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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幾年前,他唯一的親人,他的父親,剛剛去世。他跟父親其實並不相熟那個被他喊為父親的人,其實始終有他自己另外的家人。當他坐在父親的病床前,他看見的只是一個病重枯朽的老男人。那個男人滿眼愛意和愧疚,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他,企圖得到他的諒解。
而他,既茫然又悲哀。
他的腦海裡充滿母親的面容她溫柔含笑地望著他。她如此美好親切,卻似乎跟他眼前這個垂死的男人毫無關聯。
那個男人終於拉著他的手嚥了最後一口氣。他走了,卻在伊安的心裡留下他渺茫的背影。
伊安參加完葬禮,從乾熱的德州飛聖地亞哥。
那是一個晚夏的後下午。他下了飛機,重新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天平洋習習海風。陽光無遮欄地籠罩著他,他卻滿懷悲涼,心無半點暖意。
他開著他的破爛福特車,離開機場,直接奔向他曾打過工的酒吧。酒吧在市的一條不很熱鬧的街道上,是一件極不起眼的小平房。他進去,直接坐在櫃檯前,要了一杯酸橙瑪格瑞它。
燈光昏暗,窗子是深藍色調的玻璃鑲嵌畫,幾乎隔斷了外面的陽光。酒吧裡也只有寥寥幾人。他面前成排的酒瓶子樣式各異,被後面的紅光照映著,流光溢彩,晶瑩璀璨,彷彿夢幻。櫃檯後的女孩子招呼完他,就一邊忙自己的事了。
他靜靜地啜著瑪格瑞它,漸漸感覺著酒精的溫熱化解著身體裡的冰塊。眼前的昏暗也逐漸變得溫馨愜意。沒有人審視他,看見他青春洋溢的臉龐上的悽苦。
他不想到他的公寓,那兒除了畫塗料,就幾乎空空如也。他一直勤奮地努力,廢寢忘食地畫,可是,兒時媽媽眼裡的那個藝術殿堂卻似乎遙不可及。那是她給他的唯一的夢。他不能放棄,他需要藉助藝術,留住她的記憶和愛。
藝術也許是一顆荒唐無用的種子,可是它已經在他的身心裡生根發芽,跟他的生命長成同一棵參天大樹,他已經再無法拔除它。
為了這個依然渺茫的藝術夢,幹過各種各樣的雜活餐館的跑堂,酒吧的調酒師,店鋪的銷售員。他仍然執拗地繼續著他的努力。女孩子也一個個來到他身邊,又一個個離開。她們幾乎毫無例外地先是被他叛世離俗的藝術所吸引,然後被他的窮苦所困擾。而他已經習慣著這樣漂泊的狀態,而且樂在其中。
直到這一天,那個陌生的生父帶著跟他的血緣關聯,也走了。
他突然心裡格外空蕩寂寞,突然有些迷茫。原來對他至關重要的人,他的母親和生父,都已經跟他陰陽兩隔,被死亡從他身邊紛擾喧鬧的世界裡一筆抹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暈乎乎地走出酒吧。他的意識仍舊清醒。他明白他不該馬上開車。他瞥了一眼他的舊車子,沒理它,順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
此時已接近傍晚。夏日的太陽依舊明亮,陽光裡卻已經摻進些金屬般的金黃光澤,籠罩著路邊稀稀零零的幾棵樹。他走著走著,忽然瞧見一張木椅子,就坐下來。
他坐著坐著,頭忽然劇痛,就性橫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大約半小時後,他忽然感覺跟前有人。他睜開眼那是一張亞裔女孩柔美的臉。她正低頭出神地俯視著他。她被他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她身上穿件淺黃色碎花的連衣裙,外面搭件真絲白衫,袖子隨意地挽著。她光滑的長髮勾勒出鵝蛋的臉頰,在此刻更加濃烈的晚霞裡熠熠生輝。他不禁微笑了,趕緊坐起來。
他此刻身上就是簡單的T恤衫和大短褲,被他壓得皺巴巴的。他頭髮凌亂,眼睛裡卻瀰漫著柔情蜜意。
&ldqu;對不起你有些像一個我認識的人。&rdqu;女孩子有些窘迫地低聲說。
&ldqu;真的?那我很幸運。&rdqu;他由衷地說,凝視著她。
&ldqu;你需要幫助嗎?&rdqu;女孩子猶豫著,關切地問他。他這才啞然一笑,心想她一定把他當成一個露宿街頭的流浪漢了。
&ldqu;不。我很好。謝謝你。你怎麼會在這兒?&rdqu;他禁不住好奇,問她。四面的街道冷冷清清的,並沒幾個人影。
女孩子也微笑了。&ldqu;我新來乍到,沒事開車閒逛,就看見了你。那是我的車。&rdqu;她指指街道對面的一輛灰藍色的兩門小車說。&ldqu;需要的話,我可以送你。&rdqu;她定睛望著他。她似乎看穿了他的苦痛,打定意不捨棄他,救他。
他心一震。他凝望著她。她象天使降臨,象早就明白他,留戀他。他的心頭漾起一股奇異的感動。看見她,他似乎絕處逢生。
她被他盯著,慌張地避開他的眼神。
那一刻,他的身體裡就忽地升騰起強烈的願望,要一把將這個陌生而熟悉的女孩拉進自己的懷抱。
之後,他們才有緣在聖托里尼島再次相遇。他才知道她的名字,克洛伊。
&ldqu;克洛伊。&rdqu;他低聲重複著她的名字,微笑著,低頭端詳著她。
她的眼神不象他記憶中的那麼羞澀。她美麗的杏核眼裡充滿探究而憂鬱的神氣,彷彿他們之間隔著一條冷瑟的冰河。他忍住上前擁抱她的衝動。
她穿著件藍色夏威夷長裙,印著綻放的花朵,束著腰,裙襬被海風吹起。
&ldqu;你怎麼來這兒找到我的?&rdqu;他歡喜而好奇地問。
&ldqu;我是名科學家,做記憶藥物的。我需要你的幫助。&rdqu;
&ldqu;記憶藥物?我能幫你做什麼?&rdqu;他順嘴這樣問了,心底忽然漾過不祥之感。
&ldqu;我在收集二十五年前一起臨床試驗的材料。莉安是你母親,對不?&rdqu;
克洛伊輕聲問,凝神望著他。
他的身體象是驟然一冷,幾乎一抖,意識也似乎被瞬間冰凍,腦子一片空白。
&ldqu;真對不起,我提起這件傷心往事。&rdqu;克洛伊無比歉意地說,眼神變得不安而溫柔,彷彿他初次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失魂落魄,而她試圖喚醒他的生存意志。
他打斷她:&ldqu;哦,沒關係,就是這麼多年好像還從來沒人問起過她。&rdqu;
提到母親,他的胸膛忽地有些阻塞,兩眼溼潤。他仍試圖微笑,安撫她。
海風一陣陣地吹襲。
一隻海鷗落在他們身邊的一塊黑黝黝的礁石上,昂首挺胸地立著,肚子上的細絨毛被風吹得卷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