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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敖潤絞盡腦汁地拍著腦門,忽然呼地站起來,“程頭兒!是你?怎麼一點訊息都沒有?”
程宗揚拿過他手中的木片,上面是幾行墨寫的隸字,“什麼東西?”
“里正給的,說是官府下令讓外來戶填好姓名、籍貫、住址,一份掛在門外,一份交給官府。”
“那就填嘛。”
敖潤吭哧兩聲,臊眉搭眼地低頭小聲道:“不識字……”
“那你拿著瞎球磨啥?富安呢?”
房頂跳下來一名漢子,笑道:“富管家喝醉了,還沒醒。”
程宗揚笑道:“大清早就喝上了?”
“昨晚昨晚!”
敖潤趕緊道:“昨天富哥過壽,哥兒幾個擺了 一桌酒席,結果心情一來就喝多了。”
那漢子抱拳地向程宗揚行了 一禮,“卑職禁軍左虞侯劉詔,這位想必就是程員外了 ?”
聽到員外,程宗揚想象出自己戴著八角帽,腆起肚子一步三晃的鄉紳老爺模樣,趕緊道:“出門在外,哪裡還講究這些?劉虞侯如果看得起我,咱們以兄弟相稱。”
劉詔放鬆下來,笑道:“難怪敖大哥總誇程頭兒,說程頭兒男兒本色,半點架子都沒有。”
程宗揚打個哈哈,“自家兄弟,都別客氣。老敖拿筆,我來填。路引都帶了吧?”
高俅私下派人出來當然不會打著禁軍的名號,連富安等人在內都用程氏商會的名頭,每人都有一份路引,寫明身份來歷,甚至還有幾份空白文牘蓋著宋國官印,相當於官方認可的身份證。
程宗揚對著路引一揮而就,富安是商會的執事,馮源是賬房,敖潤等人都是行裡的腳伕、護衛,兩名獸蠻人則是商會的力役。
看到自己被填個馬伕,朱老頭不高興了,“大爺走南闖北,到哪兒都得尊稱大爺一聲馬倌,小程子,給大爺改改、改改!”
“弼馬溫行不行?”
程宗揚一邊說‘邊改成馬倌。他到六朝才開始接觸毛筆,隨著修為日深,運筆也愈發圓轉如意,雖然沒臨過碑帖,但有模有樣了。
抄完後讓人送到里正處,敖潤才道:“程頭兒,你怎麼來這兒?昨晚我才跟商會聯絡過,他們還說你在夷陵。”
程宗揚放下筆,“能和清浦聯絡嗎?有幾件事我要交代一下。”
敖潤道:“程頭兒,這邊。”
雖然是一間茅屋,但裡面收拾得乾乾淨淨,看得出是專門安置的靜室。敖潤拿出一面玉牌,“林先生吩咐過,只要接到玉牌傳訊,半個時辰內必會施術聯絡。”
程宗揚點了點頭,盤膝坐下,一邊道:“我是從太泉古陣直接過來的。”
他止住敖潤的訊問,“這件事不要聲張。”
敖潤呼口氣,^“太神了!怎麼弄的?”
程宗揚道:“我要知道就好了。”
敖潤趕忙道:“程頭兒,正好你來了,有件事我正發愁怎麼稟告你。”
“什麼事?”
“我在城外見到雲家的人。”
程宗揚神情一動,坐直身體。
“我在建康待那麼久,雖然連雲府的門都沒進,但云家進進出出的,多數人我都眼熟。那人是雲家一名護衛,前天在城門處打個照面,我還納悶他怎麼也來舞都,轉念一想,會不會是雲家在這兒也有宅子?”
程宗揚的心抨枰直跳,“沒認錯吧?”
“沒錯!我悄悄跟上去,見到一輛馬車,雖然沒有旗號,但隨行的人有好幾個我都見過,是雲六爺身邊的護衛。”
把敖潤調到舞都果然是來對了,程宗揚問道:“知道他們是去哪裡嗎?”
敖潤道:“我不敢跟得太緊,遠遠盯著進了城外一處大宅,我打聽過,說是雲家的產業。”
這時室內閃過一抹波光,程宗揚道:“這件事一會兒再說I準備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敖潤答應一聲,退出靜室。那面水鏡已經成形,微微閃動的波光間顯示出一張沉靜中略帶羞澀的面容。
程宗揚不禁笑起來,他身邊有吳戰威、敖潤這樣的粗豪之輩;有祁遠、徐君房這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外場人;有秋少君那種大智若愚,萬物不縈於心的逍遙之士,還有孟非卿、武二郎那樣的猛人;有秦會之、高俅那樣心智深沉的權謀之士 ;還有小侯爺那般的風流人物,更有朱老頭那種死不要臉的老傢伙。只^|林浴浦像鄰家的大男孩,雖然已身處核心,但時不時還會臉紅。
林清浦看到是家主,心神激動之下水鏡一陣亂晃,險些中斷法術,他連忙斂神入定,鏡中又顯出一人,卻是秦會之。
秦檜揖手為禮,淡淡道:“家主。”
口氣雖然平淡,那絲欣慰卻隱藏不住。
程宗揚笑道:“會之你好,多日不見,風采依舊啊丨11秦會之道:“家主自從進入蒼瀾便再無訊息,沒想到去了舞都。不知小侯爺等人可好?”
“今天傳訊就是為了此事。”
程宗揚知道林清浦的水鏡術維持不了太久,簡單說了自己與莫如霖等人達成的協議,然後道:“你立即派人去蒼瀾與徐君房交接,如果他的傷勢允許就儘快接來。告訴小侯爺我已脫險,小紫也在這裡,讓他儘管放心。”
秦會之二記下,然後道:“半個月前屬下已經派人前往夷陵尋找公子。”
程宗揚皺眉道:“出了什麼事嗎?”
“入夏以來糧價騰貴,多家糧行拿紙鈔前來兌換好籌措錢幣應付糧價,當時庫中金銖幾近告罄,幸好長伯送來一筆金銖才解了燃眉之急。”
“吳三桂哪來的錢?”
“是江州出售水泥的款項。”
秦會之道:“江州如今每月產水泥十五萬石,除去自用,每月往外銷售近九萬石,可獲利五萬金銖。”
他停頓一下,壓低聲音道:“上個月晴州一間腳行一次運走五萬石,用的是黑魔海的憑證。”
黑魔海還挺有錢啊!當初與劍玉姬籤的協議,黑魔海每年代理的份額保底是二十萬石,上限為一百萬石。原以為他們能保底就不錯,沒想到一次就運走五萬石。
照這樣的規模,江州一年出產的水泥除去自用,還不夠他們一家的份額。
“屬下已經派人調查那間腳行,不日便有回信。”
“不用查了,劍玉姬既然敢用這家腳行就不怕別人去查。”
程宗揚把心思放在最關心的問題上,“糧價漲得很厲害嗎?”
秦會之道:“今春多處大旱,據說連晴州也要欠收,市面上的交易量只有往年兩成。”
王茂弘曾託他囤積糧食,助晉國度過糧荒,如今還沒到夏收糧價就開始暴漲,情形大是不妙。程宗揚沉吟片刻,吩咐道:“把各地的情形儘快發來。”
“是。”
秦會之絲毫不敢耽誤,又道:“另一件事是屬下剛接到訊息,神霄宗三位仙師先後出關,已經前往江州為宋主興建道觀。”
太乙真宗出面,江州與宋國私下達成協議,由江州提供場地為宋主建一處道觀,算是給宋國彌補面子。沒想到神霄宗竟然插手其間,直接在他的腹心之地埋下一枚釘子。程宗揚聽到這個訊息要多膩味就有多膩味,偏偏沒辦法翻臉。
乾脆誰都別閒著!程宗揚道:“派人去太乙真宗還有唐國的娑梵寺,就說江州士民崇佛好道,請他們到江州興建寺廟道觀,土地全部白送II如果蓋廟需要水泥,一律半價!地方都選在城外,離江邊越遠越好丨11秦會之遲疑道:“長此以往未必是好事,還請家主三思。”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過眼前這一關。”
程宗揚道:“神霄宗未必不敢出手,讓孟老大多小心些。”
“屬下明白。”
程宗揚看了正在運功的林清浦一眼,“臨安情形如何?撿重點說。”
“武穆王府已經開始重建,因為資金吃緊,如今只是緩建。各處錢莊均已開業,陸續有商家前來兌換,錢銖雖然不多但不無小補。關於晉國的糧食,祁遠有封書信,我便讓人傳去。”
秦會之露出一絲笑意,“雁兒姑娘和蘭姑等人都好,只是掛念公子, 一直問公子什麼時候回來。”
程宗揚心頭一暖,笑道:“我給她帶了件禮物I奸臣兄,還有你的。我暫時不回臨安,派人來一趟吧。”
“是。”
秦會之說完,林清浦的法術也到尾聲,水鏡漸漸消隱不見。
程宗揚起身踱了幾步。秦會之的能力毋庸置疑,臨安事務雖然繁多,想必也能應付。事後再看局勢更加分明,宋國執意對江州用兵的只是少數,賈師憲等於是被宋國上下連手坑了 ,其中甚至有宋主從中推波助瀾,打擊賈師憲在軍中的勢力。
如今江州暫無外患,正是高速發展的時期,有孟老大坐鎮,神霄宗再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唯一值得憂心的是糧食,晉國欠收、宋國欠收,連晴州也欠收,一旦出現饑荒只怕就要內亂。六朝平均畝產不過一、兩石,上好的田地畝產也不過四石,折下來才四、五百斤,不及後世三分之一,可惜他沒有點石成金的本領,隨手一點就把稻種都換一遍。
程宗揚推門出來,“老敖!備馬!”
敖潤應了 一聲,牽著馬匹出來。
“汪汪!汪汪!”
這時傳來狗叫,卻是小紫讓人打水,把雪雪丟在木桶裡洗澡。
雪雪的兩隻小爪子趴在桶沿上,使勁想跳出來,可惜腿太短,撲騰半天也沒爬出來。
程宗揚過去抱住小紫,在她耳邊道:“瑤兒可能在這裡,我去看看。”
小紫遞給他一截繩子,“拿好。”
“幹什麼?”
小紫笑道:“雲家如果不肯,就把你的瑤兒綁來好了。”
“開什麼玩笑!”
程宗揚把繩子扔到一邊,心裡嘆口氣,他知道真正的麻煩現在還沒開始。
“在家乖乖等我,別亂跑。”
程宗揚提起聲音道:“出去打野兔吃,有人來嗎?”
朱老頭狂奔出來,“我!我!”
程宗揚與敖潤縱馬出城,向東不遠便看到一條大河。敖潤在舞都也沒閒著,對城中情形早已打探清楚,指點道:“這是舞陽河,是從首陽山流下來的。山上伐下的樹木紮成木排就從這河裡放下。再過一個月到伐木旺季,河裡的木排一條接一條,能蓋住半個河面。”
程宗揚指著舞陽河兩岸,“這些不是邳家的封地嗎?”
“河岸要築堤、淤田,一家辦不下來,因此河道和岸旁一百步內的土地都屬於官地。”
程宗揚見過山中鉤取浮木的情景,當時還奇怪為什麼不把樹木直接放到下游,而要冒險拖到岸上。現在才明白出山的河道屬於官府所有,如果不捆紮成木排做為貨物出售,放到下游就成了漂沒無主的物品。
程宗揚道:“漢國倒是公私分明。”
敖潤道:“這裡面的道道老敖也弄不明白,不過老敖聽平亭侯的小家臣發牢騷,說封侯雖然光彩,但侯國是天子分封,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就能除國。要說穩妥,還不如地方上的豪族舉個孝廉舍的能長保富貴。”
程宗揚道:“豪族也怕破家啊!別說太守,就是縣令也惹不起。”
朱老頭嘿嘿一笑,“要不地方的豪族都擠著舉孝廉呢!”
“老頭兒,你對這些也挺熟?”
“那可不!”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大爺以前也舉過孝廉。”
程宗揚微笑道:“舉上了嗎?”
朱老頭臉都不紅地說道:“差一點,就差一點。”
“我還想過當皇帝,只差一點就當上了。”
“哎喲,小程子,這事你也幹過?”
“就你還皇帝?”
朱老頭笑咪咪道:“可不就差一點嘛。”
程宗揚沒搭理他,“老敖,到了嗎?”
敖潤舉著馬鞭道, ‘“過了這片林子就是!”
片刻後程宗揚望著面前的建築,一臉震驚地說道:“老敖,這是你說的大宅子?”
敖潤篤定地說道‘ ^“沒錯!就是這兒!”
“亂扯吧?誰家的宅子建成這樣啊丨‘”前方是一條寬近三丈的壕溝,溝中水只放了 一半,單是露出的溝沿就足有一人高,水下隱約能看到一排排削尖的木椿。壕溝後是一道長五百步的高牆,牆上每隔一百步建有一座碉樓,樓間設有棧道彼此相通。四角各有一座十幾丈高的望樓,大門前還有兒臂粗細的鐵鏈懸著一座吊橋。
“這是宅子嗎?都趕上城池了!”
敖潤撓了撓頭,“漢國鄉下的宅子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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