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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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17

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躕……」。

    一人唱罷,四野皆合,用這首為布衣平民送葬的輓歌,召喚死者魂歸蒿里。

    沒有人放聲痛哭,只有慷慨的悲歌和低低的飲泣聲。數千人的悲慟聲合在一

    處,猶如一條長河,在林間低沉哀婉地迴盪著。

    盧景收起平日的嬉戲之態,他抬棺而行,亦步亦歌,「荒草何茫茫,白楊亦

    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眾人應合道:「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嶕嶢……」。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卻是趙墨軒,他同樣披麻戴孝,長吟道:「馬為仰天

    鳴,風為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眾人齊聲道:「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無奈何……」。

    山林間寒風四起,寒風的呼嘯聲,嗚咽的壎聲,悲慟的哀歌聲,眾人的泣涕

    聲,馬匹的嘶鳴聲……連成一片,如同天地同悲。

    劇孟獨目泛紅,他拽出一柄尖刀,手掌在鋒刃上一搪,揮手將鮮血灑進面前

    已經挖好的墓穴,沙啞著嗓子道:「老郭,一路走好」。

    當棺木落定,哭聲驀然一響,數千人同時大放悲聲,哀啕聲如同決堤的潮水

    在林中奔湧。

    看著眼前數千白衣同聲一哭的景象,連置身事外的呂稚也心旌搖動。她忽然

    想到,此時還有一場送葬,送的是曾經的天子,王國的君主。單論人數,也許為

    天子送葬的更多,但其中真正為天子慟哭的,只怕及不上一名布衣的萬一。

    從劇孟開始,所有送葬者,都往墓穴灑下一把泥土。墳塋越來越高,直到堆

    成一座小丘。遊俠少年們更是紛紛割臂放血,灑在墳上。

    延香抱著郭靖,將哭喪棒插在墳前,伏地叩拜。隨後劇孟被侍奴扶著,撐起

    身體,在墳前重重磕了三個頭,接著是盧景和斯明信。

    輪到程宗揚,他致哀行禮之後,起身拉住郭靖的小手,「叫聲義父」。

    郭靖口齒不清地說道:「父父……」。

    程宗揚舉起他的小手,面朝前來弔祭的賓客,朗聲道:「這是郭大俠的幼子

    郭靖!程某在郭大俠墳前立誓,從今日開始,他就是我的義子!也是舞陽侯的繼

    承人!此間諸位賢達俠士,都是見證」。

    此言一齣,送葬眾人無不動容。一來沒人想到真有一位諸侯棄天子於不顧,

    專程前來為一名布衣送葬。二來將侯爵之位贈予郭靖,又明言是義子,不需要易

    姓改宗。這份大禮確實厚重。

    事實上,程宗揚的舞陽侯遠不是送葬隊伍中身份最尊貴的一位。

    劇孟身後那處帷帳被人掀開,馮源領著阮香凝從帳內出來。呂稚一眼看去,

    不禁大吃一驚,阮香凝手上竟然還牽著一個孩童!

    呂稚幾乎以為自己眼睛花了,她往周圍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內侍的身影。

    她心下暗自驚詫,誰能想到,竟然有人敢私帶天子出宮,來的又是這種魚龍混雜

    之地,膽子實在太大了。

    程宗揚走到定陶王面前,蹲下身理了理他身上的麻衣,溫言道:「這位郭大

    俠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為你而死,你來拜拜吧」。

    定陶王聽話地跪在墳前,俯首叩拜。

    等定陶王爬起來,程宗揚牽過郭靖,把他們的手放在一起,「你們以後要做

    好朋友」。

    定陶王好奇地看著郭靖,他父母雙亡,又沒有兄弟姊妹,還是頭一次結識同

    齡的朋友。郭靖年紀尚小,還有些懵懵懂懂,不過看到一個與自己年齡相近的玩

    伴,也很開心。

    延香和阮香凝把兩個孩子送回帷帳,程宗揚回身道:「你們也來跪拜吧」。

    小紫上前跪下,認真磕了三個頭。然後是阮香琳和一眾奴婢。

    呂稚身處其中,也不得不隨眾人一道,向一個草莽布衣的墳墓叩拜。地上寒

    氣如冰,她除了一條外面披了麻衣的熊皮大氅,裡面便空無一物,腿膝都凍得發

    抖。

    一介平民,死後不僅數千人送葬,甚至還有一位太后,一位天子和一位諸侯

    前來跪拜。而自己的弟弟,身為大司馬,生前富貴至極,死後卻無人問津。呂稚

    心下悲涼,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淌落下來。

    夕陽西下,夜幕將至,眾人在林中生起篝火,結伴守夜。

    班超在宮裡值守,秦檜前來為郭解送行。等諸人拜祭完,他過來道:「董卓

    的墳就在附近」。

    相比於郭解墓前浩浩蕩蕩的人群,董卓墳前冷清了許多。前來送葬的只有賈

    文和與趙充國兩人。不過董卓墓側多了幾座墳丘,葬的是死在戰亂之中的涼州將

    士。

    賈文和傷重難起,全靠趙充國一人挖好墳坑,安葬眾人。嚴寒天氣,趙充國

    只穿了一條白布短褂,揮著钁頭,汗下如雨。

    壘好墳塋,趙充國丟下钁頭,搬來一罈酒放在墳前,「老董啊,這點酒留給

    你喝。你腦袋沒啦,喝的時候對淮些,別弄灑了」。

    「你常用的雙戟,我放在你手邊了。遇到難纏的小鬼,別含糊,直接幹它娘

    的。還有啊,你旁邊的鄰居是郭大俠。你兄弟多,別欺負他」。

    趙充國紅著眼睛擤了把鼻涕,「以前的事情,都算啦。你要想得開呢,提著

    酒過去認認門。改天等我去了,咱們三個一起喝一杯……」。

    賈文和將一面招魂幡插在董卓墳前,然後唱起輓歌,為舊日的主公送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程宗揚立在墳前,只覺天地悠悠,一片蒼涼。生前鬥得你死我活,死後同歸

    黃土。希望他們地下有靈,能相逢一笑,泯卻恩仇。

    夜幕低垂,宮殿內點著幾支製作精巧的蠟燭,異香撲鼻。

    斯明信拿著一柄牛耳尖刀,從烤好的羊腿上切下肥瘦合適的一片,在調好的

    醬汁中一蘸,送入口中。他吃的並不快,每次下刀,必定是厚薄一致,大小相同

    的一塊,那條羊腿以肉眼可見速度迅速消失,不多時就只剩下一條被剔得光溜溜

    的羊腿骨。

    「四哥,你說那些獸蠻人都在秘境裡面?」。

    斯明信嘴巴吃個不停,但他的腹語術一點不耽誤說話,「還有你那位屬下,

    也在裡頭」。

    「老獸?」。青面獸被自己打發去聯絡洛都的獸蠻人,結果一去就杳無音信,

    程宗揚這會兒才知道,他竟然是在秘境中。

    斯明信拿出那隻銀白色的攝影機,熟練地按了幾下,一隻光球浮現出來。

    青面獸那張可怖的大臉出現在光球內,他滿腔悲憤地控訴道:「相公!吾被

    騙了!沒有!一隻羊都沒有!羊皮都沒有!羊毛都沒有!都沒有」。

    程宗揚一手扶額,好不容易才聽完老獸聲淚俱下的控訴。原來戰亂之前,有

    人去聯絡他們,聲稱可以把這些被解僱的獸蠻僕役,全都送往一個流淌著羊和羊

    肉的美妙仙境。

    於是數百名獸蠻人被組織起來,昏頭昏腦地待了幾天,最後被送到一個連羊

    毛都沒有的鬼地方,幹起了苦力。

    「是呂巨君?」。從青面獸顛三倒四的控訴中,程宗揚猜出主使者的身份。

    斯明信點點頭。

    呂巨君與程宗揚想到一處去了,都想把那些獸蠻僕役收為己用。顯然呂巨君

    技高一籌,或者說程宗揚派去的使者太不靠譜,非但沒能把人拉來,自己還被騙

    走了。

    呂巨君暗中邀請獸蠻武士助戰,那些獸蠻僕役只是後備。秘境開啟時,呂巨

    君已經自焚身亡,被他邀來助戰的獸蠻人失去控制,全部湧入秘境,這些獸蠻僕

    役也隨之進入。

    光球中的獸蠻人正在奮力挖掘,挖出的泥土堆得像小山一樣,幾條深溝縱橫

    交錯,一直延伸到畫面之外。

    「他們在幹嘛?要把秘境挖穿?」。

    盧景道:「獸蠻人傳說,吞食六朝君王的屍體,能夠獲取強大的力量。你覺

    得,六朝最強大君王的會是哪個?」。

    程宗揚怔了半晌,「我幹!他們這是淮備把武皇帝給挖出來吃了?不會吧?

    武皇帝死的時候,朱大爺還是個小屁孩,這都多少年了?骨頭渣子都沒了吧」。

    「據說天子入葬,著金縷玉衣,可使屍身不腐。保不齊還新鮮著呢」。

    鬼扯,金縷玉衣自己又不是沒見過,確實是好東西,幾千年過去,挖出來還

    跟新的一樣,問題是金縷玉衣跟新的一樣,裡面的王侯本尊就只剩下一小撮灰渣

    渣,別說吃了,就是沖茶喝都嫌少。不過話又說回來,六朝有些玄妙顯然與自己

    以前知道的不同,比如用來盛放赤陽朱果的玉匣,簡直跟保鮮冰箱有一拼。說不

    定真能屍身不腐呢?

    「不對啊,他們要是挖墳的話,為什麼要挖這麼多條?」。

    斯明通道:「方向挖錯了」。

    程宗揚無語半晌,「錯了四次?」。

    這幫獸蠻糙漢的方向感也太差了吧?東南西北一通胡挖,簡直是鬼打牆。

    斯明信吃下最後一塊羊肉,「蔡公子也在」。

    「誰?」。

    「蔡公子」。一向沉默寡言的斯明信都補了一句,「打扮很騷包那個」。

    程宗揚雙手扶額,半晌才道:「四哥,你的意思是——蔡爺現在是跟這些獸

    蠻人混在一起?」。

    蔡爺這左右逢源的本事,活脫脫一條變色龍啊。

    「他怎麼做到的?」。

    斯明信搖了搖頭,不過表示看到那些獸蠻人對他十分信重,言聽計從。

    難道那些深坑,是他領著那幫大腦被肌肉充斥的獸蠻人胡挖的結果?他怎麼

    就不被人打死呢?

    「你們怎麼遇到的?」。

    「我跟著獸蠻武士找到它們的巢穴,先遇到蔡公子,後來又找到殤侯和趙皇

    後」。斯明通道:「趙皇后昏迷不醒,我便帶她們先出來了」。

    敖潤守在寢宮前頭,眼睛睜得跟銅鈴一樣。這也難怪,殿內住的除了天子,

    還有延香和郭靖,老敖自告奮勇要來站崗,誰勸都不行。遠遠看到程宗揚過來,

    他故意把胸膛挺得老高,還一個勁兒的打眼色,意思是趕明兒讓他在延香面前提

    一句,免得白瞎了自己這番辛苦。

    老敖泡鈕這麼賣力,程宗揚也無語了,只能給他一個白眼,表示鄙視。

    披香殿戒備森嚴,單超、徐璜、唐衡等人全都在殿外守著,他們裹著厚厚的

    裘衣,在寒風中苦熬,誰都不敢散去。

    見程宗揚過來,眾人都沒有寒喧的心情,眼裡只有濃濃的擔憂。

    徐璜迎上來,「程大行……」。

    「放心,人只要回來就沒事」。

    程宗揚悄然入內,只見殿內燭光調得極暗,蛇夫人與尹馥蘭一左一右守在榻

    旁。趙飛燕睡在香軟如雲的錦衾間,長髮瀑布一樣散開,精緻的玉容彷彿白玉雕

    成,蒼白得毫無血色。

    皇后殿下順利從秘境脫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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