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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6-21
「張……張媽……我沒事。」
我懷中的燕兒聽到了屋裡的叫喚,連忙從我懷裡掙脫出來。她強打精神止住
哭聲,隨手擦去了眼淚,抬起一雙哭紅的淚眼看向我,低聲道:「外頭冷……你
快進來……」。
我隨她進了屋,環顧四周,破舊的屋內狹窄而又侷促。一進門就是廚房和堂
屋。柴火灶邊上擺著一張老舊但是擦得很乾淨的木頭桌子,上面一盞昏暗的油燈
微微亮著,我剛剛從窗戶外看到的光就是它透出來的。堂屋的左右手邊各是一間
臥室,右側的臥室裡此刻不時傳出陣陣劇烈的咳嗽聲,顯然有病人住在裡面。
燕兒進屋後端起了桌上的油燈給我照路,引導我走進了右側的臥室裡。我緊
跟在她身後進了屋,一進門就看見屋裡牆角那張北方常見的土炕上僵臥著一個形
容枯槁的老婦。她面如金紙,還不時劇烈地咳嗽著,顯然已經病入膏肓,不久於
人世。
「張媽?」我愕然道,藉著油燈的燈光一眼認出眼前的老婦就是過去韓府門
口的老媽子張媽,她原是燕兒故去母親的丫鬟,從小看著燕兒長大,後來又和燕
兒一同從北京劉府失蹤。我和燕兒訂婚後那段時間,時常去韓府和燕兒約會,她
每次看了都不阻攔,還笑呵呵地主動帶我到燕兒閨房,所以和我早已十分熟悉了。
只是多年不見,沒想到她已經病得這麼厲害。
燕兒將手裡的油燈放在炕頭,然後坐在炕沿將張媽扶起倚靠在床頭,語氣裡
帶著欣喜說道:「張媽,你看誰來了。」
張媽一雙渾濁的眼睛透過昏暗的燈光看向我,待看清楚我的樣子之後,她憔
悴的病容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正要說話,卻又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燕兒見狀連忙扶住她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好半天張媽才緩過來,對我緩緩說道:
「姑爺,太好了,好人有好報!老天保佑你平安無事……咳咳……燕兒之前
尋你尋得好苦……咳咳咳……天可憐見……神明保佑……你來了我就能放心走了。」
「張媽……黃鯤來了……我們有錢買藥了……你的病會好的……千萬別說這
種不吉利的話……。」扶著張媽的燕兒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委屈,語氣裡透著哽
咽說道。
「怪我怪我,今天姑爺和你重逢是上天保佑天大的喜事,我不該說這種掃興
的話。」張媽虛弱而慈愛地拍了拍燕兒的手,轉身示意我也坐在炕沿上。她感覺
到我身上還帶著外面雪地裡的寒氣,顫顫巍巍地對身邊的燕兒說道:「燕兒,我
讓姑爺陪我說說話。你拿柴火煮點開水給他喝了暖暖胃,要不這麼冷的天姑爺該
凍病了。」
燕兒點了點頭,神情惆悵地看了張媽和我一眼,起身出了臥室。
張媽見燕兒出了臥室,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衣袖,兩隻無光的眼睛裡大股
淚水忽然噗噗落下。
「姑……姑爺……嗚嗚……我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燕兒……燕兒這丫頭以
後就拜託您了。咳咳咳……不管她犯了什麼錯……請您都一定要幫幫她……我知
道姑爺你已經娶妻了……可我知道燕兒依然對你一往情深,她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原本一個天津韓家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被我這老不死的拖累得如今食不果腹,
卻還為了照顧我一直堅持留在我身邊……嗚嗚嗚……我罪過呀……以後下了黃泉
我拿什麼和老爺太太交待呀。」
我握緊了張媽的手安慰道:「張媽,您安心養病,有我在呢,需要什麼藥我
去買,您會好起來的。」
臥室之外傳來燕兒劈柴火燒水的聲音,我靠近張媽坐著,慢慢地將這些年的
經歷娓娓道來。當我說到三年前婉如遇害以及父母先後去世的經過時,我盯著張
媽的眼睛懇切地說道:「我現在在這世上已經是孑然一身,除了燕兒我已經沒有
其他親人了。燕兒的事情您老不用擔心,今天我既然找到了她,以後就再也不會
離開她。不過……張媽……話說回來……當年在北京劉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您和燕兒為何要離開劉府躲在這個偏僻的小村子裡……還……過得如此窘迫?」
張媽聞言嘆道:「這事情說來話長。庚子年那個晚上,小姐在深夜裡很慌張
地到我屋裡把我搖醒和我哭著說出事了。我問她細節她哭哭啼啼的也說不清楚,
只是喃喃自語說自己差點被那個總來劉府的日本人侮辱,反抗之中一不小心把他
給殺了。那時我看燕兒這丫頭找我時已經有些神情恍惚,應該是受到了很大驚嚇,
感覺事態嚴重,就帶著她連夜逃出了北京城,在郊外躲了一夜……咳咳咳……我
和燕兒母親都是保定易縣人。燕兒母親和我情同姐妹,現在這處宅子就是燕兒母
親還在世的時候給我置辦準備給我養老送終時用的。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哪裡能躲
避官府緝捕,就帶著燕兒躲到了這侯府村。所幸這宅子經過這麼多年還算整潔幹
淨,我們就在這裡安頓下來,到現在也有三年了。」
「咳咳咳……」張媽說到這裡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張媽您稍等,我先問問燕兒給您拿點藥。」我見狀想起身出去喊燕兒。
「咳咳咳……不用……姑爺……家裡早就沒有藥了……你先繼續聽我說完。」
張媽拉住了我的手,讓我坐好,繼續艱難地敘述道:
「只怪我這老不死的不中用,一年多以前,我忽然犯了怪病,每日身上沒一
絲力氣什麼活都幹不了了。我們倆從劉府逃出來時身上沒帶多少銀子。原本我身
體康健之時還能陪著燕兒給村裡的幾家富戶洗洗衣服、縫縫補補掙點小錢勉強糊
口,可我一病了就什麼活也幹不了了。請大夫和買藥每個月又要花不少錢,所有
的事情就都壓在了燕兒這丫頭身上。她是個好孩子,還總寬慰我說家裡還有錢
……咳咳咳……可我知道的,就她一個人幹活那點錢,最多也就夠我們倆吃飯的
……去年年底,我有段時間沒錢吃藥了病得快死了,燕兒看我病得實在快不行了
就央求村裡的黃員外搭他的馬車冒險去了一趟天津想找你。結果這丫頭回來和我
哭說你和佟小姐住的三岔河口那兒的院子都已經拆了,在天津她已經找不到你了
……後面的一年我都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麼支撐過來的……咳咳咳……這丫頭是我
從小看著長大的,老爺從小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萬千寵愛的一個
大寶貝兒。可憐她一個昔日津門鉅富韓家的千金大小姐,還要伺候我這麼一個又
窮又老的下人吃飯看病……咳咳咳……你說我這不是造了孽嘛……說到底都要怪
劉樹奮那個狗東西……燕兒當年要是嫁給你了該多好啊。天殺的劉樹奮,燕兒脾
氣秉性多溫順善良的一個姑娘,到了他這老不死的手裡整天就是痛哭流涕的。韓
家當年多大的家業啊,短短幾年之內也被他生生地給嚯嚯光了……」
我聽了張媽敘述的經過早已經是百感交集,憤憤地問道:「張媽,劉樹奮
……他對燕兒不好……?」
張媽冷笑一聲,語氣裡充滿了不忿:「哼……豈止是不好?剛剛結婚那陣兒
燕兒天天晚上在他屋裡哭叫得我們這些下人都聽得心疼。經常早上起來那張粉雕
玉琢的小臉上被抽的全都是紅印,一雙大眼睛哭得腫起來像兩隻桃子一般。你是
不知道我們這些下人看了有多心疼……」
「他為什麼打燕兒?」我的怒火已經幾乎無法遏制,但還是壓抑著沒有發作,
繼續問道。
「還能為什麼?這丫頭心裡只有你,過門以後肯定不樂意伺候他,劉樹奮那
個老不死的就又打又罵。後來燕兒這丫頭乾脆都和他分房睡,落得個清淨。」
「所以這麼多年……燕兒一直是一個人住?」
「咳咳咳……對……也就剛剛過門那陣兒被逼著一起住過幾個月。從天津搬
到了北京以後,劉樹奮那個老不死的又納了房姨太太。燕兒這丫頭和劉樹奮乾脆
平時連話都不講了。她一個人搬進了佛堂裡,青燈古佛相伴只為圖個清淨。」
見我低頭預設不語,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張媽有些吞吞吐吐地繼續說道:
「姑爺……咳咳……我知道這話我不該說,但是……你心裡千萬別怪小姐改
嫁的事情,小姐她都是迫不得已的……有一次小姐被劉樹奮打了以後和我哭訴時
才告訴我,其實她當年是為了救你才嫁給劉樹奮的……如果當年她不是被威脅著
嫁給劉樹奮,今天也不會落到這般悽慘的境地……」
「這件事情我知道的,你放心吧張媽,我怎麼會因為這事情怨她呢,我用一
輩子報答燕兒都還不夠呢。」我抬手擦去眼眶裡的打轉的淚水,嚅嚅說道。
這時候,燕兒從屋外進來,手裡端著一隻粗瓷大碗,小心翼翼地端給我,溫
柔地嬌聲道:「家裡沒有茶葉了,我在水裡放了一小片姜,你喝點姜水暖暖身子
吧。」
我看著眼前燕兒讓我魂牽夢縈的嬌靨,忽然感覺她說話時的樣子就像一隻受
過傷的小鹿。當年在天津時她身上那種天然的落落大方和大家閨秀的氣質已經默
默地消失不見,只剩下一些小心翼翼的唯唯諾諾。我心知這些都是因為這些年經
歷過的那些痛苦經歷已經磨平了這個我深愛的女子所有的天真爛漫,心裡不由湧
起一陣酸楚,眼睛也紅了,對她的愛意猶如湧起的海潮一般在胸中更加地澎湃蕩
漾。
燕兒說完話,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我喝掉了那碗熱姜水。估計是看到我的一
雙眼睛泛紅幾乎要流下淚來,她有一絲不好意思地挪開了那對動人的雙眸,侷促
地也在炕沿上挨著我坐下,低眉對我柔聲悄聲說道:
「剛剛燒水時我已經把對面我的房間收拾好了。你今晚睡我的床。張媽這幾
天情況不太好,我還要照顧她,今晚我和張媽湊合著在她這屋裡擠一晚吧。」
「燕兒,你們在這裡的日子剛剛張媽都和我說了。我原本以為只是出趟短差,
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你們,所以身上銀子帶的不多,這些你先拿著花。」我聽了
點點頭,從隨身揹包裡掏出一兜二十來個天津北洋局新造的銀元遞給燕兒。
她猶豫了一下,伸出一雙素手顫抖著接了過去,嘴裡小聲說著:「謝謝你黃
鯤,等以後我有錢了一定還給你。」
我看她神情複雜,知道她定然有千言萬語想和我傾吐,可是又聽她說話如此
生分,心裡不由湧起一股苦澀。想到來日方長,今夜我也不想再和她繼續聊那些
難過的往事,於是我笑著岔開了話題:「對了燕兒,這個東西還要還給你這個真
正的女主人。」
我將那枚沙鷗玉佩從警服口袋裡掏了出來,遞給她,口中笑著說道:「若不
是這玉佩帶路,我估計一輩子也找不到這個村子來。」
燕兒見我手裡的玉佩,卻是一怔,疑惑地問道,你這塊玉佩是從哪裡得來的?
說著,她解開自己衣襟最上面的扣子,掏出脖子上掛著的一枚一模一樣的沙鷗玉
佩。一時間我和她兩人面面相覷,皆是丈二摸不著頭腦。
燕兒痴痴地凝視著她脖子上繫著的那塊沙鷗玉佩,動情地和我說道:「黃鯤,
這塊玉佩我是不會弄丟的……我在最拮据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想著賣掉它換點銀子,
可終究沒捨得,就是想留著一點念想……」
那天晚上,我和燕兒還有張媽就著油燈又聊了很久,直到最後我們也沒搞明
白為何會多出一塊沙鷗玉佩。我直到很晚才回到對面燕兒的房間睡覺。聞著燕兒
被褥之上她淡淡的體香,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對面房間裡,燕兒
和張媽兩個女人似乎也一直在竊竊私語,直到深夜方才安靜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屋外一個男人的叫嚷聲驚醒的。
我穿好衣服走出屋門,就看到燕兒站在大門口不遠處的雪地裡正和一箇中年
男人拉扯。那個男人四十來歲,穿著一身長袍馬褂,頭戴圓帽,看樣子是個本地
鄉紳地主之類的人物。
「黃老爺,我以後不會再去你那兒了,求求你給我留點臉面吧。我找到我夫
君了,這些錢還給你,我還多加了一些。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了……」燕兒語
氣語氣幽婉地哀求著,一隻手拿著幾個我昨夜給她的銀元要塞給那男子。她一邊
說話一邊慌張地左右張望,卻正看見我好奇地從屋內出來,一張俏臉上頓時浮起
一片絕望哀羞之色。
那個男人面對燕兒楚楚可憐的哀求卻絲毫沒有一絲憐香惜玉。他一把把燕兒
手上的幾個銀元拍落在地上,然後反手當著我的面給了燕兒一個重重的耳光。燕
兒被他一巴掌打得趴到地上,委屈地抽泣起來。
「臭婊子,別以為自己長了張漂亮臉蛋就能妓女變皇后了。還你夫君來了,
我到要看看那個烏龜王八蛋在哪兒。這村裡你又不是隻陪老子一個男人睡過,裝
什麼貞潔烈女。去年冬天私下找老子借五兩銀子給那老太婆看病時,你可是跪著
答應要陪老子睡二十次抵債的。到今天算下來才幾次就想反悔?我告訴你,老子
不缺這點銀子,要想算了可以,你今天乖乖地隨老子回家去,陪老子再玩上一個
月我就放了你!嘖嘖嘖……你那大奶子和長腿配上老子操你時你臉上那副委屈的
表情,真的是讓我玩一次想兩次。哈哈哈哈……」
他還沒有笑完,眼珠子猛地瞪大了,原來是我那隻上了膛的英制左輪手槍的
槍口已經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黃老爺是吧……你個狗母貨和我還是本家。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
你現在跪在地上把錢撿了然後趕緊滾蛋,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第二,
你讓我現在一槍把你腦袋打爛,然後讓你家人來給你收屍。」
「黃鯤……不要……趴在地上的燕兒見我怒氣沖天,怕我衝動之下開槍殺人,
連忙起身抓住我的胳膊哀求道。」
那個男人完全沒想到會有我這麼一號人物如程咬金一般殺出。看我一身軍中
制服打扮,他知道自己完全招惹不起,口中連連求饒,最後彎腰撿起地上的錢一
溜煙地跑沒影了。
我目光注視著確認那男人已經跑遠了,回身想要檢視一下燕兒的情況,卻發
現身邊空無一人——燕兒已經跑進了屋裡關上了門。片刻之後,我聽見屋裡傳來
她一陣委屈至極、撕心裂肺的哭聲。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