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布魯斯(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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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ldqu;最後的一天?&rdqu;我愕然地問。林菲晦暗的表情和冰冷的語氣讓我的心中惴惴不安。

    &ldqu;是的,最後的一天,今天是我二十九歲的最後一天。&rdqu;林菲淡淡地說。

    &ldqu;原來是這樣,那我應該恭喜你了。&rdqu;我說,&ldqu;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該是你的生日了。&rdqu;

    &ldqu;我是早上十點出生的。&rdqu;林菲說,&ldqu;在十點以前我仍然是二十九歲。&rdqu;

    &ldqu;好吧,十點以前你是二十九歲,十點以後,二十九歲走了,又是一個嶄新的開始,所有的幸福接踵而來,整個世界都會迥然不同了。&rdqu;我說。

    &ldqu;也許是吧。&rdqu;林菲如自語一般心神不定地說,&ldqu;一個新的世界希望你是對的。&rdqu;

    &ldqu;我一定是對的,你會有一個翻天覆地的新世界,一切厄運和苦難都會走遠,再也不會頭。&rdqu;我信誓旦旦地想要給她希望,她木然的神色卻叫我憂心忡忡,&ldqu;林菲,其實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日本,為什麼會會變成這樣的?&rdqu;

    我的問題是有些唐突的,林菲垂下眼簾,沉默了許久以後,發出一聲喟然的嘆息,緩緩地說:&ldqu;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反正我的人生也需要有個人來見證的。孟陽,我跟康宏以前的事你大概是知道的,我跟他分手了以後,一個人來到了美國,那時候有一個高幹子熱烈地追求我我已經心如死灰,於是嫁給了他,每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我們之間其實沒有愛情,幾個月以後他就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我也無所謂,隨時準備著跟他離婚。可是這場婚姻就像一個泥潭,一個一旦進入就無法擺脫的泥潭他在美國開了好幾間公司,每間公司用的都是我的名字,我還簽了很多空白支票給他,用來支付往來賬目。我以為做生意,有自己的事業總是好事,可是原來他開這些公司的目的,只是用來洗他們家族在中國貪汙的大筆黑錢。後來事情敗露了,被他們的政敵咬住不放,用盡了所有力量要抓捕我歸案,他們一開始還護著我,但事情漸漸不可收拾,他們怕我供出我丈夫來,連累整個家族,所以決定&rdqu;林菲說到這裡,頓住了語聲,眼中透出痛苦,咬著嘴唇沉默了一陣,接著說,&ldqu;決定要殺死我,免除後患。&rdqu;

    在她沉默的時候,我已經猜到了這個可怕的結果,可是當她親口證實之時,我仍然是震驚不已,我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可是憤怒已經遠遠不足以應付林菲所處的困境。

    &ldqu;我是無意中偷聽到這個秘密的。&rdqu;林菲說,&ldqu;我很害怕,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中國警方派來秘密抓捕我的人已經在路上,他們家派來暗殺我的人也已經偷渡到了美國明裡暗裡,我都已經被逼上了絕路。&rdqu;

    &ldqu;你你先生怎麼會這麼殘忍?我真不能想象一個人會下手殺害自己的妻子?&rdqu;

    &ldqu;人性是自私的。&rdqu;林菲冷笑了一聲,&ldqu;你沒聽過&lsqu;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rsqu;?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一顆可以隨時犧牲掉的棋子,何況這已經不是他能夠左右的事,這是他們整個家族的決定。&rdqu;

    &ldqu;在中國也許他們可以為所欲為,可是這裡是美國,你為什麼不報警?&rdqu;我不解地問。

    &ldqu;報警能有什麼用呢?&rdqu;林菲說,&ldqu;我根本沒有證據,而且我的確是牽涉在鉅額的洗黑錢的案件中,報警只會讓我身陷囹圄,我不想坐牢,也不想給他們一個機會保釋我,然後謀殺,並製造一個畏罪自殺的現場。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像現在這樣,逃命。&rdqu;

    林菲說著,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香菸,將雙臂緊緊地抱在胸前,她的手指微微地顫抖著,分明地傳遞著內心的恐懼。這驚惶無助的模樣讓我心中說不出的痛楚,我無法想象一個弱質纖纖的女人如何面對強大的死亡威脅,掙扎求存,亡命天涯。生命的堅強已經遠遠超出我的想象,讓我在對林菲的憐惜之餘,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敬畏。

    &ldqu;我偷渡來了日本。&rdqu;林菲接著說,&ldqu;剛開始的時候,我藏身在北海道的一個小村子裡,那裡非常的偏僻,可是我還是每天提心吊膽,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大把大把的掉頭髮,死亡的陰影揮之不去,一個陌生人,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讓我驚慌失措。我實在支援不住了,只能藉助毒品來麻醉自己。&rdqu;林菲說著吹了吹手上的菸頭,露出一個苦澀無奈的笑容,&ldqu;毒癮是我跟我丈夫在一起的時候染上的,我們在一起只有兩件事,就是吸毒和做愛後來我戒掉了,沒想到這麼容易又我的錢很快就花光了,癮上來實在忍不住,只好出來賺錢。&rdqu;

    &ldqu;洗黑錢,偷渡,吸毒,賣淫,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認命了,最慘的結局不過就是橫屍街頭,還有什麼好怕的?&rdqu;林菲臉上閃出冷酷的笑容,冷冷地說,&ldqu;所以我來了東京,這裡人多,賺錢容易。怎麼樣,孟先生,你都清楚了嗎?還有什麼要問的?&rdqu;

    我默然無語,眼前的現實殘酷冰冷,遠在意料之外,我來不及防備,也來不及應對。

    &ldqu;如果沒有,就請你走吧。&rdqu;林菲說,&ldqu;我已經很累了,想要休息。&rdqu;

    &ldqu;林菲,你跟我走吧。我們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住下來,過簡單平凡的日子。&rdqu;我說。這句話是莫名其妙地衝口而出的,甚至連我自己也頗感詫異,可是在說出之後,我卻真切地感受到內心的真誠。

    林菲也吃驚地抬起了頭,她久久的凝望著我,眼中泛起一抹淚光,閃閃爍爍地折射著她心中的感激。

    &ldqu;謝謝你,孟陽。&rdqu;林菲垂下了眼簾,喃喃地說,&ldqu;你能這麼說,我真的很感動。我不能跟你走,你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應該找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在光明燦爛的世界裡享受幸福快樂的生活。&rdqu;

    &ldqu;幸福是要靠自己找的,我們可以一起去找。&rdqu;

    &ldqu;幸福可以找,可是每個人的幸福都有自己的歸宿。&rdqu;林菲說,&ldqu;孟陽,我我也曾經幻想過某一天會有一個王子來拯救我,帶我去一個世外桃源,從此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那僅僅是幻想,是童話,永遠也不會變成現實。孟陽,今天能夠再看見你,讓我確定了生命裡有註定的相遇和奇蹟,已經足夠了。&rdqu;

    &ldqu;可是,我&rdqu;我話未出口,林菲已經打斷了我。&ldqu;孟陽,別再說了,我們走著不同的道路,有各自的終點和結局,你如果關心我,掛念我這個朋友,就就每年的今天都來看我一,直到你不想來了,或者忘記了。&rdqu;

    林菲說著把我從沙發上拉了起來,推向門口,&ldqu;你走吧,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我想休息了。&rdqu;

    &ldqu;那那好吧。&rdqu;我無奈地說,她臉上的倦容讓我不忍強留,&ldqu;我明天再來看你。&rdqu;

    &ldqu;明天&rdqu;林菲喃喃自語著,雙目中倏然泛起晶瑩的淚光,她緩緩地掩上房門,在完全閉闔之前的一剎那,向我揮了揮手,微笑著,輕輕地說,&ldqu;Yang, until ime.&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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