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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
<b style=ms-bidi-f: nrmal>三</b>
丁一住的學術中心對面是一片園林,木葉茵茵。他每天早上有打拳的習慣,昨天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片漂亮的園林,花壇錦繡,曲徑環繞。早上一起床,他就來到了這裡。清晨園內薄霧瀰漫,細小的水珠在葉尖上微顫。在樹木掩映下,花卉欲開還羞,鳥聲嬌聲輕婉。這裡有一片水磨石空地,光滑的地面上正中立了一個雕像,是這所著名學校的德國創始人。前面還立了一個校訓牌。這時空地上已經有了十來個晨練的人,大多上了歲數,丁一向他們一一打過招呼交談,原來都是這所學校的退休老教授。聽說丁一是從國外國講學的美國教授,大家都圍了過來熱情打招呼。
“原來你們在美國也打太極拳呀?”有個白髮教授饒有興致地發問。
“打呀,我們當地還有一個Club,大家每個星期聚一次,切磋切磋。有時還在當地的國際節上表演。最多的一次一共有三多人一起打。”丁一有點自豪。老教授們則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知道,我知道。”有個瘦削的女教授說,“我在美國看我兒子,幫他帶孫子時,他們那裡就有中國人打太極拳,有的還打劍。和我們這裡差不多。”
“歐洲也一樣,我女兒在德國,她們那裡也有人打。”
“我侄女在澳大利亞。。。。。。”
。。。。。。。
這幫上了年紀的人自說自話開了,忘了丁一。丁一饒有興味地從旁笑著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熱烈地討論,並不在意自己被冷落。丁一很能理解他們。他們那朗朗的笑聲在樹林裡環繞,感染著丁一。上班的人們路過這裡,都投過來好奇的眼光。其實這大概是他們這些人每天交的場所,互相交換著資訊。老了,不上班了,不再擔任重要職務,曾經的佼佼者們已經沒有人再注意他們,光環盡失,離榮譽遠去。於是這幫失落者們無形中組成了一個團體,形成了自己的圈子。這些共事多年的專家教授們聚集在一起,撿來不少失落感。他們或者重溫往昔崢嶸歲月稠,或者誇耀兒女們的事業成就,或者津津樂道孫輩們的健康聰睿,或者交談旅遊心得。至於天下大事,時事新聞那更是瞭然於胸,依然以天下為己任。丁一遇到過許多老人到國外和子女們生活了一段時間後,覺得不習慣,嚷嚷著要中國。他們缺少的就是這一份同事朋友們之間的親切感、認同感。沒有了這些往昔的同事和朋友,一切都很失落,日子無意義。他們可能曾經在工作上有過許許多多的摩擦,為了分房子,為了提職稱,為了出國名額,為了科研經費,為了誰做系任打得不可開交,互相得罪。可是現在一切都煙消雲散,大家能夠聚在一起,就是前世修來的福份。曾經的敵人現在是最好的朋友,更不用說那些當年的好友,更是相依為命。子女們不在身邊,大家互相關心,充滿體貼,誰要是有個什麼事,都會情不自禁地詢問一下。
正想著,丁一聽他們中有人說:“噫,老王今天為什麼沒來?”
“聽說他得了腦溢血,昨晚送醫院去了。”
“真的?昨天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不行,我得到病房去看他。”
丁一聽了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他一個人悄悄度到一旁做著準備活動,看見遠處教學大樓前的空地上有群女士們在跳扇子舞,中青年居多,身段柔軟。那上下舞動的扇子就像巨大的彩色蝴蝶上下翻飛,翩翩起舞。只是那播放著的往昔革命歌曲,軟綿綿的,有點滑稽。這裡的人們早晨鍛鍊身體和美國的方式不一樣,晨跑的很少。丁一想到這裡,心裡啞然失笑,沒想到在美國住了這許多年,自己鍛鍊身體的方式原來和萬里之外的中國竟是一樣的。冥冥之中,原來自己潛意識裡還是一箇中國人,儘管自己很早以前就加入了美國籍,成了一名華僑。
正想著,旁邊有人放起了太極拳音樂,於是丁一凝神聚氣,意念丹田,含胸拔背,和大家一起打了起來。畢竟年輕,丁一動作舒展大方,飄逸瀟灑,手隨心,心隨意,有點真功夫。這時的丁一已經摒棄了一切雜念,出神入化。初陽從附近的高樓狹縫中透了一些光線灑在樹林裡,無數細小的光線從樹葉裡穿過,充滿生機。
打完了太極拳,丁一到房間洗了個澡,然後告訴樓層服務員有髒衣服在房間需要洗,就到樓下餐廳吃早餐。因為是國外來的客人,一切免費。看著那些琳琅滿目的小吃早點,久違了,丁一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慾,要了一大堆。端到桌子上才發現,自己要多了。在美國家裡,太太只允許自己吃這些食物的三分之一。好長時間沒有和這些東西打照面了,來一次不容易,反正太太現在也看不著。他苦笑自嘲了一下,決定將它們都消滅光,既來之,則安之。他心滿意足地吃完了早餐,剛到房間,洪濤的電話就打來了。
丁一下樓和洪濤一起步行到系裡去。沿路都是青年學生,一群群揹著書包在冬青樹夾著的路上疾步行走趕去上課。看著他們一個個朝氣蓬勃,丁一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的學生時代,時光過得真快。他們來到一棟漂亮的新大樓,裡面光潔明亮,水磨地面反射著影子。進了電梯來到樓上系裡,一進系任的辦公室,系任就熱情地從辦公桌後面的皮椅子上向丁一打招呼,但是並沒有起身。丁一上前隔著桌子和他握了手,鬆軟無力。
“請坐,請坐。”系任用手示意了一下靠牆的皮沙發,翹起了二郎腿。丁一身坐下。洪濤也陪著在身邊坐下。
系任端起手裡的茶杯,吹了一口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抿了一口茶,問丁一:“一路還順當?”
不知怎的,丁一有點討厭眼前這個裝腔作勢的系任。倒不是因為他比自己年輕,而是他的那種拿腔拿調,傲慢無禮,再加昨晚鞠老師的事在胸中攪和。其實他和這個系任以前有過交道。大概十多年以前,那時系任剛從加拿大落荒來,被國外的單位解僱了,找不到工作。記得丁一那次國講學,有一個人老是用蹩腳的英語提問。報告做完了,這個人趕快上前,自我介紹是從加拿大來的,拼命套近乎,可是問題提得一點也不專業。不過那時中國不像現在有很多海歸,除了少數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系裡的頂樑柱大都是當年文革時畢業的紅衛兵大學生和工農兵學員,業務水平極有限。那時所有從國外來的人都是香餑餑,無人識得真偽,再差,也是優良品種,因為見過世面,喝過洋墨水。現在那些老教授們退了休,這幫先期國的海歸們慢慢掌控了權利。不過他們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看見現在大批有真才實學的年輕學者國,有點怕,盡其所能壓制像鞠老師那樣更年輕的海歸們。
等了一會不見丁一答,任有點尷尬,眼睛望著洪濤。洪濤似笑非笑,兩手一攤不知道。
丁一過頭來看著洪濤,“是不是到你實驗室去看一看。”說完他就站起身。剛走出門,系任在後面問洪濤什麼時候去見副校長。洪濤告訴了他:“等會兒。本來想喊餘院長一起去,但是他出國開會去了,明天才能來。”洪濤說。
系任答:“這個我知道。待會別忘了我們一起走。”任叮囑道,生怕被拉下。
來到洪濤實驗室,學生們都在用心做實驗。見他們進來,停了下來。丁一來到昨天見到的那個男生面前,笑著問他在做什麼。他有點拘謹,說在學習提取DNA技術。丁一又和其他幾個學生談了談,參觀了實驗室的其他裝置,雖然比不上美國,該有的都有了。他頭對洪濤說:“基礎已經不錯了。有希望。”
洪濤說:“我正在籌劃申請一個973大專案,兩千多萬,想請您一起加入進來,提高競爭力。今天和管科研的副校長見面,要就是想談這個,得到他的支援。他也想加入進來,這也是他想和您見面的要原因,讓您心裡有個數。”
“你們系任要參加談話,大慨也是這個意思?”
“一點沒錯。另外我們醫學院的院長也有這個意思。”兩人會意一笑,都明白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想意思意思。
“計劃的提交時間大概在什麼時候?”丁一問。
“明年三月左右。不過我們得現在動起來。課題做什麼,人員的配置,都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洪濤看了看手錶,時間快到了,“我們該走了。”他對丁一說。然後就向實驗室的研究生們宣佈明天上午全體實驗室和丁教授座談。
他們出了實驗室,發現系任已經在走廊上等著了,有點心焦地頻頻看錶。大概剛才丁一的態度,系任這時謙恭了不少。這時的他一會兒拍丁一的背,一會兒撞丁一的胳膊,顯得親熱無比,極為俗氣。他還告訴丁一,已經和院裡打了招呼,想請他做一場報告。
進了學校的行政樓,來到一個很寬大的會議室裡,裡面開著燈,卻沒人。丁一一行人在大圓會議桌邊坐了下來。不久進來了一位女士,含笑地告訴他們副校長還在電話上和人談一項重要事情,她遞給了每人一瓶礦泉水,讓大家稍候。丁一知道這多半是想讓人知道自己的地位重要,不可或缺。現在不比早年間,那時國,自己還是一位助理教授,走到哪裡都是座上賓,學校各級領導一路陪同,開會談作專案時,丁一一進會場就見到黑壓壓一片,見他進來都起立鼓掌,搞得丁一很不自然,丁一做報告時下面不管聽不聽得懂,都畢恭畢敬地點著頭。有次學校開大會,正好丁一來訪,結果被邀請到了席臺上就坐。校長向下面黑壓壓的人群介紹他是美國著名學者,一流專家,丁教授的到訪,是我校對外交流的具體表現,是國際上對我校的認可和贊同,是我校在國際上知名度的具體見證。當時丁一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知道贊他是假,借用他是真。好像中國有一句話,說你行,不行也行。不管是真是假,丁一享受著各種高階待遇,儘管那時的條件很有限。時過境遷,中國經濟飛躍發展,開了眼界的中國人慢慢牛氣起來。隨著自己的職稱從助理教授升到副教授,再升到正教授,每次到這所學校來受重視的程度反而下降,目的也變了。以前都要求他幫忙能不能弄出國,到後來則要求一起申請科研專案搞錢,有了丁一掛名,經費容易申請多了。
正想著,幾個人魚貫而入。為首的一位體態碩胖,精神矍鑠,滿面生風:“對不起,對不起,上面有人來視察,這個電話不能不接。”一面說,一面上前和丁一握手。丁一握住那胖乎乎的手,怎麼覺得這人面熟。不想胖子也遲疑了一下,“我們好像見過。”他用手指敲打自己的腦袋,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NIH Study Se”(美國國立衛生院經費評審小組)。
“你中國了?”丁一驚訝地開口。
“是啊。”
“什麼時候的?”
“一年多前,千人計劃。”
這個副校長叫曲直。幾年前是美國一所有名醫學院的副教授。他和丁一是在同一個評審小組認識的,都是同一個領域的專家。因為背景相同,所以兩人常常聚在一起,相談較多。兩人都是早年從中國出來讀書,做博後,然後憑自己的本事在美國學校謀了一個科研教職,摸爬滾打,一路上來,有了一定的建樹。在科研題目討論時,老美其實也挺排外的,常常打壓華裔教授。於是兩人配默契,遇有誰在科研經費評審上故意刁難華裔教授,就挺身而出,打抱不平,為不少華裔教授們爭取到了不少科研經費。當時兩人在一起交談時,曲直向丁一敘述了心中的苦悶,自己的科研經費比繫上許多其他教授都多,可是職稱上一直被壓著,升不上正教授。他很苦惱,流露出想離開學校的想法。那時中國的“千人計劃”已經啟動,丁一勸他何不試試,他猶豫不決。四年期到後,兩人不再擔任評委,以後少有聯絡。不成想在這裡意外相見。
曲直向身邊一位幹練的女士說,“楊處長,這位是我在美國的老相識,非常有名的丁一教授,學術水平非常高。你們要多多重視。”楊處長馬上點頭。
曲直對丁一說:“一別幾年,沒想到在這裡見了面。洪教授說有個美國的丁教授和這個學校有多年的交道,而且也曾經考慮過到我們學校當院長。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是你。原來洪教授還是你的學生。哈哈,太巧了。這樣吧,我們先談工作,晚上我請客。記得在美國時我們一起吃飯,你付過一次賬,我還欠你的。”
言歸正傳,洪濤從公文包裡拿出計劃書的預想方案,簡要說了如何申請973計劃的準備,內外結,多學科交叉,強調美國的丁一實驗室是這項計劃的關鍵一部分。曲直點頭同意,他問丁一有何想法。丁一說計劃書的預想方案自己還沒有時間看,只是聽洪教授介紹了一個大概。不過昨天和一個叫鞠進的老師見過一次面,覺得是個人才,而且也是搞癌症研究的,應該將她包括進來。
“不行不行。”坐在一旁一直沒有吱聲的系任嚷了起來。大家都看著他緊張僵直的面孔。大概覺得自己太唐突,他急忙解釋:“我們病理系這段時間臨床吃緊,系裡要讓她充實那邊的力量創收。”
“我瞭解過,她是哈佛的博士後,屬於引進人才,有她加入,這個計劃的把握性就會增加,對申請這個專案有好處。”丁一不讓步。
“不行不行,這樣會打亂系裡的計劃。你們外面的人不懂,不要亂插嘴。”系任有點急了,他知道丁一的份量,老實不客氣,急不擇言。
“你上個星期不是還到我這裡來讓我做你們院長的工作為鞠老師爭取科研啟動基金嗎?她要是去了臨床,這筆錢還有何用?”曲直發話了,滿臉疑惑地看著系任。
系任一時詞窮,竟搭不上話來。
洪濤從一旁提示:“其實你的名字也在計劃上面。”
系任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眼裡露出了一絲欣喜,他此行參加這個討論的目的,就是想上這個專案。丁一兩眼盯著系任,觀察出了他內心在鬥爭,於是發話道:“聽說你是搞心血管的,你能上這個專案,為什麼鞠老師不能呢?她可是搞癌症的。”
系任的臉騰一下紅了,在厲害權衡方面,他終於退了步。“好吧。除了她,我一定要在這個專案上。”
曲直說:“就這樣定了。趁丁教授在這裡,趕快把計劃書的初步方案寫好,然後呈送給我,來多討論幾次,逐步完善。”
丁一接著說:“我還有個提議,為了從培育年輕人的長遠計劃著想,是不是讓鞠老師和洪濤共同搞計劃書?”
“可以。”曲直不由分說。