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寄印傳奇純愛版】(上部完)(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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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6-09

作者:楚無過
字數:25145
2022/06/09

 第二十九章

  元月三號一晚上我都在蒐羅古風土搖,5sing 、千千靜聽、Google、百度,
甚至在5sing 和iTunes上發帖求助。然而,收穫寥寥。且不談必須結合時代背景
的所謂「叛逆與抗爭」的「搖滾精神」,儘管唐朝樂隊早已用「菊花古劍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囂亭院」詮釋了小眾音樂的發展軌跡及生命週期,老實說,自從崔
健,以及竇唯、何勇低潮之後,企圖復出的Beyond、張楚等「紅磡一代」也逐漸
式微,這讓我意識到,「搞樂隊」絕非青年一代經濟承受範圍內揮灑青春的首選,
首先在思想意識和物質基礎上都生不逢時。目前市面上堪稱「經典殿堂」的二手
玫瑰,其表現也乏善可陳。而液氧罐頭、舌頭、子曰、反光鏡、恣慰、Joy Side
和軍械所在去年迷笛音樂節上的集體缺席,理由千奇百怪,令人頭皮發麻。後來
5sing 有人留言,建議「圈地自萌」、「野蠻生長」什麼的,他甚至發站內信來
問我到底鼓搗什麼玩意兒,「這麼大費周章」。是時,奶奶早己睡去,母親鬼鬼
腦腦地進來催了一次後也回了屋。這樣一個寒冬夜晚,周遭是如此寂靜,以至於
機箱風扇的隆隆聲帶來一種盛夏的燥熱。於是我情不自禁地冒了一頭汗。

  元旦前後就到了一學期一度的衝刺階段,劃重點,頭懸樑,錐刺股。就這間
隙,節前我還忙裡偷閒地見了兩次沈豔茹。倒不是我發神經,而是她託人帶話來
約我們談談樂隊規劃書問題。第一次是試音結束沒幾天,大波拉我到某城中村的
幾角旮旯裡吃了頓狗肉,酒肉正酣,他告知樂隊調整的事有了進展。我以為可以
出專輯了,不想他命令我第二天往三角樓去一趟。至於為什麼是我,他的理由是
上次規劃書是我交的。沒有辦法,我只好跑了一趟——不過話雖如此,咱也未必
多不情願,倒是大波,牛牛被我拽了去。他說要因此掛科延誤了畢業,他定將捏
爆我的蛋。太殘暴了。

  沈老師在辦公室候著,白毛衣下的曲線生動得近乎完美。見我們進來,她便
直奔主題。期間,時不時地,她要在手上的白瓷茶杯裡抿上一口。搞不好為什麼,
那個動作很吸引人,我難免多瞅了兩眼。於是很快,白毛衣問我們要不要也來一
杯。我忙紅臉搖頭,但還是問她喝的是啥。

  「花茶,瞎弄瞎喝。」她笑著說。

  「養生茶,美容養顏。」一直悶聲不響的大波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甕聲甕
氣的(他老肯定用了鼻腔共鳴)。老實說,嚇我一跳,但也提醒我第一次注意到
了沈豔茹的年齡。是的,從履歷看,這位副院長怕是比老賀還要年長,但人看起
來比母親都要年輕。我不得不想到了一個詞:駐顏有方。

  談話很愉快。沈老師說她雖沒聽過我們樂隊幾首歌,但只看歌詞就知道我們
還是可以的。可惜這規劃書實在談不上什麼「規劃」。所以,她給我們提了好幾
條建議。輕鬆的氛圍,鬼使神差地,我突然問她跳的是啥舞。「啥子?」杏眼眨
了眨,櫻桃小嘴輕薄紅潤,陶瓷茶杯在手中靈活地轉了轉。沒有半點猶豫,我按
著桌角扭臀挺胯,學了下印象中的某個動作。我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誇張。
白毛衣就笑了起來,小手掩著嘴,茶杯都差點打翻。她說那叫「bachata 」,翻
譯過來就是情人之舞,一種南美雙人舞,在國際上不行,在國內更是小眾中的小
眾,她也是在英國學的,這幾年得閒一直在推廣這個舞蹈。當然,礙於國內環境,
收效甚微。「這個舞吧,挺好的,」她說:「有空你們也可以學學呀。」打三角
樓出來大波罵我是不是吃屎了,這麼騷。這個我也不清楚,甚至對此,我的驚訝
程度並不亞於他老。不過我還是兩手捧胸浪笑著顛了顛,就像那裡真長著兩坨肉。
大波「日」了聲就走了。我問規劃書咋辦,他頭也不回擺了擺手,讓我自己搞定。

  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從二十來首作品中挑幾首精品很輕鬆,但要挑
十一首差不多的,那就難於上青天了。好吧,咱主唱換人,但國風配樂的確不是
樂隊強項。我們討論過兩次,也沒拿出什麼好主意,規劃書只能一拖再拖。此種
情況下,陳瑤便作為一個信使出現了。這是西大校園一年裡少有的無炮可打的日
子,這位嬌小可人的性伴侶我也是「許久未見」。那天晚上沈豔茹直接現身於宿
舍門口,和陳瑤一道。我當然很驚訝,甚至有些窘迫,後者或許要歸功於暖氣中
令人憂傷的腳臭味。她開門見山說節前就能錄音,過完節錄音室怕還有其他專案,
所以——「規劃書啥的你們啥時候能搞定?」「還有那篇國風小樣?」想都沒想,
我問啥小樣。沈老師隱秘一笑:「《詠劫》,不要打啥子馬虎眼!」我說第二天
就能搞定。於是她就約了個時間。日他媽的,真是謝謝她了。

  第二天臨行前我給白毛衣打電話再次確認了下,她說「行,來吧」。結果到
了三角樓下,一眼我就看到了鬍子拉碴的「藝術家」。這個男人的出現,老實說
我不該驚訝,但實際上確實驚訝了那麼一下。他長髮工整梳在腦後,看上去也就
四五十歲樣子,穿了身藏青色的毛呢大衣,一手操兜站在門前,正躬身按鈴,像
個唐老鴨。

  「喲,是你。」唐老鴨當然看到了我,搞不懂這哥們是過於熱情還是應激反
應,「你也是藝術學院的?」他又問。

  我嗯了一聲,旋即又擺擺頭。如你所料,偌大個平陽,找人於我而言可行性
微乎其微,更不要說沈豔茹提供的資訊少得可憐,結果可想而知。實際上,關於
錄音室這事,大波理解不了,而我也只能瞎逼胡想:一是老天爺總算開了眼,垂
憐我等勞苦大眾;二嘛,大機率親愛的副院長認定樂隊這幫上不了檯面的歪瓜裂
棗將來必然是獨扛民族大旗的可塑之才。我甚至可恥的勾勒出了這樣一幅圖景:
一眾呆逼滿面紅潮,張開翅膀,春情勃發地衝向世界音樂殿堂,隨時準備在激動
人心的神聖時刻大放異彩,為偉大藝術獻身。當然,第一條有悖自然規律,而挑
起大旗、衝向神聖殿堂的,難道不是藝術學院的那撥高材生?在通往沈豔茹辦公
室的漫長旅途裡,我倆也沒說幾句話,於是古老的木質地板呻吟得越發誇張。有
那麼幾次我甚至覺得再這麼一腳下去,我們定會在猛然出現的窟窿裡應聲墜落。
為了避免這種可怕的結果,我試著找了好幾次話頭。有一次我很傻逼地問你咋也
來藝術學院了,後者說:「第一次,找人玩兒。」我笑笑,他說:「真的。」起
碼看起來不像假的,但我真不知說點什麼好。

  對藝術家的到來沈豔茹並不感到意外,她只嘟噥了一聲「你可算來了」,便
沒了後話。對修改後的規劃書她還算滿意。不過鑑於她並不熟悉我們的其他作品,
滿意不滿意的,都是虛的。這一點她也不否認,她說她不瞭解我們的音樂,但她
瞭解小樣,「小樣就是精萃,要猛一點,不要考慮什麼多樣化複雜化系統化,不
要考慮旋律,拿出你們最有特色那部分就夠了」。老實說,受益匪淺啊,哪怕我
自詡聽過上百張國內外各色小樣——這等見識怕是超驗的。

  「能將自己的構想大略表述下嗎?」這次說話的不是沈老師,我瞥了一眼沙
發上的藝術家,這哥們也放下白瓷茶杯,正抬頭往這邊瞅了一眼。我不明所以地
嗯了聲,愣頭愣腦的。「那首國風小樣,出個專輯問題不大。」他說。這語氣,
你知道的,跩得不行,說不好為什麼,我真想問問他你誰呀。

  好久沒有人說話。沈豔茹看看我,又瞅瞅他,皺了皺眉頭,隨即噗嗤一聲,
身子直抖,若不是有倆扶手,她老差點打老闆椅上滑到地面去。「介紹一哈子介
紹一哈子,啊,」她起身走過來,拍了拍我胳膊,先是四川話,後來就變成了川
普:「嚴林,法學院02級大三(2 )班,樂隊吉他手兼伴唱。」抿了抿嘴,她才
又說:「這位呢,李祖光,省文化廳一級巡視員,本來也不是頭回見,可不該你
倆自我介紹?」沈豔茹這下笑得更厲害了,輕掩小嘴,白毛衣下的奶子都一抖一
抖地,「唸叨瓜娃子快小倆月了,曉得不。」我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就一會兒功
夫,在用四川話對我又連說倆次「真莫開玩笑」後,白毛衣都差點把眼角紋(如
果真有的話)給笑出核裂變來。

  「啥人嘞這是,」哥們這才摸了摸下巴,也笑:「不過這心態,挺好。」呷
了口茶,咂巴下嘴,他說:「小夥子真是不錯,嗓子很有特點,音色音準音域也
好,怎麼只是個伴唱?」於是我告訴他主唱是我女朋友。「噢,和好了又?」瞅
我一眼,他又笑笑,右手捻著下巴上並不存在的某根長鬍子,略一沉吟:「這樣
吧,明年三八過後,文化廳與省廣電系統打算聯合搞個才藝大賽,我呢,希望屆
時你也能來參加。」

  「啥?」

  「算是私人邀請吧,獨唱也好,帶上女朋友和樂隊也行,只提一個要求,」
又猛呷了兩口茶,他老才抬起頭:「《詠劫》這部作品,好好打磨一下,可以考
慮作為主打曲目。」毫無辦法。

  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老李說現在的樂隊文化,存在先天的時代缺陷與誤讀,
「不接地氣兒」,一味模仿「上個時代」的舶來事物。如在重金屬、歌特暗潮、
電子音樂領域,沒有「本地化」多元嘗試的作品是目前所有樂隊通病,只能曇花
一現。或者被迫轉入地下和小眾領域,並且迅速被主流和大眾文化拋棄和忽略。
而這,既是現實,也是無奈。他老泛泛而談,深入淺出,雖宏觀抽象,卻犀利,
直接,一擊命中「掏糞女孩」死穴。更確切地說,甚至撕開了大多數搖滾老炮的
血淋淋痂疤。假若大波在的話,這位仁兄非得當場暴走。遺憾的是,這番理念無
疑與白毛衣觀點相悖,不過共識還是有的。我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好在親
愛的老李最後又說,競爭很殘酷,至少電音這個領域,平陽就有幾隻實力不俗的
樂隊。「不過你嘞,也不要有什麼壓力,這不是任務攤派」。

  好一會,我狐疑地瞟了白毛衣一眼:「你不會告訴我,他專為這事兒來的吧?」
這他媽也太誇張了。老實說,那首國風小樣樂隊從沒試過音,連陳瑤也不知道。
今天帶過來無非就是混個濫竽充數。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但我搞不懂這倆貨到底
啥關係?為什麼就非跟這麼個狗屁玩意槓上了。

  「想啥呢,」沈豔茹給李老藝術家續上茶,彷彿為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她接
著道:「不過我這學長啊,倒是能真正識人的伯樂。」

  「啥伯樂,」老李笑著擺了擺手,摸出根菸:「來一根?」於是我就來一根。
「庸俗地講,小嚴和我,咱倆那啥……頂多算得上半路知音。」

  「真的只是學長?」估計我差不多是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你所見,人白毛衣對我的擠眉弄眼視若無睹。她說歌曲的小樣老李沒聽過
十遍也有八遍,上次在平海廣場,她老可偷偷錄了音,「這不算侵權吧」。後來
沈豔茹又說:「說起來你倆好像都是平海的?」她面對我,但談話物件顯然也包
括在一旁沙發抱茶勐呷的藝術家哥們。我差點「靠」了一聲,「您也是平海人?」
我覺得很有必要用個「您」字。

  「噢,老鄉。」沈老師笑著用四川話說道。

  老李頭也沒抬:「下李塘。」撣掉菸灰,他直起身,「出去的早,北京混了
差不多二十年,雲南、四川也呆過三年五載兒,去年才調回來,」抹抹頗具藝術
家風範的長髮,往後壓了壓肩,他又笑了笑:「老囉,人啦,一旦沒了雄心壯志,
就得瞎琢磨怎樣兒歸根落葉,在有生之年,還能為家鄉文化事業略盡綿力,也夠
本兒了。」他說得百分之百是平海話,我確信無疑,但怎麼聽咋那麼耳熟呢,沒
準是哪部影視劇臺詞,卻分明透著幾分蕭瑟,或失意、悲壯?都不確切。

  「你呀。」沈老師止住笑,嘆了口氣。

  老李沒吭聲。我也不知說點什麼好,想了想,我說:「咱們學校平海人挺多
的。」

  「是吧,咦——」白毛衣抿口茶,猛然單手叉腰挺了挺胸,語調隨著起伏的
曲線一併上揚:「對了,那個……那個張老師是你媽吧?」

  「啊?」

  「張鳳蘭,搞劇團的,鳳舞劇團那個?」只覺玲瓏的白色曲線在眼前不斷放
大,好半晌我才點了點頭。老李往這邊瞥了一眼,旋即注意力就回到了茶盅上。
白毛衣馨香撲鼻,笑容可掬:「挺好的,民營劇團,藝術劇團,你媽也是個女中
豪傑。」

  雖然知道不應該,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三千張老牛皮,冬日開始變得炎
熱。「你咋知道……咋認識的?」我只能笑。

  「該認識就認識了唄,還有上次在大學城馬路上,你媽挽著你,忘啦?」白
毛衣手捧茶杯踱了兩步,瞥了我一眼,又瞅了瞅老李,笑笑:「錄音和參賽的事
兒,先就這麼定啦?有啥子補充的,咱回頭再說,畢竟這考試啊,乃當頭大敵。」
沈豔茹說的對,每逢此時節,傻逼們個個學得昏天暗地。我要是老天爺,定會為
之日月無光。

  雪還在下,毛線球一樣,可惜聽不見任何聲音。一陣煩躁突然潮水般湧來,
幾秒種後我近乎氣急敗壞地關掉了瀏覽器。是的,我似乎這才發現自己在「掏糞
女孩」上耗費了太多精力,此種病態的痴迷莫名其妙且毫無必要。事實上,盤古、
Gala看似都是英倫搖滾的信徒,實際上傳達的是朋克青年的頹廢,長期封閉在小
眾愛好者群體的我們的確已經很多年沒有進入到當代流行文化的圖景之中了,正
如以「大哥你玩搖滾,你玩它有啥用啊」得以揚名立萬的二手玫瑰——吶喊出
「理想已死」的二十世紀末的後現代戲謔,彷彿一道時代精神下沉。這是我對一
個想要保持獨立風格卻憚於改變的樂隊所能作出的最善意的推斷。第二次試音時
沈豔茹說我嗓音頗具感染力,穿透力強,很魔性。陳瑤也這麼說,但頻繁更換主
唱,又算怎麼回事兒?大傢伙甚至認為我們樂隊可能進入了某個誤區,雖然一時
半會兒又說不上來癥結在哪裡。沈豔茹說我們需要沉澱,是的,我們都太浮躁了。
就這當口,手機響了。當陳瑤不哭不笑不緊不慢不冷不熱地問我準備給自己放幾
天假時,我簡直有些痛恨自己了。

  她問我在家幹啥呢,愣了好一會兒,我掃了眼桌上的相框說:「不知道。」

       ********************

  雪一直沒能化完,於是陸敏和她「傳說中的」男朋友——北航高材生便打平
陽骯髒的雪地裡走來。濃痰般的天空糊在身後,使這對新人的笑容顯得愈加燦爛。
果然是韓東,這個個子不高(儘管陸敏穿著平底靴),濃眉小眼,方方正正,總
之一眼看上去,大學生就該是這麼個模樣的貨。居然成為我的準表姐夫,以至於
除了「靠」一聲,我便再無話可說。一年多不見,這逼難得地白淨了許多,白淨
得不像個常年在一線實踐中摸爬滾打的西北漢子。關於這一點,後來私下談起時
陳瑤說我這是醜陋的成見,是被陳忠實張藝謀等為代表的現象級傻逼文化帶到溝
裡去了。她在陝西見的白面書生多了去了。「起碼,」她捏捏我的臉:「比你要
強得多。」好吧。納悶的是,就這麼個潑婦,到了表姐嘴裡竟成了只應天上有的
仙女。她甚至引述張鳳棠的話說林林撿了個大寶貝!「多般配」。對這些話,除
了面紅耳赤,我也不好說些什麼。

  倒是對面的倆人才叫真般配。韓東始終脊樑筆直,正襟危坐,讓我恨不得把
自己也疊成個方塊,雖然鄙人曾在某地攤文學上專攻過大半個學期的八段錦。毫
無疑問,韓東成熟穩重了許多,但在他搔首弄姿讓我衝他「叫哥」的剎那間,我
就有一種掐死他的衝動。看得出他們很幸福。韓東是航空工程數學力學專業,搞
設計的,畢業後直接任職平陽631 研究所(科研機構,一級保密單位),開年即
進入正式實習階段,「那是輕鬆太多了」。反倒是表姐說文化局的工作可不輕鬆,
清閒是清閒,但應酬太多。陳瑤擠眉弄眼地說:「看來是個肥差。」大家都笑了
起來,連沉默寡言的韓東都難得地開了個玩笑,他說:「那可不,以後還有機會
演電影呢。」後來又提到大學城的范家祖宅,我說基本上沒啥時間兒打理,讓韓
東出租或許還能換倆鋼鏰兒花花,閒置在那簡直暴殘天物。韓東怪我矯情,說再
提這事兒,「就跟你絕交」。我這才驚覺,「紅二代」的世界我永遠不懂。倒不
是我多想,就我親姨那張嘴,指不定這事兒傳出去以後會成什麼樣的離奇版本。

  令人意外的是,考前一週,母親來了一次平陽。也沒提前打招呼,她徑直過
去把范家祖宅給拾掇了一通,完事打電話讓我喊上陳瑤,一起吃個飯。在我們夜
以繼日地與寒冷和嶄新的教科書作鬥爭的過程中,這樣的一頓便飯無疑比家電下
鄉還要溫暖人心。還是那家川菜館,老賀也在,這倒沒多讓人吃驚。但當老賀操
著一口平陽普通話笑眯眯地問我複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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