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雲羅】第八集 大霧蘆花 第十五章 英雄豪傑 豈戀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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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23


  韓克軍拋去左手空管,雙手合攏持定右手的一隻【豪雨香梅】,不住變換方
位,威懾眾人。馬蹄聲漸漸趨近,震耳欲聾!

  誰手中能有關鍵的人質,誰就能掌控局面!

  梁玉宇處的關鍵之人只有一位,就是他自己。而韓克軍這裡,侍衛們都知道
他們每一位都很關鍵,每一位都不會被放棄。舒和通肩上被劃出一條淺淺的傷痕
仍不退半步,兩位絕頂高手在車廂前極小的空間裡大戰,險象環生。兩名侍衛已
繞向車駕之後,準備揮劍砍開密封的車廂,帶梁玉宇脫離絕境。

  四名侍衛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向韓克軍逼近,老將只剩一管【豪雨香梅】,瞻
前不能顧後。

  「住手!奉奚刺史之令前來,誰敢造次!」女聲響起,又有奚半樓之名,侍
衛們都認得這是他的夫人林錦兒。可不會有人搭理他,太子面前,奚刺史算個什
麼?

  四名侍衛又再踏前一步,韓克軍手一抖不知是有意還是誤觸,細密的嗤嗤聲
響起,【豪雨香梅】爆射而出!

  正面面對暗器的侍衛眼前一片花白,韓克軍手抖之際他便急閃,銀針幾乎貼
著他的肋部劃過,讓他一顆心幾乎從胸腔裡跳了出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既躲
過了致命一擊,接下來自是要拿下韓克軍請功!

  念頭剛起,小腹一涼。平整的地面上忽然鑽出兩人,一名劍眉星目的男子手
握著長劍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的身體!

  變故幾乎是一瞬間便起!

  吳徵與陸菲嫣從地下鑽出,吳徵瞬殺一人,陸菲嫣長劍飛舞敵住了另外三名
護衛,護著韓克軍向林錦兒處退去。

  韓克軍的銀針不是射向死在吳徵劍下的侍衛,而是對著舒和通!祝雅瞳自外
向車內進攻全然擋住了舒和通的視線,【豪雨香梅】爆射之際便躍身而起,雙腿
平舉繃成了一條直線。數十枚銀針正從她胯下穿過,直襲舒和通!

  既要應付暗器,還要對付祝雅瞳頭頂的神劍,舒和通大吼一聲,對豪雨香梅
全然不顧,挺劍向空中的祝雅瞳刺去。祝雅瞳身在半空無所憑依,卻翩若飛鳥之
捷,足尖在舒和通劍身上一踢便又躍起一尺。只聽叮叮叮一陣密密麻麻的聲響,
銀針全數釘在舒和通身上。

  他總有內甲與內功護身仍不能抵擋【豪雨香梅】的威力,立受重傷。此時林
錦兒,韓歸雁與冷月玦已趕到,三女接過陸菲嫣與吳徵護衛韓克軍的任務,吳陸
登時騰出手來,一同向舒和通攻來!

  制住梁玉宇,戰鬥就此結束!諸人都是一般的念頭。舒和通已受重傷,豈是
三人的對手?眼看就要被斃於劍下時,車駕裡咔哧一聲響,門板破裂,忽然鑽出
一個人來!

  祝雅瞳吃了一驚,她逼住了舒和通一時回手不及,只見來人居然也身負十二
品修為,以一雙肉掌劈向吳徵與陸菲嫣!

  不著調梁玉宇何時還養出這麼一名死士,不再最危機的時刻絕不現身,也絕
不會動手。一動手就要人的性命!

  陸菲嫣瞳孔一縮,吳徵怎能敵得住這等高手?不想吳徵也是一般的心思,他
在桃花山吃了戚浩歌一擊,對應付十二品高手還有些經驗,也想一力承擔下來。
兩人齊齊向中間一撞欲把對方擠開,卻誰也沒擠開誰,反倒緊緊貼在一起,兩柄
長劍向敵人刺去。

  砰砰兩聲,長劍沒能刺中,只匆忙間與敵人對了兩掌。吳徵與陸菲嫣雖遜色,
但兩人聯手不落太多下風,被打得向後飛出,心頭大震,一時間又不由自主地抓
向對方,相互扶持著落下地來。只是姿勢就極為古怪曖昧:吳徵摟著陸菲嫣的蛇
腰,陸菲嫣環著吳徵的脖頸,酥胸更是緊緊地貼在他肋側。

  「住手!否則我就殺了他!」清冷又顫抖的聲音在車駕裡響起,撞碎的門板
向內望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倪妙筠斬殺了兩名護衛,而離別鉤則橫在梁玉宇
咽喉處。顧盼小臉緊張得通紅,目光卻古怪之極地望著吳陸二人……

  舒和通拼死護主本就身負重傷,一怔之下,被祝雅瞳長劍穿心。至於那名死
士被祝雅瞳一陣猛攻打得連連後退,見主子又落入敵手,惶急間居然撞上祝雅瞳
的長劍,一命嗚呼……

  他雖是高手,卻牢牢被梁玉宇所掌控,若不力戰也是死路一條。可惜的是,
他面對的敵人確實無論如何力戰都戰勝不了的……

  「殿下別來無恙,快隨臣等回營登基!」吳徵放開陸菲嫣,不敢去看顧盼,
頗覺尷尬地向梁玉宇說道。

  ………………………………………………………………………………………
……………

  清晨的成都城籠罩著一層薄霧,春末的潮氣尚未散去,可夏初的暑氣會隨著
日頭升起,不需多久便會被驅得一乾二淨。

  「可惜皇城裡的陰霾卻不能被陽光碟機散。」胡浩坐在高高支起的窗稜前,目
光凝重又渙散,不知該著重於何方地喃喃自語道。

  「老爺又起了個大早,妾身去備些粥來。」林瑞晨睡得尚熟,可也被胡浩驚
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見夫君心事重重,忙批衣起身。

  「不必了,我不想吃。」

  「老爺若是沒胃口,妾身就去做些糯米芝麻糊吧,養肝最好。」胡浩晚睡早
起幾乎徹夜失眠已不是一兩日,近日來煩躁易怒,精力萎靡不振,臉上也是掩不
去的倦容。林瑞晨心中擔憂,刻意吩咐取了安神的藥材,還有養肝的食物。此刻
勸說了一句,又以半撒嬌半命令的口吻道:「老爺的身體要緊,再不想吃,也得
吃一些。」

  嬌妻倚在身側,豐滿而柔軟,近日來被自己不住地打擾,雍容的俏臉上也見
疲憊。胡浩心中一動,握住林瑞晨的手道:「那就聽你的。」

  「老爺請稍後。」林瑞晨嫣然一笑起身離去。

  嫁與胡浩看看就近二十年。雖說胡浩年歲較長,夫妻親密事力不從心,可林
瑞晨並未有所不滿。在侍中府上養尊處優,夫妻之間更是情投意合,即使少了房
事也不礙兩人情深意重。——都說房事是蜜裡調油,可沒了油,蜜仍然是蜜,甜
心甜肺。

  自從掌門師兄坐鎮涼州,韓克軍困居韓城之後,崑崙一系在京中的要務全系
在胡浩身上。林瑞晨既感恩夫君的全心全意,也心疼他的日夜操勞。她所能做的,
便是將侍中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胡浩全無後顧之憂。夫妻二人一向配合得
很好,也互相都讓對方滿意。

  吳徵下山之後飛速進步,這一趟去涼州之前林瑞晨心中可有雙份的喜悅。昆
侖有後是其一,夫君終於迎來了得力幫手,從此不必辛勞如此是其二。

  只是秦皇忽然駕崩,胡浩的憂心忡忡,再到府上的侍衛們被悄然派出,讓林
瑞晨內心不由隱隱慌亂。作為侍中夫人,府上的定海神針,再慌再亂也不可表現
出來。尤其是自家愁得白了頭的夫君,更需要自己的溫柔,細心去支援,安慰。

  林瑞晨親手攪拌著鍋中磨得細碎的糯米與芝麻,不住地試著味道,一邊就在
後廚裡抽空稍作梳洗打扮。胡浩不久後便要上朝,非常之時,她更需時時刻刻保
持良好的狀態,讓他儘可能地舒心。

  鏡中的婦人年歲不輕,眼角已爬上了好幾條細細的魚尾紋。與同門相較,樣
貌上自是比不得林錦兒的楚楚動人,更遑論陸菲嫣的豔名滿天下,可她更添一份
沉穩,一份貴氣。

  「也不知三師妹怎麼樣了?」林瑞晨低聲沉吟道:「她竟和徵兒眉來眼去,
長久地住在一起,恐怕早有師門不倫。落在我眼裡倒是沒什麼,幫著自己一家人
隱瞞也是當然之事。只盼這兩人莫要得意忘形,以為遮掩得極好,若被外人看了
去,遲早要惹出大麻煩來。唉……這一回他們動身之前,我該當向三師妹提點一
二才是。面子上難堪,總好過真的露了餡……想她這些年婚事不諧過得極苦,徵
兒雖然大逆不道,除了年歲倒也十分登對。待他們回了京,還得警告徵兒不可喜
新厭舊,好好地將三師妹藏好了,莫要負了人家。」

  心事重重,又苦笑了一聲,京中波詭雲譎,胡浩再諱莫如深林瑞晨豈能不察
覺一二?霍永寧像只小丑不住地跳梁,背後必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林瑞晨
倒是時常盼望吳徵能早日歸來,他常年在京城還不覺怎地,人一離去,時局有變
之下,才發覺崑崙的未來掌門手裡已握著強勁的實力。胡浩如此煩惱,也正是缺
了這樣一支力量。

  一力降十會!有時候迷霧重重之時,偏就要蠻不講理,用拳頭打出一片天地
來。

  「片刻不能掉以輕心。」糊糊已熬好,林瑞晨緊了緊懷中的黃金驚堂木,端
起托盤向後院行去。

  黃金驚堂木是先帝御賜。說不上如見天子,倒可懲戒讒臣,斷世間冤假錯案。
這種東西,說好便好,足見陛下對胡浩的寵愛與信任。說不好也不好,相當於給
胡浩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鎖,稍有不慎,榮寵便要變作萬死之罪。自打霍永寧回
京的第三日,胡浩便把驚堂木交給了林瑞晨。

  從前有事發生時,林瑞晨也曾掌過驚堂木。譬如吳徵初剿暗香零落時官卑職
小,林瑞晨就請了黃金驚堂木,鎮住了五城兵馬司與金吾衛。但直接交予林瑞晨
全權保管,此事前所未有,即使以誥命夫人之尊也嫌太過不敬。夫妻間私房夜話
時,林瑞晨不解相問,胡浩只推說日日帶在身上不便,交予旁人保管又不放心,
還是自家夫人信得過。

  哪有這般簡單?讓林瑞晨擔憂的也正在於此,夫君在為自己找一道護身符,
也因胡府上上下下,自己的武功最高,做事最為精細,御賜的寶貝不易出了岔子。

  回了寢居,胡浩仍望著窗外呆呆出神。林瑞晨放下托盤,將糊糊一口一口地
輕輕吹涼,才端起瓷碗放在胡浩面前道:「老爺可還要用些什麼?」

  「不必了,這些足了,一會兒上朝時帶上兩隻包子即可。」胡浩不忍拂了愛
妻的美意,吃起殷情熬製的糊糊來。

  「料得老爺要帶乾糧,妾身昨日已親手做了些包子。無論葷餡兒還是素餡兒
的,都是依著夫君的口味調製。」

  回望林瑞晨的溫柔笑容,胡浩感懷地捧起愛妻兩隻小手撫摸。林瑞晨膚質水
潤,初嫁與他時細滑無比,如今卻有些粗糲,胡浩心疼道:「怎地去做些下人的
事情?這些年來你操勞的事情已夠多。」

  「不能為夫君分憂,自當做些份內之事。廚子的手藝自是比妾身好,只是妾
身最明老爺的口味,加之一番心意,滋味定然比旁人做得強上許多。」林瑞晨一
邊搖頭示意不累,一邊訴說心中情意。

  「得妻如此,幸甚,幸甚。」胡浩終於露出笑容,摟了摟愛妻在她額頭一吻。
時日不早,不能再行溫存,胡浩起身離去前囑咐道:「先帝御賜的驚堂木夫人務
必收好,萬萬不可懈怠。」

  「妾身不敢有違。」林瑞晨半福著行禮送行。

  出了府門登上馬車,胡浩有些恍惚。馬車裝飾奢華,陳設齊全,坐在車廂裡
絲毫不覺氣悶反倒萬分舒適。吳徵初入京時於他同乘,還曾向他炫耀過身居高位,
自當有相應的享受。那一天吳徵的悵然若失猶在眼前,自己雖不斷奚落著他,嚇
唬著他,心裡卻是發笑連連,看著他一如當年自己初入京城時心比天高,命比紙
薄的稚嫩,卻又不服氣,不甘心的模樣。

  「邦泰民安,兵精糧足,四方清明,為何一個先帝駕崩之事,就能搞得眼看
江山易主?究竟孰之過也。」胡浩喃喃自語。

  江山不是不能改,主上若羸弱,邦國動盪不安,被取而代之並不奇怪。眼下
的秦國並不是這般模樣:大秦強盛,王權威於四方,諸臣並非一條心卻各有才幹,
便是強如燕國的進攻都沒能佔著什麼便宜。可是不知不覺之間,看似堅不可摧的
大秦,在內部卻有無數龜裂,被有心人藉著大勢一推,已呈崩潰之兆。

  可笑群臣們還在忙於內鬥,各懷鬼胎。更可笑的是,已知曉霍永寧狼子野心
的胡浩,居然找不到一個人相商,更沒有一個重臣會與他攜手同心,扶狂瀾於既
倒。

  種種不合理的現象,不得不讓胡浩心生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的感慨與不忿!

  「孰之過?天下三分之過也……若四海皆定,豈容這等宵小之輩胡作非為!
崑崙一系皆忠正良直之輩,時也,命也,迴天雖已乏術,又豈可無人在朝堂上仗
義執言?此去之後不容於天地間,不知徵兒又會作何選擇?只盼他能明瞭老夫的
用意,千萬莫學從前奚老兒愚鈍不知變通那一套!」自言自語間,馬車已行至皇
城前,胡浩隔著金水河遠望巍峨輝煌的城門與宮室,不著痕跡地微微點頭,似在
嘆息或是讚許,緩緩進入宮城。

  先帝駕崩,國中無君,皇城之前也現出些慘淡的跡象。且守門的金吾衛個個
如臨大敵,唯恐出了些許差錯,憑空又將緊張之氣挑高了許多。大臣們也是輕車
簡從,噤聲噤色,大多低著頭悄悄進入。

  大臣們進殿良久,秦都大道處才漸漸有了人聲。皇城裡的肅殺之氣讓人敬而
遠之,可生活總要繼續,日頭漸高,平民們也不得不開始為生計奔忙。當然也有
三兩閒漢帶著草帽,懶散地在道旁大樹底坐倒納涼。

  屠衝尖細的聲音在大殿裡響起,鑽出殿堂的朱漆大門遠揚出去,讓宮門口的
金吾衛們都心頭一凜,滿身的不舒服。先帝駕崩,太子遠在涼州,五殿下日日上
朝卻又不少大臣不聽他的,幾位重臣之間也互不相讓,好端端的大秦朝堂被搞得
不倫不類。

  「沒有見到迭大將軍!怪了。」金吾衛們互相一個對視,不由小聲泛起了嘀
咕。

  新皇尚未登基之前正是最為敏感之時,除非有了告老還鄉之念,否則就算生
了重病,朝臣都要咬牙堅持上朝,何況是舉足輕重,年華正盛的迭大將軍?他怎
肯落於人後?

  「迭大將軍何事不上朝?」屠衝掃視朝堂後皺了皺眉,心中也覺蹊蹺,遂威
嚴發問道。

  國無新君,朝臣們便依國君抱恙養病時的舊例,由中書,門下,尚書三部主
官共理朝政,中常侍屠衝主持朝會。胡浩聞言登時心裡一個咯噔:迭雲鶴不上朝
已屬怪事,居然連屠衝都不知道?箇中有鬼!

  中常侍都不知的事情,朝臣無聲果然人人不曉。屠衝冷哼一聲,向隨侍的太
監道:「速去驃騎大將軍府上拜問。」

  當日隨侍輪值的正是趙立春,他為人機警靈敏,多日來的怪異氣氛早讓他心
中惴惴不安,得了令趕忙低聲應和,急急向殿外行去。

  「不必了,本官略知一二。」

  不待趙立春離了大殿,霍永寧出班揮手道。群臣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他,疑
惑更甚:霍中書既知為何先前不說?看他臉上略有怒火,隱而不發的模樣,似乎
不是略知一二那麼簡單。不知是在唱大戲呢,還是要暴起發難。

  「霍中書請說。」

  金鑾殿上,龍椅之旁坐有一人,面容儒雅,幾分青澀,幾分緊張,另有興奮
的潮紅,正是五殿下樑俊賢。

  每當他開口,朝堂上就更加不倫不類,朝臣們更不知該如何自處。他連太子
都不是,卻又是先帝在世時默許發展勢力的皇子,在朝中有那麼些臣屬效命於他。
太子不在,皇子裡真的以他為尊,可除了那點微薄的底蘊之外,誰又真的會聽他
的呢?

  「這要問奚刺史奚大人了。」

  「嗯?」梁俊賢的意外聲被朝臣們的嗡嗡聲所淹沒。奚半樓遠在涼州,又有
三國會盟之事在身,還要侍奉太子殿下,為何與迭大將軍之事有關?只是此言一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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