滲透著甜美韻律,引得那賞景之人的心尖兒上也盪漾起絲絲漣漪來。

  女子優雅起身,素手輕提粉紅色百花曳地裙,款款走出車廂,呼吸間盡是青草的芳香,美人不由自主地敞開胸懷,藕臂貼緊玲瓏腰身,粉拳輕抬,踮起腳尖,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端的是風姿綽約,美的渾然天成,和這春朝盛景融在一處,不分彼此,看得身旁駕車的女子都愣了愣,眨巴著一雙杏眸誇讚道:“雲兒總是這般千嬌百媚,稍不注意都要被她舉手投足間勾了魂去~”那被稱作雲兒的女子頓時紅了臉,轉過身,雙手叉腰,嫵媚天成的桃花眼兒水靈靈,故作惱怒地瞪她。

  那駕車女子見狀更是誇張地擺擺手,做出躲閃的姿勢,嘴裡還笑道“啊!你可別!就怕你這個~被你這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看,人家哪受得住呀!要不...”

  女子雙手護胸,低眉順眼作羞澀狀,“人家從了你吧!噗哈哈哈...”

  “玉!長!瑛!”謝淑雲實在是受不了這女流氓的自娛自樂,縱身撲過去誓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兩人嬉笑著打成一團。

  “你這雲兒,敢這麼撲過來,也不怕給你那粉臉蛋兒給摔花!”

  “哼我就敢,你不是自稱玉女俠麼?女俠還接不住我這般千嬌百媚的弱女子啊?”

  “臭女人,少趁機給自己臉上貼金~”

  “彼此彼此!”

  “哎。師父~雲姨~你倆消停點兒吧!咱們就要進城啦,人多著嘞!”車廂裡一個少年探出頭,一臉無語地提醒。

  這少年隨即走出,只見其五官端正,清瘦挺拔,一頭黑髮烏亮微曲,在額頭上打個卷兒,襯著同女兒家一般白嫩的肌膚,唇紅齒白,大眼水靈,活脫脫一俊俏小郎君。只他著一席藏青色布衫,負手而立,神情嚴肅,又像個小大人一般。

  謝淑雲立馬停止了打鬧,美麗起身,朝著少年溫柔一笑,“還是我們小夏懂事!雲姨這一別呀,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吃到小夏做的冬瓜丸子湯!想想都有點惆悵...”

  她這話半帶調笑,實則也真是有些不捨和傷感。

  十六七歲的少年從小同師父相依為命,生活獨立又乖巧懂事,察言觀色的本領自不必多說,見狀立馬笑嘻嘻安慰道:“雲姨說的哪裡話!師父這廂忙完了要事,之後我們師徒倆雲遊的時間可能就沒這麼多了,到時候我求師父來這邊定居,咱們抬頭不見低頭見,您看可好?”

  “木小夏!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都敢替你師父做決定了,再往後不得上房揭瓦啊?”

  長瑛實乃女中豪傑,翻身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沒注意到聽見這話後少年眼裡一閃而過的幽深。

  “好啦,我的好雲兒!”長瑛牽起淑雲的手正色道:“等這次事情忙完,我就帶這渾小子來榮川相看好地方,準備在這邊開個醫館,也就定居這裡啦!此一邊屆時再相聚,你我可要一醉方休啊!”

  謝淑雲聞言欣喜不已,又感動於師徒倆對這份友情的呵護與重視,兩個老朋友又拉著聊了半會兒,才終於依依不捨地分別。

  榮川城內。

  淑雲將各種日常用品購置妥善,提著個小竹籃,悠遊自在往家裡走,時而想著算過日子,女兒應是明日旬假,這時候回家做點什麼好吃的給她呢?時而又想著這次回青州謝家籌備移居事宜時發生的一些趣事...

  時而想著...

  時而...

  ...

  怎麼回事!

  為何自己一單下來便老是想到那個渾人!

  謝淑雲突然氣急,恨自己不爭氣,躲了躲腳。

  自己明明很努力地去想一些有的沒的,可那張臭臉還是避無可避的在腦海裡出現,趕都趕不走。

  真真是煩死個人!

  謝淑雲加快了腳步,不知道是跟自己賭氣還是跟那混不吝較勁。然後不知不覺轉到熟悉的街角,小女人低著頭降低自己存在感,默默往前走,驀地被一片陰影籠罩,心中暗道不好,抬起頭的瞬間,毫無意外和那雙深邃犀利的眼眸對視在了一起。

  “嘿!這還真是巧了。這是哪裡來的小娘子啊?”男人高大威武,橫在路中間跟個攔路虎似的,眼神微眯,笑得玩味:“嘿喲,失禮失禮!看這小娘子梳的髮髻原來是個有夫之婦,在下唐突,實在是抱歉!”說罷還一本正經作個揖。

  謝淑雲被他陰陽怪氣的話臊的臉兒通紅,桃腮鼓起,也不怕他,直溜溜衝著他懟到:“許淮山,你有病不有?有就去治。”說完扭頭就走。

  “走反了!你家是往那邊走的麼你就走。”男人逐漸忍俊不禁,“得了吧,進來坐坐唄!昕兒還有一個時辰才散學,早都打點好了,你屆時直接回去便可。”

  淑雲聞言默默轉過身來,打定主意不理他,聽見他後半句,想他這麼些日子以來對女兒一直還算上心,又不忍直接拒他好意。

  自己又曠了這麼久...

  看這渾人期盼的模樣,淑雲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在他那灼熱幽深的視線中瞪他一眼,蓮步輕移,提著東西往那熟悉的鐵器鋪子裡頭走去。

  黃鼠狼給雞拜年!

  沒辦法呢...又要上他的圈套了,他真是太狡猾了,才不是自己有什麼奇怪的念頭。

  男人瞅她那糾結彆扭,復又順從的模樣實在可愛,寵溺地笑笑,跟著美人走到門口,乾脆利落地關了鋪子。

  “瞧見那女人沒有?悄悄跟你說,這娘們好像是個寡婦!看著挺端莊的,守寡沒多久就耐不住寂寞了,這會肯定找那鐵匠那啥來的!我在這鋪子外頭見著好幾次了。”街角處,一人賊眉鼠眼地瞅著鐵器鋪子跟旁邊的夥計說道。

  那夥計嗤笑一聲,罵道:“直娘賊!也不瞅瞅你那樣,天天杵在這兒幹這些偷窺事,人家找男人你也管不著,終究是找不上你這蠟槍頭!”珠炮樣兒的一串話說得那人紅著個臉半天憋不出句話來,又低聲湊過去道“且不怕告訴你,哥們在這地兒擺了這麼久攤了,那鋪子怕是不簡單。”

  那人聞言心底一驚,忙湊過去問“哥哥可否教我?”

  夥計也是個大嘴巴,這才有點得意地跟他說悄悄話:“前兩年那鋪子易主,接手那鋪子的來歷鬧的不明白的!奇怪的是官府沒有派人細查過那家戶籍,起初我想著恐是恰巧查串了鬧忘記了,直到後來有一回丑時起夜正好瞅見一夥黑衣人施展輕功翻入那家後院又翻出...你還是莫要再悄悄盯那鋪子,鐵定有貓膩,小心惹火上身!”

  說到這裡,那人才覺著有些後怕,背後衣裳已經被汗水打溼,忙點頭哈腰應是,擺擺手走了。

  且說許淮山關了店門,走進正堂親手給輕車熟路就坐的美人倒了一杯茉莉花茶,湊近她別有意味地說了句“等我”便掀開打鐵房的簾子忙碌著收拾打理各式各樣的鐵器和火具,裡面叮叮哐哐響個不停,似是比往常更有幹勁。淑雲雖說來這地方許多次,但也從來沒仔細看過男人平日裡勞作的地方,實在也是有些好奇的,便出聲詢問:

  “淮山,我能進來看一下嗎?”

  女人輕柔的聲音和環境格格不入,像輕飄飄的羽毛拂過心間,鬧得人心癢難耐。

  男人手頭的動作驟然停下,立馬回了句“當然”,心想這小娘們還是這般有禮貌,當真是大家閨秀。心思全在美人身上,也無心再做這些破事,便匆匆熄了火迎她進來,在一旁小心護著。淑雲打量著這個寬敞明亮的房間,看著四面牆上掛著的琳琅滿目的器具,多是商單所需的大件鐵器樣件,也有一些做工更加精巧的、像是手工藝品的玩意,有的看上去又像是官府為官兵定製的武器部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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