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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3-26
作者：陳先生
2023/03/26
（22）
2008年八月十八日，一個讓我銘記終生的日子。不管是在和江雪遠隔重洋的
這幾年裡，還是在我們結婚以後，我都會時常想起這一天。這一天我第一次真切
地體驗了和最深愛的人道別、看著她消失在眼前的感受，這種感受讓我更加珍惜
我和江雪來之不易的幸福。
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清楚地意識到，我曾經不願知道的這一天、不願提起
的這一天、心生畏懼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就算之前做過再多的心理建設，就
算我們昨晚再怎麼給對方加油打氣，真正迎來這一天時，我還是感到一種前所未
有的茫然無措。
江雪一家去往北京的飛機是在下午三點多，一般要提前一個小時過安檢；我
們昨天約好，今天上午十點我到江雪家，所以我和江雪還能待在一起的時間就只
有四個多小時了。
只是這麼想著，眼淚就抑制不住地湧了出來，淚水順著我的額頭兩側流到枕
頭上，很快就弄溼了一片。我怕父母聽到，只能蒙上被子儘量不發出聲音。
我並不想讓江雪發現我的難過，我知道她今天只會比我更難過，所以當我出
現在江雪家門口的時候，我已經掩飾好了自己的悲傷，用笑臉去面對給我開門的
江雪。
江雪同樣面帶微笑地迎接我，只是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們
昨天聊得太晚影響了她的休息。
江雪已經換好了出門的衣服，她如之前所說的，又穿上了那件藍色的義大利
隊球衣，她希望這件衣服能像三個月前保佑她順利到達成都找到我一樣，保佑她
這次的旅程也一路順利。我沒有笑話她迷信，我希望這件衣服真有這樣的魔力。
行李都已經收拾妥當，我們便坐在客廳聊天，江雪父母和我互相存了手機號，
我很懂事地表示：江雪人在國外，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我。雖然我還只是個學生，
又不在A市，說這話未免有些誇口了，但江雪父母還是很高興地點頭答應，江雪也
一個勁地看著我笑。
江雪父母告訴我，今天是他們的朋友開車送我們去機場，到了機場後，這位
叔叔會在那等著，送走江雪一家後，讓我再坐他的車回來。我非常感謝江雪父母
的貼心安排，本來我是準備自己坐機場大巴返回B市的。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我們把行李搬下樓。那位叔叔的車已經在樓下等候，我
們裝好行李，坐車到附近的一家飯店吃飯。吃完飯後我們會立刻趕往地處A市的機
場，在下午兩點前應該可以到達。
我和江雪按照昨晚的計劃很快就吃完飯，並找藉口溜了出來。實際上我也確
實沒什麼胃口，而江雪也吃得很少。
飯店的院子挺大，我們快步走到後門附近一處沒人的地方。我剛停下腳步，
江雪就撲上來抱住我，用她的香唇堵住了我的嘴。
我們抱在一起用力地吻著，這個時候技巧已經不甚重要，舌頭在本能和激情
的驅使下翻騰纏繞。縱使舌根處的肌肉變得痠痛，我都不願有絲毫的停歇，還是
拼命跟上江雪的節奏，想必江雪也是一樣。因為我們都知道今天不會再有這樣的
機會了，明天也不會有了，後天也不會有了……下一次的吻要等到一年以後了。
一番激吻之後，我們大口喘著氣休息，但身體還是不願分開，我們依舊緊緊
抱在一起。
「好好記住我的吻，記住我的味道，記住我的身體……」江雪邊說邊把我的
右手按在她的左胸上，「陳陽，好好記住我，我也會好好記住你的……」
沒待我回答，江雪性感的雙唇又吻了上來。
我閉上眼睛，忘卻一切地感受著江雪。舌頭和口腔壁上溫暖酥麻的感覺、舌
尖嚐到的微微甘甜的味道、右手的手指和掌心傳來的富有彈性的柔軟觸感……這
一個月來，我早已牢牢記住了這些。
我們這次的纏綿比剛才的時間還要長，最終被江雪的手機鈴聲打斷，是江雪
母親打來的，已經到了出發的時間了。
江雪有些遺憾地看看我，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把抱住她，我們很默契地
又熱吻在一起，我們要抓緊最後的時間表達對彼此的愛意和慾望……
直到坐在車上時，我的心跳才漸漸變得平穩。和去江雪爺爺奶奶家一樣，江
雪父親坐在副駕駛位，江雪母親、江雪和我從左到右依次坐在後排；江雪也同樣
悄悄地用右手和我的左手十指相扣。
車上的氣氛輕鬆愉快，江雪父母和那位叔叔聊著最近所有人都在關注的北京
奧運會，我和江雪有點插不上話，因為從八月八日以來，我們的生活就是為出國
做準備和在一起纏綿，根本無暇顧及別的事情。
初中時江雪受我的影響，為了獲取足球資訊，每天中午和下午吃飯時都會看
中央五臺的體育新聞，也對其他體育專案瞭解了不少。2000年九月份舉行的悉尼
奧運會，還成為了我們那段時間的重要談資。如果今年沒有出國的事，我們也一
定會每天一起看北京奧運會的各項比賽。
不過插不上話也有插不上話的好處，我們只需傾聽大人們的談話，偶爾附和
一下，把更多的時間都留給自己。
而我們現在能做的事情，除了偷偷地牽手，就只有互相對視了。我們抓緊一
切機會四目相對，彷彿都想把彼此的樣子深深地印刻在腦海裡。
江雪一直微笑著看著我，這會兒她的眼神里只有幸福，我也用同樣的笑容看
著她，我希望我能用眼神給她鼓勵，或許她也是這樣想的。
然而這樣美好的時間卻轉瞬即逝，至少我感覺如此。從B市到機場應該有兩個
小時的車程，可今天我覺得沒過多久就到了機場高速口的收費站。以至於我還不
放心地拿出手機看時間，手機上的數字清晰地顯示出過去了兩個小時，我不由地
皺起眉頭，時間果然是總和我作對的討厭傢伙。
「幾點了？」江雪輕聲問我，她看到了我在看時間。
「一點五十……」我用更輕的聲音告訴她，我不由地握緊了她的手。
大人們還在聊天，可是我再也感受不到輕鬆愉快，江雪也是一樣，因為她看
著我的眼神已經滿是留戀和不捨。
等到我們下車走向航站樓時，我感到氣氛突然變得緊張和壓抑。我拉著行李
箱，江雪緊緊跟在我身邊，我每次轉頭看她時，她的目光總是牢牢盯在我身上，
彷彿生怕一個沒注意，我就會消失不見。
我們走進航站樓時，孟妍已經在那等著了，她和當時約定好的一樣來送江雪。
今天的孟妍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和上次見面時那個有些瘋癲的女生判若兩
人。不知是因為江雪父母在場，還是因為她感覺到了我和江雪身邊的壓抑氣氛。
我們先去託運了行李、換好了登機牌，就等著過安檢了。雖然我只在初中畢
業的暑假和父母去海南的時候坐過飛機，但我也記得只有登機的乘客可以過安檢，
我不禁擔憂地看了看江雪，難道我們現在就要分別了嗎？
江雪仍舊一直看著我，她緊蹙的眉頭告訴我，她和我有同樣的擔憂。
還好江雪父母非常善解人意，他們表示還有時間，等一會兒再過安檢，並邀
請我們一起合影留念。
那位叔叔先給我們五人拍了照，我又拍了江雪和孟妍兩人的合照以及江雪一
家三口的合照。
「陳陽，你也來，咱們一起合個影。」江雪母親招呼我過去。
孟妍從我手裡拿過相機，讓我趕緊過去。於是江雪和江雪母親站在中間，我
和江雪父親分別站在兩側，就這樣留下了我和江雪家人的第一張合影。
拍完之後，江雪母親又讓我和江雪單獨照一張。
這個暑假裡我們拍了數不清的合影，可這會兒我卻犯難了。我很想像往常拍
照時那樣摟著江雪，可是我們從未在雙方父母面前有過這樣親密的動作，所以我
只能有些彆扭地垂著雙臂在江雪旁邊站直。
「親熱一點嘛。」拍照的孟妍衝我們喊道。
江雪看了看在一旁圍觀的父母，便拉起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小聲對我說：
「摟緊我。」
我不由地抬眼看向江雪父母，他們還是一臉慈愛地笑著，應該也是默許了我
們的行為。於是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我把江雪摟向我的身體，我倆緊緊挨在一
起，她把頭微微偏向我，我也同樣把頭靠向她的方向。這便是我和江雪在出國前
的最後一張合影。
拍完了照片，江雪父母很體貼地讓我們三個再去說會兒話，要過安檢的時候
再叫我們。孟妍也很配合地說她要去廁所，等會兒來找我們。
於是我和江雪便走到一個沒什麼人的角落裡待著。平時只要給了我們獨處的
時間，我們總會有說不完的話，可是現在，我們在沒有旁人打擾的情況下什麼話
都說不出來了。我們只是面對面站著，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緊握著對方的雙手，
我們已經顧不得江雪父母是否介意這樣的動作。
江雪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已經變得通紅的眼睛裡卻似有千言萬語，看著她
的眼睛，我就能讀懂她想告訴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而所有的字句彙總起來，
都是對我深深的愛。
「我也愛你。」我沒有江雪那麼靈動的雙眸，就用語言傳遞著我的感情。
「嗯。」江雪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永遠都愛你。」
「嗯。」
「我會好好等你的。」
「嗯。」
「你照顧好自己。」
「嗯。」
「不要熬夜，早點睡。」
「嗯。」
「注意安全，晚上別出門。」
「嗯。」
「騎車慢一點。」
「嗯。」
……
我不停地叮囑著江雪，她不住地點頭答應著。以往分別時，總是江雪囑咐我
這囑咐我那，現在她為了忍住不哭，已經說不出話來。那就換我來關心她。
我一邊說著，情緒也激動起來，我能感到一股股流淚的衝動不斷衝擊著我的
大腦和眼睛。我很努力地不讓淚水掉下來，我害怕一旦哭出來，淚水就會模糊我
的雙眼，我就看不清江雪的模樣了，我還想在分別前多看她幾眼……江雪一定也
是這樣想的，所以她寧願不說話也不想哭出來。
這樣的分別對深愛的兩人真是一種折磨。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體驗即將分別
的感受，初一初二的每個假期、高二的暑假、高三的寒假、還有兩個多月前在成
都，都是我們在甜甜蜜蜜時的分別，可是之前的我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膠似
漆，之前的分別也從來沒有持續過這麼長時間。
江雪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是她母親的來電，她沒有接，而是和我一起抬
頭向安檢處看去，江雪父母正在那裡朝我們招手。我們又不約而同地迅速收回目
光，繼續凝視著對方。我們都知道，離別的時刻終於要到了。
「該走了……」孟妍的聲音傳來，我們這才發現她一直在不遠處站著，她也
看到了江雪父母在叫我們過去。
「走吧。」我小聲對江雪說。用語簡短、壓低聲音，都是為了控制自己的情
緒。
「嗯。」江雪輕輕地答道。
我拉起江雪向安檢處走去，我們並沒有因為江雪父母會看到就鬆開緊握的手，
這也是我們第一次在江雪父母面前牽手。
江雪用從來沒有用過的力氣握緊我的手，讓我感到有些疼痛。可我一點也不
介意，甚至希望她能更用力一些，這樣的話，手上的痛感或許就能緩解一下我心
裡的痛。
「陳陽，包給我吧，我們先過去，你們在後面慢慢排隊。」江雪母親對著走
到安檢處的我說道。
裝著江雪的筆記型電腦和小件衣物的書包一直由我揹著，這個書包是我送給
江雪的。再三考慮，我覺得書包應該是這兩年陪伴江雪時間最久的物件，便和她
一起挑了個她喜歡的買給她，江雪也贊同我的想法，所以也買了個書包送給我，
還買了兩個同樣款式、不同顏色的筆袋，給我們一人一個。
我猶豫著看看江雪，不知把書包給她母親是否合適，畢竟這包還挺重的。
江雪衝我點點頭，我便卸下書包，遞給江雪母親。江雪母親接過書包，憐愛
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對她說：「不著急，還有時間。」
原來是江雪父母不想打擾江雪和我道別，想留給江雪最後和我待在一起的機
會，我又一次在心裡感謝他們的善良和體貼。
江雪父母和那位叔叔、孟妍、我一一道別，還專門囑咐那位叔叔一定把我送
回家，接著就走進警戒線圍成的通道，開始排隊安檢。那位叔叔說他出去抽個煙，
讓我一會兒在門口那找他，就先行離去了。
江雪排在了隊伍的後面，她父母透過安檢的時候她前面還有二十多個人。江
雪又讓了幾個人排在她前面，可是江雪父母已經在安檢處另一側等著了，隊伍也
走進了警戒線區域，實在不好再往後退了。
我隔著警戒線握著江雪的手，和她一起慢慢往前挪動。我們還是盯著彼此的
眼睛，只是江雪這會兒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她一邊不
停地用空著的那隻手擦拭著眼淚，一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而我雖然還能
忍住不哭，但也說不出話來了。
眼看就要走到安檢處了，我真的好想再和江雪擁抱一次，可是江雪父母就站
在不遠處，我擔心這樣會招致他們的反感，畢竟今天我們已經有過從未在他們面
前展露出的親暱舉動了。江雪心裡肯定也在擔心這個，否則以她的性格，肯定會
主動擁抱我的。
幸好有孟妍在，她又一次幫助了我們。只見她一邊張開雙臂迎向江雪一邊大
聲說道：「擁抱一個吧。」
江雪抹了抹眼淚，和孟妍擁抱在一起，孟妍拍著她的後背說：「好好的，照
顧好自己……」
很快孟妍就鬆開了江雪，她紅著眼睛大聲對我倆說：「你倆也擁抱一下啊，
都該走了……」
有了她倆之前的擁抱，我們的擁抱便也顯得順理成章了，於是我和江雪毫不
猶豫地緊緊擁抱在一起。
「等著我。」江雪哽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嗯，我等著你。」我也告訴江雪我的心意。
我們並沒有抱太久，畢竟後面還有排隊的人。擁抱完後，我們還是緊緊握著
彼此的手，互相凝視著，繼續傳遞著剛才話語中的情思。
終於還是走到了安檢口，江雪重重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怕捏疼她，但也使
了使勁回應她。
我們依依不捨地鬆開對方的手，江雪對孟妍說了再見，又對我說道：「再見
了，陳陽。」
「嗯，再見，江雪。」我回答道，眼淚已經在我的眼眶裡打轉。
江雪又不出聲地用口型告訴我：「我，愛，你。」
「我……我也是……」顫抖的雙唇有些不聽使喚，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
幾個字。
然後我便看著江雪走過安檢口接受工作人員的檢查，看著她一邊抹著眼淚一
邊向我和孟妍揮手再見，又看著她一步一回頭地和父母走向通往出發口的長長的
扶梯，再看著她站在扶梯上轉過身來一邊哭一邊看著我……江雪的身影隨著扶梯
緩緩上升，因為有安檢口的大門擋著，她很快就要離開我視線的範圍了。我鼓足
勇氣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喊道：「江雪！加油！」
我看到江雪彎下身子想要再看看我，可我只眨了下眼睛，她的身影就被門框
擋住看不見了，於是我趕緊彎下腰想要再看看她，可是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我的
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已經決堤了。
我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幾乎要癱軟在地上，我彎著腰用雙手撐住膝蓋才沒有
讓自己倒下去。眼淚像驟雨一般落下，瞬間就在我的腳下匯聚成一個小水窪，我
哭得泣不成聲，已經無法再控制住自己。原來小說裡描述的那種悲傷到不能自已
的感覺都是真的……
「陳陽，陳陽……」是孟妍的聲音，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只覺得腦子裡一
片空白。我恍惚著接過孟妍遞過來的紙巾，在眼睛上胡亂擦著。
「沒事吧……」孟妍問道。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
「那咱們走吧，要不讓人家等太久了。」孟妍又說道。
哦，對了，那叔叔還等著我呢。想到這個，我清醒了一些。我去衛生間洗了
把臉，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眼睛通紅、滿臉悲傷，不禁暗自慶幸，還好沒有讓江雪
看到我這幅樣子，否則她一定會難受的。
我和孟妍在門口找到了那叔叔，他很熱情地讓孟妍也一起坐車，要把孟妍先
送回A市。不過孟妍還是婉言謝絕了，她和我們告別後，就去坐機場大巴了。
我剛坐上車，就收到了江雪的簡訊：「我們已經登機，我該關手機了，等到
了北京我和你聯絡，你到家了就給我發個信啊。剛才一直在哭，都沒顧得上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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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八月十八日，一個讓我銘記終生的日子。不管是在和江雪遠隔重洋的
這幾年裡，還是在我們結婚以後，我都會時常想起這一天。這一天我第一次真切
地體驗了和最深愛的人道別、看著她消失在眼前的感受，這種感受讓我更加珍惜
我和江雪來之不易的幸福。
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清楚地意識到，我曾經不願知道的這一天、不願提起
的這一天、心生畏懼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就算之前做過再多的心理建設，就
算我們昨晚再怎麼給對方加油打氣，真正迎來這一天時，我還是感到一種前所未
有的茫然無措。
江雪一家去往北京的飛機是在下午三點多，一般要提前一個小時過安檢；我
們昨天約好，今天上午十點我到江雪家，所以我和江雪還能待在一起的時間就只
有四個多小時了。
只是這麼想著，眼淚就抑制不住地湧了出來，淚水順著我的額頭兩側流到枕
頭上，很快就弄溼了一片。我怕父母聽到，只能蒙上被子儘量不發出聲音。
我並不想讓江雪發現我的難過，我知道她今天只會比我更難過，所以當我出
現在江雪家門口的時候，我已經掩飾好了自己的悲傷，用笑臉去面對給我開門的
江雪。
江雪同樣面帶微笑地迎接我，只是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們
昨天聊得太晚影響了她的休息。
江雪已經換好了出門的衣服，她如之前所說的，又穿上了那件藍色的義大利
隊球衣，她希望這件衣服能像三個月前保佑她順利到達成都找到我一樣，保佑她
這次的旅程也一路順利。我沒有笑話她迷信，我希望這件衣服真有這樣的魔力。
行李都已經收拾妥當，我們便坐在客廳聊天，江雪父母和我互相存了手機號，
我很懂事地表示：江雪人在國外，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找我。雖然我還只是個學生，
又不在A市，說這話未免有些誇口了，但江雪父母還是很高興地點頭答應，江雪也
一個勁地看著我笑。
江雪父母告訴我，今天是他們的朋友開車送我們去機場，到了機場後，這位
叔叔會在那等著，送走江雪一家後，讓我再坐他的車回來。我非常感謝江雪父母
的貼心安排，本來我是準備自己坐機場大巴返回B市的。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我們把行李搬下樓。那位叔叔的車已經在樓下等候，我
們裝好行李，坐車到附近的一家飯店吃飯。吃完飯後我們會立刻趕往地處A市的機
場，在下午兩點前應該可以到達。
我和江雪按照昨晚的計劃很快就吃完飯，並找藉口溜了出來。實際上我也確
實沒什麼胃口，而江雪也吃得很少。
飯店的院子挺大，我們快步走到後門附近一處沒人的地方。我剛停下腳步，
江雪就撲上來抱住我，用她的香唇堵住了我的嘴。
我們抱在一起用力地吻著，這個時候技巧已經不甚重要，舌頭在本能和激情
的驅使下翻騰纏繞。縱使舌根處的肌肉變得痠痛，我都不願有絲毫的停歇，還是
拼命跟上江雪的節奏，想必江雪也是一樣。因為我們都知道今天不會再有這樣的
機會了，明天也不會有了，後天也不會有了……下一次的吻要等到一年以後了。
一番激吻之後，我們大口喘著氣休息，但身體還是不願分開，我們依舊緊緊
抱在一起。
「好好記住我的吻，記住我的味道，記住我的身體……」江雪邊說邊把我的
右手按在她的左胸上，「陳陽，好好記住我，我也會好好記住你的……」
沒待我回答，江雪性感的雙唇又吻了上來。
我閉上眼睛，忘卻一切地感受著江雪。舌頭和口腔壁上溫暖酥麻的感覺、舌
尖嚐到的微微甘甜的味道、右手的手指和掌心傳來的富有彈性的柔軟觸感……這
一個月來，我早已牢牢記住了這些。
我們這次的纏綿比剛才的時間還要長，最終被江雪的手機鈴聲打斷，是江雪
母親打來的，已經到了出發的時間了。
江雪有些遺憾地看看我，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把抱住她，我們很默契地
又熱吻在一起，我們要抓緊最後的時間表達對彼此的愛意和慾望……
直到坐在車上時，我的心跳才漸漸變得平穩。和去江雪爺爺奶奶家一樣，江
雪父親坐在副駕駛位，江雪母親、江雪和我從左到右依次坐在後排；江雪也同樣
悄悄地用右手和我的左手十指相扣。
車上的氣氛輕鬆愉快，江雪父母和那位叔叔聊著最近所有人都在關注的北京
奧運會，我和江雪有點插不上話，因為從八月八日以來，我們的生活就是為出國
做準備和在一起纏綿，根本無暇顧及別的事情。
初中時江雪受我的影響，為了獲取足球資訊，每天中午和下午吃飯時都會看
中央五臺的體育新聞，也對其他體育專案瞭解了不少。2000年九月份舉行的悉尼
奧運會，還成為了我們那段時間的重要談資。如果今年沒有出國的事，我們也一
定會每天一起看北京奧運會的各項比賽。
不過插不上話也有插不上話的好處，我們只需傾聽大人們的談話，偶爾附和
一下，把更多的時間都留給自己。
而我們現在能做的事情，除了偷偷地牽手，就只有互相對視了。我們抓緊一
切機會四目相對，彷彿都想把彼此的樣子深深地印刻在腦海裡。
江雪一直微笑著看著我，這會兒她的眼神里只有幸福，我也用同樣的笑容看
著她，我希望我能用眼神給她鼓勵，或許她也是這樣想的。
然而這樣美好的時間卻轉瞬即逝，至少我感覺如此。從B市到機場應該有兩個
小時的車程，可今天我覺得沒過多久就到了機場高速口的收費站。以至於我還不
放心地拿出手機看時間，手機上的數字清晰地顯示出過去了兩個小時，我不由地
皺起眉頭，時間果然是總和我作對的討厭傢伙。
「幾點了？」江雪輕聲問我，她看到了我在看時間。
「一點五十……」我用更輕的聲音告訴她，我不由地握緊了她的手。
大人們還在聊天，可是我再也感受不到輕鬆愉快，江雪也是一樣，因為她看
著我的眼神已經滿是留戀和不捨。
等到我們下車走向航站樓時，我感到氣氛突然變得緊張和壓抑。我拉著行李
箱，江雪緊緊跟在我身邊，我每次轉頭看她時，她的目光總是牢牢盯在我身上，
彷彿生怕一個沒注意，我就會消失不見。
我們走進航站樓時，孟妍已經在那等著了，她和當時約定好的一樣來送江雪。
今天的孟妍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和上次見面時那個有些瘋癲的女生判若兩
人。不知是因為江雪父母在場，還是因為她感覺到了我和江雪身邊的壓抑氣氛。
我們先去託運了行李、換好了登機牌，就等著過安檢了。雖然我只在初中畢
業的暑假和父母去海南的時候坐過飛機，但我也記得只有登機的乘客可以過安檢，
我不禁擔憂地看了看江雪，難道我們現在就要分別了嗎？
江雪仍舊一直看著我，她緊蹙的眉頭告訴我，她和我有同樣的擔憂。
還好江雪父母非常善解人意，他們表示還有時間，等一會兒再過安檢，並邀
請我們一起合影留念。
那位叔叔先給我們五人拍了照，我又拍了江雪和孟妍兩人的合照以及江雪一
家三口的合照。
「陳陽，你也來，咱們一起合個影。」江雪母親招呼我過去。
孟妍從我手裡拿過相機，讓我趕緊過去。於是江雪和江雪母親站在中間，我
和江雪父親分別站在兩側，就這樣留下了我和江雪家人的第一張合影。
拍完之後，江雪母親又讓我和江雪單獨照一張。
這個暑假裡我們拍了數不清的合影，可這會兒我卻犯難了。我很想像往常拍
照時那樣摟著江雪，可是我們從未在雙方父母面前有過這樣親密的動作，所以我
只能有些彆扭地垂著雙臂在江雪旁邊站直。
「親熱一點嘛。」拍照的孟妍衝我們喊道。
江雪看了看在一旁圍觀的父母，便拉起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小聲對我說：
「摟緊我。」
我不由地抬眼看向江雪父母，他們還是一臉慈愛地笑著，應該也是默許了我
們的行為。於是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我把江雪摟向我的身體，我倆緊緊挨在一
起，她把頭微微偏向我，我也同樣把頭靠向她的方向。這便是我和江雪在出國前
的最後一張合影。
拍完了照片，江雪父母很體貼地讓我們三個再去說會兒話，要過安檢的時候
再叫我們。孟妍也很配合地說她要去廁所，等會兒來找我們。
於是我和江雪便走到一個沒什麼人的角落裡待著。平時只要給了我們獨處的
時間，我們總會有說不完的話，可是現在，我們在沒有旁人打擾的情況下什麼話
都說不出來了。我們只是面對面站著，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緊握著對方的雙手，
我們已經顧不得江雪父母是否介意這樣的動作。
江雪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已經變得通紅的眼睛裡卻似有千言萬語，看著她
的眼睛，我就能讀懂她想告訴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而所有的字句彙總起來，
都是對我深深的愛。
「我也愛你。」我沒有江雪那麼靈動的雙眸，就用語言傳遞著我的感情。
「嗯。」江雪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永遠都愛你。」
「嗯。」
「我會好好等你的。」
「嗯。」
「你照顧好自己。」
「嗯。」
「不要熬夜，早點睡。」
「嗯。」
「注意安全，晚上別出門。」
「嗯。」
「騎車慢一點。」
「嗯。」
……
我不停地叮囑著江雪，她不住地點頭答應著。以往分別時，總是江雪囑咐我
這囑咐我那，現在她為了忍住不哭，已經說不出話來。那就換我來關心她。
我一邊說著，情緒也激動起來，我能感到一股股流淚的衝動不斷衝擊著我的
大腦和眼睛。我很努力地不讓淚水掉下來，我害怕一旦哭出來，淚水就會模糊我
的雙眼，我就看不清江雪的模樣了，我還想在分別前多看她幾眼……江雪一定也
是這樣想的，所以她寧願不說話也不想哭出來。
這樣的分別對深愛的兩人真是一種折磨。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體驗即將分別
的感受，初一初二的每個假期、高二的暑假、高三的寒假、還有兩個多月前在成
都，都是我們在甜甜蜜蜜時的分別，可是之前的我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膠似
漆，之前的分別也從來沒有持續過這麼長時間。
江雪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是她母親的來電，她沒有接，而是和我一起抬
頭向安檢處看去，江雪父母正在那裡朝我們招手。我們又不約而同地迅速收回目
光，繼續凝視著對方。我們都知道，離別的時刻終於要到了。
「該走了……」孟妍的聲音傳來，我們這才發現她一直在不遠處站著，她也
看到了江雪父母在叫我們過去。
「走吧。」我小聲對江雪說。用語簡短、壓低聲音，都是為了控制自己的情
緒。
「嗯。」江雪輕輕地答道。
我拉起江雪向安檢處走去，我們並沒有因為江雪父母會看到就鬆開緊握的手，
這也是我們第一次在江雪父母面前牽手。
江雪用從來沒有用過的力氣握緊我的手，讓我感到有些疼痛。可我一點也不
介意，甚至希望她能更用力一些，這樣的話，手上的痛感或許就能緩解一下我心
裡的痛。
「陳陽，包給我吧，我們先過去，你們在後面慢慢排隊。」江雪母親對著走
到安檢處的我說道。
裝著江雪的筆記型電腦和小件衣物的書包一直由我揹著，這個書包是我送給
江雪的。再三考慮，我覺得書包應該是這兩年陪伴江雪時間最久的物件，便和她
一起挑了個她喜歡的買給她，江雪也贊同我的想法，所以也買了個書包送給我，
還買了兩個同樣款式、不同顏色的筆袋，給我們一人一個。
我猶豫著看看江雪，不知把書包給她母親是否合適，畢竟這包還挺重的。
江雪衝我點點頭，我便卸下書包，遞給江雪母親。江雪母親接過書包，憐愛
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對她說：「不著急，還有時間。」
原來是江雪父母不想打擾江雪和我道別，想留給江雪最後和我待在一起的機
會，我又一次在心裡感謝他們的善良和體貼。
江雪父母和那位叔叔、孟妍、我一一道別，還專門囑咐那位叔叔一定把我送
回家，接著就走進警戒線圍成的通道，開始排隊安檢。那位叔叔說他出去抽個煙，
讓我一會兒在門口那找他，就先行離去了。
江雪排在了隊伍的後面，她父母透過安檢的時候她前面還有二十多個人。江
雪又讓了幾個人排在她前面，可是江雪父母已經在安檢處另一側等著了，隊伍也
走進了警戒線區域，實在不好再往後退了。
我隔著警戒線握著江雪的手，和她一起慢慢往前挪動。我們還是盯著彼此的
眼睛，只是江雪這會兒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她一邊不
停地用空著的那隻手擦拭著眼淚，一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而我雖然還能
忍住不哭，但也說不出話來了。
眼看就要走到安檢處了，我真的好想再和江雪擁抱一次，可是江雪父母就站
在不遠處，我擔心這樣會招致他們的反感，畢竟今天我們已經有過從未在他們面
前展露出的親暱舉動了。江雪心裡肯定也在擔心這個，否則以她的性格，肯定會
主動擁抱我的。
幸好有孟妍在，她又一次幫助了我們。只見她一邊張開雙臂迎向江雪一邊大
聲說道：「擁抱一個吧。」
江雪抹了抹眼淚，和孟妍擁抱在一起，孟妍拍著她的後背說：「好好的，照
顧好自己……」
很快孟妍就鬆開了江雪，她紅著眼睛大聲對我倆說：「你倆也擁抱一下啊，
都該走了……」
有了她倆之前的擁抱，我們的擁抱便也顯得順理成章了，於是我和江雪毫不
猶豫地緊緊擁抱在一起。
「等著我。」江雪哽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嗯，我等著你。」我也告訴江雪我的心意。
我們並沒有抱太久，畢竟後面還有排隊的人。擁抱完後，我們還是緊緊握著
彼此的手，互相凝視著，繼續傳遞著剛才話語中的情思。
終於還是走到了安檢口，江雪重重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怕捏疼她，但也使
了使勁回應她。
我們依依不捨地鬆開對方的手，江雪對孟妍說了再見，又對我說道：「再見
了，陳陽。」
「嗯，再見，江雪。」我回答道，眼淚已經在我的眼眶裡打轉。
江雪又不出聲地用口型告訴我：「我，愛，你。」
「我……我也是……」顫抖的雙唇有些不聽使喚，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
幾個字。
然後我便看著江雪走過安檢口接受工作人員的檢查，看著她一邊抹著眼淚一
邊向我和孟妍揮手再見，又看著她一步一回頭地和父母走向通往出發口的長長的
扶梯，再看著她站在扶梯上轉過身來一邊哭一邊看著我……江雪的身影隨著扶梯
緩緩上升，因為有安檢口的大門擋著，她很快就要離開我視線的範圍了。我鼓足
勇氣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喊道：「江雪！加油！」
我看到江雪彎下身子想要再看看我，可我只眨了下眼睛，她的身影就被門框
擋住看不見了，於是我趕緊彎下腰想要再看看她，可是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我的
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已經決堤了。
我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幾乎要癱軟在地上，我彎著腰用雙手撐住膝蓋才沒有
讓自己倒下去。眼淚像驟雨一般落下，瞬間就在我的腳下匯聚成一個小水窪，我
哭得泣不成聲，已經無法再控制住自己。原來小說裡描述的那種悲傷到不能自已
的感覺都是真的……
「陳陽，陳陽……」是孟妍的聲音，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只覺得腦子裡一
片空白。我恍惚著接過孟妍遞過來的紙巾，在眼睛上胡亂擦著。
「沒事吧……」孟妍問道。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
「那咱們走吧，要不讓人家等太久了。」孟妍又說道。
哦，對了，那叔叔還等著我呢。想到這個，我清醒了一些。我去衛生間洗了
把臉，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眼睛通紅、滿臉悲傷，不禁暗自慶幸，還好沒有讓江雪
看到我這幅樣子，否則她一定會難受的。
我和孟妍在門口找到了那叔叔，他很熱情地讓孟妍也一起坐車，要把孟妍先
送回A市。不過孟妍還是婉言謝絕了，她和我們告別後，就去坐機場大巴了。
我剛坐上車，就收到了江雪的簡訊：「我們已經登機，我該關手機了，等到
了北京我和你聯絡，你到家了就給我發個信啊。剛才一直在哭，都沒顧得上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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