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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兩個星期過去了,媽媽還沒來。
這一天,曉東的媽媽,王姨,隨著爸爸出現在家門口。她個子高高地,腰挺直得象白楊樹,聲音響亮地說:&ldqu;老梁,早先問你你怎麼就不肯說呢?&rdqu;
爸爸臉上帶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ldqu;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非要弄,就讓你弄好了。&rdqu;邊跟屋裡的音儀說:&ldqu;你王姨來了。&rdqu;
音儀擱下手裡的連環畫報,說:&ldqu;王姨。&rdqu;
&ldqu;趕快做你的事吧。王姨來幫你們縫被子,讓你爸把東西找齊就是了。&rdqu;王姨說。
王姨就在床邊坐下。爸爸抱出一床被子和一個帶淺黃花的絲綢被面,王姨就穿針引線地縫起來。
音儀正要出去,曉東探頭探腦地進來。他說要找王姨,卻不肯進屋,站在門口,三言兩語問了王姨什麼事情,就掉頭走了。
他下了樓,出了門洞口,撞見了街上的音宣。
天空晴朗明亮,一隻麻雀精神飽滿地翹首,立在路邊楊樹的枝頭。
音宣穿條過膝的裙子,正推著腳踏車,左腳踩在腳蹬子上,右腳一下下地點著地面,正在加速,準備蹁腿上去。但曉東偏偏出來了,眼睛一下子粘在音宣雪白的小腿上。
音宣沒看他,卻不知怎麼就感覺到了,正要揚起的右腿立即收了來,一聲不吭地推走了車。
曉東這才抬頭看樹上那隻麻雀,它已經飛走了。
等到音宣家時,王姨早就走了。
音宣和音儀呆在樓下。音宣坐在床上,低頭仔細摸著自己的腿。
&ldqu;石曉東真缺德! 盯著人家的腿不放。&rdqu;她憤憤地說, 一邊又五指併攏,做成一把刀的形狀,橫在小腿肚上,自言自語地說:&ldqu;腿是不是太胖了。要能從這兒切一刀多好。&rdqu;
音儀瞧著煩惱不已的音宣。
曉東平時也會往梁家跑。早先媽媽在家時,並不喜歡他這樣,總是跟他打了招呼,就勸說:&ldqu;曉東,你是不是也該準備高考了?陳姨這兒亂起八糟的事情,你就別管了。還是抓緊學習吧。&rdqu;
媽媽一邊說了,一邊也催著女孩子們學習去。
音宣對曉東帶答不理的,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音儀天性溫柔,對他還和氣些。
曉東每次來了,也不在乎別人理會不理會他,自娛自樂,幹些磨石削木之類的無聊事,也不多呆。
這會兒音儀正躲在樓下小書房讀書,就聽見有人敲窗的聲音。她探頭一看,是曉東,就出來開了門。
和曉東一起出現在門口的是另一個鄰居男孩子。那個男孩跟曉東年紀相仿,矯健挺拔,眼神明媚得象正午的陽光, 晃得人不敢正視。本來曉東也是相貌堂堂,但音儀對他太熟悉了,曉東就是曉東,整天沒正形的曉東,他就總不起眼。
曉東瞟了音儀一眼。&ldqu;你爸叫我來幫著卸洗衣機。&rdqu;,還不等音儀答,就徑自走進來。
兩個男孩子就在樓下的外屋坐下。音儀到小書房,接著看書。
從外屋斷斷續續傳來他們的說笑聲,象小蟲子在空中飛來飛去,攪得音儀心亂。她捂住耳朵,俄而又改變了意,鬆開了手。
門又開了,接著是爸爸跟男孩子們打招呼的聲音,然後是男孩子們的說話聲,一句跟著一句,象打著水漂兒的石片,一下下地擊著水面,落下,又彈起。
俄而,門又開啟,有人出去了, 家裡隨即安靜下來。
音儀正思忖著他們是不是都出去忙著卸洗衣機了,身後的門就被打開個縫,曉東擠了進來。
小書房轉身大的地方,除了當中的繪圖和座椅,就是靠牆閒置的爐臺和水池子。曉東沒地方坐,屁股就抵在水池子邊上,臉懸在圖上空, 站著。
&ldqu;你家的洗衣機沒到,白折騰了。&rdqu;曉東說。
&ldqu;那我爸呢?跟你來的那個人呢?&rdqu;音儀問。&ldqu;你爸上班了,毛頭家了。&rdqu;
曉東答道。&ldqu;毛頭?怎麼叫毛頭呢?這麼難聽。&rdqu;
&ldqu;老張家的毛頭小夥兒,不就是毛頭嗎?&rdqu;
&ldqu;那你就是老石家的毛頭了?&rdqu;
&ldqu;我當然不是毛頭了。剛才逗你。他媽說他小時候頭髮卷卷的,小名毛頭。你怎麼就毛頭毛頭的沒完了呢?&rdqu;曉東有些無聊地說。
音儀撩他一眼,忽然發現,曉東寬肩窄臀,兩隻胳膊悠閒地抱在胸前,說不出地吸引人。她感覺怪怪的,卻不吭氣,把書往跟前又拉近些,執意不理會他。
但曉東的氣息就在她的鼻尖遊散,熱烘烘的,讓她想起太陽下田野稻草的味道,莫名地感到舒服。她覺得曉東捱得這麼近,實在彆扭,可又暗自喜歡,捨不得趕他走,好像中了邪。反正自己是在看書呢,她想。
音儀不做聲,曉東又不肯走,還扯過音儀的一本書,也嘩啦啦地胡亂翻著,從前翻到後,再從後翻到前。
空氣好象變得有些粘稠,讓人窒息。音儀雖然沒看曉東,卻擔心曉東在悄悄審視自己。想著想著,她就覺得曉東的目光開始象螞蟻似地在她的臉上,脖子上亂爬。她想動彈整理一下,卻擔心反而惹起曉東的注意。曉東也不會把自己怎樣。
書雖然看不下去了,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挺在那兒。曉東隨手揀起圖上的一支鋼筆,在音儀的草紙上亂劃。可他什麼也沒劃出來。
&ldqu;你的鋼筆沒水兒了?!&rdqu;曉東象發現了新大陸。他把筆套開啟,看看裝墨水的軟囊。裡面還有些墨水。
&ldqu;這隻筆也不知怎麼事,就不下水兒。&rdqu;音儀瞟他一眼說,曉東聽了,就小心轉過身子,在水池子裡忙著把鋼筆大卸八瓣,然後用水清洗。洗好了,他把筆裝好,又過身。
&ldqu;去把鋼筆水拿來。&rdqu;他說。
音儀起身出去,拿了墨水進來,剛要開啟瓶蓋,就被曉東止住。
&ldqu;還是可我的手來吧。反正都弄髒了。&rdqu;他說。他開啟墨水瓶,給鋼筆灌好墨水,就又在草紙上划起來。
紙上支支稜稜地出現&ldqu;流浪者&rdqu;三個字。曉東臉上綻開了笑容,&ldqu;修好啦!&rdqu;他高興地說。
音儀瞧瞧那幾個字,也歡喜地笑了,脫口說:&ldqu;真修好了啊。謝謝你了。&rdqu;
&ldqu;沒什麼好謝的。&rdqu;曉東不在意地說著,屁股離開了水池子,兩手在褲子上抹抹,吹著口哨,哼著印度電影裡的&ldqu;拉茲之歌&rdqu;,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