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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29
給,強調道:「只是暫借,待秋冬金花銀解京,再行歸還」。
「陛下,戶部無銀可撥」。韓文起身道。
「你方才還說了這許多,況且皇考在日,聽葉淇之言,變革鹽法,將納糧
開中變為納銀入庫,太倉之銀該是驟增才是」。朱厚照急了,翻出了舊賬。
「今時非比往日」。韓文義神色肅穆,朗聲道:「國朝今有口四千六百八
十萬,墾田四百六十九萬七千二百三十三頃,鹽課折銀二十萬兩,商稅鈔關不
足二十萬,加上馬草折銀等其他諸項,歲入一百四十九萬兩有奇。以歲用而言
,給邊折俸及內府成造寶冊之類為一百萬兩,餘皆貯之太倉以備餉邊急用」
朱厚照掰著手指頭算算,又燃起一絲希望,「如此太倉積存,該有四百萬
兩,最少也該有二百萬」。
「海內虛耗,兵荒相繼,而今太倉只有銀一百零五萬兩,已不足國用」。
韓文淡淡說道。
「堂堂天朝戶部銀庫只有一百萬兩,錢哪去了!!?」。朱厚照跳了起來。
丁壽在邊上不出聲,默默盤算了下自己家底,從朝鮮賺的一筆加上黑吃黑
掉鄧忍的藏寶,心中篤定,略帶同情的鄙視了一下大明皇帝。
「近年所入,多有積欠,本就虧於原額」。韓大人對自己這攤業務看來了
然於胸,張口即答道:「而所出之數又過於往年,歲用已多至五百餘萬兩,故
太倉入不敷出」。
「五百萬兩!銀子都花哪兒去了?」。熊孩子被嚇得一屁股坐回龍椅上。
韓文抬眼偷覷了下小皇帝,斂眉低目輕聲道:「陛下即位以來,為先帝修
築山陵、籌備大婚及賞齎軍卒便耗銀一百八十萬兩……」。
怎麼這事又繞到自己身上了,眨巴眨巴眼,朱厚照眼淚都快下來了,先皇
沒修皇陵就突然駕崩了,做兒子的總不能讓親爹一直躺在壽皇殿裡吧;蒙古小
王子趁著國喪來犯,打退了總得論功行賞吧;琢磨一圈好似也只有自己的大婚
是可以省錢的地方了。
朱厚照吶吶道:「如此說來,朕的大婚卻是靡費了……」。
韓文心中狂喜,能令皇帝自減大婚用度,這事傳出去妥妥名聲爆棚啊,面
上還是一副恭謹道:「陛下聖明,如今天下水旱頻仍,邊儲缺乏,皇上初登大
寶,宜慎儉德、懷永圖……」。
在一旁的劉瑾忍無可忍,喝道:「韓文大膽,陛下大婚乃國之盛事,禮制
本該用銀六十萬兩,戶部幾番推脫,減至四十萬兩,爾還不知收斂,得寸進尺
,可曉人臣之禮!!」。
韓文不慌不惱,謙謙道:「禮有定製,確非臣下所敢輕議,然凡賞齎,必
酌時宜,從省約,由近及遠而財用以充」。
「你……」。劉瑾還要爭論,朱厚照打斷道:「好了,就依韓卿所言,減去
十萬兩吧」。
「陛下以身示樸,崇儉尚德,萬民之福」。好話又不要錢,韓尚書不吝惜
這幾句。
「韓卿,歷年積欠之事又該如何處置?」。朱厚照無力歪倒在龍椅上,只覺
得腦仁疼得要炸開了。
「按照慣例,請陛下恩旨蠲免」。韓文理所當然道。
「什麼?免了!!」小皇帝又一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交的稅賦直接減
免,那以後誰還交稅,朱厚照真覺得自己腦子跟不上文臣思路。
「蒙元無道,太祖以布衣起於淮右,深哀民生多艱,國朝初立,興水利,
勸農桑,與民生息;又慨嘆前朝之苛斂,洪武元年,諭中書省群臣曰:善政在
於養民,養民在於寬賦……」。
「兩宋苛捐之多,時人不可以盡舉,亦不能遍知。朱子曾謂:古者刻剝之
法,本朝皆備。太祖引以為鑑,洪武三年諄諄告誡戶部:善理財者,不病民以
利官,必生財以富民……」。
韓老大人滔滔不絕,動不動就引出一段太祖訓來,朱厚照辯無可辯,有口
難言,好不容易逮到韓文話中空當,插嘴問道:「戶部究竟何意?」。
到底歲數大了,嘚啵這麼長時間氣有點接不上,韓文喝口茶潤了潤嗓子,
緩口氣道:「遵從祖訓:量入度出,毋復撓民」。
狠狠喘了口粗氣,朱厚照耐著性子打商量道:「由周邊府庫暫借如何?」。
韓文沒有回答,而是說起另一件事,「前幾日總督倉儲戶部侍郎陳清曾有
奏疏交於銀臺,不知陛下可曾御覽?」。
「哦?」。朱厚照瞄了眼御案上摞著的通政司呈送的題本,搖了搖頭,「還
沒看到,有何要事麼?」。
「只有一事:天下倉儲,處處空虛」。韓文一字一頓道。
朱厚照一張臉徹底垮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太倉銀庫,存積幾無;天下
倉儲,處處空虛……」。苦笑一聲,「朕這萬乘之君,四海之主有什麼意思,不
過一個窮措大罷了」。
韓文不動聲色地乜斜了一旁侍立的劉瑾一眼,嘴角輕勾,沉聲道:「老臣
有一事請奏」。
「說吧」。朱厚照甩了甩袖子,他現在什麼興致也沒有。
「先帝時曾多次從太倉取銀共數百萬兩,而今海內空虛,國無用度,臣乞
陛下敕承運庫內官,核內庫所積金銀冊籍,部分撥還戶部,以備應急之需」。
朱厚照聞言驀地看向劉瑾,丁壽見老太監瞬間臉色死人般蒼白,不帶一絲
血色。
「陛下,不知內庫可否……」。韓文繼續進言。
「此事再議,著令戶部會同內閣九卿,廷議國庫空虛之事」。朱厚照道。
韓文一愣,隨即脫口道:「何須再議……」。
「韓——卿,退下」。朱厚照聲音不大,卻夾含著帝王之威。
「臣遵旨,臣告退」。不知何故,韓文後背淌下一絲冷汗,隱隱後悔今日
似乎說的多了。
乾清宮內,朱厚照端坐龍椅。
劉瑾匍匐在御案之前。
「韓文所說,可是實情?」。朱厚照輕聲道。
「是」。劉瑾道。
「內庫存銀呢?」。朱厚照仍是輕輕問道,不復先前少年急迫之態。
劉瑾以額觸地,「不止戶部所調之銀,祖宗內藏之積,至弘治年盡矣」。
「如何花銷?」。朱厚照不見喜怒。
「內承運庫二十年來放支銀兩,累數百萬,支銷全無印簿」。
劉瑾身子輕輕發抖,靜候小皇帝的雷霆之怒。
不止過了多久,一雙明黃緞面的靴子出現在眼前,一隻手托住他顫抖的手
臂,輕聲道:「起來吧,怎麼早不跟朕說?」。
「陛下……」。劉瑾聲音有些哽咽,「您不懷疑老奴監守自盜?」。
「你成天隨在朕身邊,執掌內府才幾天啊,豈能都由你一人頂著」。 朱
厚照微笑,隨即又輕嘆一聲,「若是連你都騙我,這天下還有誰可信?」。
「陛下隆恩,老奴必粉身以報」。劉瑾老淚盈眶,丁壽還從未見他如此失
態。
「下去歇著吧,朕想靜靜」。朱厚照很是疲憊,對著周邊宮人道。
丁壽也要告退,卻被朱厚照攔住,「陪朕聊聊」。
聊就聊吧,你一屁股坐地上算怎麼回事,二爺都不好意思坐凳子了。
無奈,丁壽挨著朱厚照肩並肩地坐到了地上。
「唉~」皇帝一聲長嘆。
「唉~」丁壽長嘆一聲。
「你嘆什麼氣?」。朱厚照問道。
「皇上又為什麼嘆氣?」。丁壽反問。
「朕富有四海,為天下之主,卻連區區二十萬兩銀子都拿不出,還不該嘆
氣麼?」。朱厚照眨了眨眼。
「君憂臣辱,當皇帝的都這麼慘了,做臣子的陪著嘆口氣還不該麼?」。丁
壽挑了挑眉。
「哈」。朱厚照用肩膀撞了丁壽一下。
「哈哈」。丁壽回撞。
「哈哈哈」。二人扭打在一起。
半個時辰後。
「不打了,不打了。免得讓人說朕以君壓臣」。朱厚照團龍袍釦子也開了
,翼善冠早不知飛到哪去了。
「不打就不打,省的你說我以大欺小」。丁壽把飛到殿角的靴子撿起來穿
上。
「你倒是個沒心肝的,便是老劉也不敢這麼對我放肆」。朱厚照四肢大張
,躺在地上道。
「劉公公把您當主子供著,當真龍天子捧著,自然不敢。而我麼……」。丁
壽把剛穿上的靴子在地上踩了踩,「還是先把皇上當成個人看」。
「衝你這句大不敬的話,朕將來饒你一次不死」。挺屍的朱厚照指著丁壽
道。
「那我趁熱多說幾句?」。丁壽眼睛一亮。
朱厚照脫下腳下靴子就扔了過去,「再說朕現在就把你砍了」。
丁壽接過靴子,笑了笑,走到小皇帝身前,「其實皇上也不用妄自菲薄,
您坐擁大明萬里江山,千秋基業,論起固定資產,該是天下第一首富」。
「固定資產?」。朱厚照喃喃重複幾句,明白意思後,笑罵道:「詭辯」。
「打也打了,鬧也鬧了,說點正經的」。丁壽把靴子為小皇帝穿上,道。
「朕這個皇帝,如今哪還有正經事做?」。朱厚照寥寥道。
丁壽把賴在地上的小皇帝拉了起來,「建豹房的事交給我了」。
「你——?」。朱厚照有些不相信,隨即撇嘴道:「朕沒錢給你」。
「先欠著,有錢了再說」。丁壽大度地一揮手。
看著丁壽不像說笑,朱厚照雀躍起來,狠狠給了他肩頭一拳,「果然夠朋
友」。
瞧著又恢復少年性情的朱厚照,丁壽揉肩苦笑,心道:京營廢弛,盜賊橫
行,邊事糜爛,鹽政敗壞,土地兼併,府庫空虛,這就是史書上的「弘治中興」,先帝爺啊,你給自家兒子留下了個什麼爛攤子誒!!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