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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
十三
丁一在中國辦完了事,到了美國。下飛機取了行李來到出口,老遠就看到妻子月琴在向自己招手。她旁邊是高出一個頭的兒子Brian。丁一快步上前,三人抱在了一起。完了丁一打量著曬黑了的小丁Brian問他什麼時候從非洲來的。
“昨天。”不等兒子答,月琴馬上接腔,然後說:“這下好了,一家人都到齊了。”
“圓圓呢?”丁一聽見妻子提起一家人,四下裡找,眼睛卻不見女兒的人影。
“你就想著她,只和女兒親,人家忙著呢。學校裡排球比賽,脫不開身。”月琴說。
Brian 從丁一手裡接過行李,一家人有說有笑地向機場外走去。小夥子壯實,高高大大,渾身肌肉。他大學剛畢業,考上了一家非常有名的醫學院,立志將來成為一名醫生。進醫學院前,他利用整個夏天跑到非洲去做義工扶貧。丁一問兒子在非洲生活得怎麼樣。Brian就向丁一講了許多當地有趣的事情,那裡的野生動物,那裡的貧窮,那裡的內戰,滔滔不絕。到了機場附近的停車場上了車,月琴開車,沿著高速家。一路上,窗外花紅柳綠,湛藍的天空白雲漂浮,這些平日裡看慣了的景色這時顯得那麼的親切。儘管離開的時間不長,中國汙濁的空氣汙染讓眼前的一切顯得彌足珍貴。丁一一面貪婪地吸取新鮮空氣,一面問兒子上醫學院的準備工作做得如何,Brian說大學畢業後他想先到非洲去做一年的義工,那裡的人生活太貧窮,太需要外面的幫助。
“你不讀醫學院了?”丁一吃驚地問,
“這趟非洲之行改變了我的許多想法。我想在非洲的工作完了以後再進醫學院,這樣對我以後的學習工作會有好處。那裡的傳染病很多,沒有辦法控制。我以後想當一名流行病醫生,畢業後還到非洲去服務,那裡比美國更需要醫生。”Brian自信滿滿地說,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不是一時衝動。
這是一個新情況。丁一看著月琴,她默默地開車不作聲。美國學校的理想化教育將年輕人都教育得像救世一樣,以天下為己任。Brian的許多同學都像他一樣,畢業後到世界各個貧窮的國家去做自願義務工作。
Brian見父母不吭聲,繼續做說服工作,“Dad,Mm,您們從小就教育我們學習不能只為了自己,要胸懷大志,要為人類服務。雖然這樣我可能將來賺不了大錢,但我可以讓更多的人享受到更好的醫療服務,這樣我會很快樂的。您們應該為我驕傲才對。妹妹也很支援我這麼做。”
丁一覺得兒子說得沒錯,這正是他和月琴從小對他的教誨。兒子的心腸好,他做事情從來都是為他人著想。記得上小學時,他班上有個先天性殘疾學生,生活不能自理,學習跟不上。兒子跑到老師那裡去自告奮勇地承擔了照顧這個學生的義務,一直堅持到小學畢業。在小學畢業典禮上,當看著兒子扶著那個殘疾兒童上臺領取畢業證時,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感動得丁一夫婦的眼淚都留下來了,他們都為兒子的無私奉獻和助人為樂而驕傲。兒子的學習一直很優秀,因為他覺得自己只有多學東西,將來才能更好地幫助別人。兒子喜好運動,特別是打冰球,他說如果沒有一副強壯的身體,將來就不能很好地幫助別人。其實他的這些助人為樂的想法非常樸實,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對自己會有什麼好處。學校的老師都很喜歡他,學期結束的評語永遠都是優。開家長會時老師一直對他們夫婦說,這個小孩將來會有大出息的,是上帝派來的。
“你要是真想好了,就去做吧。和你媽媽商量了嗎?”丁一說。
月琴馬上嗔怪地答:“不用商量了,他什麼時候聽過我們的。這個兒子白養了。”
“謝謝爸爸媽媽。Yu are the greatest!”Brain的恭維讓丁一夫婦撲哧一笑。是呀,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在他們眼裡,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大舞臺。自己年輕時還不是這樣,從中國跑到美國來闖天下,不知天高地厚。
到了家裡,丁一剛到書房去看電腦郵件,就聽見女兒Judy來了,一進門女高音直嚷嚷:“爸爸,爸爸。”丁一趕快從房間裡出來,和女兒來了一個大hug,女兒已經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了,一頭短髮,非常精神,她現在是學校排球隊的力。完了女兒高興地說:“我們今天贏了,三比零。一個星期後參加State Champinship Tur。”
“瞧你一身汗,洗個澡去。”丁一憐愛地望著滿身朝氣的女兒說。
“媽媽,這是髒衣服,我扔洗衣機裡了。”女兒說完一溜煙地跑上了樓。
看著丁一喜笑顏開的模樣,月琴說:“老丁,今天我們就不做飯了,Mall的邊上新開了一家中國餐館,很洋氣,我們上那兒去嚐嚐鮮算了。”
“我沒意見,聽你的。”
孩子們都去忙自己的去了,月琴才問丁一中國之行如何。丁一搖著頭,一言難盡。他坦白地對月琴說,自己對現在的中國越來越看不懂了。於是一五一十地將所見所聞講給月琴聽。夫婦兩人不免感嘆一番,日月如梭,時光不再。月琴在一家公司工作,兩人在芝加哥讀書時相識相戀。以前她還經常中國,現在越來越不想去了,因為中國的城市改變太大太新,交通越來越擠,老地方都不見了,所到之處,除了高樓還是高樓,到哪裡都一樣,一切太陌生。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後,她就想看看以前長大的地方,重溫孩童時光,找些許憶,孩子們經常會問她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但是門前的老槐樹沒有了,老房子拆遷了,以前小學校門不見了,親切感沒有了。當然還有那越來越嚴重的空氣汙染讓她很不適應。她有氣管炎,每次一趟中國都會誘發咳嗽。老朋友老同學見了面,喜歡擺闊,請吃請喝,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因為她吃東西一向很控制。見她扭扭捏捏的樣子,熟人們有時開玩笑譏諷她嬌貴,嫌棄她們,不給面子。再有親戚熟人的小孩長大了,都想到國外讀書,找她幫忙,不勝其煩。現在的中國孩子從小嬌生慣養,生活能力差,怕出了差錯不好交代。諸如此種,慢慢就懶得中國了,覺得那是一種負擔。於是只和一幫要好的姐妹們相聚,一起散步,一起瑜伽,一起學畫,一起去Outlet買便宜的批發衣服。再不就是去看女兒打球,參加學校的PTA,過得蠻充實的,心情愉快。每年旅遊,不是歐洲就是南美洲,來後將拍的照片在上發,引來一幫友分享吹捧,大家嘻嘻哈哈,評頭論足,交流見聞,然後定好明年的旅遊計劃。
晚上他們開車來到中國餐館,裡面果然裝潢得精緻,各種工藝品字畫掛滿了牆壁,或墨梅,或翠竹,或殘菊,或睡蓮,不一而足。連雕木紅漆桌子面椅子背上都是王羲之的蘭亭序行書。老博士畢業,先前在一家公司做技術工作,前一段時間經濟不景氣,失去了工作,於是開了一家高檔次的中餐館。因為有學識,老的品味就不一般了,強調檔次。除了裝潢,菜的式樣也很講究,中國各地風味兼顧,美式中餐也有。見他們進來,穿著講究的服務員將他們領進去就坐,倒上茶水。丁一順手拿了一份當地的華文報紙。月琴點菜時,一對兒女打打鬧鬧,Judy搶過哥哥的智慧手機,見上面有一個漂亮女孩,追問他是誰。Brian有點不好意思地說:“We are seeing each ther。”
“真的?Mamy,Dady,This is 哥哥的girlfriend。”Judy快手快腳地將手機遞給了月琴。月琴端詳了半天,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將手機遞給丁一。
丁一接過手機,見上面一個女孩子眉目清秀,大大方方,笑得很燦爛陽光。“多久了?”丁一問Brian。
“半年多了。我們一起到非洲去做的service。”Brian答父親的提問。
“有沒有可能見個面?”月琴按捺不住,想見這個女孩。
“恐怕不行,她人在加州。我們後天就要啟程去非洲了。以後一定有機會。”Brian如實答。
月琴和孩子討論著這個女朋友,丁一低頭看報紙,上面有一條新聞,說今年當地的美國學校招收的中國大學生突破了紀錄,有四多人。丁一讀了不免感嘆現在中國的家庭真有錢,一個個都往國外送,一個學校就有這麼多學生,全美國加起來該有多少。丁一記得許多年前自己在芝加哥求學,全芝加哥地的中國大陸留學生也不過才幾來人,絕大多數是國家的公派生和訪問學者,只有極少數是自費生,也都在餐館打工養活自己。正看著,餐館裡突然湧進來了一波一波的青年男女,滿嘴夾著英文中文,一個個穿著新潮,打扮時髦,派頭十足。特別是女孩,幾乎都穿著短褲,白嫩嫩的大腿露在外面和美國女孩沒什麼兩樣,耳垂上掛著閃亮的耳環,耳朵裡塞一個iPhne,身子隨著音樂微微地扭曲。他們的到來一下子將餐館的桌子坐滿了,然後高聲喧譁,呼朋喚友,點了許多菜。丁一想這大概就是這四多學生中的一部分了。
月琴也注意到了這些年輕人。她對丁一說:“現在中國的富二代真有錢,聽老說,這裡每天都是這樣,出手大方。”
“媽媽,你們當初來到美國學習是不是也常常在外面吃飯。”Judy好奇地問,她對滿屋中國來的學生充滿興趣。
“沒有。我們那時沒有這麼多錢。”月琴答。
“外公外婆不給你們錢嗎?”
“那時中國還不富裕,他們沒有錢給我們,我們得靠自己掙錢。現在中國經濟發達了,又都是獨身子女,條件自然好許多。”
這時有幾桌先吃好的學生結帳,大家AA制,然後揚長而去,桌上殘留下許多沒吃完的飯菜,有的菜碟裡的菜只動了幾筷子,和丁一在中國看到的酒席一個樣。
“他們為什麼不bxing,多浪費。”Judy看著服務員收盤子不理解地問。夫婦倆無法答。丁一一家每次外出用餐,沒吃完的東西都像美國人一樣打包,孩子們習以為常了。他們常常教育子女要養成節約的習慣。丁一想起來在中國時時被請吃喝,丁一讓他們不要點太多,人卻說要是飯菜吃完了,就是對客人的不敬,沒吃飽。結果每次吃完了都有許多留下來,當然沒有打包這一說,顯得有財氣。在吃的上面,充分體現出中美兩國的消費觀念差異來。這些從小沒有吃過苦的中國留學生們,從小在中國長大,耳濡目染,自然就養成了這種習慣。早年間丁一留學,看見臺灣日本來的留學生就和現在眼前的這些大陸留學生是一個富裕感覺。那時大陸留學生寒磣,有一次他和月琴到一個香港人開的店裡面去想買一隻電飯鍋,店小姐用香港英語吊吊地說你們買不起,嘴裡咕嚕了一句Red a,再也不理他們。
看著這些和自己同齡的人如此鋪張,Brian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說:“在非洲有許多難民沒有吃的,餓死了許多人。Shuldn’t waste s much!”
Judy也接過話頭:“昨天我們還捐了許多 fd和衣服給教會救濟窮人。”
兄妹倆很有自己的想法。聽了自己孩子們的話,丁一很欣慰他們能夠認識到節約,儘管他們從小生活富裕,不愁吃穿,教育良好。丁一突然想,如果自己當初到了中國,孩子們還能這樣嗎,是不是也像其他桌子上的年輕人一樣奢侈浪費擺闊。按說都是在中國家庭長大的,生活在太平洋兩岸的年輕一代差別為何這麼巨大,價值觀點大相庭徑。中國以前不是這樣的呀。丁一記得小時候吃飯飯粒調到了飯桌上,父親一定讓自己撿起來吃掉,不許浪費。那時糧食緊張,更何況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窮苦勞動人民沒有得到解放。“貪汙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這是當時非常流行的標語口號。這些年輕人的父母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小時候應該接受同樣的教育,那時大家都吃不飽,為何他們的孩子們如此鋪張浪費呢。
正想著,突然耳邊響起了聲音:“丁老師,您也在這裡用餐啦。什麼時候來的?”他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實驗室的學生胡序。她正和其他幾個人剛進來,明顯也是來進餐的,看見了丁一就過來打招呼。
丁一答:“今天剛到。明天我到實驗室。”
胡序說:“我們到那邊去坐了,明天我到您辦公室去找您,有好結果向您彙報。”
“去吧去吧。”丁一知道,有自己在這裡,他們不自在。正好也吃完了,就和家人付款起身離去。
到家裡,Brian將自己在非洲拍的許多照片在電腦上放給一家人看,那一幅幅貧窮的照片觸目驚心。有一幅排隊領食物的照片,黃土地上排著很長很長的隊,大人小孩骨瘦如柴,雙眉凹陷無光,一個個瞪著絕望的眼睛。Judy睜大了兩眼不可理解,問了哥哥許多問題。Brian說他在一家紅十字會醫院工作,條件非常簡陋,缺醫少藥,每天都有人死。
“你行嗎?要去那麼長的時間。”月琴聽了Brian的介紹揪心起來,她開始擔心起兒子來。
“行。”Brian斬釘截鐵地說。“我要是不去,誰去呢?”兒子宗教似的執著,讓月琴無言以對。
“將來我也要去。”Judy似乎被看到的一切深深觸動,她有點激動,熱血上湧。
丁一的腦子裡卻想著另外一事,心裡覺得中國真了不起,不管有多麼不好,能夠解決這麼多人的吃飯問題,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丁一記憶猶新,小的時候家裡糧食經常不夠吃,許多人也是骨瘦如柴。他對待中國的感情現在很複雜,愛恨交加。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