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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
十
第二天,丁一來到洪濤辦公室,他正在和鞠進商討973計劃的初步方案,兩人的眼睛裡都顯出了血絲。丁一知道這兩天他們加班加點趕計劃初稿。
“初稿是不是完了。”丁一看著桌子上厚厚的稿子,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他們旁邊。
洪濤指著電腦螢幕說:“我和鞠老師正在銜接,剛完。剩下來就是讓您從頭到尾過目一遍,提提意見。”
丁一很欣賞這個學生,以前就很勤奮,想助他事業再上一層樓:“好的,我儘快搞完。”
洪濤說:“院長說了,您為我們學校做了不少貢獻,他問你想不想到麗江去休假,學校出錢。不要緊的,許多國專家都是這麼招待的。大家都腐敗,您要是不腐敗一下,人家會認為您心不誠。”
丁一啞然失笑,有這麼說服人的嗎?他說:“謝謝你們院長的好意,恐怕去不了了。這些檔案太多,我一個人恐怕拿不了。你們誰送我一下到我房間去。”
“我去我去。”鞠進馬上自告奮勇。於是他們一人一摞地抱著檔案離開了洪濤辦公室,向學術中心走去。
外面林蔭小道,樹影婆娑,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背書包的學生都匆匆忙忙,有的見了鞠進點點頭。路上鞠進對丁一說:“丁教授,真的很感謝您,為我爭取到了這個機會。院長昨天見到我也給我打了招呼,讓我暫時不上臨床。不過他一定要將自己掛到這個專案上,您怎麼看?”
“讓他上吧,要學會妥協。如果他在裡面,專業不對口,可能是弊。但他是院長,審稿時可能也有利,說明院裡支援。如果審稿時評委覺得他不適,下次把他拿下來就是了,那時他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現在的關鍵是你自己要進入專案裡面來,要好好把握機會。其實我真羨慕你們,以前中國太窮,科研落後,我們早一些出國的人只有流落他鄉才能做高階學問。現在國家經濟發達,又認識到了科研的重要性,投了許多錢,從國外來的人才多了,慢慢科研就會搞起來,走上正軌。希望寄託在你們身上。”
“上面是很重視,但下面卻很亂,貪汙腐化,學術水平不高,許多錢都沒有用到正路上。在您來之前,我都已經絕望了,不知道何去何從,準備離開這裡,重新到美國繼續奮鬥。要不是您幫忙,現在還不知成了什麼樣子。”
“事情得有一個過程,不能因為一些小的挫折就放棄,只要不斷努力,相信中國會好起來,特別是等你們這一批真正有學問的年輕人將來成了氣候,和國際接軌就好了。我也就是一個鋪路石,為中國的科技振興做點貢獻,彌補一下心中沒有國的遺憾。”
“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呢。您是身不在其中,不知道其中的兇險。有一個情況我沒有告訴您,讓我深為其擾。系任一直想潛規則我,我不幹,這也是他想把我調到臨床的一個原因,報復我,逼我就範。”
“有這種事?”丁一確實沒有料到這一點。這幾天丁一耳聞目睹了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沒有不發生的,只有你想不到的。他這個在科學領域時時超前的腦袋,在這些事情上卻老是趕不上趟,嚴重滯後。
兩人到了學術中心,電梯上樓,進了丁一的房間,將檔案放到桌子上。鞠進接著說:“系任今天早上找到我,繼續糾纏。他威脅我,如果不答應,將來他還是有辦法在職位的升遷上卡我。”
卑鄙,丁一心裡忍不住罵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憂心忡忡的鞠進,她眼睛附近有一層淡淡的黑色暈圈,問道:“能不能向上面反映?”
“這事怎麼說得出口。”
“在美國,這叫性騷擾,當事人會被開除公職的。遇有這種情況,一定要報案。”丁一斬釘截鐵地說。
“可這是中國,不是美國,我擔心他們官官相護,我剛來不久,言輕勢微。再說您也看見了,中國現在開放得很,對於這類事已經習以為常,比美國還開放,二奶、小三,小四、小五多了去了,誰還在乎這事。弄不好,還說我們勾搭成奸,說我色相勾引。另外,我談了一個男朋友,快要結婚了,他要是知道了這事,還不知會怎麼樣。”鞠進顧慮重重,眼眶有點泛紅。
“你應該動和男朋友事先講清楚這事,他要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真心喜歡你,會站在你一邊幫你。如果他要是因為這事離你而去,也說明了他的為人,不值得留戀。”丁一頓了一下,詢問地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去和麴院長溝通一下,看看有沒有其它辦法。”
“麻煩了您這許多,我們以前從不認識,如何謝您呢?”鞠進望著丁一說,
“誰都有困難的時候。好好工作,做好學問,就是謝我了。”丁一笑著說。
“在您身上,我看到了前輩科學家的正直和為人,可惜現在中國這樣的導師已不多見了。您要是能到中國來工作該有多好。”鞠進的這番話,讓丁一又想起了前天晚上楊處長勸自己國工作的話。
“有時我也這樣想。但是如果沒有一個好的制度保障,我來又如何呢?還不是一事無成。現在我起碼還可以有點影響力,從旁推動中國的科研。”
“您忙吧,我走了。”鞠進走了。丁一在房間裡踱著步子,想了片刻。他拿出手機給曲直撥了電話,說要見他。曲直讓他到辦公室來。
丁一走進了曲直的辦公室,曲直已經坐在那裡等他。這副校長辦公室,寬大得有點像一個會議室,裝潢精美。一副大匾額掛在中正,上書:“求實”。
“來來,坐坐。”看著丁一急呼呼的樣子,曲直熱情招呼。然後吩咐秘書倒茶,他讓秘書帶上房門,身體前傾問丁一:“有什麼要緊的事?”
丁一如實說了鞠進的情況。曲直皺著眉頭聽完。然後對丁一說:“其實我已經聽到了關於這個系任這方面的許多傳說。有學生抱怨的,有老師抱怨的。領導也和他談過話,可他就是不改,見到漂亮的就上。男女作風問題在中國曾經是個很敏感的問題,記得我們出國以前,那時要把一個人搞垮搞臭,就說他有男女作風問題,讓你永世不得翻身。記不記得當時有個演員叫遲志強參加了一個性派對的舞會,結果以聚眾淫亂罪被判了幾年徒刑,出來後還寫了一首《鐵窗淚》。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呀,誰要是沒有個小三,那是你沒有本事,是實力地位不夠的表現,甚至嘲笑你身體有缺陷,上行下效,同事們攀比,蔚然成風。不能因為人家亂搞男女關係就將人處分,要是這樣,我們學校許多人都會被開除。餐桌上你已經見識過了。”
“那鞠老師就沒有辦法了?”丁一失望地問。
“除了強姦可以抓他,其它還真沒有辦法。不過,此人學術水平不怎麼樣,歪門邪道挺多。自己不做實驗,不鑽研學問,卻將課題包給CRO,每年可以出好幾篇影響因子以上的論文。”
丁一不解,問:“何為CRO?”
曲直一臉嘲笑加苦笑:“又不知道了吧,這是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科研公司,其全稱為sultant Research aniatin,是一些專門為別人做實驗的公司,只要你肯付錢。這些公司根據客戶的要求做科研,要什麼實驗結果有什麼結果,量體裁衣,如不滿意包換,直到你滿意為止。所以有些人拿了科研經費,懶得自己動腦筋動手,將科研專案都包給CRO,坐享其成。這類公司的生意很紅火。”
“What?!”丁一徹底杯具了,連科研也可以如此承包胡來,假冒偽劣做出了專業水平。
曲直繼續說:“到剛才的話題,系裡的教師對這個系任的意見極大,此人不但不學無術,還將自己的老婆安插在自己辦公室裡,付的薪水比鞠進她們還高。他的任期是五年一聘,馬上要到了。我準備搞個競選連任,民投票,讓洪濤和其它老師也參加,搞個公平競賽。我看他夠嗆。”
丁一眼睛一亮,看來這事有了轉機。
“這事我和他們基礎學院的餘院長談過,他好像持反對意見,因為系任是他的人馬。餘院長有點想繼續聘任他。”曲直說。
剛剛有了轉機,事情又沒有丁一想象的那樣樂觀了。“不是五年一聘嗎?”丁一問。
曲直答:“是五年一聘,但接下來是指認還是競選餘院長有一定的權利。到這裡來了一年多,我已經初試水深,心裡有了一點想法。要想把這個學校搞上去,非要換一批不幹事,礙手礙腳的人。所以我想從洪濤他們系入手,搞個試點,競聘一下。其實我對洪濤的印象不錯,踏實肯幹,人緣好,學術水平紮實,沒想到是你的學生,難怪了。要是這次他的973計劃申請成功,他當系任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噢,丁一意外得到了這個訊息。要是這樣,鞠進就不需考慮系任的報復了。
“不要對洪濤講這些,這只是一個初步想法。我告訴你,就是想讓你知道系任的報復可能實現不了。再說了,還有我呢,不怕。其實我也是五年被聘一次,當時定了同的。這是中國在人事制度上的一個進步。我一時半會走不了。”曲直向丁一眨了一下眼。
“如果你下次要是沒有被聘上呢?”
“捲鋪蓋走人,美國繼續當教授,反正我在美國的職位還保留著。所以我不怕他們,至少退休以後我還得美國養老。交了那麼多養老金,退休了以後得去享用呀。”曲直哈哈大笑,臉上的胖肉直抖。
“這麼說來你只能算半個海歸?”
“或者說半個海鷗。”曲直又大笑起來。“不管那種說法正確,我就想幫中國出一把力。畢竟這裡是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如果我們將來將中國的科研水平真正推動上去了,連你這樣的高水平科學家都請得來,那就有意思了。”曲直有點動情。
“你老婆呢?聽說她還留在美國。為什麼不和你一起來。”丁一想探個究竟。
“我想讓她和我一起國,她不肯。女兒還在美國上大學,捨不得離開。房子新裝修了,捨不得離開,朋友們都在美國,捨不得離開。中國空氣汙染,不肯來。中國人隨地吐痰,不肯來。中國的東西貴,不肯來。中國的食品有毒,不肯來。反正她的理由多。我就兩邊飛,過一段時間美國去看她,或她到中國來看我,我們其實比你還海鷗。”
“她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嗎?”丁一眨了眨眼。
“我身體好著呢,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不是指你的身體。” 丁一半真半假地戲虐。
曲直突然明白了丁一的意思,又大笑起來。“你是不是指小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不好這口。”曲直一面說一面用手指不停地指點著丁一,怪他亂說。“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投懷送抱的還真不少,現在就這風氣。出去開會半夜敲門的更多。也許是受了太多的傳統教育,我們這一代人還是很看重自己名節的,你說是不是。想想看,老婆一輩子跟著自己含辛茹苦,養兒育女,不能對不起人家呀,少來夫妻老來伴。記得我女兒小時候有一天家,一進門很憂傷,看著我和太太不作聲,很擔心的樣子。問她怎麼了,沒想到她居然問我和媽媽是不是也要離婚,嚇了我們一跳。問她何出此言,她說她們班上的一個同學的父母離婚了。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很大,從此我下定決心一輩子不要對不起我女兒,對不起我太太。”他停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接著說:“你說奇不奇怪,當年我們遠渡重洋到美國去求學,那裡是花花世界,充滿了誘惑。現在反過來了,許多人想國,因為中國成了花花世界,充滿了誘惑,鶯歌燕舞。在這一往一反的過程中,有人墮落了,有人沒有墮落。就像古話裡說的,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滄桑鉅變呀。”
丁一接著問:“除了二奶小三,中國還有沒有其它吸引人的地方呢?”
“有哇,比如評院士。許多人在美國這一輩子都評不上院士。在中國就不同了,水平低,可以公關,於是都想國當院士。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動機。”這個丁一認同,他想起在飛機上已經聽過的相同論調,那個同事也說到中國弄個院士噹噹。
曲直接著說:“不瞞你說,現在我們院裡就想為我申請院士。他們說不用你操心,我們來為你公關。”
“怎麼公關?”丁一不解地問。
“就是花錢唄,到處打點。像我這樣水平的流中國學者不少,就是看誰的單位花的錢多了。最近我們學校請了許多院士來考察,做報告,明裡暗裡打點,免費旅遊。”
“你不是美國公民嗎?”丁一不解。
“我還不是,長期持有綠卡,一直猶豫要不要宣誓成為美利堅公民。我太太早就宣誓入籍了。我對學校說其實我對院士不感興趣,只想做點實事。可是學校不同意,說這關係到學校的聲譽,是政績工程,好不容易有個夠水平的,不能輕易放棄。我這是身不由己了。看看,我被他們綁架了不是?”曲直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他們談得差不多了,丁一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