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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9-09
作者：QM1255
2023/09/09
（三）調教協議
已經墜入谷底的人，現在再思考跌下來的原因，也無濟於事。——渡邊淳一
《櫻花樹下》
畫面是屬於老電影才有的暖色調，濃濃的譯製片腔讓我有些昏昏欲睡，反倒
是鹿冉看得很入神。
《基督山伯爵》是我高中時最愛看的小說，裡面很多情節到現在我還記憶猶
新。所以對於我而言，看這電影就像開了劇透，改編的劇情我也能第一時間捕捉
到。
但對於鹿冉而言就不是這樣了，她一邊聚精會神地盯著螢幕，一邊喝著手裡
的酒。
很快，一小杯酒就見了底。
「錢醫生……？」
「啊……哦哦！」要不是鹿冉喊我，我差點就睡著了，「您有什麼事？」
鹿冉晃了晃杯子：「還有嗎？」
「哦哦，有，當然！」我連忙接過空杯子，又給她倒了一些。
「謝謝。」鹿冉很客氣。
剛剛的睏意因為給鹿冉倒酒現在銷聲匿跡了，她一口一口地喝著杯子裡的酒，
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以至於我剛剛坐回原位不久，她又舉起酒杯，看著我道：
「錢醫生，再來點吧！」
我接過杯子，笑了笑，知道她今晚是想奔著一醉方休去了。於是我趁她不注
意，加高了些軟飲的比例，讓她醉得別那麼快。
鹿冉看著螢幕，舉起自己手中的杯子，一仰脖，杯子裡的酒全部滑進了她的
口腔。
然後她擦了擦嘴角，笑吟吟地看著我說道：「錢醫生，這一次不要再加這麼
多軟飲了。」
聽到她這麼說，我只能心裡暗暗叫苦，沒想到耍帥還碰上個行家。
不過仔細想想也說得過去，在她還是黃夫人的時候，應該沒少和黃默出入高
檔場所吧。
鹿冉喝著酒，我乾脆就坐在吧檯附近，事先倒好，等到她喝完了就直接遞給
她。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開車來的這回事，預設我會開車
送她回去一樣。
昏黃的光映在她的臉上，我從側面看去，她眨眼之間，睫毛輕顫，一雙眸子
裡真的像有星星一樣，明亮清澈。
臉上被打的紅印還沒消去，又添上了幾分醉意。
即使柳下惠復生，此刻也難保不動些惻隱之心吧！
兩個小時的電影結束，她從沙發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看上去她好像真的沒怎麼醉，但酒瓶已經空空如也了。
「鹿小姐……」我也站起來。
鹿冉擺了擺手，笑道：「錢醫生，以後不在醫院的話，喊我名字就好了，我
們也算是朋友了，不用那麼生分。」
我點了點頭，努力藏起心中的開心。
「電影怎麼樣？」
「嗯……」鹿冉又坐回了沙發，「別那麼拘謹了，坐過來吧。」
我也沒矯情地推辭，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謝謝你啊錢醫生，電影的意思……我看懂了。」
「那太好了！」我心中暗喜，沒想到這瞎貓碰死耗子的方法竟然奏效了。
「我會為了他努力的……」鹿冉帶著些苦笑，「我自己犧牲些……不算什麼……」
鹿冉的話讓我欲言又止。我的本意並不是這樣，只是想提醒她復仇什麼的都
需要付出巨大的犧牲，但我知道現在她脆弱的決心容不得一丁點打擊。
「如果您有什麼需要的話……」
「哈哈……」
我的話還沒說完，鹿冉就笑出了聲。
「怎麼了？」
「錢醫生，」鹿冉笑了，「都說了不用這麼見外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
「行了行了，我喝了這麼多酒，你應該不會拒絕幫我開車吧……」說著，拿
出車鑰匙在我面前晃了晃。
「當然不會，」我接過鑰匙，「幸好我滴酒未沾。」
下樓，坐到鹿冉的車裡，換了個空間，我這才聞到她身上的酒氣。
「就跟著導航走就行了。」鹿冉摁了摁車上的小螢幕，顯示出最終的目的地。
我仔細看了看，吃了一驚。
目的地是姑蘇著名的高檔小區，坐落在市中心不說，小區內就像是小園林一
樣，其中的住戶要麼商界精英要麼電視明星，是我等阿貓阿狗下輩子都住不起的
地方。
我戰戰兢兢地發動汽車。
「高檔車手感確實不一樣……」我心裡暗暗羨慕著。
「對了，」鹿冉說道，「你的車還在醫院吧……沒問題吧……」
「沒事！」我佯裝豁達，「我從目的地坐地鐵也可以回去，明天我再去開車。」
我想起那小小的電瓶車，不知道現在它會不會想我。我也在慶幸自己真的會
開車，不然可就要露餡了。
「阿嚏……！」鹿冉打了個噴嚏。
趁著等紅綠燈的當口，我趕緊脫下外套，鹿冉雖然推辭了一會，但很快也就
蓋在了穿著短裙的腿上。
這個點前往市區的路有些堵車，停停走走加上酒精，鹿冉窩在舒服的座椅裡，
閉著眼睛睡著了。
「鹿冉姐，到了。」我輕輕叫醒她。
「到了……」鹿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睜開了眼睛。
小區的門禁自動開啟，曲徑通幽，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高檔別墅區是什麼樣，
只可惜現在是晚上。
「錢醫生，謝謝你了。」停下車，鹿冉把外衣還給了我。
我微笑著點點頭，看到她走遠了，才轉身離開。
走在姑蘇市最繁華的大街上，我突然理解了鹿冉心中的孤獨。
住著這麼好的房子，開著這麼好的車，但是帶給她這些的那個人已經走了。
想起鹿冉剛才說的話，我輕嘆一聲。
擠上擁擠的地鐵，換乘，繼續，出站，步行，才輾轉回到了我租住的蝸居。
回到家後，我又哼起了幾個小時前為鹿冉調酒時候哼的那首歌：「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當天晚上，錢醫生離開以後，鹿冉這才覺得醉意上腦，但她的意識還很清醒。
下午的事情好像已經是去年發生的了，酒精的麻醉也讓臉不那麼疼了。
她脫下西裝，隨意扔在地上。
抬起頭，看到黃默的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黃默彷彿沒有任何的煩惱，鹿冉也好像忘記了煩惱似的，笑了，眼
角一滴淚卻偷偷滑落。
如果他還在，一定不會允許自己喝這麼多酒吧。
一年多過去了，鹿冉也分不清楚，今天到底是新生活的開始，還是又揹負上
了黃默的使命繼續生活。
＊＊＊ ＊＊＊ ＊＊＊ ＊＊＊
序章前四年。幾周後。10月。週三。
姑蘇市。秋。陰。
天氣慢慢轉涼，鹿冉像平常一樣按時去上班。
幾周前的那個下午已經被她深埋在心底，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儘管當天離開時，餘勇已經答應了專案的審批，但是幾周過去了，卻遲遲沒
有動靜。
又是平凡的一個早上，鹿冉剛到公司，連自己的電腦還沒來得及開啟，秘書
妹妹就急匆匆跑過來，面帶喜色說道：「冉姐，總監喊你去呢！」
鹿冉想開口問些什麼，秘書已經走開了。
入職這麼久，這個小秘書也沒怎麼跟鹿冉接觸過，甚至鹿冉連她叫什麼都不
知道，部門聚會她也從不參與。鹿冉也曾聽同事說起過她和萬朗的八卦，不過看
上去這兩個人並沒有什麼可疑的。
「哈哈哈哈，」鹿冉剛一推門，萬朗就迎上來，「冉姐，祝賀你啊！」
「祝賀我？」鹿冉被整得一頭霧水。
「你還不知道？」萬朗臉上滿是喜氣，「來來來，冉姐，你看這個！」
鹿冉半信半疑地接過萬朗遞過來的材料，信手翻開，裡面的內容非常熟悉。
「集團那邊把這個專案批下來啦！哈哈哈……」萬朗肯定地看著鹿冉。
「真的嗎？！」鹿冉心裡也開始激動了起來，畢竟這是自己接手的第一個重
要任務。
「你猜怎麼著？集團還在我們預算的基礎上追加了百分之25！」
「太好啦！」鹿冉知道這個專案在這個大公司裡不算大，沒辦法和那些八、
九位數的專案比。百分之25對這個體量本就很小的專案來說雖少，但已經是意外
之喜了。
「冉姐出馬果然不一樣！」萬朗的吹捧也讓鹿冉有些飄飄然，「餘勇那個老
東西我都不敢說能搞定，沒想到給冉姐你磨下來了！」
一說起餘勇，那天下午的不堪回憶又湧上心頭，鹿冉不敢、也不好意思和麵
前這個亡夫的摯友說自己是怎麼談成的。
「老萬，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呢？」偷聽過那天下午的對話，鹿冉心裡很希
望萬朗把調查黃默的事情親口告訴她。
「冉姐，你先別急，這個專案到創意部門那邊，肯定是要你去跟進的，只是……
」
「只是什麼？」
「創意那邊和老黃在的時候不一樣了，你也是知道的，那時候老黃一個組，
餘冷松帶一組……」
「那現在呢？」
「現在……」萬朗的表情有些為難，「現在是餘冷松一個人說了算了，所以……
」
餘冷松，就是那個在黃默葬禮結束之後冷嘲熱諷鹿冉的男人，也是黃默曾經
最大的競爭對手。
「沒想到他真的……」鹿冉咬著自己的嘴唇。
「而且……」萬朗一字一頓地說道，「之前老黃手下的那些人，他能收編的
收編，不聽話的就……」
「就怎麼了？」
「就都被辭退了……」
「唉……」鹿冉很清楚，如果自己要到餘冷松那裡工作，最大的幫手就是曾
經黃默手下的得力干將們，可是現在……
「沒辦法，他現在說一不二，誰讓他是餘副總的公子呢……」
「你說什麼？他是餘勇的兒子？」
鹿冉有些不知所措。本來她並不懼怕和丈夫的死對頭碰面。可是添上了這層
關係，自己該怎麼去應付呢？
「現在集團在東亞區的總裁退隱幕後，餘勇算得上是一手遮天了，現在不僅
是我們了，財務、人事也是他在管了……」
鹿冉咬緊牙關。她很氣憤，如果是餘勇這樣的人在管理整個公司，那不知道
會有多少花季少女要被他摧殘。
可惡，可恨……
「你不用擔心我，老萬，」鹿冉裝作冷靜，「告訴我，該怎麼做？」
「冉姐……」萬朗看著鹿冉的眼睛，「那這個Case就交給你了，如果他為難
你，你就告訴我……」
「好，我知道了！」鹿冉點點頭，但心裡非常疑惑。
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萬朗還不告訴她調查黃默死因的事情呢？
「叮鈴……」鹿冉剛回到座位上，電子郵箱就收到一封新的郵件，是萬朗發
給她的電子版文件。
鹿冉開啟萬朗給她發的檔案，又回想起那兩次在餘勇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
她突然覺得整件事情好像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麼複雜——自己也沒有嚴格意義上的
失身，專案就到了自己手上，預算還增加了百分之25。雖然過程不堪回首，但比
她想象的已經好很多了，這一切得到得有些輕易，讓她恍惚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
覺。
有其父必有其子，既然老爹吃這一套，那說不定兒子也……
「不行！自己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呢？」鹿冉突然回過神來。
可是，這不都是為了黃默嗎？
鹿冉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天傍晚萬朗和那個男子談話的場景，萬朗打算隱瞞到
什麼時候呢？但無論如何，自己已經知道了。而且，自己已經踏出了第一步。
說不定，餘勇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兒子，餘冷松正等著昔日老對頭的
未亡人「送貨上門」呢。
只是黃默尚且在世時，鹿冉就已經聽過了太多關於她的風言風語，但彼時和
今日不一樣。在以前，鹿冉可以自證清白，那些誹謗只是捕風捉影罷了，自己也
不根本需要放在心上。
但現在，黃默已經不在了，而那些風言風語也成為了事實，她真的成為了別
人口中靠身體上位的人。
鹿冉的大腦飛速旋轉，她知道現在的自己除了退縮和繼續下去沒有第三條路
可以選擇，如果是為了黃默，她就只能繼續這麼往前走了。
如果這個專案順利做成，自己不僅能站穩腳跟，更有機會觸碰到黃默遭遇事
故的真實原因。
這兩條對於鹿冉來說，都是天大的誘惑。哪怕她並不確定，這個所謂的「真
實原因」究竟存不存在。
不過，付出這樣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電腦上微信的圖示突然閃動。
鹿冉趕忙點開，是萬朗發過來的訊息：
「冉姐，剛才我收到通知，創意那邊希望這個專案儘快上馬。」
「好的總監，具體什麼安排？」鹿冉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著。
「我剛才已經和他們溝通好了，你下午就去找餘冷松，先看看他們那邊的情
況。」
鹿冉看著螢幕，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猶豫的機會了，萬朗的通知徹底粉碎了她
最後一點退縮的想法。
等待的這個半天，不禁讓她想起了之前等待餘勇預約的那兩個半天。都是同
樣的煎熬，也都是同樣的、對未知的恐懼。
事不宜遲，多等待一秒都是更大的煎熬。下午一上班，鹿冉就帶上檔案，直
殺餘冷松的辦公室。
這裡，她再熟悉不過了。
更何況，餘冷松現在正在使用的，正是黃默生前的辦公室。
坐著黃默的位置、用著黃默的辦公室、號令著黃默的手下，這在鹿冉心裡無
異於鳩佔鵲巢。
來到曾經黃默「戰鬥」過的地方，這裡的大部分人都認識鹿冉，一聲聲「嫂
子」不管是出於尊敬還是驚訝，都讓鹿冉感到既溫暖又心痛。
曾經黃默嚴格遵照公司要求，讓職員們都身著西裝。現在在餘冷松的手下，
大家都穿著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便服，這讓身著西裝西褲的鹿冉也有些不自在。
「黃……嫂子，您怎麼來了……」就連帶她去餘冷松辦公室的秘書也是曾經
的熟識。
秘書將鹿冉帶到了餘冷松的辦公室，也就是黃默生前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顯得很空曠，餘冷松並不在這裡。鹿冉環視四周，現在的這間辦公
室已經完全不同於當初的那些印象，就連檔案櫃都換了位置，彷彿黃默從來不曾
在這裡工作過一樣。
「嫂子，你先坐一會，餘總一會就來。」秘書很有禮貌地接待著鹿冉。
鹿冉笑了笑，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秘書離開之後，她的視線落在辦公
桌上，那份活動策劃就擺在桌面上。
沒等一會工夫，鹿冉就聽到背後辦公室的門開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餘冷鬆手上拿著檔案，肩膀夾著電話，一副大忙
人的樣子。
鹿冉出於禮貌，站起來，稍稍欠了欠身以示尊敬。畢竟從名義上說，餘冷松
雖不是她的直屬領導，但總歸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餘冷松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鹿冉坐下，自己還在跟電話那頭聊得火熱。
鹿冉心中有些不忿地坐回沙發上，上下打量著餘冷松——他站在窗邊，瘦瘦
高高，清爽的短髮，想必沒有了黃默之後的高升正合他意，只是這西裝穿在他身
上彷彿大了好幾個碼數似的。
「好，我們創意這邊會盡快答覆的……一定一定……嗯好……我這邊還有事……
再見再見……」
結束通話電話，餘冷松的臉上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旋即轉身面向鹿冉，臉上的
笑容瞬間收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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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三）調教協議
已經墜入谷底的人，現在再思考跌下來的原因，也無濟於事。——渡邊淳一
《櫻花樹下》
畫面是屬於老電影才有的暖色調，濃濃的譯製片腔讓我有些昏昏欲睡，反倒
是鹿冉看得很入神。
《基督山伯爵》是我高中時最愛看的小說，裡面很多情節到現在我還記憶猶
新。所以對於我而言，看這電影就像開了劇透，改編的劇情我也能第一時間捕捉
到。
但對於鹿冉而言就不是這樣了，她一邊聚精會神地盯著螢幕，一邊喝著手裡
的酒。
很快，一小杯酒就見了底。
「錢醫生……？」
「啊……哦哦！」要不是鹿冉喊我，我差點就睡著了，「您有什麼事？」
鹿冉晃了晃杯子：「還有嗎？」
「哦哦，有，當然！」我連忙接過空杯子，又給她倒了一些。
「謝謝。」鹿冉很客氣。
剛剛的睏意因為給鹿冉倒酒現在銷聲匿跡了，她一口一口地喝著杯子裡的酒，
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以至於我剛剛坐回原位不久，她又舉起酒杯，看著我道：
「錢醫生，再來點吧！」
我接過杯子，笑了笑，知道她今晚是想奔著一醉方休去了。於是我趁她不注
意，加高了些軟飲的比例，讓她醉得別那麼快。
鹿冉看著螢幕，舉起自己手中的杯子，一仰脖，杯子裡的酒全部滑進了她的
口腔。
然後她擦了擦嘴角，笑吟吟地看著我說道：「錢醫生，這一次不要再加這麼
多軟飲了。」
聽到她這麼說，我只能心裡暗暗叫苦，沒想到耍帥還碰上個行家。
不過仔細想想也說得過去，在她還是黃夫人的時候，應該沒少和黃默出入高
檔場所吧。
鹿冉喝著酒，我乾脆就坐在吧檯附近，事先倒好，等到她喝完了就直接遞給
她。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開車來的這回事，預設我會開車
送她回去一樣。
昏黃的光映在她的臉上，我從側面看去，她眨眼之間，睫毛輕顫，一雙眸子
裡真的像有星星一樣，明亮清澈。
臉上被打的紅印還沒消去，又添上了幾分醉意。
即使柳下惠復生，此刻也難保不動些惻隱之心吧！
兩個小時的電影結束，她從沙發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看上去她好像真的沒怎麼醉，但酒瓶已經空空如也了。
「鹿小姐……」我也站起來。
鹿冉擺了擺手，笑道：「錢醫生，以後不在醫院的話，喊我名字就好了，我
們也算是朋友了，不用那麼生分。」
我點了點頭，努力藏起心中的開心。
「電影怎麼樣？」
「嗯……」鹿冉又坐回了沙發，「別那麼拘謹了，坐過來吧。」
我也沒矯情地推辭，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謝謝你啊錢醫生，電影的意思……我看懂了。」
「那太好了！」我心中暗喜，沒想到這瞎貓碰死耗子的方法竟然奏效了。
「我會為了他努力的……」鹿冉帶著些苦笑，「我自己犧牲些……不算什麼……」
鹿冉的話讓我欲言又止。我的本意並不是這樣，只是想提醒她復仇什麼的都
需要付出巨大的犧牲，但我知道現在她脆弱的決心容不得一丁點打擊。
「如果您有什麼需要的話……」
「哈哈……」
我的話還沒說完，鹿冉就笑出了聲。
「怎麼了？」
「錢醫生，」鹿冉笑了，「都說了不用這麼見外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
「行了行了，我喝了這麼多酒，你應該不會拒絕幫我開車吧……」說著，拿
出車鑰匙在我面前晃了晃。
「當然不會，」我接過鑰匙，「幸好我滴酒未沾。」
下樓，坐到鹿冉的車裡，換了個空間，我這才聞到她身上的酒氣。
「就跟著導航走就行了。」鹿冉摁了摁車上的小螢幕，顯示出最終的目的地。
我仔細看了看，吃了一驚。
目的地是姑蘇著名的高檔小區，坐落在市中心不說，小區內就像是小園林一
樣，其中的住戶要麼商界精英要麼電視明星，是我等阿貓阿狗下輩子都住不起的
地方。
我戰戰兢兢地發動汽車。
「高檔車手感確實不一樣……」我心裡暗暗羨慕著。
「對了，」鹿冉說道，「你的車還在醫院吧……沒問題吧……」
「沒事！」我佯裝豁達，「我從目的地坐地鐵也可以回去，明天我再去開車。」
我想起那小小的電瓶車，不知道現在它會不會想我。我也在慶幸自己真的會
開車，不然可就要露餡了。
「阿嚏……！」鹿冉打了個噴嚏。
趁著等紅綠燈的當口，我趕緊脫下外套，鹿冉雖然推辭了一會，但很快也就
蓋在了穿著短裙的腿上。
這個點前往市區的路有些堵車，停停走走加上酒精，鹿冉窩在舒服的座椅裡，
閉著眼睛睡著了。
「鹿冉姐，到了。」我輕輕叫醒她。
「到了……」鹿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睜開了眼睛。
小區的門禁自動開啟，曲徑通幽，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高檔別墅區是什麼樣，
只可惜現在是晚上。
「錢醫生，謝謝你了。」停下車，鹿冉把外衣還給了我。
我微笑著點點頭，看到她走遠了，才轉身離開。
走在姑蘇市最繁華的大街上，我突然理解了鹿冉心中的孤獨。
住著這麼好的房子，開著這麼好的車，但是帶給她這些的那個人已經走了。
想起鹿冉剛才說的話，我輕嘆一聲。
擠上擁擠的地鐵，換乘，繼續，出站，步行，才輾轉回到了我租住的蝸居。
回到家後，我又哼起了幾個小時前為鹿冉調酒時候哼的那首歌：「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當天晚上，錢醫生離開以後，鹿冉這才覺得醉意上腦，但她的意識還很清醒。
下午的事情好像已經是去年發生的了，酒精的麻醉也讓臉不那麼疼了。
她脫下西裝，隨意扔在地上。
抬起頭，看到黃默的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黃默彷彿沒有任何的煩惱，鹿冉也好像忘記了煩惱似的，笑了，眼
角一滴淚卻偷偷滑落。
如果他還在，一定不會允許自己喝這麼多酒吧。
一年多過去了，鹿冉也分不清楚，今天到底是新生活的開始，還是又揹負上
了黃默的使命繼續生活。
＊＊＊ ＊＊＊ ＊＊＊ ＊＊＊
序章前四年。幾周後。10月。週三。
姑蘇市。秋。陰。
天氣慢慢轉涼，鹿冉像平常一樣按時去上班。
幾周前的那個下午已經被她深埋在心底，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儘管當天離開時，餘勇已經答應了專案的審批，但是幾周過去了，卻遲遲沒
有動靜。
又是平凡的一個早上，鹿冉剛到公司，連自己的電腦還沒來得及開啟，秘書
妹妹就急匆匆跑過來，面帶喜色說道：「冉姐，總監喊你去呢！」
鹿冉想開口問些什麼，秘書已經走開了。
入職這麼久，這個小秘書也沒怎麼跟鹿冉接觸過，甚至鹿冉連她叫什麼都不
知道，部門聚會她也從不參與。鹿冉也曾聽同事說起過她和萬朗的八卦，不過看
上去這兩個人並沒有什麼可疑的。
「哈哈哈哈，」鹿冉剛一推門，萬朗就迎上來，「冉姐，祝賀你啊！」
「祝賀我？」鹿冉被整得一頭霧水。
「你還不知道？」萬朗臉上滿是喜氣，「來來來，冉姐，你看這個！」
鹿冉半信半疑地接過萬朗遞過來的材料，信手翻開，裡面的內容非常熟悉。
「集團那邊把這個專案批下來啦！哈哈哈……」萬朗肯定地看著鹿冉。
「真的嗎？！」鹿冉心裡也開始激動了起來，畢竟這是自己接手的第一個重
要任務。
「你猜怎麼著？集團還在我們預算的基礎上追加了百分之25！」
「太好啦！」鹿冉知道這個專案在這個大公司裡不算大，沒辦法和那些八、
九位數的專案比。百分之25對這個體量本就很小的專案來說雖少，但已經是意外
之喜了。
「冉姐出馬果然不一樣！」萬朗的吹捧也讓鹿冉有些飄飄然，「餘勇那個老
東西我都不敢說能搞定，沒想到給冉姐你磨下來了！」
一說起餘勇，那天下午的不堪回憶又湧上心頭，鹿冉不敢、也不好意思和麵
前這個亡夫的摯友說自己是怎麼談成的。
「老萬，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呢？」偷聽過那天下午的對話，鹿冉心裡很希
望萬朗把調查黃默的事情親口告訴她。
「冉姐，你先別急，這個專案到創意部門那邊，肯定是要你去跟進的，只是……
」
「只是什麼？」
「創意那邊和老黃在的時候不一樣了，你也是知道的，那時候老黃一個組，
餘冷松帶一組……」
「那現在呢？」
「現在……」萬朗的表情有些為難，「現在是餘冷松一個人說了算了，所以……
」
餘冷松，就是那個在黃默葬禮結束之後冷嘲熱諷鹿冉的男人，也是黃默曾經
最大的競爭對手。
「沒想到他真的……」鹿冉咬著自己的嘴唇。
「而且……」萬朗一字一頓地說道，「之前老黃手下的那些人，他能收編的
收編，不聽話的就……」
「就怎麼了？」
「就都被辭退了……」
「唉……」鹿冉很清楚，如果自己要到餘冷松那裡工作，最大的幫手就是曾
經黃默手下的得力干將們，可是現在……
「沒辦法，他現在說一不二，誰讓他是餘副總的公子呢……」
「你說什麼？他是餘勇的兒子？」
鹿冉有些不知所措。本來她並不懼怕和丈夫的死對頭碰面。可是添上了這層
關係，自己該怎麼去應付呢？
「現在集團在東亞區的總裁退隱幕後，餘勇算得上是一手遮天了，現在不僅
是我們了，財務、人事也是他在管了……」
鹿冉咬緊牙關。她很氣憤，如果是餘勇這樣的人在管理整個公司，那不知道
會有多少花季少女要被他摧殘。
可惡，可恨……
「你不用擔心我，老萬，」鹿冉裝作冷靜，「告訴我，該怎麼做？」
「冉姐……」萬朗看著鹿冉的眼睛，「那這個Case就交給你了，如果他為難
你，你就告訴我……」
「好，我知道了！」鹿冉點點頭，但心裡非常疑惑。
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萬朗還不告訴她調查黃默死因的事情呢？
「叮鈴……」鹿冉剛回到座位上，電子郵箱就收到一封新的郵件，是萬朗發
給她的電子版文件。
鹿冉開啟萬朗給她發的檔案，又回想起那兩次在餘勇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
她突然覺得整件事情好像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麼複雜——自己也沒有嚴格意義上的
失身，專案就到了自己手上，預算還增加了百分之25。雖然過程不堪回首，但比
她想象的已經好很多了，這一切得到得有些輕易，讓她恍惚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
覺。
有其父必有其子，既然老爹吃這一套，那說不定兒子也……
「不行！自己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呢？」鹿冉突然回過神來。
可是，這不都是為了黃默嗎？
鹿冉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天傍晚萬朗和那個男子談話的場景，萬朗打算隱瞞到
什麼時候呢？但無論如何，自己已經知道了。而且，自己已經踏出了第一步。
說不定，餘勇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兒子，餘冷松正等著昔日老對頭的
未亡人「送貨上門」呢。
只是黃默尚且在世時，鹿冉就已經聽過了太多關於她的風言風語，但彼時和
今日不一樣。在以前，鹿冉可以自證清白，那些誹謗只是捕風捉影罷了，自己也
不根本需要放在心上。
但現在，黃默已經不在了，而那些風言風語也成為了事實，她真的成為了別
人口中靠身體上位的人。
鹿冉的大腦飛速旋轉，她知道現在的自己除了退縮和繼續下去沒有第三條路
可以選擇，如果是為了黃默，她就只能繼續這麼往前走了。
如果這個專案順利做成，自己不僅能站穩腳跟，更有機會觸碰到黃默遭遇事
故的真實原因。
這兩條對於鹿冉來說，都是天大的誘惑。哪怕她並不確定，這個所謂的「真
實原因」究竟存不存在。
不過，付出這樣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電腦上微信的圖示突然閃動。
鹿冉趕忙點開，是萬朗發過來的訊息：
「冉姐，剛才我收到通知，創意那邊希望這個專案儘快上馬。」
「好的總監，具體什麼安排？」鹿冉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著。
「我剛才已經和他們溝通好了，你下午就去找餘冷松，先看看他們那邊的情
況。」
鹿冉看著螢幕，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猶豫的機會了，萬朗的通知徹底粉碎了她
最後一點退縮的想法。
等待的這個半天，不禁讓她想起了之前等待餘勇預約的那兩個半天。都是同
樣的煎熬，也都是同樣的、對未知的恐懼。
事不宜遲，多等待一秒都是更大的煎熬。下午一上班，鹿冉就帶上檔案，直
殺餘冷松的辦公室。
這裡，她再熟悉不過了。
更何況，餘冷松現在正在使用的，正是黃默生前的辦公室。
坐著黃默的位置、用著黃默的辦公室、號令著黃默的手下，這在鹿冉心裡無
異於鳩佔鵲巢。
來到曾經黃默「戰鬥」過的地方，這裡的大部分人都認識鹿冉，一聲聲「嫂
子」不管是出於尊敬還是驚訝，都讓鹿冉感到既溫暖又心痛。
曾經黃默嚴格遵照公司要求，讓職員們都身著西裝。現在在餘冷松的手下，
大家都穿著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便服，這讓身著西裝西褲的鹿冉也有些不自在。
「黃……嫂子，您怎麼來了……」就連帶她去餘冷松辦公室的秘書也是曾經
的熟識。
秘書將鹿冉帶到了餘冷松的辦公室，也就是黃默生前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顯得很空曠，餘冷松並不在這裡。鹿冉環視四周，現在的這間辦公
室已經完全不同於當初的那些印象，就連檔案櫃都換了位置，彷彿黃默從來不曾
在這裡工作過一樣。
「嫂子，你先坐一會，餘總一會就來。」秘書很有禮貌地接待著鹿冉。
鹿冉笑了笑，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秘書離開之後，她的視線落在辦公
桌上，那份活動策劃就擺在桌面上。
沒等一會工夫，鹿冉就聽到背後辦公室的門開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餘冷鬆手上拿著檔案，肩膀夾著電話，一副大忙
人的樣子。
鹿冉出於禮貌，站起來，稍稍欠了欠身以示尊敬。畢竟從名義上說，餘冷松
雖不是她的直屬領導，但總歸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餘冷松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鹿冉坐下，自己還在跟電話那頭聊得火熱。
鹿冉心中有些不忿地坐回沙發上，上下打量著餘冷松——他站在窗邊，瘦瘦
高高，清爽的短髮，想必沒有了黃默之後的高升正合他意，只是這西裝穿在他身
上彷彿大了好幾個碼數似的。
「好，我們創意這邊會盡快答覆的……一定一定……嗯好……我這邊還有事……
再見再見……」
結束通話電話，餘冷松的臉上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旋即轉身面向鹿冉，臉上的
笑容瞬間收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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