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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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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二十九<:p></:p></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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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吳長東腳踏車後帶著文景的母親，就要追上文景母女時，陸文景拉著平車已經走到官道上了。初春的官道又長又單調，廖無生機。道路兩旁是低矮的樹叢。樹叢中落了一層乾枯的葉子。樹葉在料峭的春寒中打著哆嗦。陸文景在放棄了依賴父母的一切希望後，意識到自己已處於孓然一身的困境。然而，這種困境沒有使她畏縮、沒有讓她放棄，反倒激發出她背水一戰的無畏。這種力量一方面得益於母性的堅韌，另一方面也來之於她的另一個女兒小海容。當海容傾其所有把自己的壓歲錢全部捧給媽媽，並動請纓願陪媽媽去給妹妹看病時，文景心靈深處的又一道曙光出現了。海容灼熱的愛、純樸的親情，如同洗滌汙鏽的藥劑，將母親心頭濃重的陰影化解了。小海容毫不知曉地成為母親征服生活的又一動力。所以，當文景弓了纖細的腰身兒，雙手握緊轅條拉著自己的一對寶貝兒向縣城方向前進的時候，完全不象一個柔弱女子的漂浮，反而象一頭未加馴養的初生之犢。她沒有羞怯、沒有憂傷；既不抱怨離異的丈夫，也不追念昔日的戀人；只顧一步一個腳印地驅動自己的雙腳。除了感覺路途漫長外，她一切都不假思、完全聽從本能的支配，覺得渾身是使不完的勁兒。<:p></:p>
&ldqu;媽媽，有人在喊你。&rdqu;海容首先聽到了吳長東的喊聲。並望見有人在奮力蹬腳踏車，追趕她們。<:p></:p>
&ldqu;別，別管他！&rdqu;文景頭也不說。在她出發時娘就般阻攔。她以為娘派人追了上來。<:p></:p>
&ldqu;文景！&rdqu;直到吳長東下了腳踏車扶下老人，把腳踏車橫在平車前，才擋住義無返顧的陸文景。<:p></:p>
&ldqu;文景，你長東哥給你送錢來了！&rdqu;文景娘拉住平車上結鋪蓋的繩喊。<:p></:p>
&ldqu;對不起，文景！&rdqu;吳長東忙從口袋中掏出三元錢交給文景。他一邊擦汗，一邊愧疚地解釋道，&ldqu;富堂伯去還錢，還到了我二手裡。都怪我原先沒對大家交待清！這三元本來是你的勞動所得。你不記得麼？我們的最後一批貨款還沒有結帳呢！今兒上午，我碰上了富堂伯&rdqu;吳長東因為急著追她，到現在都在喘著粗氣。由於喘氣不勻，他的敘述也顯得有些凌亂。<:p></:p>
文景用膝蓋撐住車轅，順手接過這三元錢，既有點兒喜出望外，又有點兒不知所以。她瞪著迷惘的雙眸，眉心兒一跳一跳的，彷彿剛剛走出夢境一般。好一會兒才聽明白：父親去還吳長東那三元錢時，吳長東不在家，就還到了吳長方手裡。吳長方沒有吭聲兒，吳長東一直被矇在鼓裡。今天，父親在乘拖拉機去縣城的途中，遇到了吳長東。他正在地裡替他爹撒糞哩。老人說起去還錢讓吳長方代轉的情形，吳長東一聽就著了急。他放下手中的活計，家取了三元就急忙送到了文景家。又聽文景娘淌著淚說文景全然不顧兜裡有幾個錢，著了魔似地要去縣城給孩子治病，已拉著平車上了路，吳長東急忙騎上車子追了來。而這三元錢正是文景從前縫襪子的勞動報酬。<:p></:p>
&ldqu;可是，有這麼多嗎？&rdqu;文景記得吳長東欠她的貨款充其量也就一五左右。<:p></:p>
&ldqu;現在什麼都漲價，那種襪子也漲了價嘛！&rdqu;吳長東笑道。<:p></:p>
文景不無苦澀地笑了。訂貨、提貨都是吳長東跑腿，她欠他的情實在太多了。可是她發現自己的嘴在說客氣話感謝話，那小氣的手卻早把那三元裝進內衣口袋裡了。<:p></:p>
&ldqu;文景，我用腳踏車帶你和海納去吧。&rdqu;吳長東說。<:p></:p>
&ldqu;這。&rdqu;文景一時踟躇不決。她並非因為平白無故麻煩人家而難為情。災病當前，顧不得那許多了。她之所以猶豫是發現未帶墨鏡的吳長東與她對話時彆扭得很。他總是給她個側面，把殘疾的眼睛遮掩了去。她想他原本在地裡撒糞，破衣舊裳，未帶墨鏡。後來，聽說她們弱小貧病勉強上路的情形，就急急火火趕來了。他實在是個好人。她能體會這好人內心的自尊自重。他既不願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示於外人，怎好讓他這麼拋頭露面去縣城大醫院呢？這不讓他更加難堪麼？<:p></:p>
&ldqu;三十多里的路程，騎車快些。等你拉著車去了，人家也下班了！&rdqu;吳長東說著已把腳踏車的後座擺到她面前。<:p></:p>
正在此時，平車後面的一老一小卻呼哧呼哧失聲痛哭起來。原來，文景娘對兩個外孫不放心，正拿來件老羊皮襖驅寒呢。摸摸海納的頭，娃兒的身子象火爐一般灼人，處於半昏迷狀態。這本來就讓姥姥煎熬難禁，這時，海容又扒到姥姥耳邊說她想下去解尿。姥姥強忍著眼淚替海容抱了妹妹，可憐小海容下了地卻邁不開步。原來她為了生病的妹妹舒服些，按照媽媽安頓的姿勢坐了，一動不敢動，把細嫩的雙腿都壓麻了。小海容下了車一瘸一拐地沒走幾步就跌倒了。打一寒禁，尿了褲子。五歲的海容為當眾出了醜，又羞又怕而啼哭。文景娘先是心疼小外孫，既而心疼大外孫，同時又親眼目睹了文景這大的不大、小的不強，沒有任何幫襯的艱難處境，委實不忍；進而又聯想到死去的兒子，更加不能自持了。<:p></:p>
&ldqu;假若文德活著，還能幫你一把；這孤兒寡母的，叫我說什麼好啊！&rdqu;老人家情不自禁哭出聲來。<:p></:p>
文景只好依了吳長東。<:p></:p>
這樣，母女們只好背道而馳。文景望著從未拉過平車的母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返。與其說是她駕著車，倒不如說是平車在左右著她。望著脫掉溼褲子的小海容面帶愧意乖乖兒捲曲在車上的老羊皮襖裡，自己原先的生硬態度，原先的剛強便如融化的冰山譁然癱塌下來。鼻子一酸，長長地湧出兩行清淚。<:p></:p>
文景抱著海納，安坐在吳長東身後，一路無話。大地在腳踏車撲嘩嘩的輪輻聲中飛速退去，顯得莊重而深沉。<: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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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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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文景母女在喜鵲的陪同下辦了出院手續，併到中藥房的視窗為孩子買了鞏固療效的中藥。當她們返兒科病房去拿隨身攜帶的花提兜時，來接文景的吳長東已經徘徊在兒科住院部的大門口了。喜鵲望見衣著簇新的吳長東，與送她們入院時判若兩人，禁不住就哧哧地笑出了聲。捅一捅文景道：&ldqu;瞧瞧！打扮得象新郎官似的！&rdqu;文景把擋住視線的肩頭的納兒換一換肩，瞭見吳長東臉上又架了墨鏡，風衣領高聳，正風度翩翩地向她們母女迎了上來。<:p></:p>
&ldqu;好些麼？什麼病？&rdqu;吳長東轉過文景身側，扒到她肩頭邊逗海納邊問。<:p></:p>
&ldqu;查了半天，沒發現大病。&rdqu;文景說，&ldqu;海納告訴伯伯，醫生怎麼給看來著。&rdqu;<:p></:p>
&ldqu;輸液。輸血。&rdqu;海納的小臉兒還有點病態的枯白，但表情卻生動多了。她把小胳膊伸到吳伯伯面前，讓伯伯看針痕。吳長東順勢就將海納接了過來，抱在了自己的懷裡。<:p></:p>
&ldqu;醫生的意見也不統一。有的說是嚴重營養不良造成了缺鐵性貧血，又碰上重感冒；有的說這貧血病可能是先天性的，一時難以確診，還得耐心觀察呢。&rdqu;身穿白大褂的喜鵲，一手託著剛買的中藥，一手提著包糕點；邊走邊解釋。<:p></:p>
返兒科住院部門口，一股撲鼻的石炭酸消毒液味兒迎面襲來。小海納擰著身子、皺著眉頭，再也不想進去了。吳長東便順從地說：&ldqu;噢，咱不進去！不進去！&rdqu;又對她二人道：&ldqu;你們去收拾行李，我和孩子就在門廳內等著。&rdqu;<:p></:p>
一對好友相跟到病房門口，喜鵲扭後頭來，透過走廊，瞥一眼門廳中的吳長東和海納，小聲兒對文景道：&ldqu;那愛孩子的勁道兒，倒象海納的爸爸。&rdqu;<:p></:p>
&ldqu;別瞎說！&rdqu;文景一邊收拾她的花提兜，一邊說。並向同室的病友們一一道別。<:p></:p>
&ldqu;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rdqu;喜鵲沒說完，文景就打斷了她的話。這時，兩人已咕咕噥噥出了病房。&ldqu;他這人就這樣，你知道他為什麼休這麼長的假？聽人說年前煤礦塌方出了事故，他一直沒日沒夜地在礦上救助難友，安撫死者的家屬，放棄了春節家團聚的機會；現在生產恢復了正常，這是工友們逼他來補著度假呢。了家也不閒著，不是替他爹收拾責任田，就是幫鄰居家幹活兒&rdqu;<:p></:p>
在走廊盡頭她們與吳長東一會，吳長東就問喜鵲道：&ldqu;我隱約記得吃豬血、蠶豆就補鐵，有科學依據麼？&rdqu;<:p></:p>
這煤礦工人的說法與大夫的建議不謀而。喜鵲和文景不禁肅然起敬。快嘴兒喜鵲脫口讚歎道：&ldqu;對呀。長紅的大哥真淵博！&rdqu;<:p></:p>
&ldqu;都是從雜書中拾來的！&rdqu;吳長東淡然道。<:p></:p>
由於提到&ldqu;長紅&rdqu;這敏感的名字，文景臉上掠過一道陰影，心想：他危難之時，我總是奮不顧身；我困頓之日，他卻不知在哪裡！心中不悅，言語便短缺了許多。喜鵲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一時也轉不過彎兒來。它們不知道吳長東對也很失望呢。他清楚這幾天小嬸兒紅梅花正住孃家，一清早就過前院去告訴長紅：文景母女今天要出院。他想把接文景母女的機會讓給，好讓這對情人敞開胸懷敘敘舊，將來怎樣也該乾乾脆脆作個了結。不料長紅卻說他二哥讓他競選村委任，他正忙著發動選民投他的票呢，哪兒顧得了這些？吳長東想：你儘管開口馬列，閉口為人民服務，對情人連這點兒犧牲都不願付出，配當個村委任麼？<:p></:p>
三人各揣心事，默默無語出了醫院的鐵柵欄門。醫院門口人來車往。有來接人的烏龜似地慢慢爬行的鋥亮的汽車，也有被擔架抬來的被褥襤褸的摔傷的建築民工；有提了各種包裝精美的營養品來看病人的探視者，還有因找不著門路被拒之於門外的傳染病患者。看著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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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吳長東腳踏車後帶著文景的母親，就要追上文景母女時，陸文景拉著平車已經走到官道上了。初春的官道又長又單調，廖無生機。道路兩旁是低矮的樹叢。樹叢中落了一層乾枯的葉子。樹葉在料峭的春寒中打著哆嗦。陸文景在放棄了依賴父母的一切希望後，意識到自己已處於孓然一身的困境。然而，這種困境沒有使她畏縮、沒有讓她放棄，反倒激發出她背水一戰的無畏。這種力量一方面得益於母性的堅韌，另一方面也來之於她的另一個女兒小海容。當海容傾其所有把自己的壓歲錢全部捧給媽媽，並動請纓願陪媽媽去給妹妹看病時，文景心靈深處的又一道曙光出現了。海容灼熱的愛、純樸的親情，如同洗滌汙鏽的藥劑，將母親心頭濃重的陰影化解了。小海容毫不知曉地成為母親征服生活的又一動力。所以，當文景弓了纖細的腰身兒，雙手握緊轅條拉著自己的一對寶貝兒向縣城方向前進的時候，完全不象一個柔弱女子的漂浮，反而象一頭未加馴養的初生之犢。她沒有羞怯、沒有憂傷；既不抱怨離異的丈夫，也不追念昔日的戀人；只顧一步一個腳印地驅動自己的雙腳。除了感覺路途漫長外，她一切都不假思、完全聽從本能的支配，覺得渾身是使不完的勁兒。<:p></:p>
&ldqu;媽媽，有人在喊你。&rdqu;海容首先聽到了吳長東的喊聲。並望見有人在奮力蹬腳踏車，追趕她們。<:p></:p>
&ldqu;別，別管他！&rdqu;文景頭也不說。在她出發時娘就般阻攔。她以為娘派人追了上來。<:p></:p>
&ldqu;文景！&rdqu;直到吳長東下了腳踏車扶下老人，把腳踏車橫在平車前，才擋住義無返顧的陸文景。<:p></:p>
&ldqu;文景，你長東哥給你送錢來了！&rdqu;文景娘拉住平車上結鋪蓋的繩喊。<:p></:p>
&ldqu;對不起，文景！&rdqu;吳長東忙從口袋中掏出三元錢交給文景。他一邊擦汗，一邊愧疚地解釋道，&ldqu;富堂伯去還錢，還到了我二手裡。都怪我原先沒對大家交待清！這三元本來是你的勞動所得。你不記得麼？我們的最後一批貨款還沒有結帳呢！今兒上午，我碰上了富堂伯&rdqu;吳長東因為急著追她，到現在都在喘著粗氣。由於喘氣不勻，他的敘述也顯得有些凌亂。<:p></:p>
文景用膝蓋撐住車轅，順手接過這三元錢，既有點兒喜出望外，又有點兒不知所以。她瞪著迷惘的雙眸，眉心兒一跳一跳的，彷彿剛剛走出夢境一般。好一會兒才聽明白：父親去還吳長東那三元錢時，吳長東不在家，就還到了吳長方手裡。吳長方沒有吭聲兒，吳長東一直被矇在鼓裡。今天，父親在乘拖拉機去縣城的途中，遇到了吳長東。他正在地裡替他爹撒糞哩。老人說起去還錢讓吳長方代轉的情形，吳長東一聽就著了急。他放下手中的活計，家取了三元就急忙送到了文景家。又聽文景娘淌著淚說文景全然不顧兜裡有幾個錢，著了魔似地要去縣城給孩子治病，已拉著平車上了路，吳長東急忙騎上車子追了來。而這三元錢正是文景從前縫襪子的勞動報酬。<:p></:p>
&ldqu;可是，有這麼多嗎？&rdqu;文景記得吳長東欠她的貨款充其量也就一五左右。<:p></:p>
&ldqu;現在什麼都漲價，那種襪子也漲了價嘛！&rdqu;吳長東笑道。<:p></:p>
文景不無苦澀地笑了。訂貨、提貨都是吳長東跑腿，她欠他的情實在太多了。可是她發現自己的嘴在說客氣話感謝話，那小氣的手卻早把那三元裝進內衣口袋裡了。<:p></:p>
&ldqu;文景，我用腳踏車帶你和海納去吧。&rdqu;吳長東說。<:p></:p>
&ldqu;這。&rdqu;文景一時踟躇不決。她並非因為平白無故麻煩人家而難為情。災病當前，顧不得那許多了。她之所以猶豫是發現未帶墨鏡的吳長東與她對話時彆扭得很。他總是給她個側面，把殘疾的眼睛遮掩了去。她想他原本在地裡撒糞，破衣舊裳，未帶墨鏡。後來，聽說她們弱小貧病勉強上路的情形，就急急火火趕來了。他實在是個好人。她能體會這好人內心的自尊自重。他既不願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示於外人，怎好讓他這麼拋頭露面去縣城大醫院呢？這不讓他更加難堪麼？<:p></:p>
&ldqu;三十多里的路程，騎車快些。等你拉著車去了，人家也下班了！&rdqu;吳長東說著已把腳踏車的後座擺到她面前。<:p></:p>
正在此時，平車後面的一老一小卻呼哧呼哧失聲痛哭起來。原來，文景娘對兩個外孫不放心，正拿來件老羊皮襖驅寒呢。摸摸海納的頭，娃兒的身子象火爐一般灼人，處於半昏迷狀態。這本來就讓姥姥煎熬難禁，這時，海容又扒到姥姥耳邊說她想下去解尿。姥姥強忍著眼淚替海容抱了妹妹，可憐小海容下了地卻邁不開步。原來她為了生病的妹妹舒服些，按照媽媽安頓的姿勢坐了，一動不敢動，把細嫩的雙腿都壓麻了。小海容下了車一瘸一拐地沒走幾步就跌倒了。打一寒禁，尿了褲子。五歲的海容為當眾出了醜，又羞又怕而啼哭。文景娘先是心疼小外孫，既而心疼大外孫，同時又親眼目睹了文景這大的不大、小的不強，沒有任何幫襯的艱難處境，委實不忍；進而又聯想到死去的兒子，更加不能自持了。<:p></:p>
&ldqu;假若文德活著，還能幫你一把；這孤兒寡母的，叫我說什麼好啊！&rdqu;老人家情不自禁哭出聲來。<:p></:p>
文景只好依了吳長東。<:p></:p>
這樣，母女們只好背道而馳。文景望著從未拉過平車的母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返。與其說是她駕著車，倒不如說是平車在左右著她。望著脫掉溼褲子的小海容面帶愧意乖乖兒捲曲在車上的老羊皮襖裡，自己原先的生硬態度，原先的剛強便如融化的冰山譁然癱塌下來。鼻子一酸，長長地湧出兩行清淚。<:p></:p>
文景抱著海納，安坐在吳長東身後，一路無話。大地在腳踏車撲嘩嘩的輪輻聲中飛速退去，顯得莊重而深沉。<: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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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好些麼？什麼病？&rdqu;吳長東轉過文景身側，扒到她肩頭邊逗海納邊問。<:p></:p>
&ldqu;查了半天，沒發現大病。&rdqu;文景說，&ldqu;海納告訴伯伯，醫生怎麼給看來著。&rdqu;<:p></:p>
&ldqu;輸液。輸血。&rdqu;海納的小臉兒還有點病態的枯白，但表情卻生動多了。她把小胳膊伸到吳伯伯面前，讓伯伯看針痕。吳長東順勢就將海納接了過來，抱在了自己的懷裡。<:p></:p>
&ldqu;醫生的意見也不統一。有的說是嚴重營養不良造成了缺鐵性貧血，又碰上重感冒；有的說這貧血病可能是先天性的，一時難以確診，還得耐心觀察呢。&rdqu;身穿白大褂的喜鵲，一手託著剛買的中藥，一手提著包糕點；邊走邊解釋。<:p></:p>
返兒科住院部門口，一股撲鼻的石炭酸消毒液味兒迎面襲來。小海納擰著身子、皺著眉頭，再也不想進去了。吳長東便順從地說：&ldqu;噢，咱不進去！不進去！&rdqu;又對她二人道：&ldqu;你們去收拾行李，我和孩子就在門廳內等著。&rdqu;<:p></:p>
一對好友相跟到病房門口，喜鵲扭後頭來，透過走廊，瞥一眼門廳中的吳長東和海納，小聲兒對文景道：&ldqu;那愛孩子的勁道兒，倒象海納的爸爸。&rdqu;<: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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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rdqu;喜鵲沒說完，文景就打斷了她的話。這時，兩人已咕咕噥噥出了病房。&ldqu;他這人就這樣，你知道他為什麼休這麼長的假？聽人說年前煤礦塌方出了事故，他一直沒日沒夜地在礦上救助難友，安撫死者的家屬，放棄了春節家團聚的機會；現在生產恢復了正常，這是工友們逼他來補著度假呢。了家也不閒著，不是替他爹收拾責任田，就是幫鄰居家幹活兒&rdqu;<:p></:p>
在走廊盡頭她們與吳長東一會，吳長東就問喜鵲道：&ldqu;我隱約記得吃豬血、蠶豆就補鐵，有科學依據麼？&rdqu;<:p></:p>
這煤礦工人的說法與大夫的建議不謀而。喜鵲和文景不禁肅然起敬。快嘴兒喜鵲脫口讚歎道：&ldqu;對呀。長紅的大哥真淵博！&rdqu;<:p></:p>
&ldqu;都是從雜書中拾來的！&rdqu;吳長東淡然道。<:p></:p>
由於提到&ldqu;長紅&rdqu;這敏感的名字，文景臉上掠過一道陰影，心想：他危難之時，我總是奮不顧身；我困頓之日，他卻不知在哪裡！心中不悅，言語便短缺了許多。喜鵲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一時也轉不過彎兒來。它們不知道吳長東對也很失望呢。他清楚這幾天小嬸兒紅梅花正住孃家，一清早就過前院去告訴長紅：文景母女今天要出院。他想把接文景母女的機會讓給，好讓這對情人敞開胸懷敘敘舊，將來怎樣也該乾乾脆脆作個了結。不料長紅卻說他二哥讓他競選村委任，他正忙著發動選民投他的票呢，哪兒顧得了這些？吳長東想：你儘管開口馬列，閉口為人民服務，對情人連這點兒犧牲都不願付出，配當個村委任麼？<:p></:p>
三人各揣心事，默默無語出了醫院的鐵柵欄門。醫院門口人來車往。有來接人的烏龜似地慢慢爬行的鋥亮的汽車，也有被擔架抬來的被褥襤褸的摔傷的建築民工；有提了各種包裝精美的營養品來看病人的探視者，還有因找不著門路被拒之於門外的傳染病患者。看著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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