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漢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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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3

;   “一般一般,想當年啊……”

    程宗揚沉著臉看了半晌,然後扭頭繞到廂房。老頭要想捻死那些地痞,跟捻死幾隻螞蟻差不多,可他偏偏輸得連褲衩都沒了。他不是好賭,也不是在乎那幾個錢的輸贏,無非是尋找少年時代的記憶。

    這一次離開洛都,老頭未必再有回來的時候。他想吹牛,就讓他好好吹吧。

    等朱老頭終於吹夠癮,程宗揚已經等了他兩個時辰。

    “小紫回來了。”

    朱老頭拍著屁股上的麥秸,樂呵呵道:“大爺就知道那丫頭沒事!”

    “郭解來找你了。”

    “不見不見。大爺最看不上那些義薄雲天的貨。”

    “那先睡吧。”

    “睡啥啊?這大白天的。”

    “今晚有活要幹。”程宗揚道:“我們殺呂家的人,你來不來?”

    …………………………………………………………………………………

    北邙,穎陽侯別業。唐季臣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侯爺,不能如此啊。”

    “家中有阿姊阿哥,下面的小輩也有幾個爭氣的。”呂不疑心灰意冷地低嘆道:“我何必再戀棧不去,守著權勢不撒手?”

    “太后只有兩個嫡親的兄弟,幾位侄少爺雖然出色,終究隔了一層。如今天子剛剛秉政,正是風雨之秋,侯爺再歸隱鄉里,太后如失一臂啊。”

    “正是天子秉政,我才更要激流通退。季臣,你說天子是個何等樣人?”

    “天子聖哲,明察秋毫之末。”

    “你說的沒錯。但少說了一句:”呂不疑緩緩道:“天子是個涼薄之人。”

    唐季臣還頭一次聽到自家的主人非議天子,頓時一驚,“侯爺。”

    呂不疑擺了擺手,“阿哥性子雖然跋扈,終究沒有什麼異心。我呂氏歷代輔佐漢室,不敢說勞苦功高,可也是忠心耿耿,然而我觀天子的行止,未必能容得下阿哥。我此番歸隱,只為保住呂氏一線香火。”

    “既然如此,侯爺何不奮力一爭?退出洛都,豈不是任人魚肉?再說,呂氏歷代匡扶漢室,天子又怎會絲毫不念舊情?”

    “眾口爍金,積毀銷骨。何況阿哥又不是謹慎之輩,將來一旦失勢,一條條都是死罪。”

    “侯爺……”唐季臣還想再勸。

    呂不疑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再說了。那兩人的模樣還沒有查出來嗎?”

    唐季臣只好轉過話題,“屬下無能,那兩人來無蹤去無影,至今沒查出他們的真實身份。但屬下請了幾位胡巫分別卜算,一共卜了五次,其中有兩次都指向同一座宅院。”

    “誰人所居?”

    “說來是宗怪事,那宅院的主人是一名官員。鴻臚寺新任的大行令,姓程。據說是洛都人氏,但洛都查無此人,連宅院也是剛購置不久。”唐季臣道:“屬下派人在外面守了幾天,並沒有見到那二人出入的痕跡。倒是昨晚,有人去了院中。”

    “誰?”

    “郭解。”

    呂不疑神情微動,最後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查了。不管院中是誰,都除掉吧。”

    “是。”唐季臣道:“今晚他們在鎮上設伏,我便帶人剿了他們的老巢。”

    “務必要做得乾淨。”呂不疑道:“畢竟是朝廷官員。而且還連著郭解,背後說不定還有那位大將軍……”

    …………………………………………………………………………………

    八月二十九日深夜,北邙山口鎮。

    程宗揚對斯明信和盧景匿形隱跡的修為深信不疑,兩人也確實沒有露出絲毫馬腳,但他沒想到有人透過巫卜,已經盯上了他在洛都的住宅。

    此時程宗揚伏在簷角,緊盯著入鎮的路口。為了解決唐季臣這個後患,今晚他們去動了所有的好手。包括洛都鵬翼社的人馬;吳三桂、匡仲玉帶來的星月湖大營士卒;自己身邊的敖潤、馮源、青面獸;以及劉詔手下挑選出的幾名禁軍。

    所有人分成四組,由蔣安世、吳三桂、敖潤、劉詔分別帶領,按照斯明信的佈置,埋伏在鎮子四周。斯明信慣於獨來獨往,獨自藏身暗處;盧景作為魚餌,專門挑在鎮子最中心的位置,等待與唐季臣見面。程宗揚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個老頭。

    “紫丫頭呢?”

    “沒讓她們來。”程宗揚道:“這麼大的陣仗對付呂家幾個下人,怎麼瞧都夠富裕了。”

    “你小子懂什麼?小心無大過。”

    “放心吧,死丫頭那裡安全著呢。”程宗揚望著鎮外道:“怎麼還不來呢?趕緊的,把他們全乾掉,還能回去睡半宿。”

    小紫和雲如瑤在上清觀,有卓雲君和驚理等人守著,安全無憂。高智商、富安、毛延壽等人則留守宅院,由老獸人哈米蚩坐鎮。呂氏雖然勢大,號稱門客三千,但程宗揚並沒有見到呂氏門下有什麼出色的人物。雞鳴狗盜出其門,此士所以不至也。呂冀能依仗的,無非一群用錢餵飽的死士。自己這邊有斯明信、盧景和壓箱底的朱老頭,敖潤等人也不是庸手,唐季臣即使把所有的死士全帶過來,也是白給。這一戰若能幹掉唐季臣和那批死士,等於斬掉呂家一條手臂再加一條腿。這麼好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雙主約在亥時見面,由唐季臣當面付清餘款。程宗揚等人提前兩個時辰就趕到鎮上,暗中埋伏下來。

    夜色漸深,一輛馬車沿山路駛來。那輛馬車外面罩著布篷,形制比平常的馬車小了一些,卻是用的雙馬。車前的大漢熟練地操縱韁繩,馬車如飛般徑直駛入鎮中。包鐵的車輪碾過石子,上面的車廂穩如泰山,看上去堅固無比。

    程宗揚有些意外,唐季臣竟然沒帶隨從,就這麼乘著一輛馬車來交易?他還真是不怕死啊。

    盧景站在一處屋簷下,大半身體都隱藏在陰影間。馬車駛入鎮中絲毫沒有減速,反而越來越快,車輪在青石板上濺起一路火星。相距還有數步,車前的大漢忽然一彎腰,從車廂旁抽出一根丈許長的重矛,將矛尾夾在腋下,靠著馬車的衝擊力,朝盧景刺來。

    “上來就動手,太心急了點吧?”程宗揚說著拔出長刀,準備截斷唐季臣的退路。

    就在這時,車上的布篷忽然碎裂,一名披甲的軍士挺身而出,手中的彎弓拉成滿月,接著一點寒光流星般朝盧景射去。盧景避開長矛,隨即狸貓般一翻,躍上屋簷。

    程宗揚緊緊盯著那輛馬車,臉色難看無比。

    “小程子,沒見過漢軍的戰車吧?”朱老頭道:“這是衛尉的車騎!”

    碎裂的布篷下面,露出車後樹立的重盾,車內兩名甲士,一人持弓,一人持矛,車旁排列著戈、殳、戟、矛等各種武器。馬車從簷下掠過,只一瞬間,弓手又射出兩箭。另一名甲士舉殳一揮,帶著鐵箍的殳首砸碎簷上的瓦片,將盧景落腳的簷角徹底擊毀。

    盧景飛身而起,用竹杖撥開箭矢,在空中一個翻身,落在車後。馬車已經駛遠,車上的弓手卻轉過身來,依靠重盾的掩護接連朝他勁射。車前的御手提著韁繩一抖一圈,兩匹戰馬嘶鳴著同時轉身,馬車在街心狹小的空間內兜轉過來,重新向盧景殺去。

    程宗揚記得徐璜說過,負責宮廷守衛的衛尉衛將軍是呂淑,為了對付一個殺手,竟然動用了戰車,程宗揚心底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接下的一幕印證了程宗揚的擔心。鎮外塵土飛揚,十餘輛戰車從東側殺來。接著西邊蹄聲四起,一隊黑袍黑甲的騎兵魔神般從黑暗衝出,他們身披重鎧,頭上戴著鐵製的護頰,只露出一雙眼睛,坐騎身高腿健,飛馳如龍。

    “屯騎校尉,”朱老頭攏著手蹲在牆頭,口沫橫飛地說道:“全是六郡騎射世家的子弟!漢國最強的騎兵!”

    埋伏在鎮子西邊的劉詔首先遇敵,他帶領著三名宋國禁軍,全是常服輕刀,準備與呂氏的死士搏殺,此時面對那些擅長弓馬的重鎧騎兵,完全是以卵擊石。

    劉詔一看勢頭不對,立刻改變戰術,倚靠街巷地形的掩護邊戰邊退。埋伏在南側的敖潤二話不說,抄起鐵弓展臂朝漢軍屯騎射去,接應劉詔。

    利箭在空中一閃而過,射向為首那名騎兵胸口。那名騎手不閃不避,“叮”的一聲,利箭只射進半寸,就被鐵甲擋住,他隨手拔下箭枝,挽戈殺來。敖潤重新搭上箭枝,這次射的卻是戰馬,箭鋒重重射入馬首,只露出一截箭羽。正在狂奔的戰馬硬生生被箭矢射得退了半步,然後撲倒在地。馬上的騎手厲喝一聲,從馬背上高高躍起,敖潤挽弓欲射,忽然背後響起一片密集的絃聲,數十枝箭矢雨點般飛來。數十戰騎從身後的密林中蜂擁而出。這支騎兵坐騎普遍矮小,比屯騎的健馬低了一頭,馬上的騎手也只穿了輕甲,他們沒有戴冠,而是披散著切短的頭髮,身上別說披甲,連衣物都不全,只隨便披著獸皮,裸露的皮膚上刺著猙獰的紋身。

    “越騎校尉。”朱老頭如數家珍地說道:“這些是內附的越人,專門從合浦郡遷來。平原上也許不是屯騎的對手,但在山間賓士如飛,如履平地,只有這些越騎能做到。”

    說話間,北方的山林間發出幾聲忽哨,接著馳出二十餘騎,全是髡髮左衽的胡人。

    “長水校尉,”朱老頭樂呵呵道:“宣曲一帶內附的胡人,那個頭頂禿了一片的是烏桓的,扎小辮的是林胡的,嘿,還有東胡的。”

    程宗揚緊繃著臉,事前他們已經猜到呂家兄弟不會輕易罷休,肯定會全力一擊,殺人滅口,卻萬萬沒想到,呂家兄弟竟然會出動軍隊。衛尉、屯騎、越騎、長水,四支拱衛帝都的精銳盡數出動,縱然只有一百餘騎,也不是他們所能應付的。

    劉詔與敖潤已經會合,敖潤據守在一處酒肆的二樓,一腳蹬著欄杆,一手持著鐵弓,每次彎弓必定箭無虛發。劉詔舉著一面龍鱗盾,替他遮擋射來的箭矢,兩人配合得默契之極。

    從林中殺出的越騎一邊發出尖厲的呼嘯聲,一邊飛馳入鎮。最前面一名騎手已經闖出樓下,他劈開敖潤的利箭,雙腿夾著馬腹一提韁繩,坐騎猛地躍起,跳上酒肆旁邊一人多高的柴堆,接著再一躍,前蹄已經登上二樓的樓面。

    劉詔把龍鱗盾拋給同伴,抄起快刀撲了過去,一連三刀,先挑開那名越騎的長矛,再一刀盪開他的短劍,最後一刀重重劈在那人胸口,將他斬落馬下。

    身披重鎧的屯騎也已經殺至,他們舉戟朝酒肆的房門砸去。木屑紛飛間,一條龐大的身影直闖出來,猛獸般迎面撲上一匹戰馬。青面獸臉上的獸斑跳動著,雙臂一擰,摟住戰馬的脖頸生生擰折,然後發出一聲震耳的咆哮。

    一般馬匹聽到猛獸的咆哮,都會受驚逃逸,這些戰馬卻是專門訓練過,對野獸的咆哮絲毫不懼。馬背上,一名身材魁偉的屯騎軍士掄起鐵鑭,朝青面獸背上砸去,青面獸背脊一弓,硬生生受了鐵鑭一擊,一邊揮拳將他的戰馬砸得顱骨碎裂。

    一絲死亡氣息遠遠飛來,如同飛鳥歸林般匯入丹田,直接融入陰陽分明的生死根內。自從陰陽魚與生死根融合之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吸收死氣的異能。新生成的生死根效率明顯比以前提升了許多,只是隨著修為的深厚,這點死氣就顯得細微了。

    吳三桂提著一杆長矛,身體貼在屋脊上飛掠過來,低聲道:“程頭兒,四面都被圍住了!”

    程宗揚吃了一驚,“外面還有人?”

    眼前已經有上百騎,唐季臣居然還留有後手,他終究出動了多少人馬?看來這次是志在必得了。

    “漢軍的指揮在哪裡?”

    “沒有露面。”

    程宗揚斷然道:“先撤!”

    話音未落,朱老頭就撒丫子跑了。

    “幹!死老頭!跑那麼快,小心我挖你祖墳!”

    對舊主這種行為,吳三桂只有裝作沒看到,“要突圍的話,就往山上衝。如果下山,他們仗著地勢從後面衝下來,誰都跑不了。”

    “那就上山。”

    “我來斷後。”

    “交給你了。”程宗揚道:“最好能把他們的指揮引出來。”

    “瞧我的吧!”

    程宗揚穿屋越脊往鎮北掠去,一邊發出尖嘯,召喚眾人會合。蔣安世領著鵬翼社的弟兄守在鎮北,聞聲並沒有上來接應,而是將帶來的馬車堵在巷口,然後丟下桌椅傢俱,做成簡單的拒馬。

    敖潤等人過早暴露,此時已經被屯騎和越騎的精銳團團圍住。青面獸揮舞著兩把巨斧緊守大門,周圍已經倒斃了數匹戰馬,那些漢軍驍勇之極,即使面對青面獸也毫無懼色。青面獸邊戰邊退,最後被堵在酒肆的大門內,脫身不得。

    忽然一聲巨響,酒肆的後牆被馮源用手雷炸出一個大洞,早已等候多時的眾人蜂擁而出,紛紛躍上牆頭,一邊躲避箭矢,一邊藉助地形衝開騎兵的阻截。

    鎮子本來就不大,那些騎兵又騎術精湛,即使夜間在巷中也賓士如飛。不多時就銜尾追至,將包圍圈縮小到鎮北一處大宅周圍。

    蔣安世已經將宅前的道路全部堵住,此時衝殺出來,趁追兵不備,狠狠打了一個反擊。敖潤翻身跳上屋簷,一邊喝罵,一邊張弓狙殺來騎,劉詔和青面獸則和蔣安世一道,調頭殺了個回馬槍。

    程宗揚迅速清點了一下人數,除了斯明信和朱老頭,其他人都已經會合。盧景此時也甩開衛尉戰車的阻截,手中的竹杖換了一杆奪來的長戟。現在追問唐季臣突然調集軍隊的原因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先闖出去,甩開追兵。程宗揚與盧景略一交流,便訂下方案,盧景作為魚餌,是漢軍圍攻的焦點,留下來斷後責無旁貸。必要時由他引開部分追兵,減輕撤退的壓力。程宗揚負責帶人撤退。

    盧景對此毫無異議,他當即與吳三桂等人合編,分成兩個三人的小組。這邊漢軍也已經殺至,屯騎是重騎兵,速度不及輕裝的越騎。那些披髮的山地越騎劈開拒馬,當先闖進巷中。

    匡仲玉袍袖一揮,一道火牆拔地而起,將十餘名越騎分成兩截。盧景長戟平舉,戟鋒直刺一名越騎的咽喉。那名越騎揮刀格開,忽然盧景雙臂一擰,戟牙驀然翻出,切斷了那名越騎的脖頸。

    吳三桂卻遇到了硬茬,他交手的那名越騎身手強橫,以他的修為,竟然沒有佔到半點便宜。吳三桂殺得性起,一杆重矛幻化出漫天矛影,將那名越騎強者籠罩在逼人的勁風下。

    盧景壓著嗓子,獰聲道:“唐季臣!你竟然敢暗算我!”

    “別喊了,姓唐的沒來。”一個戴著鐵面具的漢子立在牆頭,“沒想到陽泉暴氏有這麼多幫手,還好主公早防著你們這一手。從今往後,陽泉暴氏就在江湖中除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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